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萬氣之祖

元始連續分出了六縷玉清之氣喂給小金烏。

每一縷都細如發絲, 用最溫和的方式讓小金烏吃進去, 小金烏身上的火焰膨脹起來, 得到新的營養補充後, 羽毛都短暫地染上了玉光。

這是一只還未有完整肉體, 最接近火之法則狀态的小金烏。

也最像是無形之氣。

再一擡頭, 元始留意到太一半阖眸的狀态，“太一，對你有影響嗎？”

太一心中微動，這語氣……

專心保護小金烏的安危，強行壓制玉清之氣對自己的幹擾的太一張開眼簾，東皇宮和三清各異的表情清晰地倒映在他的瞳孔中, 最明顯的變化要數前後見過幾次的元始，對方看他的眼神少了疏離, 多出一絲欣喜。

洪荒的先天神祇難有後代，三清又地位極高, 遠離其他人，要是沒有這場意外的檢查, 他們恐怕不認為自己會有擁有後代的那一天。

這樣的心情, 足以打破他們常年修道的平靜心湖。

後代……

意味着氣運相連, 因果交纏, 三清的傳承記憶會再傳給另一個人。

“小金烏吃得很開心。”太一先說出孩子的意見, 再饒有興趣地問道：“這樣檢查就可以了嗎？會不會太簡單了。”

太一的金瞳若有若無地飄過腹部, 元始的手還貼在上面。

“你可以放開手了吧。”

“……！”

元始的手如同觸電般收回，又在半途中放緩速度, 慢慢放下手。

“足夠了，它一定與我有關。”

他沒有告訴過妖族的人，三清的氣運出現了變化，能夠動搖三清氣運的關聯少之又少，血緣是其中最深刻最直白的一種。

自己的玉清之氣，還未與任何生靈融合過。

“待它出生……”元始張了張口，又艱難地咽下去，回頭去看自己兄弟的臉色，“我先和大哥、三弟回去一趟，此事事關重大，希望你們也慎重對待，我過段時間再來妖族見你。”

太一對他拖時間的反應很奇怪：“過段時間是多久？”

元始的臉色發白：“……我會盡快的。”

這要看大哥收拾他的程度了。

“好吧，本來還想和你單獨聊一聊。”太一的手指撥弄着腰間的東皇鐘，潔白的指尖在玄黃色的小鐘上莫名的充滿力量，仿佛能夠敲擊在元始的元神上，他随和地笑道，“早去早來，不要讓我久等了，我可不希望等這個孩子生下來後，要靠我一個人撫養。”

元始不可避免地産生對孩子的期待，牙疼地做出承諾：“不會的。”

萬年內，他就算被打斷腿也會來太古天庭！

太一欣然接受他的軍令狀，對坑到對方的情況十分解氣。哪怕你是元始天尊，在“做錯過事情”的前提下，不也得捏着鼻子認了嗎？

尤其是……這人還挺高興的。

他的目光落在元始的臉上，找到了細微的變化，意味深長道。

“下次來見我，希望有新的驚喜。”

“……”

“以及，放在我寝宮床頭的那盞宮燈很好看，只是裏面的兩條火蛇太頑皮了，如果不是你故意的，還是麻煩你幫我修理一下它們吧。”

“火蛇？”

“對啊，天天交尾纏綿，看得我很無奈。”

“？！”

元始猝不及防地聽到兩條火蛇開葷的消息，表情扭曲了一下。

“該走了。”老子沒有讓他們繼續交談下去。

“嗯。”元始應了一聲，告別太一，目光觸及不似空谷幽蘭，而像是天地間傲視群雄的日輪的太一時，心頭好像有一根弦被撥動。他可不會認同一個空有美貌的弱小生靈為自己延續血脈，但如果是東皇本人……

那必然是能夠轟動洪荒，留下一段美談的存在。

誰人不羨慕？

太陽星上的三足金烏，名聲傳遍洪荒，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東皇太一不僅比妖皇帝俊脾氣好，還有着不亞于鳳凰的華貴外表，生而為火中之精，內外如琉璃，不沾凡塵濁氣。只有三清配得上東皇太一的言論，而沒有東皇太一配不上三清的言論！

腦海裏被洪荒八卦洗腦了一遍的元始，腳步飄忽地跟着老子回昆侖山。

半途中，通天又溜了出去。

元始沒有發現，老子也沒有出言阻止，冷着臉先帶二弟回去，正好不用在三弟面前給二弟留面子了。

從太古天庭下來的時候，老子特意挑選了不周山為出口。

一來是避開其他人的注意，二來是以他們的身份，對于沒有元神的祖巫來說幾乎是天然的克星。一個是盤古的元神所化，一個是盤古的精血所化，孰高孰低，一看就明明白白。

三清不去直面祖巫，祖巫就算不到他們的蹤跡。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老子的眉心疊起，疑惑地看向身後的層層雲霧，剛才來到山峰的時候，他好像發現了一抹幻覺般朦胧缥缈的紫色。

那抹紫色，竟然讓他感到了一分尊貴之意？

元始有點不适應不周山的威壓，大羅金仙來山峰還是有一點壓力的。

“大哥，此地不宜久留。”

他最厭惡之一的巫族就在不周山下。

“嗯。”

老子放下疑慮，與元始一同下了不周山，同時元始在心底盤算道：通天留在東皇宮裏，應該會為我說幾句好話吧？

不周山的山巅處，站在雲海裏的紫衣青年俯視着離開的兩人。

“老子居然差點看見我……”

這份天賦，實在了得。

“可為什麽會是元始……以東皇太一孩子的根腳，若非直系血緣關系，後天生靈又怎麽可能吞食得了玉清之氣？”

紫衣青年的眉頭蹙起，心頭閃過種種推演的結果，每一種結果都說明了一旦孩子是玉清元始的，接下來三清的立場就沒有辦法保持中立了。洪荒不是混沌，在這樣堪稱溫床的世界上誕生的生靈都保留了一份天真，哪怕是再殘酷的生靈也遠不足以比拟萬物皆可利用的混沌魔神。

為了道，他們可以犧牲一切可以犧牲的東西，可是讓他去告訴三清，你們三清要是與妖族糾纏下去會妨礙天道，三清估計會嗤之以鼻。

三清既分別繼承了盤古的部分天賦，也繼承了盤古那份對衆生的感性。

并且……這份感性永遠與混沌魔神無關。

盤古殺混沌魔神從來不眨眼，因為對方也知道混沌魔神殺他不會心慈手軟。兩方對立，不死不休，生于混沌、紮根于混沌的混沌魔神根本無法容忍一個新生的世界毀掉他們的生存之地。

鴻鈞的心情起伏不定，手指撥開雲霧，雲霧時而翻滾，時而化為靈雨，灑落在不周山下，澆了那些出門的巫族們滿頭雨水。

“不周山也會下雨嗎？”

一個二代大巫吸了吸鼻子，濃郁的靈氣鑽入鼻腔，沁人心脾。

“偶爾下幾場吧……畢竟雨水對附近的樹木好，靈果快被我們摘完了，想要填飽肚子就要去更遠的地方獵殺妖族。”

另一個大巫摸了摸滿是肌肉的腹部，咂了咂嘴。

血脈越濃郁的巫族，食量就越大，每天吃十多頭妖獸都不算多。外界可是傳聞好幾位祖巫喜食龍族，一吃可以吃掉整條成年龍族，導致龍族對巫族退避三尺，在洪荒中部都找不到龍族的影子了。

“每天考慮吃的就行了，祖巫讓我們生孩子不是為難我們嗎？”有了同族的搭話，最開始那名身份高的二代大巫抱怨道，“一旦有了後代，還得給後代準備食物，得搬遷到其他地方成立部落，外面哪裏有不周山的祖地好啊，還能加速修煉自己的血脈之力。”

不周山是巫族的發源地，唯有巫族資質最好的族人可以定居在這裏，通過感應盤古殿的氣息提純自己的血脈。

在巫族，血脈越純粹就越強大！

而強者可以支配弱者，吃最好的血食，成為一方部落的族長！

“噓，別提了，我聽說幾位祖巫大人熱血沸騰地想生個孩子和妖族比，好像這樣能夠增強巫族的氣運。”

“這事我也聽說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位祖巫？”

“這有啥好比的啊。”

“沒有氣運，你以為我們是怎麽修煉得這麽快的？要是充其量就是一個大巫級別的後代，祖巫大人們才不會考慮分散血脈力量。”

“要我說幾位祖巫大人都很厲害，還不如內部生一個呢。”

“你想被祖巫大人打一頓嗎，哈哈哈。”

大巫們結伴出行，手持武器，未開靈智的野獸被他們身上自然的氣息迷惑，忽略了他們身上常年累積的濃濃血腥氣。

“就是不知道妖族那邊的孩子是誰的，要是三清的，難不成祖巫大人們還想去找三清結合？”

“那些流言當什麽真，聽說有元神的修士都能掐算到自己的事情，三清怎麽可能連自己有孩子都不知道。他們要是不承認這個孩子，或者東皇太一不認同三清，三清又能和妖族扯上什麽關系。”

“三清的氣運呢？”

“一點點氣運，別人又看不出來。”

這些巫族的交談被鴻鈞收入耳中，他産生了一個新的想法。

【只要別人看不出來就行。】

真的可以變成假的，假的也可以變成真的，真真假假，隐藏在迷霧之下，在沒有布局者的修為境界前根本看不穿。

誰規定就元始的後代可以吞食玉清之氣？

不僅他記憶中一個殘存在盤古殿的存在可以，他自己身為萬氣之祖，亦可以模仿出玉清之氣的特性……

等下！

自……己也可以？

鴻鈞清冷漠然的臉色一滞，盤古的力量在他之上，但是在“氣”的規則上，他為萬氣之祖，世間任何“氣”都應該排列在他之下。若他有後代，他的孩子應該也可以吞食品階極高的玉清之氣。

“不……這件事還不能确定下來，我也許得去見東皇太一一面。”

假如對方得到部分未來的訊息，能夠認出自己？

鴻鈞考慮到這一點，返回自己修煉的洞府，心道：不就是再換一具化身嘛，順便可以試探一下東皇太一知不知道混沌魔神。

這口黑鍋，随便找一個混沌魔神背就可以了。

比如羅睺就不錯。

東皇宮的殿門敞開，玄衣少年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坐在那裏還未離開的東皇太一感應到那份純粹的上清之力，睫毛顫了顫，金瞳裏浮現出笑意。

“通天，不回去看看你二哥嗎？”

“我稍後回去就能看到他的慘象了，不急于一時。”

通天走近他，極為自然地俯下身，看着座位上不為所動的太一。

太一心道：我還能怕你一個大羅金仙？

對于習慣了身居高位的太一而言，哪怕對視三清之一的上清，他仍然忍不住把對方想象成一只張牙舞爪的小奶貓，而對方試圖裝出老虎的氣勢。

“有事尋我？”太一問道。

“只是感覺很郁悶，你什麽時候和我二哥認識的。”通天對元始回去時走路都是飄着的狀态耿耿于懷，眼中懷着一絲怨念，“明明你最早認識的是我，也是你告訴我黃中李的下落的，為什麽好事都是他得到了？”

太一慢條斯理地反駁道：“通天，‘得到’這個詞可用錯了。”

他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通天嗤笑：“有什麽不對嗎？還未見到我二哥，你就認為可能是他，對他的态度那麽好，換一個人你還不把他打出去？”

通天一望見底的黑色雙眼裏沒有任何欺瞞。

“二哥說了，他并無任何關于你的記憶，你仍然要——欸？你把東皇鐘放到我面前做什麽，我不要被你敲傻！”

“噗——”

太一被逗笑了，他的指尖勾着東皇鐘，對通天說道：“你二哥要是留下來，大概就會品嘗到被東皇鐘砸在臉上的滋味了。”

通天：“！！！”

太一惋惜道：“可惜你大哥催得緊，不然我真想砸過去，把那張本來就不怎麽好看的臉砸得更不好看一些。”

通天心有餘悸地後退半步，“這樣會毀容的！”

太一揶揄道：“現在還羨慕你二哥嗎？”

通天怏怏不樂地說道：“你還不是對他另眼相待，在東皇宮忽略我那麽久。”

太一為這個答案感到驚愕，轉念一想，通天與自己關系更親近，而自己的确因為孩子的緣故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元始身上。

太一立刻道：“抱歉。”

陪着元始破陣，又待了百年的是通天，對方也是來看望自己的。

“我姑且原諒你了。”通天郁悶的情緒好轉了一些，身為三清之一，他沒有老子那樣的定力，并不喜歡被朋友忽略的感覺，“你放心吧，憑我二哥說到做到的本事，他下次肯定會變年輕來看你的。”

太一想象着元始的年輕狀态，一時間卡殼，“會很好看嗎？”

元始給人的感覺就是古板和冷淡。

羽族也是看臉的！

“嗯，很好看的！”通天笑了起來，“二哥的本體變年輕後，性格也會随之變化，到時候你再和他開玩笑，他就不至于半天都接不上來了。”

太一感到新奇地說道：“有這麽誇張嗎？”

通天深有體會：“以前年輕的二哥還會帶我下山玩一會兒，變成老古板後就再也不肯帶我去危險的地方了，說留在昆侖山最安全。”

一邊與太一說起自家事，通天一邊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太一戳破他的躊躇：“有話直說吧。”

“你知道吧……我們是三清。”

通天一開口，太一就雲裏霧裏，默默保持微笑。

他內心飄過一句話：你不是三清是什麽？截教的光杆司令教主嗎？

“二哥的玉清之氣源自于盤古的元神。”通天支支吾吾地說下去，“我們兄弟三人是同時誕生的，就是他們兩個靈智誕生和化形的時間比我早，所以我才是弟弟……其實我們之間的區別不是很大……”

到最後，通天一咬牙，飛快地說出一句話後就離開了東皇宮。

“就是這樣，有把握可以來找我，我也覺得‘李微’這個名字很不錯……我先回昆侖山啦！”

“……”

太一保持迷茫而不失禮貌的笑容。

通天的聲音挺好聽的，放在後世就是标準的少年音，略帶傲氣，意氣風發，與其兄長元始的沉穩口吻截然不同，外表上看不出半點血緣關系。

半晌。

他的笑容沒了，慢半拍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

通天告訴他，三清是一樣的？

這意味着……通天認為不僅是玉清之氣有用，上清之氣也可以嘗試一下？

太一的手指揉了揉作痛的額頭。

“這就算了吧……怎麽可能是通天，我也是在元始靠近自己後，感覺他的力量不會對小金烏造成威脅才允許他出手的。”

再試一次，試錯了怎麽辦？上清之氣可沒有玉清之氣那麽穩定。

那上面沾染着尖銳的殺伐之氣……太青澀了。

太一垂下眼簾，無聲而笑，三清裏還是上清與自己的脾氣相投。不過考慮到通天的性格，在巫妖大劫期間，他真的不認為這樣一個被保護得很好的少年有勇氣反對其他人，不顧一切地保護自己死後殘存的真靈。

就像是他不會不聽帝俊的勸言，通天也不可能拗得過自己的兩個兄長。

這份緣分始于洪荒的巫妖大劫，綿延後世。

生生世世……

“也許世間是一個輪回也說不定，但那樣就太糟糕了，一切都注定了，我可不要這樣的時間循環……就算有，我也會打破。”

太一望向前方，帝俊的身影慢慢出現，笑着走過來看望弟弟。

“太一，你看上去怎麽好像不開心？”

“沒有……很開心呢。”

哥哥活着的世界就足以讓太一彎起雙眼，從驕傲的日輪變成了笑眯眯的月牙，仿佛世間的煩惱都離他遠去，留下時光也無法改變的溫馨氣氛。

他在心中對剛孕育出靈智的小金烏說道。

你瞧，這是你大伯。

他會對你很好……很好的……妖族所有人都期待着你的誕生……

你将會是……妖族最尊貴的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