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信仰03┃不簡單的新人

秦賜起身過來,在他肩上拍了拍,醇厚的聲音裏也難免帶着幾分冷意:“我們盡力多照應着點吧。”

衛東拽過身上的挎包——本來他是背着個雙肩包進展廳的,進畫後就變成粗布挎包了。

包裏他帶了牛肉幹巧克力香腸甚至五連包的方便面,見那可憐的孩子一臉驚懼,就想掏塊巧克力安慰一下,結果一打開包就傻了眼,方便面變成了碎面渣,巧克力成了黃叽叽的一坨固體,牛肉幹和香腸直接回歸了生肉狀态,碎碎爛爛地混成一團。

“這尼瑪都變成啥了!”衛東氣瞠,掏出疑似巧克力的那坨黃東西托在手上瞪着。

“看着有點兒像奶酪。”秦賜說。

“奶酪?”衛東一臉懵B,“方便面變面渣、熟肉變生肉我都可以理解,巧克力變奶酪這是什麽詭異的思路?”

柯尋摸了摸身上,找出手機,劃亮屏幕看了看,果然依舊只保留了看時間和照明的功能。

“大概是都退化了吧。”答了衛東一句,轉而問秦賜,“牧怿然還沒有來?”

秦賜搖頭。

正說着,忽覺陽光驟然一亮,直刺得人眼睛一時難以睜開,等這道亮光過去,視野所及之處又多了兩個人,由驚怔到惶惑,再到狂亂尖叫。

柯尋和衛東情緒複雜地看着那兩個人。

看到他們就好像看到了初進上幅畫的自己,那個時候誰也想不到,接下來他們面對的會是怎樣難以想象的經歷。

這些人,不知道最終能幸存幾個。

那兩人終于看到了這邊的衆人,跌跌撞撞地向着這邊跑過來,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看着像是情侶,男人沖着柯尋叫道:“哥們兒!這是怎麽回事啊?”

等兩人跑近,柯尋回答:“這是畫裏,畫中世界,聽着不可思議對吧,但這就是真實發生了,咱們現在都在你們剛才看到的那幅畫裏。”

男人也懵B了,脫口罵了一聲:“這他媽不是扯淡呢?!你有病吧?”

柯尋挑眉:“你有藥啊?”

男人既驚又怒:“你神經病吧?!”

柯尋:“你能治啊?”

男人暴怒:“我草——”罵着就要掄拳揍到柯尋臉上來,柯尋輕輕松松地一偏身就避了過去,男人轉頭還要繼續上手,被旁邊的衛東給拽住了。

“哥們兒你悠着點兒,”衛東說,“別惹他啊,真動起手來他能揍得你哭着叫爸爸。”

“你起開!”男人甩開衛東,還要沖着柯尋來,又被他女友給拉住。

“周彬!別鬧了你!趕緊問問這是怎麽回事啊!”女友慌得聲音裏帶着哭腔。

周彬瞪了柯尋一眼,放下拳頭,看了眼其他人,見大多跟他和女友差不多,都是一臉慌張無措,只有其中一個高個子、面相幹淨沉穩的男人平靜地看着這邊,就走過去問:“這位大哥,麻煩問一下,這是哪兒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

秦賜頗具身為醫者的耐心,就向周彬及其女友簡單解釋了一下,周彬和女友聽完直接就呆在了當場。

柯尋沒心思理會這邊,轉着頭向着遠處張望。

遠處是群山連綿,山頂覆着斑駁的積雪,在陽光下閃耀着刺眼的光芒。

頭頂的天空格外湛藍,甚至藍得有些不太正常,明明晴朗得很,可又像在這天空之上堆藏擁擠着無數巨大的可怕的東西。

柯尋吸了口氣,空氣裏帶着遠處積雪的凜冽和涼寒。

“我有點兒喘不上氣。”衛東蹲在腳邊說了一句。

“的确,這個地方雖然空曠,但莫名有種緊壓和窒息感。”柯尋說。

“不會是想用窒息來搞死咱們吧?”衛東打了個寒噤,“這種死法太可怕了,真要是這樣我就提前一頭撞死。”

話音才落,聽見身後周彬的女友發出了一聲尖利的哭叫:“怎麽會這樣啊——我不想死——周彬!周彬!怎麽辦啊!我不想死——”

衛東和柯尋對視了一眼,顯然秦賜已經把畫裏的事跟這些人說清楚了。

柯尋不想再聽,看向遠處山巅的雪光。

衛東左顧右盼了一陣:“牧大佬怎麽還沒來,該不會是決定寧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進畫了吧?”

“他不是那種會認命和知難而退的人。”柯尋說。

衛東啧了一聲:“這就誇上了?你該不會真的對他有意思了吧?”

柯尋兩手兜在腦後:“‘有意思’的意思有很多種,可以是欣賞佩服,可以是仰慕愛慕,也可以是他的顏粉靈魂粉。”

“……好的,我知道你是哪種意思了。”衛東說,“你就盡情意思吧,我支持你。反正不知道什麽時候小命就交待在畫裏了,既然随時可能會嗝兒屁,你想咋地就咋地。”

兩人正靠閑扯以鎮定剛入畫的情緒,忽覺眼前陽光又一次變得刺眼奪目,等這陣光過去,四下一望,就見身姿高挑拔群的牧怿然正向着這邊走來。

柯尋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踢了還蹲在一旁的衛東一腳:“起來。”

“幹嘛。”衛東不情願地站起身,“你男神又不是我男神,我還得和你夾道歡迎才行啊?!”

柯尋看着牧怿然走過來的樣子,嘆了一句:“大佬就是大佬,連乞丐裝穿起來都這麽有藝術家的範兒。”

衛東手搭涼棚看了幾眼,也嘆了一聲:“這衣服穿在咱倆身上像乞丐,但穿人家身上,妥妥的就是道骨仙風……”

話還沒說完,就見身邊這死基佬已經屁颠屁颠兒地迎過去了,只好嘟哝了句“顏狗”,跟着一起過去。

“人齊了。”秦賜向牧怿然道。

十三個人。

牧怿然掃了眼衆人,沒有理會,只看向秦賜:“地方在哪兒?”

秦賜向着身後一指:“坡下。”

轉過幾塊三四人高的巨石,是一道往山下走的陡坡,沒有人工開發過的痕跡,也幾乎沒有生長着植被,坡體上全是突兀的大石塊和碎石,遍生着灰白色的花紋。

而在這道坡的底端,是一大片較為平坦的空地,空地上搭設着零零散散的十幾頂帳篷,有大有小,大的只有一頂,能供十來個人同時入內,小的卻極小,質地看上去也極單薄。

秦賜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坡的路,馬振華緊随其後,牧怿然看了柯尋一眼,一言不發地也往下走,柯尋正要跟上,卻見那幾個新人畏畏縮縮地呆在原地,沒人敢動。

柯尋看了看那一家三口,向那位父親道:“跟上吧,留在這兒沒用,天一黑更危險,會死在這兒的,下去找離開的辦法,或許還有生存的機會。”

那位父親嘴唇微顫,最終還是一手牽了妻子,一手牽了孩子,默默地跟了上來。

其他人聽見柯尋的話,也許是出于從衆心理,也許是看出來秦賜牧怿然他們這幾人是有經驗的,就也沒再停留,哆哆嗦嗦互相扶持着往坡下走。

柯尋其實有點想不明白,這樣晴透幹淨的環境裏,怎麽會出現那些肮髒可怖的東西,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這道坡雖然不好走,但也沒有什麽特別危險的地方,只不過十三個人裏有四位女士和一個半大孩子,這一路下去少不了跌跌撞撞各種驚呼尖叫。

衛東早就跑到那位十八九歲的長發美女身邊去了,老太監伺候太後娘娘一樣一手攙着人胳膊往下走。

在太陽偏西的時候,衆人終于來到了那片帳篷前,正從那頂最大的帳篷裏鑽出一個身裹布袍、和衆人相似打扮的中年男人來,黝黑的面龐,幹裂的嘴唇,低矮的身形,青黑的眼窩,白多黑少的眼睛看着衆人,語氣僵硬地開口:“今晚都早點睡,不要在外面亂跑,明天天一亮就來這頂帳篷裏集合,我在這兒等你們。現在我來安排你們的住處。”

衆人沒有應聲,只是默默地聽着。

這個人也不以為意,慘青的目光掃過衆人:“你們今晚都睡帳篷,帳篷小,只能兩人用一個——記住,只能兩個人。”

十三個人,只能兩人住一個,那麽意味着,會有一個人,要落單。

中年男人說完話就去了最遠端的一頂小帳篷,剩下了衆人。

看來帳篷的分配可以由衆人自行決定。

馬振華率先反應過來,忙幾步邁到牧怿然面前,目光充滿希翼地看着他:“牧小哥,我……我能和你一個帳篷嗎?求你了!”

沒等牧怿然開口,卻聽見那個微胖的年輕女孩眼鏡妹叫了一聲:“等一等!能不能聽我說幾句?”

衆人的目光就齊齊望向她。

這個眼鏡妹經過了最初的呆滞和驚懼之後,此刻倒是意外地比其他新人更鎮靜一些,盡管臉色仍然蒼白,聲音也仍帶着幾絲顫抖:“我想說的是,雖然我不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可怕的事,但我覺得,越是這種時候,我們就越該發揮集體主義精神,不管是小說也好電影也罷,你們都應該知道,單打獨鬥的人向來沒有好下場。”

見衆人都聽着,眼鏡妹似乎受到了些許鼓舞,指了指秦賜牧怿然和柯尋他們,繼續說道:“看得出來,你們幾個應該是有經驗的人了,彼此也都熟識,相對來說,我們這些人對這個……‘世界’,壓根兒沒有一點了解,我們非常被動,非常無助,通常來說,我們這樣的人也是最容易送命的人。

“所以我由衷地希望并懇求你們幾個,本着人道主義精神,能夠幫幫我們,畢竟人多力量大,我們活着,對你們也肯定是有幫助的,人越少,危險就越大,不是嗎?

“我懇求你們幫幫我們,讓大家都能活下來,大家一起使勁兒,一起找到離開的辦法,總比只有你們四五個人的力量要大得多,不是嗎?

“我感覺剛才那個人有問題,他刻意聲明每個帳篷最多只能住兩個人,我覺得這肯定有問題,我預感今晚可能會發生什麽。

“這種情況下,我懇求你們幾個能施舍給我們這些人一點善心,不要讓我們獨自去面對,好嗎?

“所以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請你們這些有經驗的人,對我們這些沒經驗的人一帶一地住帳篷,給我們多一些活下去的機會,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我相信你們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人,求求你們!”

柯尋不由多看了這個眼鏡妹幾眼。

真是人不可貌相。

這眼鏡妹的思路很清晰,說話條理也分明,難得的是,在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着幾分冷靜,比幾個男人還強。

入畫的新人,也并不都是純粹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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