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白事18┃死咒之村

李京浩。

“會不會只是巧合?畢竟李姓是大姓。”衛東說。

柯尋站起身:“去問問,那老頭說不定能提供點東西。”

兩人奔着老頭的院子去。

進屋敲開裏間門,老頭擡起渾濁的死人般的眼珠看着兩人:“什麽事?”

“我問一下啊,死的那人是誰?”柯尋開門見山。

“你們怎麽會不知道?你們是誰?”老頭的語氣忽然警惕起來,兩顆石雕似的眼珠驟然一動,慢慢地浮現出一絲詭異猙獰的神色。

柯尋一驚,連忙指着腰上系的那根寫了詛咒之字的麻布條給老頭看:“我是來幫忙的啊,你看,我打小沒念過書,就因為腦子不好使,誰跟我說啥我都記不住,這幫了兩天忙了,忽然就忘了死的是誰了,想着這有點兒對死者不敬,就趕緊過來問問您老人家。”

老頭用死氣沉沉的眼珠子盯了柯尋好半天,直到把柯尋盯得心裏頭都發毛了,才終于開口:“死的是李麻子家的怪怪,可憐他家裏已經沒人了,少不得咱們這些鄉裏鄉親的都出出力幫上一把。”

畸形兒叫怪怪,鄉下農村人愛起些賤名,為了好養活。

柯尋又問:“怪怪是怎麽死的?”

老頭陰森森地看他一眼:“生成那個樣子,活到這麽大已經不容易了。”

衛東想起剛才和柯尋聊過的話題,忙問:“他爸他媽是什麽關系啊?”

老頭:“夫妻。”

衛東:“……”

柯尋轉轉眼珠:“村裏是不是有誰和李麻子家有仇啊?”

想起牧怿然說的那三棵槐樹和柏木棺的詛咒了。

老頭陰沉地盯着他:“大家都是鄉裏鄉親,能有什麽仇。”

“那怪怪的棺材是誰給打的?”柯尋被老頭盯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老頭神色詭異起來:“他老子娘怕自個兒死後沒人管怪怪,死前兒讓人提前給怪怪打好的。”

這就奇怪了,柯尋不解,除非怪怪的爹媽不知道純柏木制棺遭天打雷劈這種說法,誤打誤撞給怪怪用上了。

“那他家旁邊那三棵槐樹是什麽時候種下的,您知道嗎?”柯尋問。

老頭神色更加詭異,臉皮的顏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敗下去,一對混濁的眼珠布滿了猙獰和兇戾,兩個眼球極力地向外突出來,幹癟的嘴倏地撕裂開,露出沒有牙的黑紅色的牙床和腥臭的口腔,大張着,生硬地道:“什麽槐樹,沒有槐樹。你們是什麽人,竟敢闖進李家村。李家村千百年來不許外人進入,你們,死,死,死——”

說着,一張嘴竟是越張越大,宛如一個無底的黑洞,猛地向着柯尋和衛東撲了過來!

“跑!”柯尋大吼一聲,拽着吓呆在當場的衛東奪門而逃。

兩個人頭也不回地沖出院子,衛東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麽快過,在柯尋的拉扯下就覺得自己腿已經不再是腿,十腳裏有六腳挨不着地,半個人都在空中搖曳起伏。

眼瞅着雙腿實在搗騰不過來了,一記餓狗撲屎就摔在了地上。

含着一嘴土擡起臉來的時候,視線裏多出了幾雙腳,緊接着就看見柯尋的腳大步奔到了為首那雙腳的面前,通過腳尖之間的距離,衛東推算柯尋一噘嘴唇差不多已經可以啃到牧怿然臉上去了。

“報告大佬,有人想吃我們。”柯尋一臉求安慰求抱抱。

大佬賞了他一記冷眼讓他自己體會。

“怎麽回事?”醫生問。

柯尋回頭看了看,見那老頭并沒有追上來,就把剛才的事簡單說了一遍,然後問這幾個人:“你們有查到什麽線索嗎?”

“我們……”醫生神色略複雜,“有了一個很震驚的發現。”

牧怿然他們與柯尋兩人分開之後,首先就去村中找到了村長的家。

村長是一村之首,通常來說,他所住的地方應該是全村房舍最大最好的,所以衆人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然而村長家中已經沒有了人,屋中四處積灰,像是很久沒有人住過。

牧怿然在村長家做為小祠堂的房間裏,找到了一本族譜和村志。

果不其然,這個村子裏所有的村民,都是同祖同宗,他們的祖先,曾在戰國時擔任過王室的宗祝。

傳說宗祝能通鬼神,其神技巫術,只傳嫡系,不傳外人。

所以李家祖先制定族規,其子孫後代,永居此地,不得外離,不得分支,不得與外姓通婚,不得與外界私通往來。

縱覽整本族譜,無論夫媳,全都姓李。

整個村子,沒有一個外姓人。

“……他們祖先是瘋了吧,”衛東擦着嘴驚訝,“這是鼓勵近親結婚嗎?!”

“巫蠱這種東西,本來就是一種扭曲邪惡不合常理的存在。”牧怿然冷然,“我們不必去管他們的族規是否符合法理倫常,只需要知道,這個村子,就像是遺失之地一樣,一直處于封閉狀态,和外界斷絕着聯系。”

柯尋接口:“那麽問題來了。”

牧怿然看向衆人:“結合剛才柯尋他們的遭遇,既然這個村子與外界斷絕着聯系,并且抵制外人進入,那麽,這幅畫本身,又是誰畫的?這幅畫,又是怎麽流傳出去的?”

衆人頓如醍醐灌頂,目光齊刷刷一閃。

柯尋舉手:“大佬,族譜上有沒有李京浩的名字?”

牧怿然看他一眼:“沒有。”

柯尋撓頭:“那就是巧合?”

牧怿然眸光微動:“也不見得,很多畫家都有曾用名,或是成名後給自己起個上得了臺面的名字。”

衛東插口:“這就不好辦了,誰知道他們後來誰會給自己又起個名字啊。”

“既然已知畫作者是李京浩,”牧怿然說,“那麽第一個問題解決了,第二個問題是這幅畫是怎麽流傳出去的,或者說,這個李京浩是怎麽進入這個村子,畫下了這幅畫,而後又把這幅畫帶出去的。”

“如果李京浩是本村人,能畫下這幅畫倒并不奇怪,”醫生接口,“但村子規定了本村人不允許和外界往來,不允許離開村落,這就沒法解釋這幅畫是怎麽流到外面去的了。”

“最後一個發現,”牧怿然這句話是對柯尋和衛東說的,“我們轉遍了全村的民居,沒有看到一個活人。”

“啥、啥意思?”衛東一哆嗦。

“所有的民居內,都積着薄厚不一的灰塵,”醫生說,“可見已經很久沒有人居住了,但是我們并沒有在這些民居內發現屍體或是棺材。”

“而這些民居內,我們所見最多的東西,”牧怿然目光頗含深意,“是牌位。”

柯尋一挑眉:“意思是這些村民都已經死了?”

牧怿然微微颔首:“推測是這樣,我們按着族譜上的名字核對過了,牌位上的名字都在族譜上。”

柯尋摸着下巴琢磨:“這個村子難不成發生過瘟疫之類的傳染病?或者是天災?否則怎麽死了這麽多人?”

牧怿然淡淡道:“民居內灰塵薄厚不一,說明這些人并不是同一時間段內死的。”

醫生點頭:“差不多應該是幾年或是十幾年內陸續死亡。”

衛東抽抽嘴角:“這該不會是因為近親結婚所以壽命都不長的緣故吧?”

牧怿然眼尾微挑:“更或許是,這些人,都是遭受詛咒而死呢?”

衆人聞言,齊齊一驚。

柯尋最先反應過來:“所以你的意思是,怪怪家旁邊那三棵槐樹,其實詛咒的并不只是怪怪一家,而是……整個李家村?!”

“我認為是這樣。”牧怿然颔首。

衛東咋舌:“誰有這麽大的仇恨啊,一咒咒一個村子。”

柯尋忽問:“但為什麽那老頭剛才說沒有槐樹呢?他雖然後來一言不合就發狂咬人,但我覺得他說的話,不像是耍賴皮不告訴我們的樣子。”

牧怿然垂眸沉思,突然拔腳就走,衆人面面相觑,連忙跟上前去。

再次來到怪怪家院外那三棵老槐樹下,牧怿然仰面望着樹上的鬼臉。

柯尋也跟着看,只見這些鬼臉似乎比上午的時候,更加向外突出了,整張臉帶着腦袋,都幾乎已經脫離了樹幹,只有後腦勺的地方還稍微連接着樹皮,就像一顆顆碩大的樹瘤,累累垂垂地結挂在樹上,看起來分外惡心。

“你有沒有發現,”柯尋用手肘碰碰牧怿然,“這些鬼臉好像還有性別來着,你看這張臉,像不像個大媽?還有那張,還長着胡子呢,上頭那張,像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你再看那邊,老太太的臉下面是個嬰兒的臉,男女老少都有。”

“嗯。”牧怿然并不驚訝,顯然也已經發現了。

“我忽然有一個想法,”柯尋邊說邊在這些鬼臉之間梭巡着目光,“你說這些臉,會不會就是……”

“所有死去的村民的臉。”牧怿然淡然接道。

柯尋伸手指向樹根處的一張鬼臉:“……劉宇飛。”

牧怿然的目光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見這張鬼臉像是新長出來的樣子,顏色發着灰,不像其他的鬼臉那樣,顏色已經暗沉到黑灰。

這張鬼臉的五官酷似劉宇飛,甚至在腦頂後的位置,還有一個小辮子形狀的樹皮。

它的五官極盡扭曲,保持着劉宇飛慘死時的痛苦表情,然而這痛苦裏又挾着無盡的怨毒,在黑洞洞的眼窩的位置,像是有兩道無形的目光,怨恨惡毒無比地,死死盯着牧怿然和柯尋。

牧怿然和這兩個眼窩對視了片刻,絲毫不為所動,反而又繞着樹走了幾步,先後找到了死在劉宇飛之前的那五個人的臉。

“這麽看來,這三棵樹不是種出來的。”牧怿然說,“表現在畫裏,就只是一種意象,而不是真實存在的樹。”

“怪不得那老頭說沒有樹,”柯尋說,“說到那老頭,為什麽他還沒有被咒死?整個村子裏會不會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去看看。”

牧怿然說着就要走,被柯尋一把拽住胳膊:“那老頭已經狂化了,你現在過去不是找死嗎。”

旁邊的張懋林忙附和:“對對,還是趁着天還沒有黑,趕緊找钤印要緊!”

牧怿然目光掃向那老頭所住的方向,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對那老頭的身份,有一個推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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