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無花樹林

已是半夜，桃夭躺在床榻上卻翻來覆去都睡不着。這無極殿太大了，全部都用白色玉石建造，牆壁上面刻滿了奇妙的複雜花紋，看上去莊嚴肅穆。但是這裏雖美，卻還是太空了，周圍靜悄悄的連鳥蟲鳴叫都聽不到，桃夭身上蓋了三層棉被，還是莫名其妙的覺得涼。

纖羅說，最近萬象山出了件大事，山中戒備嚴了不少，若是沒事，晚上最好不要出去，可桃夭實在是睡不着，看窗外月色涼薄如水暈染，就在門口走上一走，應該是沒事的吧。

即使是晚上，無極殿裏不知名的白色花朵還是開的極盛，桃夭撫着那花枝入了神，走着走着，便走到了花林深處。

花朵飄散的高大花樹下，一抹素白潔淨站立，他微微仰着頭，唇角有一絲幾乎看不到的弧度，微弱地幾乎透明，那無意間流露出的芳華，就這樣……驚詫了深夜冰涼的時光，連周圍舞動的花瓣也失去了光彩。

蘇挽塵，這便是無上的天上仙尊。

天上月光遍灑，落在他颀長的身影上，像是鍍上了一層乳白的光暈，晚風吹拂，無邊的花雨缤紛而下，卻沒有什麽，能敵得過男人如玉臉頰上的那一絲笑。

只是一個模糊的側臉，只是一個類似微笑的弧度，便已經讓桃夭沒有辦法喘氣。

她看見蘇挽塵伸手接住一片小小的花瓣，放在眼前仔細端詳，他的手瓷白玉潤，骨節分明，好看的厲害，那花瓣在他手中，顯得愈發嬌豔，桃夭忽然間想起那時他的發絲拂過她肌膚的觸感，是那樣的，讓人心生悸動。

桃夭的臉頰飛快蹿紅，看的眼睛都直了，躲在花樹下面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唇角有些涼，桃夭伸手撫上去，那裏濕噠噠的，居然是口水！天呢！她半夜偷看神仙不說，現在居然還沒出息的留了口水！！真是罪過啊罪過。

可是神仙這麽晚了在這裏做什麽？桃夭想不明白，正猶豫着要不要上前說句話，天邊卻極快地飛來了一個淡淡的影子。

“師尊……！！”

那人興高采烈的落在蘇挽塵面前，臉上的笑容嬌憨可愛，一只手甚至大膽地揪住了蘇挽塵的衣袖，像是在撒嬌一樣。桃夭定睛而看，那人……可不正是挽塵神仙的小徒弟，也就是白天給他們帶路的女娃娃纖羅。

“怎麽回來這麽晚？”蘇挽塵淡淡問。

纖羅俏皮地吐吐舌頭，“嘿嘿，師尊，徒兒去萬象山裏給掌門師伯幫忙去了！魔界之人趁你不在攻我萬象山，殺害我派無辜門人十二名，重傷九人，師伯忙的頭都大了，我既是師尊的徒兒，現在萬象山又遭了危難，怎能站在一旁袖手旁觀！自是要為我派盡一份心裏才是！”

蘇挽塵低頭看向纖羅，“你的性子為師最清楚，素日學習功課雖快卻總是粗心大意，為師只是希望，你不要給師兄惹什麽麻煩才好。”

“師尊！弟子已經在改了！”纖羅辯解。

“好了。”蘇挽塵擺擺手，“天色已晚，你奔波了整日，快去休息吧。現下妖魔四處蠢蠢欲動，你若是再下萬象山，切不可像今日一樣回來的這麽晚。”

“知道啦師尊！徒兒告退！”纖羅笑着答應一聲，很快便跑遠了。

桃夭目送着纖羅奔跑着的身影，心裏湧出了一絲小小的羨慕。纖羅真快活啊，這樣的開朗活潑，天真無邪，好像沒有什麽事是能讓她不開心的。更重要的是……她是挽塵神仙的徒兒，神仙看她的時候，和旁人不一樣。

她還以為，神仙天生就是冷冰冰的，因為他對所有的人都是這樣，淡淡的，淺淺的，對她如此，對廣玉子如此，對青鸾如此，對他的掌門師兄和小師妹也如此，可是剛剛看到纖羅桃夭才知道，原來挽塵神仙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近乎于寵溺。

“出來吧。”桃夭一個激靈，被蘇挽塵突然傳來的清冷聲音吓了一跳，她明明藏得很好，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啊，神仙……怎麽知道她在。

其實蘇挽塵一開始也沒有察覺到她，他修為可謂是登峰造極，若有誰在，莫說靠近，便是他想，千裏之外也能感受的到，大概是因為桃夭身上盡是自己的仙氣，他太過習慣，反而沒有察覺到。

一點一點挪出來，桃夭站到蘇挽塵面前，自知不對的低頭，“神仙……”

“這麽晚了，在這裏做什麽？”

“我……我睡不着。”

“睡不着？”蘇挽塵語氣疑惑。

“是啊。”桃夭偷偷瞥他一眼，“無極宮裏太安靜了，什麽聲音都沒有，我心裏慌慌的，莫名其妙就覺得冷，怎麽都睡不着，就想着出來走走，誰知道……就看到挽塵神仙你了。”

桃夭絞盡腦汁想着怎麽解釋，蘇挽塵卻沒有答話。

難不成神仙生氣了？那可怎麽辦？她居然把挽塵神仙惹惱了！！

她擡頭，卻見蘇挽塵眼神遙遠，望着周邊潔白的花朵，不知在想些什麽。

在蘇挽塵面前，她好像變笨了一樣，想着那麽多的話，就是沒辦法說出來，急的冒了一身的汗。

“因為空……嗎？”正在這時，蘇挽塵卻又一次了口，“這無極殿是萬象山最清淨的地方，仙氣最濃，普通的凡物，自然沒有辦法靠近。”

“對啊，就算是無極殿中滿滿的常開不謝的繁花，還是一樣的空，總覺得，有些死氣沉沉。”

“你可知道這些花叫什麽？”蘇挽塵問。

“啊？”

“這是無花，萬事皆空的無，百花盛開的花。有百花之美，卻最白，最出塵。故而叫做無花。”

“無花？”桃夭重複一遍這兩個字，怎麽會有叫這麽奇怪名字的花，明明每天都有花開，那花又都開的那樣美，怎麽偏偏取了這樣一個名字。“這花的名字太凄涼了。我還是比較喜歡桃花。桃花盛開的時候，也有這樣的花雨，可桃花卻更好看，有着淡淡的粉紅，缤紛而下，當真是絕代的風華。”

她臉上浮着得意的笑，轉頭望向蘇挽塵，他也在看她，可是眼睛裏，卻多了些什麽東西，黑黑的，她看不清。

“我不喜歡桃花。”盯着桃夭許久，蘇挽塵道。

桃夭驚愕，有一點小小地郁悶，原來神仙不喜歡桃花啊。可她喜歡啊，而且，她要找的那個人也喜歡。

蘇挽塵看着桃夭臉上飛速變幻的各種表情，覺得這小女孩當真是藏不住什麽心思，因為他說不喜歡桃花，就郁悶成了這個樣子，果然……她的心性還只是一個孩子。

“不用難過，就是這滿院的無花，我也并沒有多喜歡。”這話搶在他思考前便被說出了口，蘇挽塵愣住，卻很快又不動神色的遮掩，為什麽要給她解釋？他也不明白。“修道之人講究清修，當無欲無求。我種無花，是因為無花是無情的花。可它和桃花一樣只是一朵花而已，在我眼中，沒什麽不同。”

桃夭擡頭望向蘇挽塵，他說無欲無求，當真就是如此。似他這樣清冷的宛若九天神祇的人，心中确實只有大愛，沒有私情。

可是這樣的蘇挽塵，只讓桃夭覺得遠。

其實現在看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還不足一臂，她只要稍微伸伸手就能碰到，可是……就是這麽一臂的距離，卻偏偏如同千萬溝壑一樣無法跨越。讓她就只能這麽遠遠地看着，沒有辦法……也不敢上前。

如果……如果她是纖羅就好了，至少神仙看自己的時候眼睛裏會有起伏。

“桃夭，你……可願做我的徒兒？”

“啊？！”

桃夭吓的後退一步。挽塵神仙……他怎麽給他說這些？難道……他知道她在想什麽？

“神……神仙……”

“沒什麽。”蘇挽塵道，轉身背向她。好像剛剛什麽都沒有講。

可桃夭聽清了，就像是做夢一樣，神仙……這樣的神仙居然說要收她做徒弟！要是做了神仙的徒弟，是不是……就能像纖羅一樣在神仙的身邊撒嬌了。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麽怕他？而神仙……也能像關心纖羅一樣關心她？

如果……她成了挽塵神仙的徒兒……

“回去吧。該睡了。”蘇挽塵撥開花枝向前走。

“等一下！”桃夭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力氣，不怕死的沖到蘇挽塵面前。

可一看到他那張臉，桃夭又不争氣的低了頭。

“沒……沒什麽，就是……就是……我……我剛剛好像聽到神仙您……說……說……說要收我做徒兒……”

蘇挽塵只是看着她，像是再等她繼續說下去。

桃夭咽了口口水，心撲通撲通跳的飛快，“神……神仙，我知道你厲害，我也想做你的徒弟，可是我不能做。拜你為師的話，我們就是師徒了。可我不想和你做師徒，所以……所以……”

“我知道了。”蘇挽塵道，一只手忽然朝伸向桃夭的頭發。

桃夭定住一樣不敢動，死死閉住眼。

鼻息間是一陣好聞地蘭花香，桃夭只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

許久都不見有什麽動靜，桃夭小心翼翼将眼睛眯開一條縫，卻看到蘇挽塵站在她面前，白皙修長的掌心中，是一枚潔白無瑕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光，和如玉般淡漠地男子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成為這世間最奇麗絕美的風景。

桃夭生生的，居然看癡了去。

弦月如勾，月色溫涼，桃夭呆呆看着蘇挽塵，突然覺得，若是永遠停在蘇挽塵為她摘花的時刻，那便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閱讀。

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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