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紅酒
辦公室內的空調因為太過老舊發出嗡嗡地響聲,放在桌角的綠植也因為錢有為長時間抽煙被熏的無精打采,這一切都在無聲地宣告着公司資産鏈的岌岌可危。
錢有為掀着眼皮看向桌前站着的戚衍,他應該沒睡好,眼下的兩大片烏青看起來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頓。
“小戚不是我說你。”錢有為嘆了口氣,把手上的煙按滅在煙灰缸,“平時我對你也不錯吧,怎麽昨天我說你兩句你還要鬧辭職呢?”
“不是您的問題。”戚衍輕扯了一下嘴角,下一秒就像極為疼痛一般恢複成原本冷淡的模樣,“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幹這一行。”
“您不是也說了嗎,我拍的照片根本用不上,而且文案寫的也不夠吸引人。”
錢有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你奶奶打算怎麽辦?”
戚衍垂下眼,因為睫毛陰影,黑眼圈的顏色看起來更深了些。
“現在找工作不容易,你家裏又不富裕,你年紀小,做事不要沖動。”錢有為見戚衍不說話,連忙趁熱打鐵:“我可以先把你調到別的組,給你搭個人試試。”
“當初也怪我了,明明知道你沒經驗還給你派那麽有難度的工作。”錢有為面上少有的露出內疚的神情,他重新點上一根煙,用力地吸了一大口。
突然襲來的煙味把戚衍的話嗆了回去,他很輕的皺着媒體,小聲說了句好。
戚衍轉身還沒走出幾步,錢有為在身後一邊咳嗽一邊喊他的名字。
錢有為彎腰從桌底下拿出一個紙袋,遞過去給他,“拿着吧,公司發的。”
戚衍伸手接過,他低頭看了一眼,半透明紙包裝好像裹着一沓布,深藍色的布料看起來沉甸甸的。
“這是窗簾。”錢有為對上戚衍投來的目光,他忙補了一句:“大家都發的有。”
錢有為沒說謊,戚衍走進公共辦公室時,每個人的桌上都放着一個紙袋。他的位置在角落裏,戚衍離得還有些距離,但他一眼就看見了堆在他桌面上的幾個空快遞盒,大概因為他長時間出外勤,大家覺得他的位置空着也是空着。
戚衍站在位置前收拾東西,過了一會兒,他覺得好像有人站在他身後。應該離他很近,因為他聞到了樟腦丸的味道,像是一塊腐舊的木頭。
“你有事嗎?”戚衍皺着眉側過身。
“錢總把你派到我組裏了,我來跟你說一聲。”程森說話磕磕絆絆,像是怕吓着他似的連着往後退了好幾步,臉頰很輕地**了兩下。
戚衍點了點頭,他正打算把桌上的快遞盒放在地上,站在身後的程森很快地伸出手抓住盒子的一角。
“我幫你扔。”程森語氣陳懇。
戚衍點了點頭,松開手轉身收拾起了桌面,程森還在身後站着沒走,像是斟酌許久,他小心翼翼的開口。
“你的不太一樣。”程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鼻托在他的山根壓出兩塊印記。
“什麽?”
程森指了指袋子裏露出的一角深藍,藏在厚鏡片下的眼睛彎了彎,“窗簾,只有你的是深色。”
戚衍還沒明白過來,他剛想再問兩句,從辦公室出來的錢有為打斷了他的話。
“今晚新投資人要請吃頓飯,要加班的把時間排開。”
戚衍顧不上窗簾的事,他走近錢有為,說:“老板我晚上去不了,我奶奶還在家……”
“這是你要解決的事。”錢有為拒絕的幹脆,他摸了摸自己油光發亮的腦門,“今天晚上我可以不去,但你必須得去。”
戚衍不太明白,但他還是跟着去了。
新投資人訂的酒店位置在山頂上的連棟別墅,山路彎彎繞繞不太好走,戚衍在車裏坐的頭昏腦漲,巴掌大的臉上毫無血色。
到了酒店門口,錢有為讓他先下去,到定好的包間準備酒水。戚衍覺得喉嚨發緊,胸腔內悶得吓人,他一秒都不想在車上多待。
門口穿着黑色西服的門僮微笑着迎上來,戚衍被他突如其來的善意搞得有些措手不及,他露出個有些僵硬的笑容:“包廂是1202。”
沿着高高的木質臺階往下走,白色圓頂的房子被郁郁蔥蔥的植被包圍,門前放着的莫蘭迪色毛毯一塵不染。
門僮笑着替他打開門,戚衍走了進去。
桌上放着四個高腳杯,紅酒已經提前倒進了醒酒器,旁邊的鋁制冰桶上的水蒸氣順着滴到桌面。戚衍拿過醒酒器,從面前的杯子開始倒,圍着圓桌轉了一個圈,在背對着門倒最後一杯的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
戚衍怕自己站在門口擋路,他一邊倒酒一邊側身,餘光瞥見來人的深灰色衣角。
順着往上,是松垮的衣領,清晰分明的鎖骨,還有那張漂亮到過分的臉。
明明紅酒是冰鎮過的,但戚衍卻覺得自己的手心燙的吓人。
錢有為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男人身後響起,嗓音帶笑的招呼着:“來來,夏總往裏面坐。”
夏時深沒看他,眉眼是慣有的冷淡矜貴,像是從未見過似的,夏時深目不斜視的從他身側走了過去。手臂碰到他的肩頭,明明力道不重,但戚衍卻像是受驚的兔子,胳膊猛地縮了回來。
夏時深還是沒看他。
頭頂的水晶吊燈在潔白玉潤的餐盤投射出五彩的光斑,錢有為整理了一下襯衣站起身,他端着酒杯笑了笑。
“還是感謝夏總願意和我們南盛合作,我保證不會讓您失望的。”
夏時深站起身,端着酒杯的手揚了揚,但卻沒喝。
錢有為瞥了一眼身旁盯着盤子發呆的戚衍,他伸手拽着戚衍的後衣領強迫他站了起來。
“這是小戚,之前的照片啊文案啊都是他自己搞得,也是我們公司管理不當。”錢有為把酒倒滿塞進戚衍手裏。
“這樣,夏總您大人有大量,讓他敬您一杯這事兒也算是了了。”錢有為笑出了好幾層褶子。
戚衍掀了掀眼皮,夏時深站在對面,輕挑着眉意味不明的看他。
捏着酒杯的手指發白,錢有為怕落了面子,用手推了推戚衍的腰。
“我酒精過敏。”夏時深慢悠悠的坐下,“這酒喝不喝都無所謂。”
頭頂的光太亮,照的戚衍的臉滾燙,他低着頭坐下,他心不在焉,放酒杯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碗沿。潔淨透明的杯子順着倒下去,戚衍手忙腳亂的去接,泛着玫紅的液體流過他的指縫,灑在地板上。
馥郁的酒氣飄在空氣中,戚衍攤着手,有些僵硬的抿了抿嘴。
“抱歉,我去一趟洗手間。”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錢有為咳嗽了兩聲,嘆了口氣。
“這孩子從小沒爹媽管教,見不了這種大場面。”錢有為重新端起酒杯,沖着夏時深舉了舉杯子,“也就是我心眼好,願意給他個工作幹幹,要是換了別人……”
坐在對面的夏時深突然站起身,他把酒杯推到一邊,玻璃杯底碰上瓷碟,發出不輕不重地響聲。
“你自己先喝着,我去看看他。”
錢有為收回僵在空中的手,看着夏時深邁開步子走向洗手間。
他走得很快,就像怕誰跑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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