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各有所思

桃夭被那一巴掌打的有些目眩，她身體本就沒有氣力，那一巴掌下來，将她整個人都打在了地上。

那樣冰冷至極的手掌，居然能讓她的臉如此脹痛。

玥狐九狂怒地盯着蘇挽塵，憤恨地扭動着身軀，卻被乾坤鎖緊緊束縛，沒有辦法說話，只能發出幾聲模糊的□□。

蘇挽塵的視線掃過玥狐九，而後又重新回到桃夭身上。

“你可知錯？”他重複了一遍。

桃夭咬唇不語，“我……不應該擅闖禁地。”

“還有嗎？”

“沒有了。”

“在我萬象山中，卻與妖魔相互勾結，這難道不是大錯！”

周圍一下子沒有了聲息，因為蘇挽塵沉下的面容和風暴四溢的眸子，那是仿佛将一切都凍起來的冷意。

桃夭不經意的發抖，只覺得頭皮發麻，讓她沒有辦法思考。在蘇挽塵面前她總是這樣，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跪下。”蘇挽塵的聲音宛若玉碎。

桃夭聽話的跪下，她還在發抖，只能低着頭看蘇挽塵的腳尖。

反倒是柒廂染松了口氣，許是他多心，剛剛看到蘇挽塵，他還以為他這師弟要為桃夭說話，不過看來還是他多慮了，蘇挽塵向來死板，是斷斷不會為了誰壞了規矩。

只是蘇挽塵其實并沒有他所看上去的那般鎮定，他很生氣，那怒意來的奇怪，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是看到犯錯的人是桃夭，他的情緒就突如其來的波動了。

他想或許是恨鐵不成鋼，畢竟是他帶回萬象山的人，他怎能不惱怒。

“為什麽私闖禁地？”

“好奇，聽說禁地中有許多奇花異草，風景很美。”

“十幾天，就為了看風景？”

桃夭不知所措的揪緊自己的手指，看了一眼玥狐九，咬牙道，“桃花，我上次看到的七彩桃花，它太美了，我忍不住想再看一遍。”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蘇挽塵咳嗽兩聲，“我帶你來萬象山，不是為了讓你和妖魔勾結，禍害蒼生的！”

“神仙，我沒有。”桃夭不敢看他眼中失望，那就是刀子，剜的她渾身都痛了，“都是我的錯，是我太好奇，這些都是我的主意，和玥狐九無關，都是我的錯，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是我讓玥狐九帶我進禁地的，這都是我的意思，玥狐九它什麽都不知道，它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狐妖。”

“你怎麽知道？”

“我……”

桃夭無言以對，其實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就是廣玉子不斷蹭着她的小腿使着眼色，她也不知道要怎麽辦。

“這世上，從來都沒有一個妖魔是真正的所謂善良。”蘇挽塵說，“狐族精通媚術，奪人心魂者，狐族最多，你怎麽就知道他沒有殺過人？”

“他不會，他救過我。”

“那又怎樣？妖魔便是妖魔，無論如何改變皮囊，骨子裏惡的本性都不會變，它們生性嗜殺，是欲望的結合，就像剛剛死去的那兩只小狐貍，它們已通人言，不久便會像成年狐妖一樣嗜血成性，或許它們不想，但是沒有什麽能敵得過本能。”

“……”

“桃夭，看來這狐妖還真是沖你施加了不少法術，不然，你怎麽會對我說謊？你當我萬象山的結界是什麽？那是世代傳承的伏魔結界，普通妖物碰上一下都會灰飛煙滅，它要是頭一次來萬象山，怎麽能破！”

桃夭心裏害怕，蘇挽塵說的對，她從來都不擅長撒謊，尤其是在他面前，可他怎麽能這麽說，他曾經那麽慈悲，臉上的笑意那麽溫暖寧靜，可現在，他怎麽能這樣淡漠地講述別人生死，而且那還是兩只年幼的可愛幼狐？

“你怎麽變成了現在這副樣子？”鬼使神差一般，桃夭吐出這樣一句話。

蘇挽塵有一瞬間的怔愣，眼中是片刻的驚詫，卻很快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

“桃子，你在說什麽啊。”廣玉子撞着桃夭，言語慌亂。

“你是神仙啊，向來黑白分明，妖魔怎樣？也一樣會思考會說話，會言語，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少女的雙眼閃爍晶亮，蘇挽塵卻沒有任何反應，有一些畫面閃進他的腦海，可那只是過去的事。

“桃夭，在你沒有弄清自己錯在哪裏之前，便一直在司空崖上呆着吧。”

“師弟，對待桃夭，你似乎太過縱容。”

關上無極殿門，不等坐下，柒廂染便已皺眉開口。

蘇挽塵沒有答話，他的怒氣還沒有消散，真是想不到，他居然帶了一個如此是非不分的人走進萬象山。

說妖魔無害？哼，真是可笑之至。

只是，要他對她不管不問，他也的确有那麽些猶豫。畢竟……他認識了她三百年。

有些事情，不是他不去想，就沒有發生。

蘇挽塵嘆了口氣，“師兄想怎麽辦？”

“殺。”柒廂染扶着蘇挽塵坐下，“那九尾妖狐修行厲害，且身上妖氣輕淡，只能殺。”

“好，一切都聽師兄的意思。”

柒廂染點頭，負手沉思片刻，又回過頭來，“她是淨魂。”

“是。”蘇挽塵承認，他是想過隐瞞，但柒廂染畢竟是他師兄，知道桃夭身份，也不過是早晚的事，如此，倒還不如自己說。

“師弟，你怎得這樣糊塗！”

蘇挽塵從椅子上起身，上次桃夭力量覺醒給他的沖擊還沒有康複，他的步子有些虛浮，卻還是堅持走到柒廂染面前，重重跪了下去。

“你這是做什麽！”柒廂染忙去扶他。

“師兄，此事，全是挽塵的錯。淨魂三百年前便該死，她若一心向善便罷，但若仍如三百年前被魔界蠱惑，我發誓，必定親手取了她的性命，而後自刎以謝天下。”

“罷了，她已在司空崖，只不過，淨魂厲害，便是你我聯手恐怕也難降服，她不容于六界，我……必定不會放任她一個人。”

“挽塵明白。”

柒廂染将蘇挽塵扶起來，擔憂地說，“你我師兄弟之間，以後不要如此。”

“師兄，多謝。”

柒廂染搖頭，他雖知道桃夭危險，但也不想做無用地殺戮，況且什麽都記不得，若是真的能和魔界相對，必定能成仙界猛将，和樂而不為。

只是……“師弟，你想如何教導她？”

“修道。”

“你想讓她入我萬象山門？”

“不必，不用教她劍術陣法，只要讓她跟着其它弟子苦修即可。當年封印她的時候，我已将她體內仙法全部抽出封印它處，她沒有任何法術。”

“可你此次……”

“這是個意外，她吸收了萬象山中草木之靈氣才能有如此作為。我會在她身上再次施加一個封印，以防萬一。”

“好。”柒廂染答應，随後将手搭在蘇挽塵的手腕。

他脈象有些混亂，或許是剛動氣的原因，感覺波動劇烈。

柒廂染面色凝重，蘇挽塵修為厲害，從未受過如此重傷，他與桃夭身體相連，桃夭無事，他卻經脈斷至如此，淨魂的軀體果真厲害，連仙身都不能相比拟。

真是沒有辦法想象，如果桃夭靈力歸位，将會是如何的一種狀态。

淩駕于萬物之上的近乎于神的力量，想想都讓人覺得可怕。

“師兄，這一次……我恐怕要閉關一段時間了。”

“去吧，縱然你是仙身，損傷至此也很需要休息一段時日，桃夭那裏，我會看着。”

柒廂染又朝蘇挽塵輸送了些仙氣，起身走向門外，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挽塵，有件事，為兄想問個清楚。”

“什麽？”

“三百年前，你和淨魂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蘇挽塵的腦海有一瞬間的迷離，三百年，真的是很久遠的年月，久遠的他以為自己已經全部都忘了。

他想了想，開口道，“沒什麽，只不過，有一面之緣。”

“那便好。這樣說來，你也一定還能記得師父的話了。”

師父，蘇挽塵很久沒有聽過這個人了。

他清高自傲，若說有什麽說話他會聽，那個人就是他的師父，萬象山上一任掌門，遁世而去的青悠上仙。

“蘇挽塵，你記住，妖魔最擅欺騙、狡詐、魅惑、和隐藏，長得再美，也是見不得光亮的罪惡之體。”

“蘇挽塵，關起你對妖魔的憐憫之心。”

“蘇挽塵，殺了她！她是淨魂！”

“蘇挽塵……”

“蘇挽塵……”

“……”

頭發花白的須眉道人聲音若鐘，厚重混響，一雙眼睛無波暗淡，他坐在镌刻着寶石的白玉掌門椅上，每一個說出口的字都是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青悠上仙，曾經修行到最極致的無上仙人。

他是蘇挽塵的嚴父，他從來都沒有違背過他，沒有過，也沒想過。

蘇挽塵從椅子上站起來，無極殿內依舊朦胧，只是大殿正中蒼勁有力的偌大“靜”字卻似光芒萬丈。

心靜如水，心靜無波。

“師兄，師父的話，挽塵從不敢忘。這次饒桃夭一命，便是還了她三百年前的相遇之情，從此以後，她是她，我是我，我必不會對她有半分偏袒。”

“那便好。為兄知道自己的資質自小便不如你，但是師父既然将掌門之位給了我，我便會盡力做好它，在你閉關期間，若是桃夭有一絲淨魂覺醒的痕跡，不必你出手，我定會搶先一步讓她灰飛煙滅。”

這一次蘇挽塵沒有回話，只是站在大殿中央，凝視着那“靜”字。

無極殿門開了又關，柒廂染走出去，被殿外的陽光刺的有些炫目。

玉璞就候在殿外，看到柒廂染，他慌忙行禮。

“師父。”

“跟我來，有件事情要你做。”

“是，師父。”

玉璞跟在柒廂染身後，他性子平和穩重，深受柒廂染倚重，萬象山中的大小事務他打理不少，這一次，恐怕又是有了什麽重要之事。

跟着柒廂染走進一間卧房，玉璞守在門外，沒過多久，便看到柒廂染拿着一奇怪的東西從裏面走來。

那東西是弧度圓潤的球形，有整個手掌那麽大，散發着朦胧的白色，像一個巨大珍珠一般，光澤圓潤。

“師父，這是……”

“為師前不久捉的雪妖魂魄。”

“雪妖魂魄？”

“是，現在鎮妖石被破，這雪妖道行高深，不能無處封印，為師要你将它丢進苦海裏去。沒有人能進得去苦海，如此一來，它也不能再迫害世人了。”

“是，師父。”

玉璞向來行動迅速，他自小便對自己要求嚴謹，禦劍而飛時，兩邊雲彩飛速後退，沒過多久，便來到了苦海上空。

低頭看自己手中的巨大珍珠，這是他第一次，對師父的吩咐産生了好奇。

魔界向來充滿煞氣，就是修行再高的魔，它的魂魄也不應該是如此純淨的白。

玉璞有片刻覺得，這裏面的東西，是仙氣。

可只有片刻罷了，師父的吩咐總是有他的道理，所以在他神思游離的片刻之後，玉璞便毫不猶豫的将手中圓球丢進了苦海深淵。

圓球在自海面沉入海底，幾縷水花飛濺，混雜着點點氣泡，很快便落盡黑暗沉寂的沒有沒有生命氣息的苦海之底。

至此，不論這東西是好是壞，都不會在有人能找到。

既是妖魔禍害，便不能留，縱然玉璞心裏糾結，卻也依舊謹遵師命，因為這是規矩，萬象山的規矩。

桃夭被那個叫做岚帆的人帶往司空崖。

岚帆不遠不近的走在彩虹橋上，被黑色布料裹緊的身材挺拔，只是頭發長而淩亂，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桃夭一刻都不願意同他呆在一起，她記得清清楚楚，那沒有在面具下的四分之三張臉上，在掐死兩只小狐貍時閃爍着的是何等嗜血的神色。

她才出去司空崖沒有幾天，就又要回去了。司空崖沒有什麽不好的，很清靜，也很漂亮，可是只有她自己。她是被懲罰的人，廣玉子不能陪她，自己一個人，有時候确實會覺得孤獨。

“怎麽，現在就我們倆個，你打算就這麽一直一言不發嗎？”彩虹橋以已經到了盡頭，岚帆招來自己的劍，回頭看向桃夭。

“我不想跟你說話。”

“呵！是因為我殺了兩只小狐貍嗎？”

“它們不止是兩只小狐貍！”

“為什麽不是？因為她們會說話？”

“它們什麽錯都沒有犯過，沒有殺過人，也沒有濫用過法術，是你殺了它們，你是殺人兇手！”

“殺人兇手？哈哈哈哈！”岚帆仰頭大笑，這副模樣，和在柒廂染身邊時有那麽些不同，“不過是兩只小狐貍罷了，這世上随便一個人都做過。”

“那你依舊是兇手！”

“沒錯，只是……我更想你站在我這邊。”

“永遠都不會！”桃夭咬着牙，無法理解岚帆的笑聲和反差。

這時候岚帆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類似于躲在暗處蠢蠢欲動的蛇吐信子的聲音，“不要把自己說的那麽幹淨，總有一天，我會主動讓你站到我這邊的，而且……很快就會。”

岚帆說完這話就将桃夭丢在了司空崖，臨走前他在司空崖上空結了一個奇怪的印。

“這是師父的吩咐。”

不用想也知道，她是淨魂，柒廂染若是沒有做些措施，那才反倒讓人感到奇怪。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