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新同學

宋绮詩劈完叉就收回腿,恢複了乖巧的坐姿。裙擺底下,一雙筆直的腿,依舊白生生的。

楚羿年收回了目光,沒再開口,但西裝外套也沒再穿回去。

一時間車裏的氣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等他們抵達酒店的時候,宋義勇和于秀夫妻早就已經到了。兩個人就坐在酒店大廳的等候區,坐姿僵硬得像是被老師抽起來回答問題的小學生。

楚羿年大步走上前。

酒店經理瞥見他的身影,很快也迎了上來。

“怎麽沒帶他們先上去?”

酒店經理滿面驚訝:“原來是您的客人。”

宋義勇在旁邊輕哼了一聲。姿态又自卑,又免不了有點得意。這就是有錢人的待遇啊……和有錢人做親戚,是不是也得沾上點兒?

幾個穿着旗袍的年輕服務員,立刻走了過來:“您幾位這邊請。”

宋義勇立刻就跟了上去,走路都生風。

倒是于秀好歹還記得女兒,就和宋绮詩走在了一塊兒,壓低了聲音問:“剛才在車上,講禮貌了吧?”

“唔,我很禮貌的。”宋绮詩乖乖點頭。

楚羿年走在前面,盡管于秀的聲音已經壓低了,但還是不可避免地傳入到了他的耳朵裏。

講禮貌?

是挺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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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他當場表演了個劈叉呢。

“以後記得要叫人,不能老由媽媽來提醒。”

“唔唔。”

“一會兒也得乖啊……”

“唔。”

楚羿年就在前面聽着于秀跟訓小孩兒似的,宋绮詩自己也跟小孩兒似的,一聲一聲應得軟軟的。

他忍不住回頭瞥了一眼。

正瞥見宋绮詩耷拉着的腦袋,軟乎乎的。

這小孩兒真是奇怪。

一會兒甜得要命,一會兒又兇得不行,一會兒又軟得厲害。

“楚少。”守在包廂門口的領班突然出聲和他打了招呼,一下就把楚羿年的注意力拽了回來。

就連後面的宋绮詩,都擡頭看了過去。

只見領班身旁還站着宋義勇,本來走得飛快的他,這會兒倒是駐足在門口,像是不敢進去了。

楚羿年帶頭先進了門,然後是宋绮詩、于秀,最後才是宋義勇。

一張中式大圓桌旁,于敏穿着LV的夏季高定連衣裙,笑着起身:“來了。”

宋绮詩趕緊叫了聲:“小姨。”

于敏這才将手搭在了一旁中年男人的身上,笑着說:“詩詩,這是你姨夫。”

男人的年紀應該比宋義勇要大,但他看上去可就年輕了太多。他穿着剪裁得體的西服,胸前別着一枚寶石胸針,相貌英俊儒雅,有種上世紀老派貴族的翩翩風度。

楚羿年的俊美至少有一半遺傳自他這裏。

他就是楚文祥了。

原著裏對他的描寫并不多。總共三次被提及,一次就是大致介紹他有多麽多麽厲害;一次則是出面幹涉兒子玩女人,于是派秘書給女主送了張支票,要求女主離楚羿年遠遠的;最後一次,是在女主被玩壞以後,他出面安撫了宋義勇夫妻。

這次“家宴”,是不存在于原著中的。

宋绮詩斂住打量的目光,乖乖叫了聲:“姨夫好。”

楚文祥臉上挂着一點冷淡疏離的笑,他朝宋绮詩點了下頭,面上倒是看不出什麽輕視的意味。然後他叫住一邊的助理,給宋绮詩送上了一個盒子。

于敏在一邊說:“見面禮。”

宋義勇當時就眼熱了,他搓了搓手,好像褲子不合身一樣,焦灼地扭了扭腿。

楚文祥倒也沒讓他失望,很快又讓助理分別給他和于秀拿了見面禮。

幾人也就這麽陸續落了座。于敏和楚文祥坐在上首,挨着于敏的依次是于秀、宋義勇、宋绮詩,而宋绮詩和楚羿年挨在了一塊兒。

服務員依次進來上菜,盡是些看着就讓人感覺到昂貴的食物。

宋義勇看得眼底放光。

但等真正動筷的時候,他就又僵住了。食物旁邊擺着不同的檸檬、醬汁之類的配料,還有精致的器具,杯碗盤碟刀叉筷勺,都比平常用的要多出很多……

它們怎麽用?

宋義勇怕丢醜,就巴巴盯住了別人。

楚羿年注意到了宋義勇的表現,一下又想到了宋绮詩今天穿來的款式老舊、品味低俗的波點裙。她應該也不适應這樣的場合,更不知道該怎麽去用這些東西……

楚羿年并不是個樂于管閑事的人,更不是什麽內心溫柔的人。

但鬼使神差之間,他一下子想起了在包廂外的走廊上,她聲音軟軟地答應着于秀的畫面。

席間于敏頻頻和于秀搭話,一時間,包廂內也只有她們的聲音響起。

楚文祥神色淡淡,不僅不怎麽開口,連筷子也沒怎麽動。顯然對這頓飯并不熱衷。一邊的宋義勇也一句話都沒有說,他當然不是矜貴,而是這時候也知道怕丢醜,所以幹脆閉嘴。

誰都沒有正經吃飯。

唯獨楚羿年。

楚羿年垂下眼眸,修長的手指捏住了鑲着金邊兒的剪刀,動作不緊不慢地拆完了一只蟹。

“吃嗎?”楚羿年突然問。

宋绮詩咕咚咕咚喝光了花旗參湯,然後就發現自己的碟子裏多了點蟹肉,還是已經淋過檸檬汁的那種。

不等她回答,楚羿年就收回手了。

他又垂着眼眸,不緊不慢地揭開蓋子,給遼參澆汁,将米飯拌入鮑汁……等行雲流水地做完一系列動作,又問:“吃嗎?”

說着,他已經悉數推到了宋绮詩的手邊。

楚羿年的動靜終于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于敏擡頭望了望這邊,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驚愕。然後她臉上的表情化為了一個柔和的笑:“弈年喜歡妹妹?”

宋绮詩的手一抖,差點把吃進嘴裏的肉又吐出來。

不是沒有別亂說啊!

什麽喜不喜歡的,您這是想讓我死啊!

這頭楚羿年擡頭看了眼于敏,沒說話。

于敏笑了笑,緊接着又說:“弈年喜歡妹妹就好。家裏有女孩子就是不一樣,女孩子總是招人疼一點的。”

楚羿年還是沒說話。

倒是一旁始終神色淡淡的楚文祥開口了:“讨喜是宋小姐的本事,并不是人人都能有這樣的本事。”

于敏頓了下,笑開了:“你說的是。”

他們的對話,好像別有含意,一拐三個彎兒。

宋绮詩幹脆埋頭繼續吃飯,裝作已經沉溺進去了什麽也聽不見。

看吧看吧,光是坐一塊兒吃頓飯,就覺得好大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得人吃飯都不覺得香了。這要是以後交道打多了,肯定早晚得食欲不振、失眠多夢、脫發禿頭……

楚羿年沒應和于敏的話,但他卻盯住了宋绮詩的動作。

他還正想着呢,她是不是又要像把外套砸回給他一樣,把碗也給他推回來。結果她就埋頭認認真真吃起來了。

楚大少爺頭一回幹這樣伺候人的活兒,看她吃得認真,竟然還詭異地從中品出了點兒滿足。

飯沒等吃完,楚文祥就先一步離開了,楚羿年緊跟其後。

大家都知道他們是兩個大忙人,因而也沒什麽不滿,不僅如此,相反宋绮詩還覺得碗裏的食物因為他們的離去變得更香了呢。

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小時,之後于敏依依不舍地告別了他們,又吩咐司機開車把他們送了回去。

等回了家,宋義勇立馬就在客廳裏拆起了見面禮,于秀陪着一塊兒拆。

宋绮詩有點興趣缺缺,轉頭就洗臉刷牙鑽被窩了。

客廳裏不時傳來宋義勇驚嘆的聲音:

“啧啧,不愧是有錢人家,看看,人家包禮物用的紙都不一樣……”

“這個盒子也好看。”

“你這個妹妹是真有錢啊!送的這是一件玉鎮紙吧?這麽大一塊……”

“我看看給你的是什麽的?”

“珍珠項鏈,金手镯……嗬,真舍得……”

宋绮詩聽到這裏,一骨碌爬了起來。

害,楚羿年可以不要。

什麽玉啊珍珠啊黃金啊,還是可以要的麽。

宋绮詩拆了禮物。

鋪着絲絨的盒子裏,是一支鑲着寶石的鋼筆。

宋绮詩把鋼筆放入了文具盒,就美滋滋地去睡覺了。

其實……如果楚爸爸給她一張支票讓她離開楚羿年,她也不是不能收呢?可惜了,脫離原著軌跡的她,注定沒支票收了。

宋绮詩咂咂嘴,閉上了眼。

而客廳裏,宋義勇雙眼興奮地放着光,對于秀說:“我看你妹妹那個繼子,對詩詩很好啊。有錢人家的孩子嘛,肯定都愛給人施恩,加上又是獨生子女,沒體會過有妹妹是個什麽感受。說不定他還挺享受照顧詩詩的。以後可以多讓詩詩去跟你妹妹那個繼子一起玩玩嘛……”

于秀覺得這話聽着哪裏不太對。

她老實地道:“人家很忙的,哪有工夫和詩詩玩?何況年齡差距擺在那裏,又怎麽可能陪詩詩玩?”

宋義勇恨鐵不成鋼地抛下一句:“你看你,現成的發財之道都不懂……”然後就抱着盒子走了。

宋绮詩對客廳裏鑒寶大會結束後的這段談話一無所知,她舒舒服服睡到第二天,就又背書書包搭乘公交車上學去了。

她一進教室,就聽見了一個拖着長調哀嚎的聲音:“周報你們做了嗎?”

“沒呢,昨天跟劉骞他們看演唱會去了。”

“噢噢噢方天王的演唱會是不是?我票都沒搶到,靠,嫉妒死老子了。”

“嘿嘿,你要票還不容易,讓你爸的秘書給你弄一張呗。”

“那要讓我爸知道了,得把我腿打折……”

“別扯了,你去問問誰做周報了,借來抄抄。”

“還用問嗎?肯定就唐月程他們做了呗。嘁,也不用問了,問多少遍都是不給抄,人好學生,連多看都不想看咱們一眼,還給咱們抄作業?”

幾個聲音先後接了話,他們也沒壓抑語調,聲音響得宋绮詩都聽清楚了。

等宋绮詩把書包放下,那頭就又開口了。

“怎麽那麽笨呢?不是來了個新同學嗎?去問她啊。”

“去去去。”

話音落下也就半分鐘不到的功夫,就有人來到宋绮詩身邊,敲了敲她的課桌。

“同學。”

宋绮詩擡頭看去,就見跟前站了個人高馬大的男孩子,穿着球衣,沖宋绮詩咧嘴一笑,還有點傻。

宋绮詩看他的時候,他也在看宋绮詩。

他驟然睜大了眼,将宋绮詩漂亮的面孔納入視線內,然後就結巴了起來:“同、同學,借下昨天發的英語周報抄一下,不,參考一下……”

宋绮詩從書包裏掏了出來,遞了過去:“喏,給你。”

男孩子抓着手裏薄薄的英語周報,一時間還有點不真實感。

畢竟三班成績好的,全是考試成績優異,拿着學校補貼、獎學金進來的,說白了,就是成績好,但家境不怎麽樣。

而成績差的,則一溜兒全是家世好的。

兩邊誰也看不慣誰,光借作業來抄這回事上面,他們就不知道碰了多少回壁。

今天這位……不僅長得漂亮,還心地善良啊!

新同學,可真他媽一善良小仙女啊!

“謝謝了啊,這個給你。”他往宋绮詩桌上扔了個盒子,然後抓着手裏的周報,喜出望外地就飛回去了。

一幫子人很快就圍上了他:“哎我抄抄……”

“給我康康……”

宋绮詩抓着盒子一看。

恰好又是盒巧克力,上面印着法文,她也看不太懂,順手就塞進桌洞裏了。

她那份周報差不多在班級大半數人的手裏過了一圈兒,最後才交到了英語課代表手裏,然後再交到了英語老師那裏。

當天下午第二、三節課,是英語課。

英語老師捏着麥克風,開口說:“咱們這節課講講昨天那發下來那張周報啊,課代表拿下去發一下,順便念念成績。”

英語課代表站在講臺上念一個名字,發一份周報下去。

結果愣是念到了最後,也沒念到宋绮詩的名字。

後排挨着雍揚坐的體育生,愣了愣,低聲念叨:“不對啊,我記得我給新同學交上去了的啊……”

連菲走過連虹的課桌前,眯起眼,問:“你看什麽呢?”

連虹吓了一跳,差點把桌子上的水都打翻。

她遮遮掩掩地捂了捂手裏的東西。

連菲一挑眉,伸手拽了過來。

是一張英語周報。

姓名那一欄,寫着端正漂亮的三個字:宋绮詩。

“我就說剛才在辦公室你幫着批卷的時候幹嘛呢?”連菲面色微冷:“你丢不丢人?幹這麽low的事兒。”

連虹被她罵得不敢出聲。

連菲将那張周報扯到手裏,低頭掃了一眼。

135。

分數很高。

連菲不動聲色地将那張周報疊了起來。

“靠,不會真是我忘了交吧?”“我把新同學的周報弄丢了?”“靠我怎麽對得起人新同學?”

雍揚原本趴在課桌上休息,結果聽了滿耳朵的新同學。

他撐着胳膊直起身,轉頭看向旁邊的人:“田問安你他媽是不是傻逼?滿嘴念叨什麽呢?”

“我把人新同學的英語周報給弄丢了,這堂課就講這東西呢。人學霸沒個參照的卷子,得多難受啊。人家跟我們不一樣,人家是要好好學習的……”田問安說着說着,腦子裏就浮現了問新同學借周報時的畫面。

長得又漂亮,又柔柔弱弱的……

“草,一會兒不會急哭吧?”

哭?

大概是昨天,那位新同學盯着他的臉看了太久,以至于他對她的模樣,有了相當深刻的記憶。這會兒田問安一提起,他腦子裏竟然立馬就勾勒出了對方淚盈于睫的畫面……

雍揚不自覺地就擡頭望了過去。

就見那位新同學,哪兒哭呢?人家正歪着頭和同桌看一張周報卷子呢。

她的側臉,就這麽毫無保留地進入了雍揚的視線裏。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的。

草,那句詩怎麽念來着?

丹唇外朗,……明眸善睐,什麽玩意兒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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