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殺人償命

“神……仙……”

桃夭站在那裏喚着蘇挽塵，想邁開步子又沒力氣。

蘇挽塵輕輕轉頭，神态安寧地像是喝了一杯好喝地下午茶，沒有其它分毫波動。

“為……為什麽……”女鬼還沒有死，對魔物來說，仙氣就是毒，蘇挽塵的仙氣從刺透女鬼腹部的劍上不斷溢出，在女鬼身上蔓延。

“你是魔，你殺了人。”蘇挽塵說。

“是啊……我是魔……我是魔！我是魔！！”女鬼慘厲而笑，忽而死死盯向楚子銘，“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就是下地獄，我也要拉着你！哈哈哈哈！”

“你個瘋子！你個惡鬼！看你那個醜樣子，就是這世上女人都死絕了！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楚子銘哆嗦着，跑過去朝着那女鬼狠狠踹了一腳。

“我殺了你！殺了你！你個醜陋的妖怪！殺了你……殺了你……”

“楚郎……”

一聲纏綿的的輕喚，楚子銘再次擡起的腳懸在了半空中，像是看到了另一個人一樣，他僵硬地轉頭看向女鬼，卻猛地吐出一口黑血來。

“哈哈哈哈！！你也要死了！！哈哈哈哈！！”

楚子銘的頸項間，女鬼的咬痕冒着層層黑煙，黑煙觸碰過的地方爛成了一塊塊腐肉，滴答滴答的淌出粘稠的膿水，比那女鬼身上的疤口還要惡心百倍。

“怎麽……怎麽回事？不要……不要啊！！”

“看，你會陪我，哈哈哈哈！！走……咱們一起下地獄吧！！”

“不要……，我不要死，才不要死……”

“由不得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鬼樣子！當年你沒陪着我一起死，現在……我一定要拉着你！”

“不……不……”楚子銘抽搐着，嘴角翻起層層白沫，痙攣一樣的躺在地上。

“楚郎……”

那女鬼的聲音變得輕柔，眼神缱绻中竟然眼淚滴了出來，身上的黑氣消散，她一把将肚子上的長劍□□，緩緩向楚子銘伸出手。

白色的仙氣在女鬼身邊纏繞勒緊，她眼中卻只有楚子銘，指尖陷進地裏，拼命朝着他爬去。

桃夭看着她，忽然覺得她一點也不醜。

“楓兒……楓兒……”

魔氣侵體，楚子銘意識渙散，氣若浮絲重複着兩個字。

“楚郎，楓兒在。”女鬼爬到楚子銘的身邊，輕輕說話。

“楓兒……楓兒……我錯了。”

“……”

“楓兒……”

“……”

“楓兒……”

“……”

女鬼哭着将楚子銘的腦袋攬在懷裏，死魚一樣的眼珠望向東方。她輕輕拍着楚子銘的肩膀，身體輕搖着，哼着一首無意識的歌兒。

“好聽……”楚子銘的眼泛出一絲光。

“楚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殺你。我只是恨你，恨你負了我！”

女鬼低頭，輕輕吻在楚子銘的額上。

一把憑空出現的紅色紙傘，安安靜靜地躺在了地上。

她身上銀光微動，漸漸變得透明，點點光亮從她的身上飄起，不斷向天空飄去。

“楓兒……”楚子銘摸上女鬼的臉，唇角一揚，閉上了眼睛。

女鬼靜靜地哭着，身體逐漸消失。點點螢火在空中晃動，如同星空上的繁星點點。

一點光亮飄到桃夭面前，落在桃夭的手掌上，柔柔的，那麽溫暖。

那光亮突然炸開，桃夭一驚，她卻已經不在楚家大宅中，面前樹木蒼翠至極，繁榮茂盛，而林子中間，一棵紅色楓樹迎風而立。

樹枝上，長得歡快明豔的少女自在地晃着兩條腿，嘴裏沒有詞的調調胡亂哼着，宛若銀鈴。

樹下的少年仰頭看她，笑容明朗若朝陽。

“喂！我叫楚子銘，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小曲兒哼的真好聽。”

“我叫紅楓，紅是紅葉紅，楓是楓樹的楓。”

“紅楓？我記住你了，這傘給你作證，以後，我會娶你做我的娘子！”

……

不知名的山洞，紅楓跪在地上，寶座上白發的老人對着她搖頭嘆息，“紅楓，你真的做了決定？”

“是，長老。他叫楚子銘，是個明朗的人，他說我哼的曲兒好聽，要娶我做他的新娘。我愛上他了。”

“唉~~~你決心已定，我便不再攔你。”老人在她發頂一點，一道金光入體，讓少女一顫。

“記住，你既心甘情願與他相守，從今天起，你便不再是長生不老的樹妖。”

……

楚府，張燈結彩，鑼鼓齊鳴。

火紅的轎辇停在門前，喜娘長叫，轎簾一開，穿着嫁衣的女子被少年牽入門內。

高堂三拜，男子握住女子的手，“紅楓，我楚子銘，今生今世，都只愛你一人。”

門外的風吹過，将鴛鴦蓋頭從新嫁娘的臉上吹下，女子鳳冠在頂，笑容明豔宛若深秋紅葉。

……

一間空蕩蕩的卧房，被喚作紅楓的少女迎燭涕淚，她已經不在年輕，眼角的皺紋密如魚尾。

……

又是楚府，一樣的張燈結彩，一樣的鑼鼓齊鳴。

紅紅的轎辇 ，那是兩房嬌妾如花。

楚子銘春風得意，高堂上拜的，卻是不複當年風韻的在紅楓樹上唱曲兒的少女。

“我楚子銘今日得佳人，還望夫人寬厚對待。”

“好。”

少年依舊，只是物是人非。

……

“夫人！夫人！老爺受了重傷！”

紅楓匆忙趕去，看着楚子銘胸口的鮮血流淚。

金光微閃，紅楓金發飛漲，臉上樹影斑駁，妖嬈不似凡物。

楚子銘的傷口飛速愈合，雙眼睜開，将紅楓一推倒地。

“鬼鬼……你是……妖怪……來人！除妖啊——！！！”

……

楚府中火光滔天，白眉的道士劍影如光，将無數符印投入火海。

紅楓仰頭長嘯，渾身被火焰燒灼，皮膚潰爛，臉上是刀痕無數。眼睛裏是不解和淚水，只有當年那把傘，一直被她緊抱在懷中，半分沒有松開。

火光中，楚子銘拿着桃木劍走向她，像在看一直做困獸之争的野獸，“你是妖怪，你該死。”

長劍起，紅楓胸口血流若清泉。

……

“桃夭。”

“啊！”紅楓的記憶匆匆掠過，被蘇挽塵的聲音喚醒，桃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蘇挽塵看着她，眼神微微有些波瀾複雜，好像在思考着什麽。

風吹起，桃夭低下頭，自己的頭發居然一瞬間瘋長到了腿彎，無章地狂舞着。而她的額心，更是鈍痛無比，好像有什麽東西，正掙紮着想要長出來。

“神仙，我看到了紅楓的過去，她很苦，一直到最後，她都愛着楚子銘。”

“……”

“是楚子銘負了她。她原本……也是心腸柔軟的好妖怪。”

‘紅楓，我楚子銘，今生今世，只愛你一人。’那個人那樣說了，她便堅定不移的相信着。

“她殺了人，不管因果如何，錯已鑄成，便無法更改，殺人，便要償命。”

“可是楚子銘先殺了她！她只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誇她唱曲兒好聽的少年，只不過想同他白首到老。為了他，她甚至放棄了自己長生不老的生命”

“所以她從一開始就錯了。”蘇挽塵的眼裏沒有絲毫波瀾，“她是妖，可楚子銘是人，人妖殊途，他們注定無法成眷屬。而他們的相遇，就是悲劇的開端。她以對楚子銘的愛做借口，死後化作冤鬼最後成魔，不過就是因為她執念太深，借口就是借口，永遠不能當做被人原諒的理由。”

桃夭渾身發冷，或許是蘇挽塵悟道太高，才能将所有都看的透徹，可她不是，她還是覺得，紅楓只是一個被愛所困的可憐的姑娘。

怪不得她會露出那樣痛苦又絕望的神情，因為她的遭遇确實讓人感到絕望。

天上黑雲散去，露出幾顆星子。

桃夭想起紅楓死時的樣子，那從身體裏溢出的光芒就像這星星。

紅楓的死的時候想的是楚子銘，那楚子銘呢？桃夭很快便想明白了，他想的一定是紅楓，不然，不會那樣溫柔地叫她的名字，也不會拼了命的伸手想去摸她的臉。

她明白了，可蘇挽塵明白了嗎？桃夭不知道。

因為那個人像是沒有心一樣，她怎麽……都看不透。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閱讀

今天第二更，有些晚了，大家不要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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