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又甜又軟

整個葬禮流程很長,天色很快就黑了。

宋绮詩坐在小馬紮上,先是坐得端端正正,腰板挺得筆直,渾身上下都散發着凜然正義不可侵的氣勢。然後她的腿一點點抻開了,背一點點松弛下去了,腦袋也一點點靠上了身後的大柱子。

“詩詩。”于敏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宋绮詩一個驚醒,擡頭看過去,就見于秀站在不遠處慈愛地問:“是不是累了?”

“沒事,我不……”

“弈年。”沒等她把話說完,于敏轉頭招呼了聲:“你帶妹妹去車裏休息好不好?”

宋绮詩立馬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了不了不了。”

楚羿年掃了一眼面前穿着西裝、打着領帶,點頭哈腰、喋喋不休的大胖子,露出禮貌而又歉意的笑容,轉頭應聲:“好啊,我這就送她過去。”正巧,他也是怎麽想的。

和這些愚鈍聒噪,拼命往他面前撲的人打交道,實在是太煩人了。

相比之下,另一邊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恨不得離他八丈遠的小姑娘,就要可愛多了。

于秀擦了擦眼淚,驟然想起了什麽:“對,對,差點忘了,明天詩詩還要去學校報道,得早點回去睡覺。”于秀并不擅長求助于人,她搓了搓手,才望着楚羿年的方向,小聲說:“麻煩、麻煩你先送詩詩回家。”

送人回家的事兒,于敏就不敢替楚羿年做主了,她轉頭看向楚羿年。

楚羿年一點頭,分外紳士地道:“沒問題,我送她先回家,得麻煩您将地址給我。”

“謝謝,太謝謝了,辛苦你了。”于秀松了口氣,語序混亂地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

明明小妹的這個繼子彬彬有禮,長得又好看,脾氣也很好,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和他說話的時候,總讓人有種無形的壓力。

“舉手之勞。”楚羿年說着,走近了宋绮詩:“走吧,詩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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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绮詩只覺得兩眼一黑,兩腿一蹬,差點從凳子上滑下去。

楚羿年敏捷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從凳子上拉起來,不過倒是很快就松開了。

怪細的。

剎那之間,楚羿年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宋绮詩左瞧瞧右看看,知道自己是沒有拒絕的餘地了。畢竟對于學生來說,第二天按時上學更重要。

于是她埋着頭,默不作聲地跟着楚羿年往外走。

葬禮現場同時有幾個穿着黑西裝,人高馬大的中年男子,也跟了上來。

宋绮詩擡頭打量了一圈兒。

楚羿年輕笑一聲,說:“別怕,都是我的保镖。”

宋绮詩幹巴巴地應了一聲:“哦。”

她能不怕嗎?

原著裏,女主說被保镖從學校綁走,就被綁走,毫無招架之力。

要不改明兒我去學個跆拳道散打拳擊一條龍?好像買條鐵內褲更方便點兒。

宋绮詩腦子裏思緒亂飛,臉上卻一點都不顯露。

楚羿年帶着她走到了他那輛限量版加長林肯旁,然後為她拉開了車門。宋绮詩也不客氣,一骨碌就鑽了進去。

等楚羿年上車的時候,宋绮詩已經調整好坐姿,背對着他,整個人趴在窗戶上,一副标準的防禦姿态。

楚羿年掃了一眼她的後腦勺。

還是兩個旋兒的,氣性大。

車內一片安靜,楚羿年緩緩閉上眼,開始小憩,絲毫沒有要和宋绮詩說話的意思。

太煩了。

那些在葬禮上,恨不得朝他撲上來的人,實在太煩了。

車開了有一會兒了,宋绮詩本來對着車窗發呆發得好好的,突然間她一個驚醒,轉過身,扒拉着前面的車座,開口細聲細氣地說:“哎哎哎錯了……”

“不是這條路……”

“嗯嗯,您開導航了嗎?”

“啊,這條巷子,對的……”

楚羿年就被這樣細碎又柔軟的聲音弄醒了。

那些奇妙的語調,就像是女孩兒跟着家長去商場,用撒嬌似的口吻說“這個我要”“那個我也要”一樣。

并不讨人嫌。

“是現在這條路嗎?”楚羿年出聲問。

他剛小憩醒來,嗓音還有些低啞,聽在耳朵裏,就跟輕輕叩動的大提琴弦似的,低沉迷人。

宋绮詩看也不看他,只出于禮貌低低地“唔”了一聲。

楚羿年歪了歪頭。

這小姑娘可真夠奇怪的。

對他多說一句話也沒有,對着司機倒是一句接一句,還一句比一句軟。

“少爺,到了。”司機輕輕籲了口氣。他也沒想到,楚少的這位“親戚”住在這麽貧民窟的一個地兒,結果就開錯了路。弄得他連回頭看一眼楚少的勇氣都沒有。

楚羿年應了聲:“嗯。”卻沒有要打開車門的意思。

宋绮詩悄悄斜睨了他一眼,然後眯着眼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眼角還擠出了一滴晶瑩的淚滴。

楚羿年這才笑着說:“這麽困?”

說着,他擡手揉了下宋绮詩的頭發,十足的長輩姿态。

宋绮詩一個走位,躲開了,腦袋還差點磕玻璃上。

楚羿年捏了下手指,沒有收回手,而是順勢将手腕往下沉了沉,拂去了她眼角的那一滴眼淚。

這下他可以肯定了,這個小姑娘是真的怕他。

怕到連碰都不想讓他碰。

“困了,那就下車好好睡一覺。”楚羿年還是笑意不減。

保镖得了他的話,這才先下車打開了車門,然後立在了一旁,一副門童架勢。

車門開在楚羿年的右手邊,他不下去,宋绮詩也沒法過去。

宋绮詩瞪大了眼。

楚羿年垂眸看她。

兩個人目光相接,你看我我看你,楚羿年目光沉着溫柔,沒有絲毫閃避。

宋绮詩在心底“呀呸”了一聲,然後撅起屁股從座位起身:“麻煩讓讓……”

楚羿年應了聲:“哦……”同時伸手在宋绮詩腰間一托,就輕而易舉地将她托着送下了車。

宋绮詩:“……”

楚羿年倚在座位上,歪頭看她:“你怕我嗎?”

宋绮詩:“……”

楚羿年指了指前座的司機:“你和他說話,都比和我這個哥哥說話親切。”

司機頓時滿腦門的汗,緊張地扭頭盯住了宋绮詩。

連同其他保镖,也都一塊兒盯住了她。

死亡凝視.jpg

宋绮詩:?

不是,這才剛開始劇情,楚羿年就這麽可怕的嗎?

宋绮詩眨眨眼,帶出這個年紀獨屬于少女的嬌俏味道:“不怕呀。”

“那是為什麽?”

今天這個坎兒還過不去了是嗎?

宋绮詩在心底更響亮地發出了“呀呸”的唾罵聲,然後又眨了眨眼:“因為他長得比表哥慈祥呀。”

楚羿年:“……”

宋绮詩又補充了一句:“像我爸。”

楚羿年:“……”

宋绮詩扭頭就往單元樓走,一邊走一邊回頭揮手:“謝謝表哥,拜拜。”

他還得謝謝她,沒拿他當慈祥的爸爸看待?

楚羿年盯着她纖細的背影,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又覺得怪好玩兒的。

這小姑娘哪裏怕他啊?她臉上就差沒明晃晃地刻下“膽大包天”四個字了。

“你媽媽今天應該會忙到很晚,明天肯定沒工夫送你去學校,不如明天我送你去?”楚羿年開口。

宋绮詩的腳步一頓,然後跟沒聽見似的,一溜煙兒就跑了。

看吧,哪裏怕他了。

司機伸長了脖子,探頭問:“少爺,咱們明天真來這裏接人嗎?”

楚羿年輕笑一聲:“逗她玩兒的。”

司機愣了下。

逗人玩兒?

這句話可從沒在楚少身上出現過啊。別說是對待陌生人了,就是對待楚家人,楚少也都從來是紳士而又疏離的。哪有人能得他花心思去逗呢?

保镖們很快返回了車裏,車輛一前一後離開了這座貧民窟。

宋绮詩回到房間,第一件事是先把明天的書包收拾好,然後就洗洗睡了。

明天小姨于敏應該會安排她轉去新的學校。

原著裏,女主因為擁有過分姣好的容貌,又有着太容易推倒的身軀,剛到新學校就成了大家的眼中釘。再加上她貧窮的家世,更是淪為了同學集體嘲諷的對象。

明天可是一場硬仗!

宋绮詩閉上眼,将楚羿年這個人從腦海裏丢出去,迅速進入了夢鄉。

正如原著寫的那樣,在葬禮結束後,于敏立刻和于秀商量了,要宋绮詩轉校的事。

在于外公過世前,于秀的日子過得渾渾噩噩,也顧不上管女兒的前途怎麽樣。現在聽妹妹一提,說父親臨死前,還惦記着外孫女的将來,于秀一個激靈,也就燃起了要好好培養宋绮詩的心。

之後于敏打了那麽兩通電話,就把事情辦好了。

第二天一早,于敏的司機就開了車過來,接着宋绮詩往新的學校去了。

司機把人丢給班主任就走了。

班主任看着宋绮詩,一時間拿不準她的身份,但她的穿着打扮都不富貴,也就默默給她貼了個一般家庭出身的标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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