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看我一眼
戚衍起得很早,他想給老太太做點白米湯,可能是被昨晚的紅燒肉養叼了口味,林一玲喝了一口湯就嘟囔着瞌睡,翻了個身便不再理他。
戚衍不想浪費,但他抿了一小口湯就放下了碗,胃裏像是翻江倒海似的,胃酸止不住的往上返。除去昨天早上吃的一小塊蛋糕,算起來他已經一整天沒怎麽吃過東西了。
放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又暗下,戚衍端着碗站在桌旁,愣了幾秒後還是點開了朋友圈。
最上面的一條來自夏時深,沒有文字,在下面附上了一張照片。
照片角度應當是夏時深躺在沙發上拍的,他對着深藍色的布藝窗簾,長度誇張的兩條腿大剌剌的叉着,左下角透明的茶幾上放着兩碟色澤鮮豔的中式糕點,還有一碗冒着熱氣的玉米排骨湯。
戚衍端在碗沿內側的指尖扣得緊了些,他放下手機,強忍着胃裏的惡心,喝掉了一整碗湯。
臨出門,戚衍給對門的李阿姨發了一條短信,麻煩她過會兒給老太太送個飯,這個月的飯錢他會按時付的。過了十分鐘,短信提示音響起,來自于露。
[今天下午夏時深在北體錄新綜藝,我托人占了前排位置,要不要去?]
戚衍的手機鍵盤不太靈敏,他打出的字卡了半天,還沒來得及發送,那邊的人已經等不及打來了電話。
于露的聲音帶着掩不住的興奮,沖他說:“給你發的看見沒啊?”
戚衍一邊下樓一邊嗯了一聲。
“怎麽樣?我夠意思吧?前線剛發來的消息,我可是第一個跟你說的。”
于露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太清,戚衍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信號欄只有最短的那格還亮着,看起來岌岌可危。
“我今天工作有點忙。”戚衍彎腰搬開擋在路中間的石磚,接着道:“應該是去不了。”
對面人啧了一聲,像是對這個答案十分不滿,“我問你,夏時深重要還是工作重要?”
昨夜夏時深冷漠的神情像幻燈片一樣倏地在眼前閃過,戚衍沖着聽筒笑了笑,語氣輕松的說:“但我還要賺錢呀。”
似乎聽出戚衍聲音中短暫停頓的為難,于露沒再多說,有些可惜的嘆了口氣後就挂斷了電話。
戚衍走過散着酸臭味的垃圾桶,幾十只綠頭蒼蠅在周圍悶着腦袋轉悠,臺階上沾着不知道是誰扔掉的奶油蛋糕,白色的奶油上是密密麻麻的蟻群。
不知怎的,戚衍突然想到那晚,夏時深背着光站在他面前,身上好聞的氣味幾乎讓他忽略了路邊肮髒的垃圾桶,斑駁的牆面還有黏糊糊的地面。
怎麽想,夏時深都不該出現在這裏。
戚衍從地鐵口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程森。
他穿着深灰色t恤和皺巴巴的長褲,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鏡,他時不時伸手推兩下往下滑的鏡框。戚衍裝作沒看見他,避開程森所在的自行車棚,繞了個彎打算去馬路對面。
綠燈還沒亮,戚衍擠在人群中,純棉上衣因為出汗黏着脊背,隐隐露出瘦削的腰身。距離綠燈亮起的前三秒,他冷不丁轉過身,站在他身後的程森像是吓了一跳,鏡片後的瞳孔驟然放大。
“好巧啊。”戚衍的眼睛彎成好看的弧度,唇邊的梨渦若隐若現,“你是不是想這麽說?”
程森像是一條瀕臨死亡的魚,他的嘴張張合合,卻什麽也沒說。戚衍沒理他,轉過身加快腳步,穿過人來人往的馬路。一直到戚衍走進大樓,程森始終和他隔着一個人的距離,一聲不響,但腳步虛浮。
快到晚上,程森才走到他桌邊,雙手怯懦地放在身前。
“晚上外場的活動,你要去嗎?”
等戚衍到場地時,前排好一些的位置都已經被占走,只剩下最裏面靠入口處的地方還有空位。快要進場時戚衍和程森走散了,他只能先扛着相機站在入口。剛開始,戚衍還不太明白為什麽周圍的同行都用看戲的眼神看他,直到紅毯開幕式開始前。
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突然湧上來,将入口處圍的水洩不通,站在人群中的戚衍,就像是誤入巨人國的侏儒。提前擺好的三腳架被撞倒,戚衍扛着相機搖搖晃晃,努力把鏡頭往前伸,希望多少能拍到幾張可以修的相片。
但希望很快落空。
根本沒有人會在入口處停留超過三秒,他們在距離戚衍鏡頭還有三十米的時候,就會被保镖圍着帶進展廳,戚衍的鏡頭還沒對焦,人就已經走遠了。
除了夏時深。
他應該是剛下新綜藝的錄制,頭發上的發膠已經不太牢固,幾縷黑發松散地落到額前,遮住挺聳的眉骨。身旁站着的攝影師很大聲地罵了句操,接着不顧正在紅毯上擺姿勢的女演員,轉動鏡頭對着剛下車的夏時深噼裏啪啦的按下快門。
閃光燈像投擲在熒幕上的光斑,戚衍看着夏時深擡手,揚着唇角,露出禮貌又謙遜的笑容。他步子邁得很大,十幾秒的時間幾乎就快走到頭。
突然間,四周人頭聳動,伴随着疑問聲是愈發猛烈地快門聲。戚衍從夏時深出現就一直低着腦袋,他知道這周圍的異動源于停下腳步的夏時深。
掌心沁出了汗,沉甸甸的相機好幾次要從手中脫落,戚衍攥的指尖生疼。
他不敢擡頭,他覺得夏時深在看他,但他又怕,夏時深沒看他。
胳膊被身旁人狠狠地撞了一下,戚衍吃痛喊出聲,不大的聲音剛響起就淹沒在此起彼伏的快門聲中。
戚衍下意識的朝紅毯看了一眼,穿着墨綠色工裝的男人站的筆直,勾起的唇角笑意潋滟,漂亮的像擺在展廳的雕塑。
漂亮的雕塑是不會擺在泥潭裏的,所以夏時深沒看他。
很有可能一眼都沒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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