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火中之精

洪荒北部。

一處草木茂盛的山丘, 又名落鳳坡。

上萬個元會過去, 昔日的焦石與濺落的鳳血已找不到痕跡, 溫暖的氣候照拂着這片土地, 仿佛連天道都有意抹去這裏的凄涼。

從天而來的虹光閃過, 化為兩道修長的男子身影。一人宛如大日的化身, 黑發金冠，面容耀眼，白衣上盡是華貴的花紋，另一人風姿卓絕，勝過萬千美玉，稍顯冷淡的神色也如巍峨的高山般令人仰望。

毋庸置疑, 兩人都是風采絕世的大能者，從九重天上的太古天庭下來, 連地面上的一草一木都在好似有靈的清風吹拂下微微彎腰。

“為何來此地？”

說話的便是較為冷淡的那位年輕道人。

“浮黎不覺得這裏值得懷念嗎？”

一直注視着落鳳坡的白衣青年，非鳳眸, 而是一種更有張力的金色瞳孔，恍然有無盡的火焰在裏面肆意燃燒, 金砂在底部脈脈流動。

同為羽族, 三足金烏無疑是陽氣十足, 霸道天成。

被稱之為“浮黎”的年輕道人臉色微變, 直白地說道“不祥之地。”

別看這裏的景色有多麽美麗, 靈氣拂過臉龐是多麽舒适宜人, 附近的小動物們無憂無慮地吃着草，喝着附近的溪水, 然而用修道者的神念望去，方圓萬裏竟沒有一個修煉有成的生靈居住在這裏！

不是不想居住，而是不敢！他們唯恐被昔日盤鳳的刻骨怨恨纏繞上！

這裏是天地第一只鳳凰最後鳴啼的地方！

落鳳坡。

龍鳳大劫，鳳凰族族長隕落之地。

“尤其是你。”元始的眉頭隐隐跳動，目光望着對方渾然無事的姿态，維持着不疾不徐的悠長語調，“帝俊知道你一個人來這裏嗎？”

太一回望身邊陪同他來的人一眼，嘴角翹起，“當然不知道，我怎麽可能讓哥哥知道我來這種地方。”

他的兄長還誤以為他在東皇宮，十分安心的與妖帥們開會商讨下界之事。

“不是還有你嗎？這就不算我一個人出來看風景了。”

“……”

元始面無表情，不明白事情為什麽變成了這樣。

時間回到天空上的雲彩飄遠之前，太古天庭的南天門前來了一位年輕的道人，自稱“浮黎”，守門的妖将果斷讓開路。

東皇宮內，太一用這百年的時間，好好彌補了一下自己虧損的修為。為了解決自己與兄長的心結，他可是付出了千年的修為，最後不僅查到了三清，還幫兄長提前體會了一番準聖的意境，可謂是一舉兩得，之後就可以放開膽子浪……不，是履行東皇的義務壯大妖族的勢力。

太一到底在偷偷出門之前，耐着性子等了會據說會來看望他的元始。

這一等。

等來了一位讓他不禁側目的道人。

褪去中年人的老氣與古板的元始，不負通天對他的描述，當真是一位受天地垂愛的年輕男性，攬盡山水風光，容顏昳麗，不知道對方根腳的修道者或許會誤以為是哪一株仙葩剛剛化形，居然不沾一分塵世濁氣。

太一心裏忽然産生了一個念頭未來小金烏的顏值不用擔憂了。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三足金烏的血統與三清的血統還是有保障的。

對待美人，被劃分入看臉識人的羽族的太一笑道。

“閣下何人？”

“……對外，喚我‘浮黎’。”

沒錯。

元始暫時不打算暴露身份，他是想認下小金烏，讓自己的孩子稱自己為父，卻不打算成為卷入洪荒八卦裏的一員。

他與東皇太一的事情，不需要太多人知道。

“正合我意。”

太一沉吟，認同了他的想法，令有把握的元始也松了口氣。

要是換作一個根腳低的修道者，突然發現自己有了三清之一的孩子，還不宣揚得洪荒人盡皆知，提高自己的身份。

東皇太一豈是這樣的人。

他從不認為自己比三清低一頭，相反，他認為三清現在還遠不是自己的對手。哪怕是記憶中的楚東，也僅僅是在見三清的第一面時為“道”而鞠躬，以全那份在三清神像前入道的謝意。

這世間，可敬天敬地，三清非天地，他只需要平輩而交即可。

太一話鋒一轉“浮黎道友……算了，還是喚你浮黎吧，我在東皇宮感覺無事可做，正要下界一趟，你要陪同我一起去嗎？”

元始不解“去何處？”

既然連大哥的扁拐教育都接受了，他來了，怎麽說也會奉陪到底，好好了解一番這個妖族的東皇。

太一笑眯眯道“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再然後。

他就把元始拐到了落鳳坡，踩在松軟的土壤上，往落鳳坡上走去，一無所知的鳥兒在旁邊發出清脆的鳴叫聲，銜着草飛去樹上紮窩。

太一出手，五指輕抓，鳥兒眼前一暈，落入了他的手掌裏。

元始看向他。

太一随手把它連帶着嘴裏的那根草一起挪移，丢去了萬裏之外适合鳥類居住的樹林，“去別處安家吧，這裏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元始的眼神從“看你要怎麽做”變成了“你知道還來”？

顯然，元始不希望他來，而且是懷孕的狀态！

在洪荒沒有什麽不吉利的說法，可是洪荒大能者都是小心翼翼躲過龍鳳大劫的人，當年那一聲劃破整個洪荒上空的泣血鳳鳴，印刻在所有洪荒大能者的心中，回想起來就觸目驚心。不管身處于洪荒大陸的哪個角落，都能聽出這位鳳凰族族長在隕落前的怨恨和絕望。

最重要的是盤鳳當時正是懷孕的狀态，死之前，費盡千辛萬苦在落鳳坡生下兩個鳳凰蛋，而那兩個鳳凰蛋至今下落不明。

說一句不好聽的，元始在沒查清楚血脈之前，還以為東皇太一要步上盤鳳的後塵，成為下一個被天道坑得難産的人。

太一輕聲說道“有些事情，知道了也要做，做了還要做得漂亮。”

他向前走去，用力量破開落鳳坡上的迷障，溫暖如春的落鳳坡陡然化作陰風凄厲的絕地，風中的血腥味殘留着鳳凰真血的味道。

在他與元始的視線前方，場景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不遠處，一只巨大的鳳凰仿佛栖息在落鳳坡的山頂，氣壓天空，亘古難尋。它細長的脖頸垂下，優美的鳳冠凋零，根根翎羽上都有着一看就讓人神魂動蕩的古老花紋，即使是殘缺的美麗也帶來無與倫比的震撼。

下一秒，死去無數年的盤鳳睜開鳳眸，目光望着虛空，血淚流下，尖銳而凄厲的鳳鳴重演當年的那一幕。

鳳鳴穿過千山萬壑，直達人心，音如鐘鼓，暮色哀沉。

這是力量留下的殘影。

元始還是頭一次親身來這裏，冷靜地說道“盤鳳隕落前……想必不低于大羅金仙圓滿境界了。”

任何人想一想都知道，三族族長的成長速度太非比尋常了！

他們快到了洪荒衆生還懵懂的時候，就已經成立種族争霸洪荒，那個時候別說是沒有下界的三足金烏，三清連大羅金仙的邊緣都沒觸碰到！

随後，元始在等太一的判斷，盤鳳到底是曾經壓迫得所有洪荒大能者閉門不出的人，留下的威懾力猶在如今的東皇太一之上。如今的洪荒争霸者，見到昔日落敗的争霸者是何感想，元始倒是有了一點知道的興趣。

“不……已經是另一個境界了。”

太一在細細感知後判斷，同時在那歷史殘留下來的幻影——盤鳳望向他，猛然打破歷史慣性朝他攻擊過來的時候，他眼中迸發出一道大日琉璃金焰，火焰直射而去，與盤鳳的鳳凰之火在虛空中碰撞！

“嘭！”火焰炸開。

灼熱到恐怖的溫度撲面而來，又迅速化作光點消散。

二者的火焰消失的時間一致，分毫不差，展現出太一精準的控制力。

“可惜了。”

太一遺憾地說道，“要是能找到盤鳳的屍骨，讓她屍骨複生一次，我倒是可以與她比一比誰才是真正的火中之精。”

元始聞言一驚，扭轉話題“你還未告訴我，來這裏何意？”

太一笑道“我如今不方便為妖族出手，不必擔心我一個人去找鳳凰族單挑，我只是對洪荒聞名的幾種火焰感興趣而已。”

元始說道“你想贏過盤鳳的本源之火？鳳凰族應該保留了盤鳳的屍身，本源之火也可能殘存。”

太一的目光輕飄飄地劃過元始，“你覺得我會輸？”

元始冷漠道“盤鳳已經是過去時了，我不認為你會輸，只是覺得你不會為了必贏的事情而專門下界。”

太一搖頭“你把這件事看得太輕了。”

元始細思下去“鳳凰族會影響到三足金烏的力量？”

太一說道“上一個量劫，洪荒皆知，飛禽以鳳凰為長，走獸以麒麟為首，鱗甲以龍為王，即使少數洪荒大能者如你這般，看得出我的本源之火已經不遜于當年的盤鳳，甚至在盤鳳之上，然而洪荒衆生仍然會認為鳳凰才是火焰中的王者，我不過是乘勢而起的後來者。”

一個後來者不如前者的名頭，壓迫在三足金烏的頭上。

若是不加以改變，單純以力量碾壓，三足金烏的地位将永遠無法取代鳳凰，而且三足金烏不僅要成為飛禽之首，更要成為天下妖族之首！

“現在倒是給了我一個機會。”

太一的手指蜻蜓點水般劃過腹部，再摸了摸東皇鐘，開始設想怎麽能讓自己顯得不恃強淩弱，讓鳳凰族乖乖開門迎他進去。

“你說……我懷孕之後，修為下降多少比較合理？”

“……”

“單純下降修為好像不太合理，果然還是找一個借口，上門求取盤鳳的火焰為補品，吃下來證明自己不懼怕她的火焰較好。”

“……”

“浮黎，你覺得我應該先吃哪一種火焰？翠光兩儀燈的火焰，我也吃了一口，居然是新鮮的薄荷味，很神奇呢。”

“……你們妖族，都是這樣算計別人的嗎？”

“這是算計？”

太一迷惑了一瞬間，陽光燦爛地說道“我這是上門送溫暖啊，絕對公平公正，不以修為欺負弱者，天道和三清都可以為我見證。”

三足金烏和鳳凰之間早就該論一論火之道了。

輸的那個人……

上鍋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