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一回家就被媽媽罵了,說她跟個野孩子似的

野和雜,是她最忌諱的兩個字。

她哭着質問媽媽:“為什麽別人都有爸爸,就我沒爸爸。”

她媽說:“還有人那麽多沒媽的呢,你有媽!”

就這麽一句,噎得她說不出話,摔了門就跑到天臺上去了。

等她再下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不情不願地推開家門,媽媽正端着一盤餃子從廚房出來,看也沒看她,說:“吃飯了,餃子。”

一口一個的小餃子,脹鼓鼓的肚皮裏裝滿了她喜歡吃的肉餡,她吃一口就掉一串淚,媽也不管她,一盤餃子吃完,她也哭得累了。

鍋裏茲拉茲拉的聲音将李玥的思緒喚回,揭開鍋蓋,一陣帶着餃子香的白煙噴薄而出,餃子底已經煎得金黃,用筷子一碰,能聽見清脆的裂聲,上面的部分濕度正好,再撒上一把蔥花,關火,再焖上半分鐘,起鍋。

突然,“啪”的一聲,不知從哪裏飛來的一個白白的東西砸在她家廚房的窗戶上,留下了一行疑是油跡的痕跡。

“是誰亂扔東西啊!”李玥怒不可遏地喊道。

“啪”,又是一個。

李玥拿起鍋蓋做盾牌,将窗戶掀開一條縫,伸長了脖子往外瞧。

她!?

☆、Chapter 3.泡梨

? “唉,別再扔了!”李玥的話音剛落,“啪”,又一個白色的不明物體砸在她的鍋蓋上,而始作俑者站在樓下嘻嘻地笑,笑聲十分豪放,沒心沒肺。

這人也确實活得沒心沒肺。

她叫嚴青,比李玥大兩歲,嚴青的爸媽和李媽媽一樣都曾是四八罐頭廠的工人,嚴爸爸在一次事故中不幸身亡,廠裏賠了一大筆錢給嚴家母女,只是沒想到嚴家的親戚像惡狗撲食一樣把這筆賠償費給侵吞了,只留給母女倆兩萬塊錢。

雖然當時兩萬塊也不是小數目,可是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剛滿四歲的孩子,還要贍養四位老人,生活總歸是困難的。

于是,某天夜裏,嚴媽帶着一萬塊錢偷偷跑了,把嚴青丢給了爺爺奶奶撫養,再也沒回來過。

嚴青與李玥是同校的校友,她比李玥高一個年級,在高中時就是風雲人物,學校裏的大姐大,帶領着一群小太妹整天耀武揚威,高中沒畢業就辍學打工了。

李玥上高三時聽說她結婚了,嫁得挺好,一個大老板,後來她上大學時,又聽說她不是“嫁”,而是做了二奶,或許也不是二奶,大概是幾奶吧,總之,她被大老板的老婆發現了,毒打了一頓,趕出了大老板為她置辦的金屋。

後來,李玥又斷斷續續地聽說了她一些近況,無非是她混亂不堪、不務正業的私生活。

不過近三年,李玥很少回九市,關于嚴青的消息也就聽得少了。

這一次回家照顧媽媽,她才聽說,嚴青瘋了。

有的說,她又被某某老板玩弄了,然後人家一腳把她蹬了;也有的說,她這次動了真心,還懷了孩子,那個狠心的男人逼她去打胎,沒了男人也沒了孩子,瘋了;還有的說她被某非富即貴的富二代囚禁一年做了XX,她斯德哥爾摩了,但人家并沒有愛上斯德哥爾摩……

總之衆說紛纭,不管在嚴青身上發生了什麽,她瘋了,這是個不争的事實。

這會兒,李玥首先要處理的就是不能再讓嚴青往她家扔不明物體了。

李玥沖下樓,站在樓梯口大喊道:“喂,別扔了。”

眼前的嚴青披頭散發,眼神渙散,穿着一身極不合身的寬大衣裳,一半褲腳都踩在鞋底,已經磨爛了,但依舊能看出她漂亮的容顏。

嚴青呆呆地看着她,突然嘿嘿地笑,“啪”,一團東西砸在李玥的額頭上,正中目标,原來是一團抹了油的面團,面團順着李玥的臉滑下來,冰冰涼涼的,滑過鼻尖的時候,還能聞到豬油的味道。

“你別扔了!”李玥沖上前,怒不可遏地抓住她,扣住她的雙手,她想說你瘋了吧,話到嘴邊想起,對啊,她确實瘋了……

嚴青像一個不知愁的小孩子,傻笑着看着她,嘴邊還殘留着米粒,一管清清的鼻涕毫無顧忌地流了出來。

咦——,真是一點都看不出她原來的樣子,以前的嚴青可是號稱起床就化妝的女人。

可是現在,看看她的樣子,跟街邊的叫花子差不多。

“我送你回去吧。”李玥拉着她往前走,嚴青家住在街頭,也不知道她家裏還有什麽人,她的爺爺奶奶早在三年前就雙雙過世了。

雙手被扣住的嚴青老實極了,被李玥拖着走一點也沒有反抗。走到她家門口,李玥正在她兜裏找鑰匙,門突然開了。

“你怎麽在這兒?”李玥驚訝地看着沈書淮,他手上拎着兩個黑色塑料袋,應該是要去丢垃圾吧。

沈書淮沒有回答,他側過身讓李玥她們先進去,随後走了出去。

嚴青的家比她想象中要幹淨許多,家具都還是舊的,但擦拭得幹幹淨淨,雖然屋裏還殘存着事物發黴的味道,但依稀不可聞了,這……沈書淮做的?

很快,沈書淮就回來了。李玥還保持着進門的姿勢,她不敢松開手,害怕嚴青又跑出去,萬一不見了就麻煩了。

“你可以松開,她不會跑的。”沈書淮關上門,向上推了推眼鏡。

“呼——”終于可以松口氣了。

她剛一松手,嚴青卻突然哇地哭了起來,吓得李玥不敢動彈,嚴青一把抱住她的腰,嘴裏模糊不清地喊着:“媽媽,媽媽——”

“我去,你……”話沒說完,嚴青緩緩地擡起頭,癟着嘴委委屈屈地看着她,那雙漂亮的杏眼包滿了淚水,微微一眨,兩行淚就掉了下來。

“媽媽,你別離開我,我再也不搗亂了。”她突然直起身子,用手背胡亂地在臉上摸了兩下,“我去睡覺,我不哭了,媽媽你別走。”

還沒等李玥反應過來,她已經跑進了卧室躺下,裹着被子像只大蠶蛹,一只眼閉着,另一只眼睜開,像是怕李玥離開似的。

“她……這是怎麽了?”李玥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書淮,都顧不上擦掉臉上的油印子,“記憶出現偏差了?”沒好意思直接說她瘋了。

沈書淮“嗯”一聲,走進卧室,蹲在床邊,輕聲說着什麽,臉上的表情有些溫柔,隐隐帶着笑意,李玥站在屋外有些恍惚和詫異。

啧啧,人不可貌相,他還有這麽溫柔的一面呢。

難道,嚴青的瘋和他有關?!

不知沈書淮說了什麽,嚴青抱着被子沖李玥甜甜地笑:“媽媽,再見,mua~”沈書淮關上卧室的門,“我們出去吧。”

李玥呆呆地點頭。

“你還記得她是誰吧?”出了屋,走在前面的沈書淮突然停下來,“你忘了?”

李玥癟癟嘴:“沒忘,她以前在學校那麽出名,怎麽可能會忘。她怎麽了?怎麽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結婚前,她未婚夫出車禍死了。”沈書淮邊走邊說。

“啊!”李玥扼腕,“這麽慘。”

“嗯。”他扣上襯衫袖口的扣子,“她的未婚夫是我的大學同學,叫唐鈞,我們一起合作盤下了克叔的瓷器廠,一開始很困難,唐鈞拿出了所有的積蓄支撐着廠子,後來總算挺過來了,瓷器廠開始有盈利了,唐鈞準備和嚴青結婚,只是沒想到發生了車禍,救護車來的時候,他已經咽氣了。嚴青得知了死訊,當場就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了,醫生說她受了大刺激,或許,一輩子都是這樣了。”

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她家樓下……

李玥突然很傷心,眼睛澀澀的:“唐鈞過世後,一直都是你照顧她嗎?”

沈書淮點頭:“唐鈞留下了一筆錢,我平時沒時間,也不常過來,一直都是請保姆的,但是我發現保姆照顧得不經心,給她冷飯吃,就把保姆辭退了。”他側身往後指,“不過那邊那家咖啡店的老板娘答應照顧她,我每個月就給老板娘一筆錢。”

李玥恍然大悟:“你說十三姨?唉?你不認識十三姨嗎?”話問出口她就想起來了,十三姨來何安街開咖啡館的時候,沈家的雜貨店早就關閉了,沈爸爸那時已經和沈媽媽離了婚,獨自帶着沈書淮搬到了城西。

沈書淮笑笑,摘下眼鏡,眯着眼睛看她:“你吃飯了嗎?”

“沒。”這不是碰上嚴青的事兒了嘛。

沈書淮擡頭往上瞧:“我沒記錯的話,你家住這兒吧。”

“嗯。”要不要跟他說,上去坐坐?

“我記得以前老是去你家蹭飯吃,每次回去都不願意吃我媽做的飯了。”

他還挺婉轉的……

“有時間上去坐坐嗎?”一句話,八個字,她是從嗓子眼裏憋出來的。

“好啊。”沈書淮臉上浮現得逞的奸笑,長腿一跨,上了三級臺階,還轉身催她快一點。

什麽叫引狼入室,這就叫引狼入室!

一進屋,沈書淮動了動鼻子,說:“你做了什麽好吃的?好香。”

狗鼻子吧你……

“煎餃,自己包的餃子,不是速凍的,你……”李玥頓了頓,“你吃了嗎?”

沈書淮已經坐到了沙發上,一旁落地燈的暖黃燈光打在他身上,将他眉宇間的疲憊照得一清二楚,她心裏一軟,不自覺地放緩了聲音:“要不,吃點兒?”

“好。”沈書淮笑,“我已經有六七年沒吃過你煮的東西了。”

李玥抽了抽嘴角,高中被搶飯盒的記憶又浮了上來,她走進廚房,甩了甩腦袋,放空了一會兒才端着餃子出來。

“那是泡梨。”李玥說。

沈書淮站在冰箱前,伸手敲了敲放在上面的玻璃罐子,發出幾聲悶響,“泡梨?糖水泡的?”

“不是。”李玥擺好碗筷和蘸碟,“是淡鹽水泡的。你看裏面梨,表皮泛青,皮薄,肉白,這是寶珠梨,用來做泡梨最好了。你要嘗一嘗嗎?”

“好。”沈書淮一點不客氣,迅速打開罐子,夾了一塊。

嗯——,初入口時,有淡淡的鹹味,牙齒咬破梨肉,腦子裏響起梨肉破裂的脆響聲,鮮甜的汁水瞬間把鹹味覆蓋掉,很快,梨香和梨甜充斥了口腔,他不喜歡吃甜的東西,卻忍不住再吃了一塊。

他以為泡過的東西都是軟的,沒想到泡梨卻是鮮脆的。

“好吃吧?”李玥得意地笑。

“好吃。”沈書淮伸出大拇指,一定是她做的。

“你喜歡的話,我把方子寫給你,你自己回去做吧。其實很簡單,把梨切成小瓣,泡在鹽水裏就好,泡上兩天,滋味兒就不同了。”

沈書淮不答話,蓋上瓶蓋,放回原處,餘光瞥見放在一旁櫃子上的茶葉罐子,笑說:“蕭家茶行的茶葉,還是烏龍茶,很少見。”語氣裏帶着驚喜和若有若無的嘆息,李玥正要說都是很多年前的茶葉罐子了,只是沒扔,沈書淮已經打開罐子,湊近了輕輕一吸,“正點。蕭老師傅的手藝。”

…… 他在說什麽,完全聽不懂。

沈書淮見她迷茫,放好罐子,走到她身邊,說:“我最近收購了一處茶場,原本是蕭家的,蕭老師傅一去,再也沒有師傅能做出蕭家茶了。”

倒數十年,九市的陶瓷和茶葉就是市名牌,只要說自己是從九市來的,無論是誰都會豎起大拇指将陶瓷和茶葉誇贊一番。

其中,蕭家的茶葉最受歡迎,也最難求,曾經出現過千金難求一杯茶的局面。

沒想到,那麽風光的蕭家茶竟然要靠賣茶場為生。

李玥臉上的詫異遮不住,沈書淮卻只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麽,坐下來,夾起一個餃子塞進嘴裏,他發出“唔”的一聲,驚詫又驚喜地看着她,沖她點了點頭示意好吃。

自己的廚藝被人肯定,是件很開心的事,李玥抿着嘴笑,心裏滿足極了,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似乎接手飯館也不錯,很快這個想法就被她否決了。

飯館什麽的,根本不在她的人生規劃之內!

飯後,李玥送他下樓,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沈書淮停下來,黝黑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李玥很快挪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坐在車上,嘴裏還殘留着餃子和蘸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似乎還有幾絲泡梨的香氣,沈書淮閉了閉眼,發動,踩油門,絕塵而去。

他剛剛……居然害怕了。?

☆、Chapter 4.黃油餅

? 沈書淮心裏的李玥是什麽樣?

一句話概括:別人家的孩子。

沈爸每次都用“你看看李玥……”這樣的句子來教訓他,而每次沈書淮都會反抗,“李玥怎麽了?她不是你兒子,我才是你兒子。”當然,他被教訓得也很慘。

在家長和老師心目中,李玥是個好孩子,成績穩定在中上游,學習自覺,從來不需要過多的操心,小姑娘長得又漂亮,笑起來的時候甜甜的,班裏有活動她都很積極地參加,總之是個模範學生。而在沈書淮眼裏,她不過是個假模假樣的好學生而已。

上課打瞌睡,下課談戀愛,不打瞌睡的時候就偷偷摸摸地看小說,有時候還抄作業,參加活動不過是為了加分拿獎學金,這也叫好學生?!

沈書淮暴走了!他的目标就是揭穿李玥的真面目。

時隔多年,沈書淮再想起那段時光,一切光影都變得模糊,只記得李玥帶來的飯菜誘人美味,聽說那都是她自己做的;李玥的笑很甜美,甜滋滋的像他喝過的醪糟。

那日,李阿姨和沈爸提起他倆的個人大事,一拍即合,想要把他們撮合在一起,沈書淮聽說後,不置一詞,心裏卻是一番翻江倒海,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大約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

他們已經太久沒見過了,算起來,高中畢業後,他們就沒見過了,應該有十年了。

三年足以改變一個人,十年,不知道再相見會是什麽場面。

知道李玥回來後,他開車路過何安街,正巧看見李玥提着菜往家走,她長高了,卻變得更瘦了,兩條胳膊跟細竹竿似的,她都不吃飯嗎?還是跟現在小姑娘一樣節食減肥?

沈書淮看着她慢悠悠地走,心想:這一點倒是沒變,做什麽都是慢悠悠的。走兩步停下來逗逗別人家的小狗,又走兩步停下來跟三五個老太太聊天,笑容也沒變,還是甜甜的,一笑嘴角就露出兩個小酒窩。

他想,就是她吧,挺好。

只是他沒料到,李玥卻對他有這麽大的抵觸,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仇人一樣,她的眼神戳中了他內心的某個觸點,将他隐藏的因子瞬間激發出來。

越是抵觸,我越要靠近你。

剛從追憶往昔中抽出來,沈書淮接到徐飛的電話:“沈哥,茶場出事了!”

—— ——

李媽媽恢複得很快,到周五就獲準提前出院。收拾好東西,李玥大包小包地提着往家走,恨不能長成一個千手觀音。

下車剛走到街口,何安街上的鄰居一窩蜂地湧上來,七嘴八舌地關心起李媽媽。

李媽媽一路被鄰居們護送回了家。

“小玥,你鹵東西了?”李媽媽脫下外套,迫不及待地打開電扇,呼——,熱死了。

李玥将東西一股腦地扔在門邊,手臂酸得連關門的力氣都沒了,直接用腳踢。

“豬蹄和雞爪子。”李玥癱倒在沙發上,看着李媽媽發亮的眼睛,立馬說,“不是你的,你不許吃,這是給十三姨的。”

李媽媽頓時蔫了,眼珠子一轉,湊到她面前,“我就吃一個雞爪,就一個。”

“嘿嘿。”李玥堆着假笑,立馬板下臉,“不可以,醫生說了,吃清淡的,今天中午吃清粥小菜,我都準備好了。”

“清粥小菜!”李媽媽一下子蹦起來又一屁股坐下來,“哎喲,哎喲,我這心咯——,哇涼哇涼的喲——”

不管她再怎麽嚎,李玥不理會,徑直走去了廚房。

大理石臺上放着一口中型鍋,裏面裝有半鍋的鹵水,是用去年存的鹵水和今年三月新制的鹵水配制而成,雞爪和豬蹄都已經變成了紅褐色,用筷子一戳豬蹄的表皮,能感覺到明顯的彈性和軟糯。

十三姨給了她那麽多東西,她總得做點什麽還給人家,人情這個東西,你來我往才好。

她給李媽媽做的是雞絲白粥和一碟小青菜,都是少油少鹽的,她給自己加做了一張黃油餅。

此黃油非彼黃油。

黃油餅是九市随處可見的小吃,因為表皮酥黃,有亮油一般的光澤,因此而得名。這幾年也發展到了別的城市,但即使是在九市做出名的商家拿着方子到別處去,用一模一樣的材料,一模一樣的工藝,做出來的餅就是沒有九市的好吃。

因此有出了九市不吃餅的說法。

李玥從小是吃着黃油餅長大的,她有一個天賦,就是一口能嘗出菜的用料和作法,有時連烹饪時長也能嘗得出來。

她做的黃油餅,就是小時候常吃的味道。

發酵好的面團搓成手掌大的面皮,再将準備好的肉餡均勻地抹在上面,肉餡沒有講究,一家有一家的滋味,李玥最喜歡的是豬肉和雞肉混合的肉餡,一半略肥的豬肉餡混着雞胸脯肉,打入一個雞蛋,然後迅速攪拌,過程中不斷加入鹽、胡椒粉、料酒和白糖。

抹好肉餡後,将面皮的四角疊起來,然後捏着四個角将面皮提起來,在重力的作用下,面皮開始往下拉長,到了一定程度,迅速将四角捏成一團,在案板上一拍,撒上炒香的黑芝麻,一個兩頭圓,中間長的餅就可以下鍋了,煎至兩面酥黃就成了。

李媽媽喝着幾乎沒味的雞絲白粥,看着女兒一口咬在餅上,牙齒和酥皮相碰滋拉作響,李媽媽也跟着咽了咽口水,“我就吃一口,就一口。”

“唔行!”李玥口齒不清地斷然拒絕,她太清楚她媽的性格了,吃了一口就絕對止不住,自控力太差。

李媽媽又咽了咽口水,喝着粥愈發覺得沒味道。

吃完飯後,收好碗筷,起身看見櫃子上的那個茶葉罐,李玥問:“媽,這盒茶葉是誰送的?”

“什麽茶葉?我好久不喝茶了。”李媽媽走過來,“哦——,你說這個,這都好多年了——”她拿起來看了一轉,“蕭家茶,好東西,肯定不是我買的,我想想啊,對了,是你二叔,你二叔送的。”

沒錯,李玥沒爸爸,卻有一個二叔,叫賈蘊,一個非常秀氣的名字,他本身長得也很秀氣,瘦瘦高高的個子,一雙眼睛狹長漆黑,像是聚了全天下的墨,笑起來的時候能看見兩顆虎牙。

不過賈蘊這人卻不像他的名字和長相那麽秀氣,九十年代,九市黑幫橫行,街頭巷尾的打架鬥毆随處可見他的身影,俗稱搶地盤。

後來九市大力□□,不少幫派被打散了,賈蘊所處的江湖幫也在被打擊的範圍之內,他沒了單位,沒了工作,就在街上四處游蕩,差一點被以前的對頭打死的時候,李媽媽報了警,把他救了下來。

此後,賈蘊在附近的菜場做小工,中午和晚上就到李家飯館吃飯,李媽媽看他不過十八九歲,又沒人照顧,單薄的一個人,每次都會少收一些錢,賈蘊也知恩,經常幫李媽媽搬東西,送菜,一來二去,賈蘊就成了李玥的二叔。

“蕭家茶不是很貴嗎?二叔還有這個錢買茶?”李玥拿着碗筷進了廚房,李媽媽靠在廚房門框上,說:“別看你二叔不着四六的,他可機靈了,滿九市的人有哪個不曉得他,他就是運氣差一些,每次都是做生意賺了點錢還沒存下來又賠了,這蕭家茶——”李媽媽想了想,道,“對了,那個時候你剛上初一,你二叔給蕭家當家老爺子開車,結果一個蕭家小姐把他看上了,死活要跟他結婚,好不容易蕭家人同意了,結果你二叔不幹了,離開了九市,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這盒茶就是他帶着蕭小姐來見我的時候送的,那個時候有這麽一盒茶葉,擺在家裏都是面子。那個時候啊……”

李媽媽的聲音懷着無限的追憶,像一壇子剛起的老酒,溫潤綿長。

收拾了半個小時,總算忙完了,李玥捶了捶腰,電話響了——

“我有三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電話裏傳來趙今低沉的聲音,她是李玥的同鄉+同事。

“……”李玥吐口氣,“姐妹兒,你怎麽不按套路來,不是都說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嗎?三個壞消息,有什麽區別嗎?”

“那我先跟你說第一個吧。”趙今嘆了口氣,“我老公出軌了,我離婚了。”

“……”

“第二個,我辭職了。”

“……”

“第三個,我聽到消息,你瞄了兩年副編的位子,上頭來了個空降兵,可能被截胡了。”

“什麽!”李玥大喊一聲,吓了李媽一跳,連忙問她怎麽了,李玥擺擺手,迅速沖進房間,反鎖門。

“消息從哪兒聽來的?”

“以前追我的那個陸浩文,你還記得吧。他現在是總公司的總裁助理,他跟我說的,空降兵那位來頭可不小,王副總的女兒,不過據說是幹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就那麽一瞬間,思緒和知覺被活生生地從身體裏扯了出來,聽不見外界的聲音,看不到眼前的景象,直到趙今在電話那頭尖着嗓子大喊了一聲。

“李玥,李玥!你傻了?你說話!你看看我,我又離婚又失業,你千萬別做傻事!”

“李玥——,李玥——”

“……沒事。”李玥吐出兩個字。

是啊,沒事的,她還沒失業,工作還在,只不過她以為可以得到的位子被截胡了而已,也不對,承諾她可以升職那只是口頭之詞,連張欠條都沒打呢,怎麽能叫截胡,這叫一廂情願。

電話那頭趙今說:“親愛的,我準備回九市了,昨晚我媽跟我說,這幾年九市的經濟好了不少,讓我回來找工作,我這兩天就在家打包,對不起了,說好的咱們倆要一起在松州闖出一片天地的,我撐不住了……”

趙今又絮絮叨叨說了十多分鐘,李玥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手機發出嘟嘟嘟的聲音,她挂斷電話,将手機扔到一邊,躺倒在床上,眼淚一下子順着眼角滑落下來。

從選題到出書到最後的宣傳,全都是她在負責,為了這一美食系列,她跟着作者四處跑,上山下海,任勞任怨地加班加點,頭發一把一把地掉,為了什麽,不可能完全一心為公,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吧,她又不是聖人。

當初承諾她的職位,現在卻給了一個空降兵。

“媽的——”

而在城市另一頭,原先的蕭家茶園,現在的嘉木茶園,其中最有可能重現往日蕭家茶光輝的一小片茶圃被一場大火毀于一旦,消防官兵用了三個小時才将火撲滅。

沈書淮已經看了兩日的監控錄像,別說縱火者,連火是怎麽引起都沒發現,縱火者早有預謀,事先将茶圃四周的三個攝像頭毀掉了才作案。

監控室裏的人大氣都不敢出,沈書淮陰沉着臉,一言不發,氣氛凝重得讓人不寒而栗。

突然,屏幕上閃過一個影子,沈書淮眼疾手快按了暫停,所有人都聚在一處盯着屏幕上那半張臉。

徐飛說:“看着像個鬼影子。”話音剛落,又聽他“哎喲”一聲,後面伸出一只手給了他後腦勺一下,徐飛捂着腦袋恨恨地瞪了身後人一眼。

沈書淮看了半晌,突然陰恻恻地笑了:“蕭羽。”?

☆、Chapter 5.果粥

? 百合味是九市餐飲界的一項盛事,上至星級飯店,下至蒼蠅館子,只要報名,均可參賽。

今年百合味的初賽就在明後兩天,李玥已經有三個年頭沒看過百合味大賽,如果沒有接到趙今的電話或許她還有心情去瞧一瞧,可是現在,她連吃飯的心情都快沒了。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李玥突然坐起來,使勁兒地揉搓頭發,揉成了一個雞窩,“不行,不能這樣。”她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上網,機票改簽。

第二日一早,李玥便出了門,連李媽媽做的青菜肉絲面都沒來得及吃,急匆匆地下樓,走到街口看見路邊停着一輛熟悉的車,拐過彎正要攔出租車,身後嘟嘟兩聲響,車窗緩緩下拉,一眼便看見了沈書淮。

“去哪兒?我送你。”

李玥笑着搖頭:“不用了,我自己打車。”

“現在是七點半,這個時間段你打不到的。”

“今天是周末,又不是上班時間。”怎麽會打不到。

沈書淮下車朝她走來。李玥見他穿得西裝革履,很正式的樣子,微微咂舌,果然人長得好看,搭塊抹布都好看,何況這位先生的西裝看起來就很有型。

“今天有百合味初賽,大部分出租車都等在火車站和飛機場拉客,你自己看吧。”

一連開過五輛出租車,上面都載滿了人,這時李玥心裏開始着急了,她訂的是十點的機票,從何安街去郊區的機場本來就要花上一個小時車程,她就是怕堵車才提早出門的。

沈書淮又說了一次:“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李玥沒回答,想要再等一等看看有沒有空的出租車,又過去四輛,還是滿客,她想:也別矯情了,趕時間要緊。

“好,謝謝,麻煩你了。”

沈書淮習慣性地推眼鏡,笑:“老同學,你太客氣了。”

老、同、學……這三個字在李玥舌尖饒了一圈,化成一股沖鼻的味道。

車穩穩地行駛在路上,沈書淮認真開車的樣子還有點小帥,李玥注意到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似乎有些長,一直延伸到袖子裏。

“好看嗎?”沈書淮突然開口。

“啊?”李玥急忙收回目光,“你……手腕上的疤是怎麽來的?”

沈書淮瞥了一眼,淡淡地道:“砍傷的。”

“哦。”她一點也不吃驚,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刀疤,二叔身上有不少這樣的疤痕,太熟悉了。

“怎麽傷的?打架?”以前他雖然愛整她,但是打架鬥毆這種事他是從不參與的。

沈書淮笑,沒點頭也沒搖頭:“算是吧。你還沒跟我說你要去哪兒?百合味廣場?”

“不好意思,我忘了。”李玥吐了下舌頭,“去機場。”

“機場?”沈書淮揚了揚眉毛,“你這麽快就走了?”

“嗯,有些事要辦。”

“什麽時候回來?”

“大概過年的時候吧。”

沈書淮“哦”了一聲,沒再說話,專心開車。李玥靠在車窗上,窗外的景象急速地往後退去,她突然想到記事以來,第一次坐車,看見車窗外的樹木一棵棵地往後退去,她傻乎乎地問媽媽這些樹是不是長了小腳,當時媽媽詫異又不忍說實話的表情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好玩。

想到這裏,她不由得笑出聲。

“想到什麽這麽好笑。”沈書淮問。

“沒什麽。”

她看見車上挂着一個菱角布包,小巧可愛,李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聞到一股淡淡的茶味,“裏面裝的是茶?”

沈書淮看了一眼,點頭。

然後,又沒聲了。

這麽坐下去也太尴尬了,李玥看看時間,還得有四十分鐘才到,就這麽沉默下去,雖然坐公交車都會看見一條提示語——請不要和司機攀談,但兩個人在這麽狹小的空間裏,不說點什麽就很尴尬,其樂融融才是标準答案嘛。

李玥搜腸刮肚地想着話題,沈書淮先一步開口:“那天在劉随店裏,你說我不會想知道你對我的看法的,什麽意思?我好奇心有些重,想聽你說說。”

“……”李玥眨巴眨巴眼睛,這不是她想聊的話題,啊喂!

“沒什麽意思。”

沈書淮掃了她一眼,笑道:“吞吞吐吐的,這可不是你的性格。”

“我的性格是怎麽樣?”

“直爽。”

李玥笑:“你可能認錯人了,我字典裏沒有直爽這兩個字。”呸,誰說這句話說出來很酷的,簡直中二晚期外加尴尬症。

沈書淮笑起來,低沉醇厚的笑音直達她的耳膜:“那你可能買的是盜版字典。”

說完,她也笑了,這麽一插科打诨,氣氛倒也不尴尬了,沈書淮又問了一遍,李玥摳着指甲,問:“你真想知道?”哎喲,她可說不出什麽好話,還坐在人家車上呢,他會不會一生氣就把她扔下去了。

“嗯,真想知道。”

“你這人吧,挺好的。”三個字概括,自己想去吧。

沈書淮樂了:“那我在你眼裏挺好的,你為什麽不考慮一下我?”

“考慮什麽?”

“結婚。”

“什麽結婚!”李玥瞪大了眼珠子,驚呼道。

“就是之前跟你說的,相親結婚的事。”紅燈,車停,沈書淮看着李玥。

李玥咽了咽口水:“相親結婚?誰相親了?我還沒考慮結婚,停——”她見沈書淮要開口,急忙說,“我雖然是個奔三張的人了,但是我還沒考慮結婚,你也別跟我說‘你都老大不小了,該結婚了,再不結就要別人挑剩下的了’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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