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入夜, 厲景耀一行人行至荒山野嶺中就地紮營休息,厲景耀獨自坐在山林中的怪石上, 手持一個陳舊的香囊包揉捏着出神。
江秦搭完帳篷過來, 看到這一幕不由有些納悶:“主子的香囊舊了為何不換一個?”
他看上去并不想什麽珍貴之物。
厲景耀抿唇神色不愉道:“他沒給我新的。”
江秦:……
厲景耀确實在為這件事不開心, 上次出征洛言給他帶了一大堆東西,這次出門, 他除了喂給他一大碗青菜,什麽都沒給, 厲景耀覺得自己被冷落了, 所以不開心。
江秦在厲景耀身邊坐下,他們都是跟着厲景耀的老人,說是主仆亦是同生共死過的兄弟。
“這香囊我記得是主子的養弟六年前送給主子的吧,主子一直珍藏着, 可見對養弟的感情深厚情比金堅。其實屬下曾經也有過這樣的養弟養妹。他們對屬下來說也很重要,重要的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厲景耀扭頭不解看他,這次出門因為唯恐陽城有變, 所以他将李毅留在了宮中, 李雲和魏遠就不用說了,兩人都有官職在身, 自是不好跟着他出門的。所以他便帶了江秦來。
江秦之于他雖然亦是心腹,但到底不曾進宮,而他跟洛言的事情不易大肆宣揚, 因此除卻宮裏的人和李雲外, 其他人并不知曉, 哪怕江秦也一樣,所以他當洛言只是他的養弟,厲景耀并不奇怪,令他不解的是他以前一直以為江秦一直都是孤兒,沒想到他又被人收養過的經歷,想了想問道:“那他們現在呢?”
江秦垂眸:“死的死亡得亡,就算還活着也已是物是人非不複當初了。”
厲景耀聞言垂眸捏着荷包的手緊了緊,低聲問:“為什麽造成的?”
江秦一愣,随即眼中恨意一閃而過:“別人誣陷,其實說白了還是他們所效忠的主子不信他們。”
厲景耀扭頭看他一眼:“那現在呢?”
江秦一笑:“現在?早就平反了,可那又如何?失去的終歸已經失去,死人不可能複生。”
厲景耀不再多問,扭頭看向夜色,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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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秦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開口道:“主子,夜色已深,明早還得趕路,回帳篷早些休息吧。”
厲景耀沉默片刻,站起來往自己的帳篷中走。
江秦緊随其後。
夜裏,厲景耀做了個夢,夢中,他跟洛明軒化作兩頭猛虎,鬥的死去活來,最終他得意獲勝,咬死了洛明軒,不止洛明軒還有洛池洛逸洛虞氏,他将洛言護在身下,告訴他已經沒事兒了,都過去了,而洛言卻在他胸口狠狠刺了一劍。
厲景耀猛地驚醒,坐起身子在黑夜中大口喘息。
“沙沙沙~沙沙沙~”
厲景耀猛地眯眼,從床鋪上站了起來,穿戴整齊挑開帳篷簾子走了出去。
守門的侍衛見到他出來,忙對他躬身行禮:“王爺,天色還早,您還能再睡一個時辰。”
厲景耀擺手道:“将人都叫起來,客人到了。”
兩人一愣,忙去各個帳篷通知了。
整個營地中一陣騷動過後,重新歸于平靜。
只有江秦從自己的帳篷中走了出來,行至厲景耀身邊道:“屬下保護主子。”
厲景耀看他一眼,并未說話,轉身回了自己的帳篷內。
不消片刻功夫,營地中便傳來了噗嗤噗嗤的箭弩破風聲。
厲景耀帳篷周圍守護的侍衛将箭弩一一攔下,未讓那些箭弩刺破厲景耀的帳篷分毫。
再之後便是乒乒乓乓的厮殺聲,厲景耀提劍走出。
江秦轉身行禮:“主子!”
厲景耀看他一眼,抽劍進入厮殺中,他有些乏了,想要盡快解決這些事情,盡快解決這一切。
江秦一愣,忙跟了上去。
“公子,你确定主子走的是這條路嗎?”
夜色中,洛言和小安子依舊在騎馬疾行。
洛言點頭肯定道:“以我四哥的聰明才智,他肯定能猜到他此次路過昌王的封地,昌王肯定會埋伏于他,但以他的行事作風,必然不會逃避,他肯定會走這條路,利用自己解決昌王,我現在甚至懷疑就連他會被人刺中,都是他故意的,計中計!”
小安子聞言頓時不解了:“那既然是主子故意而為之,咱們為何還要這麽急着趕過去救人呢?”
“你只有一個主子,可我有四個哥哥!”
洛言沒好氣的瞪他,只可惜夜色中小安子并看不到。
無論是否是計中計,他不希望任何一個受傷出事。
小安子雖然看不到洛言的眼色,但卻懂得了他的難處,沒再言語,跟着洛言全力趕路。
雖然厲景耀才是他的主子,但他日日跟在洛言身後,感情上來說,他早便将洛言當做了主子。
“主子,此次刺殺我們的人重傷三人,輕傷十人,擊斃對方百餘人,活口二十八人,如何處置?”
一戰作畢,天色微亮,江秦帶人清理完戰場,行至厲景耀身後為其禀報戰況。
厲景耀負手站在崖邊,渾身浴血,沐浴着山頂的第一縷晨光,聞言并未回頭,垂眸道:“殺了吧。”
江秦嘴上問:“不需要留活口拷問嗎?”
厲景耀聞聲輕笑一聲,聲音飄忽難測的反問:“需要麽?”
江秦一愣,手上的動作下意識一頓,但也只是一頓,嘴上應着:“可能不需要吧!”
手上的匕首快速抵上了厲景耀腰間,低聲道:“主子,對不住!”
厲景耀勾唇一笑。
“四哥!小心!”
厲景耀嘴角的笑容生生僵在了臉上,猛地轉身回頭,于此同時鋒利的匕首劃破綢緞狠狠的刺入洛景耀的腰腹。
厲景耀未曾低頭去看,眸光始終鎖定在聲音傳來的方向,他自是早便發現有人偷偷潛伏上山了的,只是他以為是接應江秦之人,卻無論如何沒想到來人竟然是洛言。
洛言早在厲景耀他們還在跟人打鬥的時候便趕到了山下,借着火光看到他們上面乒乒乓乓的動靜,吓得七魂少了六魄,可為了自己和厲景耀的安全還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讓小安子禁聲,兩人棄馬爬山,待到好不容易爬到山頂,打鬥已經結束,慶幸的是他四哥果然如他所料,好好的并未受傷。但還不等他松一口氣,就看到了冰冷的匕首自他四哥和後面的人看不到的方向,抵在了他家四哥的腰間。
洛言當即大叫着撲了過去,然而還是晚了。
匕首穿透他四哥的身體,沾染了他四哥的鮮血,又無情的抽出。
江秦的腳毫不留情的踩中他四哥的身體,将他狠狠踹下懸崖。
而他看到他四哥的嘴一開一合仿佛再對他說什麽,可他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聽不到,自打匕首穿透厲景耀身體的一刻,他覺得天仿佛塌了下來,壓得他窒息,喘不過氣來。
他是穿過來的人,應該知道厲景耀不會就這麽死去,可是在這一刻,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不記得,只記得厲景耀鮮血淋漓的掉落懸崖的一幕,然後義無反顧的跟着撲了過去。
“公子!”
小安子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看着跟着厲景耀跳下懸崖的洛言。
江秦也是一愣,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伸手抓住洛言跟着撲下去的身影,結果卻只是徒勞無功。
而先一步掉落懸崖的厲景耀看着跟着他跳了下來的洛言卻是瞬間紅了眼,袖口中的蛛絲暗箭瞬間投射而出輕而易舉的将洛言的身子勾住砸向厲景耀懷中,兩人的身子因着作用力急速下降,猛地砸落在懸崖峭壁中蔓延而出的樹幹上。
厲景耀悶咳一聲,咬牙忍過那一瞬間五髒六腑移位的劇痛,蛛絲用過一次已經來不及收回再用第二次,他只能竭力穩住身子,看準時機騰出一只手來穩穩攀住崖壁上下一棵伸展出來的樹幹。
手腕瞬間脫臼的痛感讓厲景耀白了臉,但卻并未有絲毫的松懈,緩過勁兒來便是低頭對着懷中的人紅着眼怒吼:“我不是叫你等我!誰準你下來的?你是不是瘋了!”
厲景耀最後留個洛言的四個字是“別怕,等我!”
只是洛言并沒能聽到。
甚至直到這一刻,洛言的七魂六破都還尚未歸位呢,傻乎乎的看着紅着臉朝他怒吼的厲景耀愣了好一會兒才傻傻的叫了聲:“四哥?”
厲景耀看着洛言驚魂未定的模樣便是有再大的怒氣,也只得強壓下去,呼出一口氣來盡量緩和了語氣,緊緊的抱着他安撫道:“嗯,四哥在這兒,阿言,不怕。”
因為實在騰不出手來安撫洛言,厲景耀只得低頭在洛言額頭上親了親以示安撫。
額頭上傳來的溫軟觸感終于給洛言帶來了一絲真實的存在感,讓他游離在體外的七魂六魄成功歸位,然後兀的一下紅了眼,擡手抱住厲景耀的脖子就狠狠的啃了上去,熱情激動彷徨害怕種種情緒夾雜其中。
而這對厲景耀來說卻是個甜蜜的負擔,因着洛言的劇烈動作,牽扯到他的手腕,不由撕的痛呼一聲,險些松了手,反應過來,他忙穩住了心神,緊緊抓住了樹幹,若是掉了下去,以他現在的情況只怕是不可能再來一次了。
洛言也終于從厲景耀的痛呼中回神,想到他受了傷,下意識要伸手去摸他的傷口。
厲景耀輕唔一聲,咬牙啞聲道:“阿言,你別亂動,等我們安全了,叫你摸個夠,現在安靜些。”
洛言臉一紅,慌忙松手,下意識低頭,這才發現兩人如今的危險處境,一擡頭便看到了厲景耀蒼白的臉色,以及挂在樹上血肉模糊的手,瞬間跟着白了臉。
厲景耀看着洛言終于搞清楚狀況不由松了一口氣,左右看了看說道:“這樣,阿言你先順着我爬上這樹幹等我,我下去再想想法子。”
洛言毫不猶豫的搖頭:“不要!”
開玩笑,下去再想想法子,怎麽下去?就像這樣?這是龍傲天還是猴傲天?不要命了!
厲景耀卻以為洛言是害怕他會丢下他,皺眉勸道:“這樹幹支撐不了我們兩個人的重量多久,你聽話,相信我,我一定回盡快來接你!”
厲景耀唯一慶幸的是,這會兒是夏末,而非寒冬臘月,否則他怎麽放心将洛言留在這裏。
洛言看着厲景耀點頭道:“我信你,那你信不信我?信我就松手!”
厲景耀一愣,想到自己做的夢,猶豫片刻,再看懷中的洛言,眸光深沉了幾分,最終還是緩緩松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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