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入寺

因着年舒諾小産一事,連帶的好幾日都沒有好生休息,眼眶深凹不說,臉色也是極差的,整日介精神不濟,神智昏昏,如此一來便是連房門都出不了了,每日不事梳洗,甚是蓬頭垢面,連素日在身邊伺候的莫離和恪兒都不曾認得清,如此便更有傳言,說是我日日被噩夢所纏,以致神志不清,終日如同丢了魂兒一般.

夜晚,已然是冷風透骨,着實是冷得讓人透不過氣來,府中各處也早因天寒而供應了銀碳,而我這裏,連最劣等的黑炭都不曾有,即便再捂上幾床被子也是無濟于事的,如此擔驚受怕又寒氣侵體,不過半月下來,便已經是身形消瘦了,也已然身染風寒,卻并未能請來太醫診治,如此拖延,便如何也難以痊愈.

即便是這樣,王爺也不再踏入墅園一步,仿佛墅園便是他最厭惡踏入的地方,我重病如斯,他連遣人來關懷一聲都覺得是多餘的,墅園的蕭索便如同如今的天氣一般,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除卻身邊的幾個貼身服侍的人,別的人能散的都已經自行散去,好似連知會我一聲都顯得那麽多餘.

終于,在無聲無息地自生自滅了一個月之後,王爺總算是願意來到水榭之中,探視我這個早已病魔纏身多時的人,只是我依然病的迷迷糊糊,身邊有誰在走動也着實不太清楚,且水榭中始終彌漫着濃重的藥味兒,人在這兒呆久了都會覺得很不舒服,就好似前些日子來探望我的側妃一般,不過坐了一會子,便借口離開了.

王爺遣退了在我身邊服侍的人,扶起我靠在他的懷中,一勺一勺地喂我喝藥,如此的鄭重倒真是極為難得的,他喂藥喂得很慢,好似是怕喂得太急會嗆着我一般,一碗藥喝完,嘴巴裏着實是苦得很,旋即就有蜜餞被送入口中.

"你病了這許久,本王一直未曾來看過你,本王知道,你的心裏肯定會有不甘,會有很多怨怼,但本王也有本王的考量,這一次的事情,無論如何都要有個交代,舒諾那兒,以她的脾氣也肯定是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悅心也是個不穩重的,原以為她侍奉過餘氏,總算是個妥當的人,不曾想會出了這樣的事."

雖然稱病依舊,也不過只是對外的權宜之計罷了,但這一臉的病容卻是騙不了人的,睜開雙眼,笑看着他,道:"王爺這話,實在是太過言重了,妾身着實是擔當不起,況且這件事真相如何,王爺必然也是心中有數,并且,王爺遣退了在這兒伺候的所有人,想必不是為了與妾身說這些吧."

如此情景,說這樣的話,着實談不上什麽情趣,反而透着一股子壓抑的感覺,只聽得他輕聲一嘆,道:"有時候真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麽,你總是很聰明,不過至于本王要說些什麽,想必你心裏也是清楚的,本王也不想多說,只是告知你一句,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你只消前往便可,多餘的話本王就不說了,你好好休息,明日便出發吧."

這一病月餘未曾有所起色不說,如今又在病中便要離府,有的不是難過而是些許悲涼,只是點了點頭,已然別無他話,這時候只覺得疲累的很,明日便要出府,這一晚便是在王府的最後一晚了,即便現在身子不如以往,但還是想去見一見永濟.

但在墅園之中找了很久,都未曾找到永濟,忽然想起,王爺所說的話,他已然将一切都安排妥當了,自然不會讓我這般輕易地找到永濟,想必這時候永濟早已被安置妥當了,我即便找遍整個王府,也是無法找到孩子的.

身心俱疲地回到水榭之中,不過稍稍淺眠,天邊便已經泛起了魚肚白,起身還沒來得及梳洗,便已有人在外說是馬車已然停在府外,請我速速上車,沒想到竟會如此急促,見催的如此急促,也只好簡單的梳洗之後,便拿了包袱匆匆出了王府.

馬車一路往城外走去,也不知颠簸了多久,還沒有到達目的地,這些日子本就睡得淺,這一路的颠簸,竟也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一處禪房之中,此時禪房之內除卻自己之外并無旁人,安靜之餘,倒也覺得很是舒服.

這時候進來一個姑子打扮的人,慈眉善目,很是和藹的樣子,只見她向我行了個禮,道:"方才在外聽到這裏有動靜,便進來看一看,原來真的是夫人醒了,這真是萬幸啊,夫人近來的身子很是虛弱,世外庵觀不及府中樣樣俱全,夫人在此清修祈福,請夫人多多包涵."她所說的話也是句句在理,自然找不到反駁的理由,繼而她又說道,"夫人既然已經到了晖雨庵清修,自然也就不便以夫人稱呼,貧尼擅自做主,為夫人取了個法名,喚作行恕."

她的這一安排,倒也妥當,便也沒有太多的疑問,也就應承了下來,而我來此也只是交代了她們不過是在此清修,倒也免去了我不少的麻煩,原來他早已在此安排妥當,并不讓我以罷黜身份的女子來此靜修,也能讓庵觀衆人少些閑言碎語與諷刺.

除卻早晚課之外,庵中的任何事務我都不必參與,只消潛心修佛祈福便可,我便成了一個多餘的人似的,只不過自醒來之後,便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往日在身邊服侍的人,既然可帶人前來,為何此時卻不見人影呢.

到了這裏,自然是無法再穿戴華服了,榻邊的矮幾上放了一套銀灰色的佛衣,輕輕撫過這身佛衣,如今便要開始與青燈古佛相伴的日子了,換上了這一身佛衣,這裏沒有穿衣鏡,自然也就無法看到自己穿戴這一身衣裳是怎樣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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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處于郊外清幽之地,甚少有人來往,庵中的一應飲食皆由姑子們自行下地種植,抑或外出化緣得來,倒也自食其力,這裏四處遍植翠竹,四處皆是青翠一色,養目清神倒真是極好的,庵中又有一棵參天古樹,情志真真是與別處不同.

在庵中四處走了走,只覺得神清氣爽,一身的疲憊和病痛好似在這一刻痊愈了一般,但庵中始終沒有看到莫離與恪兒她們的身影,莫不是她們根本沒有被安排到這兒,對此雖有疑惑,卻也不能開口詢問.

對周遭的環境有了些許了解之後,便回到了禪房之中,這裏倒是筆墨紙硯樣樣俱全,且都是非尋常的東西,研了墨細細地謄抄金剛經,只願能夠讓此刻翻騰的心緒能夠平靜下來,閨閣小字一筆一筆地小心謄寫,仿佛此刻這才是最緊要的事情似的.

直至入夜之時,聽到外間的叩門聲,才回過神來,外間的天色也已經不早了,開了門,是一個尚顯得有些木讷的小尼姑端着托盤給我送來了吃食,看她的樣子,雖然年紀不大,卻很是老成,臉上一絲笑容都沒有.

"這是主持師太命小徒送來的,還請行恕師太慢用,一個時辰之後,小徒會來将這些物事收走,小徒先行退去."

也不知她的名號為何,便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于她,不過這些飯菜雖只是尋常的素齋,卻有一番與王府中的山珍海味不同的風味,只是又似乎有些不對勁兒的地方,不過并沒有悉心考量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

因着本就胃口不佳,這些膳食也不過動了一點兒罷了,不過倒也讓我發現了這托盤竟有一個暗格,本還想着用膳怎會需要一個時辰,原來關竅在這兒,從暗格之中取出一張小紙條,上面只寫了四個字,雖然簡單卻也覺得溫暖.

那小尼姑很是守時,一個時辰之後,便在外叩門,她收拾了碗筷正欲離去的時候,又回頭看了我一眼,似乎有話要說的樣子,不過她這般欲言又止的模樣,也着實讓人揪了心,卻不想開口詢問于她,看她的模樣,即便我不問,想必也會自行開口的.

翻開佛經,手掐念珠,晚課終究是不能耽誤了的,那小尼姑咬了咬唇,道:"娘娘,晖雨庵是佛門清淨地,不必府中養尊處優,只怕是會委屈了娘娘,不過娘娘若有什麽需要,還請娘娘吩咐,只要是小的能夠做到的,必定會竭盡全力為娘娘做到."

她對我的稱呼讓我立時清醒了不少,如今既然已經身處佛門之中,不管是否是前來清修亦或是遁入空門,皆不會以舊時稱呼來稱呼旁人,而她這般稱呼于我,自然是與王府有所瓜葛的,不然也不至于知曉我的身份.

打量了她一番,方才匆匆一瞥,不過只是瞧了個大概,如今細看下來,倒是眉清目秀的,只是看她的面容倒是有幾分熟悉,但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見過,嘴角微微一翹,并沒有立時回答于她.

"這裏畢竟是在佛門之中,還是稱呼我為行恕吧,初見之時,你不也是這麽稱呼我的嘛?往事已矣,就不要以以往的身份來稱呼我了,若是讓旁人聽見,終究不是什麽好事,你的心意我也心領了,若是沒有旁的事,你便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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