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傳話
半年前, 有人在荊州找到嚴夢舟,十天之內數次出手,招數狠毒, 是想讓他喪命的。
當然沒能得手, 主使者被他與瘋癫道士捉住。對方嘴巴很嚴, 不論如何逼問,都不肯吐露身份。
後來城內張貼了榜文,官兵挨家挨戶搜尋,說荊州附近有個京城過來辦案的官員失蹤了,姓嚴。
瘋癫道士說:“完了, 你爹娘找來了。我可不敢與他們作對,你還是回家去吧。”
不久,景明帝派的人到了,嚴夢舟被帶回宮中, 見到了親生父母與一母同胞的兄長。
他知道,想殺他滅口的人就在這幾個至親之中。殺他, 是為了防止他把當年的污濁事情抖漏出來。
回宮之前, 對方一心想殺了他。見面之後, 興許是迫于形勢, 對方收斂起來, 只想讓他成為衆人眼中狠毒陰鸷、不懂常倫的粗俗蠻人, 這麽一來, 他說什麽,別人都會覺得是胡話。
所以上一個護衛不對他動手,而是暗算施綿, 只想證實他蠻橫無禮, 無端害死無辜孩童。有袁正庭目睹, 他的品性會就此坐實。
嚴夢舟什麽都明白,也知曉這事不止他一人明白。只是知道真相的其餘人,都盼着過去的事情就此了結,他把舊事忘記,一家人就能母慈子孝地和睦相處。
這是最好的結果。
“好歹心驚膽戰地養了你七年,你可千萬別死了。”分別前,瘋道士這樣與他說。
嚴夢舟回他:“還是多擔心你自己吧。”
自荊州一別,瘋癫道士就徹底沒了音訊,不知是否還活着。
嚴夢舟心亂,拒了嚴皇後的傳召,尋了地方與幾個侍衛切磋。
護衛被景明帝喊去,回來時在旁邊觀看,等嚴夢舟停下,跟着他去了裏面,不停地打手勢。
嚴夢舟大約能料到景明帝問了些什麽,蹙眉等他比劃完,道:“看不懂。只要你別和上一任同樣犯蠢就行,否則連你一塊殺了。”
丢下護衛,嚴夢舟去了趟太醫院,逼着諸位太醫給他做迷藥,在侍衛身上挨個試了遍,無一例外,都是入口或者入鼻的。
捂住口鼻仍能發揮作用的迷藥,太醫院的人做不出來。
無功而返,回到殿中,護衛又比劃起來,先是豎起三根手指頭,再先後指喉嚨和右手,最後搖頭。
嚴夢舟讓人拿了紙筆給他,看着他留下的歪歪扭扭的墨跡,道:“共三個人找你問話,你答不上來,他們就讓你寫,奈何你的字太醜沒人能看懂,他們不得已全都放棄了?”
護衛被他見縫插針的嘲諷弄得黑了臉,重新執筆,一筆一劃寫下規範的字跡。
是有人傳他去問話,他開不了口,又假裝不識字,對方才不得不放他回來。
“都是什麽人?”
護衛落筆,寫下的三人分別是嚴皇後、太子和趙貴妃,全是宮中的人。
前面兩人會問,在嚴夢舟意料之中,最後一個趙貴妃,八成是為了六皇子。
秋獵那日,嚴夢舟差點把人活埋了,後來嚴夢舟離宮去了袁正庭那,六皇子則因對兄長心懷歹意,被狠狠教訓了一頓,幾個月了,至今也沒能得到自由。
趙貴妃是六皇子母妃,不敢招惹嚴皇後與太子,就試圖從他這民間找回的粗俗皇子下手。
嚴夢舟看着護衛的字跡沉思,少頃,雙足分立,面對着護衛從容地卷起袖口。
護衛迷茫,直到看見他露出的小臂繃起薄薄肌肉,心中極速響起危險的預警聲,飛快地做着手勢,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情緒激進,聲調悲壯。
嚴夢舟裝作沒看懂,揮出拳頭狠狠向他揍去。
陪嚴夢舟過招習武時,護衛敢躲敢出手,現在主子擺明了要他挨揍,他只能受着,被打了個鼻青臉腫。
绛陽殿的總管太監去太醫院取了藥,前腳才回殿中,四皇子貼身護衛被人用刑逼供的事就傳開了。
景明帝明确下了令,任何人不得插手四皇子的事情,嚴皇後與太子傳喚護衛是關懷皇子、兄弟,身份特殊,不好懲罰。
趙貴妃審訊護衛就沒什麽适當的理由了,嚴夢舟連見都沒見過她,只能是為了六皇子。
趙貴妃有沒有對護衛逼供,根本就不需要去查,光是私下傳喚嚴夢舟的護衛這事,就已經是對皇威的挑釁了。
到嚴夢舟離宮那日,太子相送,告知他趙貴妃被降了品級。
嚴夢舟沖護衛示意,道:“父皇為你我出了氣,還不叩謝?”
護衛臉上青青紫紫,已無法做出表情,利落地向着正殿的方向叩謝,就是叩首的動作看着很是悲憤。
真相如何,太子心知肚明,見狀失笑,在嚴夢舟肩上拍了拍,轉頭讓人送上一匣子銀票,道:“身處宮外,少不得用銀錢的地方,不要虧待了自己。”
嚴夢舟冷淡道:“我不會還的。”
太子:“親兄弟,我怎會與你計較這個。”
護衛腫着的雙眼勉強睜開條縫,替嚴夢舟将銀票收下。
“這是為兄前些日子讀書遇到的困惑,想請教袁相,勞煩夢舟你幫着稍帶過去。”太子遞來一封書信,補充道,“不介意你先拆開看看。”
“你當然不介意,信的內容不重要,你只是想試探我是不是真的在袁正庭那裏。”
嚴夢舟說着去拿他手上的信,将觸及,太子的手施力,信件從嚴夢舟指尖錯開。
他撩起眼皮。
兄弟二人有着相似的眉眼,對視着,誰都未說話,片刻後,太子無聲地将信件遞回嚴夢舟手中。
“還記得施茂笙嗎?”待嚴夢舟上了馬,太子才再次開口,“他今日與同窗在臨春樓對詩,你若有興致……”
“我對他沒興趣,只對嚴奇表哥好奇,你要陪我去見他嗎?”嚴夢舟打斷他。
太子明白自己的試探過了界,順着他道:“你如此關懷嚴奇表哥,下次回來,我帶你去外祖家。”
嚴夢舟嗤笑一聲,策馬離開。
上次對施茂笙好奇,是因為誤以為他與施綿有關系。既然施綿不是那個克親女,嚴夢舟對施家的一堆爛事,就沒有丁點興趣了。
踏着雪水回到狀元鎮,嚴夢舟去見了袁正庭。
袁正庭是個兩袖清風的好官,也是好先生,唯獨不是個好父親。早年忙于朝事,疏忽了三個兒子,反應過來時,發現三人在他的盛名下偷奸耍滑,實際全是草包,最優異的一個也止步于秀才。
眼界就如同學識,只有短淺的一畝三分地。
當初他在官場拼搏,三個兒子沒少給他拖後腿,後來看清兒子本性,斷了幾人仕途,他才能在朝中施展手腳。
嚴夢舟到時,後院裏兩個孫子打了起來,袁正庭管不住,快氣背過去了,兩個兒子還在他跟前互相含沙射影。
一家子亂糟糟的,見了外人才裝出表面的寬厚親和。
嚴夢舟看見袁正庭蓄起的長須快打結了,打心底感到愉快,将太子的信件給他,關切道:“先生當心急火攻心,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袁正庭臉漲成黑紅色,強裝從容地點頭,并迅速奪回話語權,“小九近來如何?”
嚴夢舟道:“除了不能上房揭瓦,其他什麽事她都做得出來,好得不能更好了。”
說得誇大,不過能證明她精神很好,這就夠了。
袁正庭拿了幾本書讓嚴夢舟帶回去,大半是給施綿的,小半是給他的,“習武是大事,讀書也不能荒廢。”
嚴夢舟對施綿的身世有點好奇心,可以趁此機會問問袁正庭,轉念一想,終究是要告別的人,知道的越多,牽扯就會越深,不如不問。
施綿說過,她娘要看鋪子,或許她是個富商的女兒呢?父母無意中幫過袁正庭,才讓他另眼相待。
小鎮上不比京城繁華,可街道上行人也不算少,人來人往,将路上積雪踩踏成泥濘。
未免馬兒驚人,嚴夢舟勒着馬慢吞吞走着,無聊中将街道一目掃盡,實在沒看出哪裏有趣,再想答應過施綿要帶她來玩,心裏就陣陣灰暗。
經過一家蜜餞鋪子,嚴夢舟示意護衛下去買一些,久不見護衛應答,一轉頭,見他盯着街道另一側看得入神。
嚴夢舟随之看去,看見一個婦人牽着個孩童隐入拐角。
人消失不見,護衛才回頭,發現嚴夢舟眼神不善,連忙比手勢解釋,指指那兩人消失的方向,再指指自己頭發。
“那小孩頭發打着卷兒,我看見了,如何?”
嚴夢舟幼年時見過前來朝貢的番邦美人,許多有着卷曲的發尾,為表雙方友好,皇帝偶爾會為下臣賜婚。通婚生下的孩子有可能就是這種卷曲的發尾,此事已維持多年,嚴夢舟見怪不怪。
被賜婚的多是朝臣子女,世家更疊,或者外派做官,出現在這個平民小鎮上,不足為奇。
護衛撓撓頭,無話可說了。
路途泥濘導致行路不便,抵達小疊池時已是傍晚時分,嚴夢舟仔細清洗幹淨,次日午前,菁娘與貴叔過來幫忙處理藥材,施綿不見人影。
“她人呢?”嚴夢舟奇怪了,他以為一回來,施綿就會纏着他出去玩呢。
十三在東林大夫面前裝了幾日乖,心情不好,說道:“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她爹!”
他暴躁的态度,讓嚴夢舟覺得他不在的這兩日,十三欺負施綿了。于是從他身邊過去時,嚴夢舟長腿一掃,将十三絆倒在地,在他的叫罵聲中去問了貴叔。
“今日精神不好,在竹樓裏看書呢。”
山腳下草木多,日照相對少一些,積雪融化的慢,但竹樓四周被貴叔清掃過,幹幹淨淨的。
嚴夢舟在下面喊了一聲,竹樓上傳來施綿悠悠的回應。
上去一看,上層的房間寬敞明亮,外室有個向陽的寬窗,細紗簾帳用玉鈎掀着,暖陽從中穿過,傾灑在窗下的小榻上。榻上擺着茶水與瓜果,施綿斜倚着,手邊是兩卷書。
向裏,有着梨花木的桌椅,薄紗半垂半落,露出一面百花迎春的錦繡畫屏,将內室隔開。
再看施綿,懶洋洋地半躺着,毯子從腰身下垂,與蜀繡裙擺一起落在地上鋪着的厚實團花織毯上,毯子上還有一雙精巧的軟底紅梅小繡鞋。
以前嚴夢舟只覺得施綿是個白淨的姑娘,細看她此時的做派,與房中素雅精貴的擺設、衣裳等,才清楚認知到,眼前的姑娘的确是腳下這座山的主人。
就像袁正庭曾說過的,放在外面,該是十幾個仆從簇擁着的嬌寵千金。
嚴夢舟一目掃過,暗自慶幸他身上幹幹淨淨,否則都要不好意思邁進這間屋子了。
“袁先生讓給你帶的書。”他将一摞書放在小榻的矮桌上。
施綿坐起來,未梳的烏發亂蓬蓬的鋪在身前和肩上,襯得她的臉更白更小。她撿起書翻看了下名錄,狐疑問:“全是給我的?”
“不然呢?”
“騙人。”施綿來了勁兒,坐直身子,胡亂扒拉幾下臉頰邊的青絲,指着其中幾本道,“這些是講修身養性的,先生從不給我看這種書。”
袁正庭給的書,嚴夢舟是一本也不想看,出了袁府就把它們混在了一起,此時全拿給施綿,沒想到被她看穿了。
嚴夢舟胡編道:“他說你長大了,可以看看別的了。”
“你就是在騙人,先生說我心性好,用不着看這種。”
別的都行,說施綿心性好,嚴夢舟聽笑了,“那你別纏着我帶你玩了。”
施綿裹着白绫襪的腳立時蹬了起來,腳下堆着的湯婆子咚的一聲被踢到了地上,咕嚕嚕滾出好遠。
嚴夢舟撿起來拍了拍,拿着熱乎乎的湯婆子,道:“就你這樣還心性好?跟個撒潑打滾的三歲娃娃有什麽區別?”
這話不知道怎麽逗笑了施綿,她把腳縮回到毯子下,屈起雙腿,沖嚴夢舟招手示意他坐近些。
等人坐過來,她扭着身子在身後軟墊下摸來摸去,掏出一個白玉佩,遞到嚴夢舟眼皮子底下,問:“好看嗎?”
環形镂空玉佩,中央雕着一個兇猛飛禽,與鷹有幾分相像。
“隼?”嚴夢舟問。
“對啦!”施綿贊許地點頭。
她很寶貝那塊玉佩,只讓嚴夢舟看兩眼,就收回來了。将玉佩藏回去,她道:“這是我娘留給我的,我想她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真羨慕你,想娘親了就能回家看她。”
提及嚴皇後,嚴夢舟的心情驟然跌落谷底。
施綿滿心羨慕,沒看出他的異樣,又問:“你娘長得好看嗎?”
嚴夢舟停了會兒沒回答,施綿看看他面色,眨了眨眼睛,自顧自道:“我娘可是個大美人,我爹說等我長大了,一定能與她一樣美。”
“長得美有什麽用,她又不疼你。不然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待在這裏?”嚴夢舟說不清是什麽心情,冷言冷語地吐出帶着刺的一句話。
施綿完全不受他影響,誠摯道:“她應該是疼我的,只是因為她是大人,大人做事是有許多約束的,不能和小孩子一樣随心所欲。”
“所以她就不要你了?”
施綿皺起眉,生氣道:“我娘才沒有不要我!”
她重新把那枚白隼玉佩掏出來,揪着一縷卷曲的烏發,大聲道:“我的名字、頭發,和這塊玉佩,還有許多許多銀兩,都是我娘留給我的!她最疼我了!”
急于與人證明似的,嗓音很大。
嚴夢舟被驚醒,發覺無心地将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心中複雜,一時無言。
而施綿等了等,不見他賠禮道歉,心中失望又難過,掀了毯子下來,道:“不要你陪我玩了,我要去睡覺了!”
她抓着玉佩跑去了內室,嚴夢舟在外面坐了會兒,好不容易收拾好情緒醞釀出道歉的話,菁娘回來了。
菁娘防心重,施綿年紀小,她也不放心嚴夢舟與她長時間的獨處,是特意過來查看的。
從這日起,施綿就不搭理嚴夢舟了。
具體表現為整日在屋中看書寫字,很少東林大夫那邊去了,偶爾遇上不認識的字才會過去,也是問東林大夫,而非嚴夢舟。
嚴夢舟說錯了話,但覺得她爹娘能把這樣小的孩子丢在山腳下,只派來兩個人照顧,的确是狠心。又因為夢到幼年在嚴皇後膝下玩鬧的舊事,心緒紛雜,接連幾日,除了練劍就是沉悶不語。
幾個大人是最先發現的,貴叔不會處理,菁娘想插手被東林先生阻攔。東林先生道:“管他們做什麽?越管越逆反。”
整個小疊池,最難受的既不是嚴夢舟,也不是施綿,反而是十三。
初得知這兩人吵架了,十三歡天喜地,不陰陽怪氣了,對着誰都友好地笑。
過了兩三日,他開始意識到不對了。
以前常常是嚴夢舟幫着施綿對付他,他打不過,就頻頻冷言嘲諷,雙方也算是有來有回。
這幾日那兩人一個不見影,一個不會說話了,他張牙舞爪地挑釁,根本沒人給他眼神。
就好比戲臺上熱鬧地耍着花槍,臺下空無一人,實在是無趣。
他還得聽東林大夫念叨什麽醫者仁心、救死扶傷,腦袋快裂開了。
還不如嘲笑施綿,與嚴夢舟打架的日子有趣!
這日趁着施綿過來請東林大夫解惑,十三坐在窗口道:“路面幹了,能去鎮上玩了!”
屋內是東林大夫與施綿,窗外是與護衛練拳的嚴夢舟,他在中間說着,嗓門很大,就是不知道是在與誰說話。
施綿當然想去玩了,從書中擡頭瞅了瞅十三,想着十三那麽讨厭她,絕不可能是在與她說話,于是當做沒聽見,繼續與東林大夫說話。
窗外的嚴夢舟也聽見了,下意識覺得十三是在勾施綿的玩心,便也沒出聲。
幾人各自繼續自己的事情,夾在中間的十三有意讓兩人和好,起了雙方都有興致的話,卻落得個無人搭理的下場,氣得臉色青黑交加。
“明日大早,我要駕着馬車去鎮上玩,去看舞獅、吃糖人、買花燈,誰要一起去?”十三胸腔憋着一股氣,這回改成了問句,嗓門提得更高。
施綿還是老想法,十三絕不可能是在與她說話,她若是說了“我想去”,十三一定會兇巴巴地道:“沒和你說話!”
于是她只在心底哼了一聲,噘着嘴繼續看書。
十三問完了,沒人回答,在他巨大的嗓門的襯托下,屋中屋外格外的沉寂。側耳細聽,空氣中宛若還留有他的餘聲回蕩。
沒人捧場,十三下不來臺,“篤篤”搗着藥,恨不得把手中舂桶搗爛了。
“拉倒吧!愛怎麽樣就怎麽樣,爺爺不管了!”十三在心底發火,這兩人就是一輩子不理會對方,他也不會再試圖調節了!
就在這時,外面的嚴夢舟開口:“明日可以,我與你一起。”
怒火中燒的十三對着他翻了個白眼。
嚴夢舟與護衛停了手,向着窗邊走了幾步,聲音與十三一樣放大,說道:“你問問小九可要去。”
十三冷冷一笑,腦袋轉向屋中,連喊帶吼道:“明日我與嚴十四出去玩,他說就是不帶你去!”
施綿不可思議地雙目圓睜,她都聽見嚴夢舟的聲音了,他明明是要十三問自己去不去的。
其實她早就不氣了,就是想要嚴夢舟主動與她說話,給她個臺階,誰讓嚴夢舟先說那種話的。
嚴夢舟主動問她了,她當然是要回答去的。
“那就去吧”這幾個字都挂在嘴邊了,誰知道十三竟然明目張膽地傳假話!
施綿咬咬嘴唇,越過十三對着窗外道:“我想去的!”
十三轉向窗外,對嚴夢舟道:“她讓你去死!”
嚴夢舟:“……”
他見過那麽多人,像十三這樣寡廉鮮恥,在雙方跟前都能面不改色地挑撥離間的,真真就這一個。
還好他能聽清屋裏施綿說的話。
“那明日巳時出發?”他也越過十三向屋中發問,“菁娘可能應許?”
嚴夢舟已走到窗邊,十三對着他拍着胸膛,一副保證把話傳達的可靠模樣,扭頭對着屋裏道:“嚴十四說你想得美!明日天不亮我倆就偷偷跑了,帶上一只野豬也不帶你……”
話音未落,嚴夢舟撐着窗棱跳了進來,擒住十三的手臂将他按倒在桌上,兇狠道:“你再瞎傳一句試試!”
十三痛得龇牙咧嘴,開口就要罵他沒良心,忽然聽見了悶悶的笑聲,擰着脖子一看,施綿挨着東林大夫,正捂着嘴巴偷笑。
“還不放手!”十三叱罵。
嚴夢舟一看施綿笑得兩眼彎彎,知曉她根本就沒信十三的假話,松了手向施綿走去。
到了跟前,施綿不笑了,矜持地側身坐着,視線落在手中的書冊上。
“那日是我說錯了話,請你見諒,別與我生氣了。”
施綿抓着書冊的小手緊了緊,眼睫輕輕擡起,看他一眼,聲音柔柔的,“那你要保證,以後都不能那樣說了。”
“我保證不會再那樣說了。”嚴夢舟道。
施綿一抿嘴,放下書冊走到他旁邊,抓着他衣袖,仰着臉道:“那明日出去玩,你得順着我、照顧好我。”
嚴夢舟額頭一跳,暫未做答,看見她額發下的淡眉皺起,才道:“你也不能太過分了。”
“我才不會過分呢,菁娘說我是她見過最乖的女孩子。”
“是,你不過分,他也不過分,全天下就我一個人過分!”
十三罵罵咧咧從他二人中間撞開,把搗好的藥倒入瓶子裏,再走回窗邊,指着天道,“我最過分,我現在就希望明日天降暴雨!誰也甭想出去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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