40 口糧

韓昭主要?是來跟她們說雞蛋的事兒。

他?姥娘家是安源縣平裏林場的, 是那附近村裏最偏僻的一個，距離縣城遠，距離省城更遠, 平時社?員們連公社?都不去?, 頂多去?大隊代銷點買點日用品。

那邊因為偏僻大隊收雞蛋都是5分一個，韓昭讓大舅5分5一個收, 就說給?公社?交任務，到時候他?給?六分五一個, 讓大表哥趕着?驢車給?送到雲安區。

林蕭有些好奇，“你大舅同意?了？”

在原主記憶裏韓昭大舅很固執一個人, 當初韓母還抱怨來着?。

韓昭笑道?：“同意?了。”

林蕭眼睛一亮：“你怎麽勸的大舅？”

韓昭臉頰微紅, 笑道?：“我大舅年紀大了, 現在脾氣溫和起來, 好說話得很。”

他?跟大舅說自己年紀大要?找對象，家裏沒房子得攢錢蓋房子, 他?大舅考慮考慮就同意?了。不過大舅不肯要?6分5一個, 說就5分5一個讓社?員賺點錢。韓昭就和大表哥商量，讓大表哥趕着?驢車給?送到城裏，一個就6分5，讓大表哥攢點錢，家裏兄弟姊妹多, 也得有錢結婚辦嫁妝什麽的。

大表哥同意?了，還答應韓昭會幫他?弄點雞鴨鵝兔子以及松蘑什麽的。

韓昭以前也從姥娘家弄一些松蘑去?城裏賣、送人情，挺受歡迎的。

他?和林蕭商量, “我大表哥還會從附近村裏收雞蛋的, 你這邊就不用再去?收了。”

他?也覺得林芳晚上出去?不安全。

林芳：“我下工去?轉悠一下，不到八點就回?來, 多收一個是一個。”

一趟賺兩三塊呢，她嘗到甜頭?就不想放下。

林蕭還是堅持讓她們一起去?城裏，這樣互相有個照應。

Advertisement

林奶立刻道?：“不行?呢，我們都得在隊裏上工，要?不人家咋還能給?撫恤糧呢？”

雖說撫恤糧是政策，可你不幹活兒其他?人就有意?見。

她一時間轉不過彎來，總覺得不在家裏上工，去?城裏也沒個工作，那就是坐吃山空，慌得很。

林蕭看一時半會兒勸不動?奶奶，知道?她這是沒安全感，如果不拿出能賺錢的證據老太太是不會松口的。

沒事，過陣子讓老太太看到錢就好了，存款能治病。

林蕭：“既這麽着?，以後我們就不要?撫恤糧，自己花錢從隊裏買口糧，這樣奶和妹妹就不用去?上工。”

解放出來也能做別的。

林奶下意?識就反對，倆孩子的口糧是白給?的，她能上工幹活賺工分換口糧，自己花錢買多虧啊？

那錢從哪裏來呢？

韓昭卻覺得林蕭的意?見很好，他?給?林奶分析，“撫恤糧一個月頂多給?30出頭?，不夠林芳和林苒吃的吧？自己花錢的話至少可以買五十斤。奶奶你年紀大了應該養老享福，整天?上工容易累出病。這麽算下來花錢買口糧是最合适不過的。”

只要?能賺錢，這都不是問題。

其實村裏不少人心眼活泛，有男人趁着?非農忙時候去?城裏打工，建築隊當小工一天?至少賺四毛呢，去?磚窯廠給?人家打磚坯，只要?有力氣兩塊磚就賺一分錢。

能幹的一天?賺一塊不是問題。

要?是隊裏允許依華花錢買口糧，不少人家都想這麽幹，只可惜隊裏不允許。

林蕭如果能用不要?撫恤糧談下買口糧，這是好事兒。

林奶雖然不懂，但是看韓昭也這麽說，林蕭之前還把隊幹部說得幫忙處罰王鐵栓，她尋思那就聽孩子的吧。孩子打城裏回?來，比自己這個老婆子有見識。

不過孫女?可以不上工，她不能不幹活兒。

林奶留韓昭吃飯，他?不肯，讓林蕭等會兒找隊幹部說事兒的時候等他?一下。

待韓昭走後，林奶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大妮兒，你妹跟着?你，你管得起不？這城裏吃喝拉撒都要?錢，一根柴火都要?錢呢。”

更不用說讀書的學?費雜費，一個學?期得要?一塊五吧？她記得大妮兒小時候讀書是這樣的。

林蕭讓她放心，自己管得起，她怕林奶總擔心就把從董國輝那裏要?來兩百塊的事兒說了。

林奶一聽樂了，拍手道?：“好哎，我借給?他?們那一百算是要?回?來了。”

還多賺一百呢。

她又把自己存着?的五十來塊錢拿出來都交給?林蕭，“大妮兒，你在城裏開銷大，這錢給?你拿着?。”

林蕭不要?，還額外拿出五塊給?她，“奶，你以後該花花，不夠的我給?你。這好日子長?久着?呢，過幾天?保管讓你頓頓大魚大肉大饅頭?。”

林奶和倆妹妹眼睛溜圓，這也太能吹了！

林蕭看她們不敢相信的樣子就笑起來，這個年代的每一個人都不敢想後來那頓頓大魚大肉大饅頭?的好日子呢。

早早吃過晚飯林蕭帶着?林芳去?生産隊屋，林芳說這時候支書和隊長?會計們都在隊屋商量明天?的活兒呢。

走到路口就碰到過來的韓昭，他?手裏拎着?一個布兜，裏面發出清脆的磕碰聲，估計是酒瓶。

他?把東西遞給?林蕭，“裏面有兩瓶老白幹，還有三盒煙，半斤糖。不用單獨給?誰，一起給?他?們三個就行?。”

林蕭接過來，“謝謝韓昭哥。”

從他?這裏拿的東西，她都記着?賬呢，以後給?錢。

韓昭送她們過去?，自己就不進去?，而是拐去?其他?人家說話了。

他?定的小板凳、面板、飯笸籮等都好了，去?拿回?來。

他?還多定了幾個白柳條編的那種飯笸籮，到時候讓林蕭賣雞蛋的時候帶着?賣出去?。

他?從社?員手裏買一個一塊錢，這種原材料不花錢，社?員純賺手工費，其實八毛也樂意?賣，給?一塊就特別開心。

到了城裏一個至少賣一塊五，運氣好兩塊也賣得。這東西扛用，買一個用幾十年不壞。

林蕭領着?林芳進了隊屋，果然看到支書三個在那裏抽煙袋說話呢。

這個點兒他?們家都還沒吃飯，就在這裏喝茶抽煙。

看到林蕭帶着?林芳過來，三人面露詫異。

林蕭帶着?妹妹過去?問好，寒暄兩句，然後就說明來意?。

三人都驚訝地看着?她，這妮子真是不一樣了，看這魄力比男人都厲害。

支書示意?另外兩人都別吧嗒煙袋了，嗆着?人小姑娘，他?問道?：“大妮兒，你不讓倆妮兒領撫恤糧了？”

林蕭點頭?，“是的，不過隊裏要?同意?我花錢給?奶奶和倆妹妹買口糧，大妹得按大人足額的口糧，芳芳飯量大着?呢。”

三人立刻對視一眼，低聲商量幾句，覺得可行?。

名義上是大隊給?撫恤糧，實際上各村的基本?都自己負責。白給?三十來斤口糧，不如讓她花錢買。至于林蕭哪裏來的錢，以後有沒有錢買，沒錢怎麽辦，那他?們不管的。

鄉下社?員們的口糧和城裏不一樣，各隊的口糧份額都有出入，要?跟自己隊的糧食産量挂鈎。

生産隊的口糧主要?是玉米、谷子、高?粱、大豆、紅薯這些，小麥主要?交公糧，分的少。

一般粗糧就多給?社?員們分一些，比如說是每人每月三十斤，要?是分粗糧就分個四十斤甚至更多。

像鮮紅薯好幾斤曬一斤紅薯幹，紅薯幹再兩斤或者更多點頂一斤口糧，這樣社?員就能拿更多口糧，也能有點餘糧喂豬喂雞。

不過這時候人沒什麽葷腥，肚子缺油水，吃糧食就多，一個男人一天?別說一斤，就是三斤糧食他?都吃得掉。

所以哪怕粗糧多給?社?員們還是吃不飽的。

三人商量一下，芳芳就按照口糧一個月三十斤，林苒一個月二十斤，林奶一半是老大家給?的，一半自己用工分換，自己那部分花錢買。

林蕭主要?買玉米大豆小米這些，高?粱太難吃就算了，生曬的紅薯幹也不好吃，盡量少要?，新鮮的紅薯倒是可以買，不過這東西也就秋天?冬天?有，開春就都開始發芽腐爛，留不住。

不過為了口糧多點，生紅薯幹還是要?一些的，畢竟兩三斤頂一斤呢，能補充口糧的不足。

價格就按照糧管所的來，等于林蕭不出糧票就能買糧食，這的确很劃算。

林蕭當場拿錢，把林芳和林苒這個月的口糧給?買回?來。

生産隊去?年秋天?分口糧的時候沒把撫恤糧一次性分下去?，但是林奶的口糧是已經分過的，要?等五月份麥收以後分口糧的時候再重新計算。

現在隊裏主要?庫存就是玉米和生瓜幹，林蕭就買了五十斤玉米，另外五十斤瓜幹兒。

第一次他?們允許她多買一些。

支書他?們覺得隊裏生瓜幹兒庫存多，有時候吃不完，都是接濟貧困社?員的，多賣給?林蕭一些也沒什麽。

主要?是林蕭帶着?好煙好酒來的，他?們不能白占人家妮子的便宜。

隊長?：“走，我給?你們送過去?。明兒上工開會就說說，以後你家不白要?隊裏的撫恤糧，花錢買，這樣誰也就說不出閑話來。”

林蕭道?謝，她和林芳擡一袋子，隊長?幫忙扛一袋子，一起回?家。

隊長?給?送到家裏又和林奶說幾句家常，誇大妮兒能幹孝順，然後就走了。

林奶看着?那麽多糧食，高?興得當場就掉淚兒了，“妮兒呀，你們吃飽沒？奶再給?你們烀餅子吃，都吃飽管夠兒。”

平時她們在家頓頓都吃不飽，她也知道?，沒看孩子都瘦得皮包骨頭?呢。

林芳真沒吃飽，頭?一次開玩笑似的說了句：“奶，你烀吧，我還能吃倆餅子。”

林奶果真就開始和面了，用的是林蕭帶回?來的二合面，隊長?送來的都是玉米粒還得推磨吶。

林芳和林苒直接驚呆了。

這大姐支棱起來，連奶都不一樣了！

林蕭：“說了，以後不但讓你們吃飽，還得讓你們吃好，大魚大肉都給?你們吃膩。”

林苒有點口吃，說話不利索，就捧着?自己的小臉嘎嘎大笑。

這還是她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大聲。

姐姐真好，不嫌棄她，還要?帶她進城呢。

林奶還是有點肉疼，忍不住唠叨，“大妮兒，小妹還小，這口糧也自己買，咱虧不？”

林蕭：“當然不虧，自己買的多啊。”

林苒在原劇情裏過兩年就被縣文工團選去?，到時候吃供應糧也不在家吃撫恤糧呢。

不過林蕭不想讓林苒按照原劇情的路子去?文工團了，書裏那個發掘她、培養她的文藝青年雖然有恩于她，卻也把她傷得不輕。

現在能不讓他?們有交集就不要?讓他?們有交集，還是各自獨美更好。

原劇情中這時候大隊會來一個叫周浩楠的文藝知青，父母都是文藝工作者，他?也算家傳的文藝氣質，自小能唱會跳，帶着?手風琴下鄉來的。

他?下鄉以後也沒參加勞動?，而是成了小學?音樂老師，閑着?沒事就抱着?手風琴去?河邊草地上彈琴唱歌兒。

林苒去?那裏割草，聽着?聽着?就學?會了。她雖然有點口吃，唱歌的時候卻非常順暢半點都不磕絆。

有一次她一邊割草一邊自己唱歌，被路過的周浩楠聽見，他?一下子驚為天?籁之音。

從此周浩楠開始悄悄教她唱歌，還教她跳舞，甚至教她學?五線譜、填詞。

77年恢複高?考他?雖然沒考上大學?卻被音樂學?院錄取，離開鄉下的時候他?把林苒舉薦給?旁邊一個縣的文工團，他?認識那邊一個副團長?。

林苒去?了縣文工團以後表現出色，屢屢獲獎，後來被省文工團選去?重點培養。

省團請了音樂學?院的老師專門指導她，老師忙起來就讓她的得意?門生教導林苒，其中一個學?生就是周浩楠。

那時候周浩楠是典型的藝術家氣質，風流潇灑又花心小資，而林苒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麗脫俗。

周浩楠沒有絲毫負擔地開始追求她，跟她表白，憑着?當年對林苒的賞識和幫助輕易獲得她的芳心。

出身不同的兩個人，三觀也有着?巨大的差異，林苒雖然是文工團的臺柱子，可她保守、內斂，周浩楠卻是張揚風流的浪蕩子。

他?今天?事業不順了能抱着?林苒哭自己懷才不遇，像孩子似的哭一宿，第二天?好了就打扮得光鮮亮麗去?俱樂部孔雀開屏，男男女?女?放浪形骸。

他?那種人不斷地有豔遇是必然的，因為年輕躁動?的心只想追求刺激。

林苒和他?的結局也是注定的，相愛的代價就是傷痕累累，最後終于狠心分手。

分手以後林苒事業沖上一個高?峰，被伯樂賞識帶去?香江發展，之後就是一個又一個大放異彩的時刻。

直到……突然去?世。

林蕭覺得林苒是塊金子，只要?遇到好的老師就會大放光彩，這個老師并?不是非周浩楠不可。

她不想讓小妹再遇到周浩楠，她想讓小妹去?城裏讀正經的學?校，拜更專業更優秀的音樂老師。

她不想讓小妹再英年早逝。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梓庭 13瓶；趙家姑娘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