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他們的吻 (1)

那個夜裏,她似乎不再是從前那朵羞澀潔白的茉莉花,而化作了妖嬈怒放的玫瑰,他幾乎要熔化在她的身體裏……

他最後筋疲力竭地伏在她的胸口,她抱着他,像抱着一個小小的孩子。

他在她的懷裏沉沉地睡了,聽見他均勻的呼吸聲,她的淚水滑落在他發間……

她不能為他做什麽,只好用這種方式,哪怕只是讓他能夠在沉淪中暫時忘掉那些煩心的事,哪怕只是讓他能夠好好的睡一覺。

當他醒來,從她懷裏擡起頭來看她,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為什麽她在他的生命裏,會扮演那麽多的角色?

有時候,像個需要嬌寵的小女孩,讓他想放在手心裏疼愛。

有時候,像個堅強的夥伴,站在他身旁,像是兩棵并肩站立的樹。

有時候,卻又像個溫柔的小母親,讓人覺得信任而依賴。

他忍不住去親吻她的唇角,她醒了過來,那樣乖巧地微笑:“早安。“

“早安。“他也微笑。

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他下巴上的胡茬,對他眨眨眼:“帥哥,你該刮胡子了。“

他的胡子,已經有兩天沒刮過了,這些天,他幾乎就放任自己這樣憔悴着。

“讓你擔心了嗎?“他低聲問。

“是。“她老實回答。

“對不起。“他道歉,将她拉低一些,包裹進他懷裏。

她像小貓一樣蜷在他懷中,将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

久久地,他聽見她的聲音從懷中傳來:

“小易,其實你不用太擔心,即使你這次真的失敗破産了,你也不會變成一無所有的窮光蛋。“

她從他的懷裏爬起來,俯身看着他,連眼睛都在微笑:

“因為,有兩樣財富永遠屬于你。第一,你的智慧。“她戳戳他的腦袋,然後又指指自己的鼻尖:

“第二,你的畫兒。“

他怔怔地看着她,然後将她猛地拉進懷裏,滾燙的吻,落在她眉心,如同愛之封印。

門裏的擁抱

那天早上易沉楷到公司的大廳裏,對看着那些等待退款的人說:“你們放心,就算我把華易的固定資産全部變賣,也會把錢還給你們。”

他的眼神,不抑郁,不暴躁,平靜而肯定。

說完轉身離去,留給衆人一個坦蕩的背影。

上了十樓,迎上那雙等待他的眼眸,兩個人看着對方微笑。

大不了從頭再來,只要他還是那個自信的易沉楷,只要她還是他的畫兒,總有一天,失去的都會重新得到,甚至更好。

就在這時,電梯門的開了,他們轉過頭去,看見魏庭走進來。

易沉楷怔了怔,從出事那天起,他已經很久沒見過魏庭。想起魏庭曾經說過的,站得住就站,站不住就走。他一度曾經在心裏苦笑着懷疑,魏庭是不是也像別人一樣,決定背棄他。

魏庭的頭發有些亂,西服的臂彎處,滿是皺褶,似乎已經連續穿了好多天。而他的眼睛裏,密布血絲。

“你這是怎麽了?”蘇畫擔心地問。

魏庭疲倦地一笑:“我去讨債了。”

“讨債?”易沉楷和蘇畫異口同聲地反問。

魏庭從衣服的內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易沉楷:“這幾年華易在外面沒收回來的欠款,能要得回來的我都要回來了,有大概八百多萬,支票和轉賬單在裏面。”

易沉楷愣住,魏庭也不太習慣表達自己的感情,手伸出來,大概是想擁抱一下易沉楷,卻又覺得別扭。最後,手落在了易沉楷的肩上,拍了拍:“易總,大不了以後你開公司,我還給你當副總。”

這句聽起來平淡的話,卻比任何一句表白都來得情誼厚重。

蘇畫的眼睛熱了,抹了下眼角:“到時候我給你們兩個老總當秘書。”

三個人都笑了,眼神裏的溫暖,溫暖着彼此的心。

魏庭拿回來的八百萬,對現時的華易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是這至少讓易沉楷有了個緩沖。

易沉楷和魏庭,開始在外面四處籌款,但是一次次地吃閉門羹。到了這般境地,以往那些所謂的朋友,不落井下石已經是道義,誰又會雪中送炭?

每天他們晚上回來,都是相對苦笑。

李總暗中鬧得更兇,恨不得即時即地把易沉楷逼上絕路。

就在易沉楷開始考慮為華易找買家的時候,他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是戚宗勝打來的。

“戚叔叔。”他叫了聲,現在面對父親的朋友,心裏有說不出來的滋味。華易,畢竟是他父親一生的心血。

“我剛剛聽易老師說了華易的事情。”戚宗勝嘆了口氣。

易沉楷沉默。這些天來,當華易的災難鋪天蓋地而來,想到易家奇決裂前說過的那句話:“華易好也罷,倒也罷,都和我再無關系。”他便寧可自己咬牙挺着,也不願意将目前的困境,對父親說一個字,或者尋求一點幫助。

“沉楷,你這個孩子,真的是太倔了。我跟你爸爸,是幾十年的朋友,又是看着你長大的,有什麽事情,不能跟我說,要自己撐着?”戚宗勝的語氣很沉重。

易沉楷無言,心裏有些感動,在這個時候,還能夠聽到這樣的話,已經是可貴。

“你現在大概需要多少資金才能轉圜?”戚宗勝問他。

“不用了,戚叔叔,我……“易沉楷推辭。

卻被戚宗勝打斷:“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華易破産?“

“一個億,夠不夠?”戚宗勝見易沉楷不說話,直接問他。

易沉楷心裏一振,此時若是有一個億,華易便能起死回生。然而生意場上,怎麽能讓人家白幫忙?

沉吟片刻,他提出來:“戚叔叔,就當您為華易投資了一個億,我給您華易的股份。”

戚宗勝卻拒絕了:“這錢我是因為私人關系借的,不要和公司運營扯上關系。”

此時此刻,能說出這樣的話,已經算是義薄雲天。易沉楷心裏的某根緊扣着的弦松開了,他低聲真誠地說了句:“謝謝你,戚叔叔。到時候華易賺了錢,會加上兩分的利息還給您。”

戚宗勝在那一邊爽朗地笑:“沉楷,既然你叫我叔叔,又何必這麽客氣?我相信,只要你這一口氣緩過來,一定能夠東山再起。我一直都非常看好你,沉楷。”

“謝謝。”此刻易沉楷能夠說的,也只有這兩個字了。

結束了通話,易沉楷立刻興奮地跑到外間,去跟蘇畫分享這個消息。

蘇畫聽說華易有救了,開心地差點跳起來。可是,戚宗勝的名字,卻又讓她的心裏,輕輕地咯噔一聲,他是戚安安的爸爸啊。

轉念間,她又責怪自己,都什麽時候了,你怎麽還這麽小心眼。

一億的資金,很快打到了華易的賬上。易沉楷立刻根據環保部門要求的标準,更新現有的污水處理設備。同時,向寧城政府承諾,新建的廠,将會采用同樣的污水處理設施,保證排放級別。

華易員工的股份,易沉楷全部退清。

做完這一切,易沉楷松了口氣:現在,他就只欠戚宗勝一個人的債了。

而李總,自知已經沒有在華易呆下去的可能,灰溜溜的辭職。他走的時候,易沉楷并沒有刁難,只是站在窗邊,望着他從華易大門開出去的車,陰沉地笑:

收拾他,不用這麽急,總有時候。

易沉楷的努力,加上戚宗勝和易家奇的明裏暗裏相助,華易很快就風生水起,停業令在十月底解除。

蘇畫建議易沉楷,在重新開業這一天,舉行一個小小的儀式,慶祝華易的新生。魏庭也在一邊笑着贊同。

易沉楷想了想,點頭同意。

既然是慶祝新生,那麽當然應該讓在最危急的時刻,拯救了華易的人,共同來見證。

他打電話給戚宗勝,邀請他來參加這個慶典。

戚宗勝欣然同意,卻又問了句:“我能把安安也帶來麽?”

易沉楷一愣,想起自己當初是怎麽把戚安安從他的家裏,氣得沖出去。

“好的,讓安安也一起來吧。”他有點尴尬地答應。

當他告訴蘇畫,戚安安也要來的時候,蘇畫嘴角的笑意,有短暫的凝結。但是,她很快又恢複過來:“好啊。”戚安安,畢竟是華易恩人的女兒。

戚安安在第二天和戚宗勝一起來到華易。她看起來,似乎還沒有從上次的打擊中恢複過來,怯怯地跟在她爸爸身後,自始至終,不敢擡眼看易沉楷。易沉楷在心裏對戚宗勝有些抱歉,曾經那樣對待他的女兒。

當蘇畫把茶水端進來的時候,她也沒有像往常那樣,嚣張地說她從來不喝紙杯裏的水,反而很小聲地說了句謝謝,讓蘇畫一怔,心裏對她的态度也和緩了些。

十點,儀式開始,所有人來到華易的會場。

入座的時候,易沉楷坐在最中間,戚宗勝坐在他的右手邊。他左手邊的那個位置,他沒有安排任何人,而是空着。

那是屬于他父親的位置,今日,他本該請他來。

戚宗勝明白那個座位的意義,按了按易沉楷的肩:“父子之間,哪有隔夜的仇?易老師為了你,這次幾乎是拉下所有的面子,到處奔走。”

易沉楷的心裏沉甸甸的,點了點頭:"等忙過這一段,我會回家看他的。“

血濃于水,親情終究不可磨滅。

儀式很短,但是易沉楷卻在這個過程中,發現了一點他曾經忽略了的:他看到了那麽多真心支持他的眼神和笑容。其實回頭想想,在那段最灰暗的日子裏,新進的這一批人,雖然沒有人站出來,為他振臂一呼。卻一直默默地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抛棄,不放棄。

“我會帶領大家,一切走向更好的未來。“

這是易沉楷發言的結束語,也是一句誠摯的承諾。

底下響起熱烈的掌聲,久久不息。

在一邊記錄的蘇畫,眼眶又濕了,她咬了一下手中的筆頭,笑自己:在這麽高興的日子,你怎麽還這麽愛哭?

慶典完了,一行人回到十樓。戚宗勝的電話響了,接完,他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抱歉:“我現在有點事要出去,不方便帶着安安,能不能讓她在這裏留一會,我晚點再過來接她?“

易沉楷趕緊同意:“沒關系。“

戚宗勝走了,易沉楷坐回到辦公桌前工作。戚安安像個沉默的木偶,一直低着頭。

氣氛太尴尬,易沉楷只好出言打破:“安安,你渴不渴?“

易沉楷是第一次這樣溫和的對她說話,戚安安一顫,眼淚沖出眼眶。

易沉楷看見她的眼淚,愣住。

戚安安不說話,緊咬着下唇。

她想起自己從小是怎樣地仰望他,是怎樣一次次地厚着臉皮和他親近,卻被他毫不留情地推開。她還想起那天在他家裏,看到的那雙白色高跟鞋,還有易沉楷是怎樣把蘇畫,介紹給他的媽媽。

她的眼淚,止都止不住……

易沉楷嘆了口氣,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別哭了,安安。“

她卻一下子撲到易沉楷懷裏,緊緊抱住易沉楷的腰。

易沉楷僵住,手懸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而戚安安,當感受到他懷抱的溫暖,原本無聲的流淚,變成了嗚咽。

蘇畫聽到了,站起來走到門邊,卻在門縫裏,看到了他們擁抱的姿勢,心裏的疼痛,襲來得那樣猛……

這時,易沉楷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

蘇畫一驚,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易沉楷也借機推開了戚安安:“接個電話。”

電話是戚宗勝打來的,說在華易停業問題上幫了忙的林副市長,中午要和他一起吃飯,讓易沉楷也過去。

易沉楷答應,這樣的人,自然是該當面好好感謝的。

他帶着戚安安出門,走到蘇畫跟前:“畫兒,我中午不回來吃飯了,要是晚上下班前我還沒回來,你就自己回家。"

“哦。“蘇畫假裝忙着,低着頭答應了一聲。

站在一旁的戚安安,因為“畫兒“,”回家“這樣的字眼,心裏湧起強烈的不舒服,卻又忍住。

剛才她忽然明白,示弱是遠比逞強更具威力的武器。倘若眼淚可以換來擁抱,她何不裝得更加楚楚可憐。

所以,她小心而委屈地站在一邊,低垂着眼睑,跟蘇畫告別:“蘇畫姐姐再見。“

蘇畫一僵,勉強笑了笑:“再見。“

當易沉楷和戚安安的身影,雙雙消失在合起來的電梯門裏。蘇畫忽然覺得身上的力氣消失了,她無力地趴到桌上。

閉上眼,她仿佛又看見了他們擁抱的情景,她趕緊睜開,迅速坐起來,讓眼神投向那盆翠綠的虎尾蘭,免得自己流淚。

其實沒什麽的吧。她做着心理建設,告訴自己,要信任易沉楷。

最後,她終于讓自己平靜下來,繼續工作。

中午,易沉楷沒回來,甚至沒有發短信,提醒她下樓吃飯。

或許他忙。她這樣想。

下班的時間到了,她沒有走,還是坐在辦公室裏,希望下一秒,可以見到他從電梯裏出來,笑着對她說:“畫兒,我回來了。“

可是一些等到房間裏黑了,需要開燈,他仍舊沒有回來。

她關了電腦,從黑暗的辦公室裏離開。

一個人的電梯,密閉不透風的空間,讓心裏的壓抑更甚。

一樓到了,她幾乎是逃出去,開始不管不顧的給易沉楷撥電話。

說她小心眼也好,說她不懂事也好,她此刻一想到那個他和別的女人的擁抱,心裏就難受得快要炸掉。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一個甜美而冰冷的女聲響起。

她頹然地放下手……

易沉楷回家的時候,已經快到晚上十一點。今天為了表示感謝,他陪戚叔叔和林市長,陪到盡興。而他的手機,在中午就沒電了,備用電池又忘了帶在身上。

當他下了車,擡頭看見自己的家裏,一片漆黑,沒有等待的燈光。心裏頓時焦躁起來,蘇畫還沒回來嗎?這個傻丫頭,他又不在,她一個人加班到這麽晚幹什麽?

連樓都沒顧得上上去,他就開車去了公司。

可是,十樓的燈光,也是滅的。

蘇畫到底去哪了?他去了門房,值班員告訴他,看見蘇畫走了。

他心急火燎地直接用值班室的電話給蘇畫打手機。

他聽到的,也是那個冰涼的女聲:“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又撥家裏的電話,一樣沒人接。

他想起蘇畫的小房子,又直奔那裏。

可是用鑰匙打開門,裏面空空如也。

這個死丫頭,到底跑到哪裏去了?他急得一拳捶在門後,卻感到一陣銳痛,一看,是那個好鬼面具,從中間裂開,尖銳的邊緣,劃破了他的手……

或許,她是跟王瑜她們出去逛街,回家的路上正好跟他錯過了吧。

他安慰自己,再次回到家。

家裏的燈,依舊沒開,可是打開門,他卻看見了櫃子旁的高跟鞋。

頓時,欣喜湧起,他連聲叫:“畫兒,畫兒。“

然而,沒有人答應。

他走進卧室,打開燈,看見床上那個裹着被子的人。

睡着了嗎?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想要拉下被子,看她的睡顏。

被子卻被她緊緊壓在身下,扯不動,她的臉埋在被子裏,看不見表情。

他終于覺悟到什麽,隔着被子拍拍她的頭,聲音裏有笑意:“在生氣我沒打電話給你嗎?“

被子裏沒有聲音。

“我手機沒電了。“他解釋。

然而蘇畫仍舊沒有動靜。

“唉,壞脾氣的丫頭。“他躺下來,隔着被子抱住她。

蘇畫在被子裏,眼眶紅了,她此時最想要的,不是他的擁抱,而是他的解釋,今天上午他擁抱戚安安的緣由。

可是易沉楷實在太累,抱着蘇畫,不一會就睡着了。

蘇畫就那樣躺着,在黑暗裏,眼淚流了下來。

第二天早上,易沉楷醒來的時候,蘇畫已經不在床上。

“畫兒。“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叫她的名字。

蘇畫從外面走進來,臉色清冷,看不出情緒:“幹什麽?”

“來,抱抱。”易沉楷對她伸出手。

“我還沒刷牙呢。”蘇畫走向浴室。

易沉楷從床上跳起來,跑過去硬是把她從背後抱住。

“喂,一大早的又鬧!”蘇畫掙紮。

易沉楷耍賴地抱緊:“我就要鬧,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找你找得都快急瘋了。回家沒燈,回公司也沒找到,去你家也不在,我還以為你丢了。“

蘇畫的心,在他的話裏軟了下來,聲音變得柔和:“傻瓜,你不知道先回來看看。“

她昨晚賭氣關了手機,也不等他回來,就一個人先睡了,卻沒想到,會這樣折騰他。

易沉楷的下巴,在她背上蹭:“你要補償我。“

蘇畫知道他想要什麽補償,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上班要遲到了。”

“那就今天晚上。”他咬了下她的耳珠,一陣酥麻,傳遍蘇畫全身。她慌忙推開他,跑進浴室關上了門。

一場危機,看起來暫時化解了,卻又在看見戚安安的時候,再次被激起。

經過了昨天,戚安安已經深谙裝乖巧的好處。

一看見蘇畫和易沉楷進來,就對他們甜笑:“沉楷哥哥,蘇畫姐姐,早上好。”

蘇畫怔住,她居然這麽早就已經來華易等易沉楷。

易沉楷以為,戚安安經過了上次的事,受打擊之後真的懂事了些。所以也對她笑了笑:“你怎麽來了?”

“爸爸今天有事,我沒地方去,這個城市我又不熟,所以來找你們玩。"戚安安半低着頭,像個真的沒地方可去的小女孩。

“哦。“易沉楷轉頭看蘇畫的反應。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畫也只好笑了笑:“那你就在這玩吧。“

可是她心裏,有着說不出的不對勁,她總覺得,戚安安的變化,來得太快。

然而那一天的戚安安,表現真的是無茬可找。她甚至并不總是呆在易沉楷的辦公室裏,而是拿了一本書,坐在蘇畫旁邊的沙發上,安安靜靜地看。

中午,站在一邊,等他們一起吃飯。下午,當他們先把她送回酒店,她微笑着跟他們說謝謝,并且說明天再見。

明天還要見嗎?蘇畫的心裏亂亂的,又覺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小心眼。只是因為戚安安以前對易沉楷的心意,所以對她有成見。

其實戚安安對易沉楷,也不過是像自己當初對江岷一樣,一種依賴而無望的單戀。這樣想來,那個哭泣之後委屈的擁抱,也似乎并不是那樣不可原諒。

戚安安就這樣在華易呆了五天,臨走的時候,依依不舍,她眼淚汪汪地對易沉楷說:"沉楷哥哥,我以後能給你打電話嗎?“

易沉楷有些猶豫地看了蘇畫一眼,看到她并沒有不悅的表情,才點了點頭:“好的。”

從此,戚安安的電話,每晚九點準時響起。

話也不多,就那麽短短的幾分鐘,聊一聊當天發生的事。然而,時間掐得極準,而且風雨無阻。

漸漸地,在每個晚上的八點五十五分,無論蘇畫是在喝茶,或者看電視,或者上網,她都會不由自主地緊張。她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故事裏那個住在樓下的人,等着還沒扔的另一只鞋。

當易沉楷熟悉的鈴聲響起,就會覺得心刷的放下,然後又猛地揪緊。

談話的內容很正常,易沉楷的表情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她這麽告訴自己,心裏卻還是覺得說不出的難受。

最可怕的是,有一天,戚安安不知道為什麽沒有在九點鐘打電話,易沉楷居然問了一句:“咦,怎麽還沒打來?”

那天晚上,蘇畫失眠了,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好害怕,接戚安安的電話,會成為易沉楷的習慣。

在這樣日複一日的折磨中,蘇畫迎來了自己的生日。那天易沉楷出去應酬了,許諾晚上會帶着禮物回來,為她慶祝。

她想起了她上一個生日,收到的那個珍貴的禮物,象征着她和易沉楷相遇的那個好鬼面具,不由得微笑,今天他會給她怎樣的驚喜?

下了班,她去買了生日蛋糕,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當她關上門,去撫摸她想念已久的好鬼面具時,突然呆住,看到了那道從中間碎裂的痕。

她怔怔地站着,看着這個在她生命中,有着特殊意義的禮物,已經變得不完整,心裏忽然開始發涼,這會不會,是上天給她的某種預兆……

那天晚上,易沉楷被事情拖住了,分別在8點,10點,11點給蘇畫發短信,說自己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

蘇畫看着牆上的挂鐘,一圈圈地走。當時針和分針将要重合的時候,她的心裏,生出憂傷。

灰姑娘在午夜十二點,丢失了她的水晶鞋。那麽,她呢?

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還沒有點燃。她的生日已經過了,許願也不會靈了……

“我困了,先去睡。“易沉楷受到她這條短信的時候,已經是十二點過十分,他看着手機上的時間,充滿愧疚,他錯過了蘇畫的生日。甚至,連禮物都還沒來得及給她買。

當飯局終于結束,易沉楷告別那些人,獨自開車在午夜的街道上尋找還沒有關門的禮品店,然而,會有那一家商店,專門為了某個未知的人的生日而等候?他只好空手而回。

當他回到蘇畫的家,看到桌上原封未動的蛋糕,心裏的愧疚感更濃。

他進了卧室,看見那個早就說她要睡了的人,還半靠在床頭看書。

“你回來了啊?“昏暗的燈光裏,她的微笑看起來那樣讓人心疼。

他走過去,兩手握住她的肩膀,給她道歉:“對不起,我今天真的沒想到會拖得這麽晚。“

“沒關系,正事要緊。“她拍拍他的手。

“可是,回來太晚,我連生日禮物都沒買到,明天補給你好不好?“易沉楷撫摸着她的臉,不好意思地說。

“好。“她笑着答應,不想讓他內疚。可是其實,過了生日之後的禮物,已經不再是生日禮物了。

他抱了抱她:“畫兒,你真乖。“

她在他的擁抱中,忽然想起了今晚她給他發短信,漏掉的那個時間點,9點,心裏一緊。

“你今晚,接戚安安的電話了嗎?“她問。

她多麽希望,他的回答是“沒有“,那就将是他今晚給她的最好的生日禮物。

可是他說:“嗯,接了,當時忙,說了兩句就挂了。“

她的心在疼痛中縮得更緊,他的懷抱,也似乎沒有了往日的溫暖。她推開了他,表情清冷:“我現在真的困了。"

說完就滑進被子,側過身去背對着他。

易沉楷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她是因為他接了戚安安的電話而生氣。

他躺下來,硬鑽進她的被子裏,想要把她抱進懷裏,她卻身體僵直,倔強地不肯轉過身來。

他伸出手去呵她的癢,她忍不住扭動,身體軟了下來。他迅速将她翻過來,摟進懷裏。

不顧她掙紮,他吻了她。

她漸漸地順從了他,最後安靜地躺在他懷裏。

“我跟戚安安沒什麽的。“

“我知道。"

“知道你還生氣,醋壇子。“易沉楷捏她的鼻子。

“好像你自己就沒吃過醋一樣。“她反駁。是誰只要一聽見秦棋的名字就變臉的?

“好吧好吧,我們倆都是醋壇子,以後我們家可以開個醋廠。“易沉楷大笑。

既然說她愛吃醋,那就幹脆将擱在心裏醞釀了很久的陳醋也一起吃了。

“聽說你以前有過n個女人?“蘇畫斜睨他一眼。

“誰說的?你聽誰說的?“誰敢跟蘇畫說這話,他要扒了那人的皮!

“你別管是誰說的?你就告訴我,n等于幾?“蘇畫根本不讓他打岔。

“呃,哪有等于幾?“易沉楷裝蒜。

蘇畫在他眼前伸出一雙手:“10?“

易沉楷吓得趕緊搖頭:“沒有沒有,哪有那麽多?“

蘇畫撤掉一只手,将剩下的那只在他眼前又晃了晃:“5?“

易沉楷明顯打了個頓,但還是搖頭:”沒有沒有。“

蘇畫的眼睛眯了起來:“我明白了,在5和10的區間,對不對?”

易沉楷只好抵死不承認:“真沒那麽多,最多三四個吧。”他在心裏将真實數目,自動減半。

蘇畫爬了起來,壓在他身上:“不得了啊,易沉楷,你的前科真夠重的哈。”

緊接着進入下一輪審訊:“交往的時間最長多長,最短多短?”

易沉楷吞吞吐吐:“最長……兩三個月吧,最短……”他不敢說,那是一夜情。

“呵,看來我對你來說,還是飛越極限了啊,我真榮幸。”蘇畫揪起他的臉。

易沉楷求饒:“你跟她們怎麽會一樣嘛,畫兒?“

蘇畫冷哼:“有什麽不一樣,我也不過是你的第n+1個女人,誰知道我的保鮮記錄是多久?“

易沉楷失笑,捧住她的臉:“你還真是沒自信啊,畫兒。有了你這個1,以前的n就等于零了。”

“真的?”蘇畫撅撅嘴。

“當然,她們都是小插曲,你才是我的主題歌。”易沉楷看着她的眼睛,寵溺的笑。

“你以後連小插曲也不許有。"蘇畫霸道地抱住他,把臉埋進他的肩窩。

“嗯,以後別說小插曲,連單音符我都不要。“易沉楷抱着這個獨占欲強的小丫頭,低低地笑。

他忽然感覺有水珠落在自己的頸間,随即聽見她低啞而帶着哽咽的聲音:“小易,這段時間,我好難受。“

他怔了怔:“因為我接戚安安的電話嗎?“

“是,我不喜歡你接她的電話,我一聽見你和她說話,我就很不開心。"蘇畫老老實實地說出自己心裏的感受。

易沉楷笑了,将她抱得更緊一點:“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她是戚叔叔的女兒,戚叔叔又幫了我那麽大的忙,所以不好拒絕。再說她電話裏也只是閑聊,沒有什麽特別的意思,所以我以為你不會生氣。都是我不好,讓你難過了,畫兒。”

蘇畫的心裏泛起了暖,眼淚卻還是止不住,她摟緊他的脖子:“小易,我什麽都可以容忍你,窮了,敗了,落魄了,我都會跟着你。但是,我不能容忍你心裏有別的女人,哪怕只占一丁點的位置都不行。”

她和他純如水晶的愛情,她不想要一點點雜質。

他吻着她的側臉:“有了你,我不會再想任何人。”

蘇畫轉過臉來,貼上他的唇,淚水和進他們的吻:

“我只要你,你只要我。”

只屬于彼此的夜,一直延續到清晨……

第二天,易沉楷給戚安安打了電話。

戚安安接到他的電話時很欣喜,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她。

“沉楷哥哥。”她叫得異常甜蜜。

易沉楷有點尴尬,頓了一下,還是說出了想說的話:“安安,我平時很忙,以後就不要每晚通電話了吧。”

戚安安呆住,過了好一會,才嗫嚅着說:“是不是……蘇畫姐姐生氣了?”

易沉楷沉默不語。

戚安安抽泣起來:“我只是每晚給你打個電話也不行嗎,沉楷哥哥?你知道,我從小就喜歡你,我一直一直,盼着自己快點長大。可是,等我長大了,你……你卻有了蘇畫姐姐……我也不想要什麽,只是想每天能夠聽到你的聲音……這樣也不行麽?”

易沉楷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是一想到昨晚蘇畫的眼淚,就狠下了心:“對不起,安安,就這樣吧,我還有事,先挂了。”

挂了電話,他望着遠方,長長地嘆了口氣,在心裏對戚宗勝和戚安安各說了一句對不起。戚家的恩情,可以用別的方式來還,但是用他和蘇畫的愛情,他做不到。

連續的一周,每天晚上的九點,再也沒有電話鈴聲響起。蘇畫的心,漸漸放了下來,又恢複了往日的輕快活潑。

她和易沉楷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從前,每天笑笑鬧鬧,甜甜美美。

然而,就在不久後的一天,易沉楷再次去寧城出差。戚安安卻來到了華易。

蘇畫看見戚安安的時候,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易總出差了,不在呢。”

戚安安卻對她搖了搖頭:“不,蘇畫姐姐,我是特地來找你的。"

蘇畫一怔:“找我?“

戚安安走到她面前,緊咬着嘴唇,看起來想說又不敢說。

許久,好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長長地吸了口氣,開口時的表情,已經是泫然欲泣:“蘇畫姐姐,我求你,将沉楷哥哥的時間,留一點點給我好嗎?我只是每天給他打一個電話,我可以什麽都不說,我只是聽聽他的聲音和呼吸就夠了,好嗎?真的,我什麽都不會跟你搶,我只是不想自己和沉楷哥哥,完全隔絕。我求你了,蘇畫姐姐。“

蘇畫呆了,看着淚流滿面的戚安安。她在懇求自己,将愛人的時間,分一點點給她,她無所求,只是想要聽見自己愛的人的呼吸和聲音。

這樣的要求,究竟是可憐還是過分?

戚安安拉住了她的手:“蘇畫姐姐,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像我這樣,單戀過一個人。無望地喜歡着對方,就算明明知道對方已經有喜歡的人,卻也還是不願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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