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東海 (1)

蘇辭臨出蕭府時,十幾只信鴿攜帶着蓋有帥印的信函飛往北燕各地,但願不會太晚……

蘭陵兩萬駐軍跟随着蘇辭狂奔向東海,即将入夏,海水潮汛馬上就要到了,越往東海走,天越陰沉,轉眼就下起了傾盆大雨,東海沿岸驚雷陣陣。

蘭陵城距東海較近,但就算快馬加鞭也要一日。

蕭中天騎着馬,頂着暴雨,跟在蘇辭身後,“姓蘇的小兒,老子可是把蘭陵城的兵都給你牽出來了,回頭皇上若是怪罪下來……”

蘇辭:“保你升官發財。”

子深加緊馬腹,跟了上來,“蕭城主,我怎麽覺得有仗打,你反倒挺開心的。”

這麽多年來,某人縮在蘭陵城,早就憋屈了。

蕭中天哼了一聲,“老子要是能趁機砍了你家将軍的頭,那就更開心了。”

直到第二日午時,衆人才遠遠望到東海的沿海堤壩,奈何這天暗如黑夜,驟雨不歇,空中雷鳴不斷,好不駭人。

蘇辭勒住缰繩,馬停在山頂上,遠遠就能看到黑壓壓的海上有數不盡的戰船,正在靠近東海的第一道堤壩,緊接着一聲山搖地動的轟鳴,有些将士直接被震下了馬。

蕭中天眺望遠方,面如死灰,“完了……”

東海堤壩乃是依天險而修建,利用河口的兩座高山,修建大壩,以攔截潮期倒灌的海水,更加防止東海諸國借機入侵北燕。

随着那一聲驚天動地的轟鳴,歷經三朝建造的東海第一道攔海堤壩……塌了……戰船輕而易舉地踏過了北燕的第一道防線。

洶湧的海水瘋狂地朝第二道攔海堤壩撞去,瞬間吞噬了沿岸的鄉鎮,無數百姓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已經屍沉大海。

蘇辭的目光迅速成冰,手中握緊缰繩,“還愣着幹什麽?等着第二道堤壩也塌了嗎?”

蕭中天緊跟在蘇辭身後,策馬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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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趕到第二道堤壩時,海水也已經将瀛洲的戰船送到牆角下。

蘇辭抵達時,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斬殺了準備開閘的守将,蕭中天将一幹吃裏扒外的守壩士兵直接扔進了海裏,通敵叛國之人何須留命?

在瀛洲的戰船中,一艘龐大華麗的皇船上傳來謾罵聲。

瀛洲的武士們七嘴八舌地在外廂房說着,國相緩步走入內室,“聖皇,第二道堤壩上換了帥旗,我們的內應可能已經被殺了。”

一身金燦燦華服的中年男子坐在黃金打造的椅子上,相貌極其平庸,看了就忘,平庸到只能靠衣服認人,他玩賞着青瓷瓶,依舊悠然道:“是誰?”

“蘇辭。”

國相大人是個侏儒,六十多歲,仍只有半人高,滿臉皺紋,醜得讓人過目不忘,卻被譽為瀛洲第一聰明人。

聖皇微微眯起眼,眉頭微皺,“比本皇想象中來得快,不愧是北燕殺神,洞察力很強,你的邊防圖昨日才到手吧?”

國相看着手裏新得來的東海邊防圖,“正是,不過據皇城的‘影子’來報,蘇辭此次出門沒帶燕狼衛,身邊只有幾個孩子。”

砰的一聲,聖皇随手摔了價值連城的瓷器,架子上那件一模一樣的瓷器身價将再翻一倍,悠然道:“真是找死,好好招待遠道而來的客人吧,讓殺神的生涯結束在我瀛洲武士的手中。”

……

大雨不絕,天暗無光。

堤壩上,蘇辭一聲令下,點燃的火琉璃朝湧來的戰船炸去,海上一時火光沖天,大雨都澆不滅。

忠心不二的守壩副将被蘇辭從牢裏放出來,“大将軍,大部分火琉璃都被之前的叛軍扔到海裏去了,剩下的這些撐不住啊!”

蘇辭在弓箭上綁了火琉璃,彎弓一射,又燃爆了對面一艘戰船,淡然道:“你叫什麽名字?”

“末将顧友芳。”

蘇辭不動聲色道:“顧将軍,這種天氣火琉璃早晚都會被水泡了,現在有多少就用多少,硬仗是之後的事情,現在只需要炸。”

顧友芳望着那鎏金面具下傲然的冷眸,似乎只要那人立在城牆上,千軍萬馬都可頃刻間灰飛煙滅,他心生一股敬意,能和北燕殺神并肩而戰,死在這大壩上也值了。

一直到入夜,大壩上的火琉璃都耗光了,大雨還是沒歇,好在自始至終天都宛如黑夜,除了更黑了一點,沒啥影響,但最令人絕望的是,海上的戰船依舊望不見尾,此次偷襲東海,以瀛洲為首,不少東海諸國尾随,可謂聲勢浩大。

火器一沒,就是硬仗,戰船一艘比一艘不要命地往大壩上撞,幸虧北燕這堤壩沒有偷工減料,比皇城的牆結實太多了,但由于海水倒灌,水位線變高,在戰船上搭個梯子就能上城牆,守大壩的将士面臨的無疑是一場無休止的車輪戰。

折兮劍一次次被鮮血染紅,又一次次被雨水沖刷幹淨,仿佛是上蒼在清洗這暗無天日的世道。

蘇辭一劍殺了從蕭中天左側偷襲的人,與他背對背應敵,“怎麽?蕭城主幾年沒上戰場,莫非老矣?”

蕭中天殺得過瘾,笑道:“小子,還不一定誰先入土呢!”

敵人越來愈多,蘇辭左手抽出難全,雙手持劍,奮勇殺敵,冰冷的雨敲打在鎏金面具上,冷了一副皮囊,卻怎麽也冷不了那人一身的桀骜與疏狂。

她目光掃過那根風雨飄搖的帥旗,“為何不立你蕭氏的旗幟?”

明明此番守壩的都是他蕭氏兒郎。

蕭中天一笑,“老子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你的名頭更有用。”

一夜苦戰,衆人厮殺至天明,傾盆大雨有了減小的趨勢,東方微微露出一些光亮,敵船暫時撤離。

皇船上,聖皇砸了一地的琳琅寶器,“只是一個蘇辭,就把你們殺成這樣了?蘇家軍明明在南境,她哪裏來的人馬?”

一些東海小國的國王在下面議論紛紛,提到蘇辭皆是一陣頭疼,怎麽就遇見了這麽位活祖宗呢?

珍珠島國王起身怒道:“聖皇,你明明說過萬無一失的,蘇辭又是從哪裏蹦出來的?”

東峽國國君滿臉擔憂,“守壩的都是蘇家軍?”

聖皇:“哪裏來的蘇家軍,大梁已與本皇說好,會将蘇家軍牽制在南境。若非變故,蘇辭此時也應在南境。”

蛇島國王:“可她此時就在東海,讓我們寸步難行。”

聖皇坐在黃金椅上喘氣,“國相推算過,此次東海大潮百年難得一遇,我們只要借海水倒灌之機,西下北燕,就能打到皇城,到時候讓北燕帝割地賠款,我們還至于縮在海島上嗎?”

東海諸國苦心孤詣數十載,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蘇辭。

國相慢悠悠地站了出來,一副穩操勝券的樣子,拱手笑道:“請諸位國王放心,蘇辭是陸地上的殺神,卻未必上海上的殺神,我們切勿自亂陣腳。北燕的援軍最快也要兩日才能到達,而且我已為這位大将軍準備了一份大禮,怕她等不到兩日了。”

與此同時,東方的天剛露出一點光,立馬又被陰雲遮蔽,海上雷鳴陣陣,烏雲如墨翻湧,風雨又起,朝東海沿岸湧來,似有遮天蔽日之勢,那團龐大的黑雲宛如要吞了這天地一般。

蘇辭金甲上的血被雨洗淨,胳膊上的大大小小的傷口在雨中溢着血,淡淡道:“顧将軍,你在東海生活多少年了?”

一夜死守,誰身上不挂點才,蘇辭還算好的,蕭中天腿上挨了一刀,正靠牆包紮傷口,死活不下去休息。

顧友芳左胳膊骨折,耷拉在袖子底下,“末将一直生活在東海,有三十多年了。”

蘇辭凝望海上陰雲,“你見過這麽大的海潮嗎?”

顧友芳亦是望向天際,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驚恐,“從沒有,這海怕是要吃人了。”

東海的陰雲暴雨如一只張口血盆巨口的兇獸,朝沿岸吞來,讓人心慌。

子深揮動雙锏的臂膀都酸痛到麻木了,污血沾了滿臉,有些不知道是沖刷不掉了,還是自己的傷口在流血,他低頭望着大壩下,海水中的血跡還沒有沖淡,數不盡的浮屍漂在上面,也有離身的胳膊、大腿、手指……

蘇辭看了他一眼,“害怕了?”

子深一愣,又木讷地搖了搖頭,心卻在不停地往下沉,像掉進了一個無底的深淵。

蘇辭:“你知道為什麽你一直不夠強嗎?”

子深搖了搖頭。

蘇辭:“因為你沒有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過,你每爬出來一次,就比以前更強,更鐵石心腸,更冷血無情……”

子深看着那眸子涼薄的人,不管面對什麽,她似乎永遠沉着冷靜、淡然無感,像一灘無波無瀾的死水……他長在軍營,但見過的都是在父親和蘇辭庇護下的戰場,哪裏有什麽風雨可言?如今這般,卻是第一次。

號角聲起,暴雨再至,敵軍發起第二輪進攻,于子深而言,一切像一場看到不到黎明的噩夢,而活下來的人終将在暗夜中更強。

蕭中天始終不肯下城牆休息,揮劍血拼到底,“聽着,若是老子撐不到援軍來,爾等都給我聽蘇辭的。”

蘇辭白了他一眼,冷聲道:“聒噪,子深你去他身邊。”

子深:“将軍……”

軍令難為,即便不願,他還是去了,而壞就壞在這兒了。

爬上大壩的敵軍漸多,蘇辭下令放滾石。

兩名身着北燕戰服的将士經過她身邊時,突然發起偷襲,一人牽制住她一只手,又有兩名将士撲來,分別抱住她的腿,将她往大壩邊上推。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敵船上抛出機關鐵鈎,正中蘇辭的左肩,鐵鈎死死穿進她的骨肉裏,穿肩而過。

子深大驚,“将軍……”

他欲回身相救,爬上大壩的敵軍裏應外合,死死圍住他。

蘇辭怒而發力,用內力震開四人,也就是這空檔,身體一時失力被鐵鏈那頭人硬生生拽到了大壩邊上,眼見就要被拖下大壩。

鐵鈎穿肩而過本就痛不可言,蘇辭一腳抵在牆上,減輕?_勢,與鐵鏈那頭的人較勁,撕扯的都她的血肉,她剛欲揮劍斬斷鐵鏈,卻被朝她右肩攻來的鐵鈎纏住了劍。

千鈞一發之際,純一和尚不知從哪裏蹦出,一掌掀飛了朝她攻來的敵軍,又徒手靠內力扯斷鐵鏈。

蘇辭左肩血流不止,疼得嘴唇發白,即便一聲未吭,卻也未能穩住身子,朝後倒去。

一雙大手從身後抱住了她,出乎意料的有力,隐忍着怒氣的聲音摻着心疼,低沉道:“阿辭……”

蘇辭痛得一瞬昏厥,待看清身後人時,一陣遲疑,他方才叫自己什麽?

褚慎微将她橫抱起,朝到牆角走去,嚴厲道:“将軍何時才知道愛惜自己?”

徐可風沒跟來,此時也找不來大夫,褚慎微讓子深拿破布擋住牆角,不準任何人靠近,誰來殺誰,敵我不分。

褚慎微檢查她肩上的傷,狐貍眸中難得一抹嚴肅,“将軍,時間急迫,我替你拔出鐵鈎。”

蘇辭甚少見褚大混蛋這般正經,一時被他唬住了,待到他伸手解自己的衣物時,頓時反應了過來,一手護住衣服,“你幹嘛?”

褚慎微一嘆,故意貼近她耳朵,笑語道:“将軍反應這般遲鈍,哪日被在下吃幹抹淨都不知道。”

蘇辭疑惑地看着他,幾個意思?

褚慎微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就是将軍想的那樣。”

她依舊一臉迷惑,皺着眉頭,呆滞地看着他。

褚慎微心中無奈,他的大将軍生了七竅玲珑心,卻唯獨沒開男女情愛那一竅,愚不可及。

他見她的傷口不住流血,不再開玩笑,正色道:“我知道将軍是女子,但在下絕不亂看,只為将軍處理傷口。”

蘇大将軍八百年難得愣了一回神,他說啥玩意?

待她反應過來時,褚慎微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撕開她的衣物,手放在鐵鈎上,沒給她絲毫拒絕的餘地,“将軍忍住。”

悶的一聲,鮮血四湧,蘇辭想罵他的話還停在嘴邊,就昏了過去。

褚慎微立即将她抱在懷中,用自己的體溫暖她冰冷的身體,給她上藥止血,眉間一絲輕愁,喃喃道:“有的時候真想一劍殺了你,如此一來,你是否就能不再嘗這世間百般苦楚?”

這般傾盆的大雨,血流成河的牆角下,一襲白衣抱着紅衣金甲的人兒,頂着外面的戰火雷鳴,只盼她能熬過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博弈。

蘇辭暈了不到半個時辰,就以驚人的毅力醒了過來,完全靠一口氣撐着,瀛洲人還沒打出去呢,死個毛線?怎麽能讓那群龜孫子稱心如意?

一身是傷的離婁跑上了大壩,被子深攔住,朝破布後面喊道:“屬下無能,讓璇公主被人劫走了。”

蘇辭氣得立馬來了精神,掙紮地從褚慎微懷中起身,掀開破布,一把抓住離婁的衣領,“下次再讓我從你嘴裏聽到這樣的話,我就直接一劍捅死你。”

她本讓離婁護送璇公主回皇城,如今被劫,落在誰手裏還用說嗎?

褚慎微皺眉,手上死死扣住她的腰,“你現在什麽都做不了。”

蘇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受傷,才會覺得褚慎微力氣這麽大,“不一定。”

如果給褚慎微一個機會,他最想殺的人一定是徐可風,一個濟世救人的大夫為何會制出凝神丹這種東西?

蘇辭将一瓶凝神丹幹嚼吞下,也不嫌苦,靠着藥力殺到晚上敵軍再次撤退時,簡直是個瘋子。

兩天兩夜的雨中苦戰,守壩的将士們大多高燒,更何況蘇辭這種一身是傷的人,她望着從蘭陵城拉出的兩萬将士,如今死的死,傷的傷,所剩無幾,都接近了極限。

褚慎微将饅頭掰開,硬塞到她嘴中,“再過一會兒,他們怕是就要拿璇公主來談判了,你打算怎麽辦?”

蘇辭望着第三道大壩的方向,那是北燕東海最後一道防線,“我已經讓蕭中天帶人過去了,屆時第三道大壩開閘洩洪,如此一來,第二和第三道大壩中間的海水會被抽幹,我會用最後的火琉璃炸了第二道大壩。”

到那時,只要将敵國的戰船都吸引到第二道大壩前,借爆炸的威力和海水倒灌的沖力,定能讓一大批戰船葬身大海,這是破釜沉舟之計。

褚慎微盯着她,恨不得将她吊起來打一頓,“所以你打算親自過去談判?”

蘇辭反問道:“你覺得他們會讓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去嗎?”

她去,也許還能帶着瀛洲聖皇一起歸西。

褚慎微的肝火莫名大,怎麽就偏偏遇上個這麽缺心眼的東西,“我也去。”

蘇辭一口回絕,“不行。”

褚慎微:“你攔不住我。”

說完,便甩袖走了。

蘇辭完全搞不懂,他哪裏來的火氣?

夜半子時,瀛洲派人邀請蘇辭到聖皇船上一敘,只許她一人前往,不然璇公主必死無疑。

蘇辭早已安排好一切,特意讓子深将褚慎微帶走,不許他胡來,并告訴蕭中天,她若出事,一切聽褚慎微的。

堤壩上,純一站在她身側,看着将凝神丹當飯吃的某人,不由一嘆,“将軍,那東西還是少吃為妙。”

蘇辭豈是聽勸之人,“你還懂藥理?”

純一難得謙遜道:“略知一二。”

蘇辭不由地多看了他兩眼,到不為別的,這和尚整日髒兮兮的,如今被東海日夜不息的大雨洗得幹幹淨淨,她這才發現髒和尚生得十分清秀白淨,跟朵小蓮花一樣,還真有幾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蘇辭:“沿岸的百姓都撤離了嗎?”

純一:“将軍放心,早已撤離。”

蘇辭将黎清特制的一枚火琉璃塞進衣袖裏,今夜就全靠它了,“我還欠大師一聲多謝,如今補上了。”

純一和尚搖頭一笑,“貧僧更喜歡實際一點的,比如金銀珠寶。”

六根清淨一詞和他似乎從來不沾邊,但他能在這亂局中出手相救,倒還有幾分肝膽。

蘇辭将難全插在腰間,整裝待發,“我若能活着回來,再與大師探讨這個問題。”

純一和尚雙手合十,微微一笑宛如出世的高僧,虔誠道:“願大将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蘇辭聞之一笑,站在堤壩旁,徒留一個背影,“大師覺得我這樣的人死後,是該登極樂淨土,還是該下九幽地獄?”

純一擡頭望着那紅衣金甲,回之一笑,“将軍還是禍害世間比較好。”

蘇辭笑意未減,縱身躍下堤壩,跳到前來接她的敵船上,往皇船駛去,紅衣金甲向來無所畏懼。

大雨漸歇,轉為飄飄灑灑的小雨,聖皇的船極大,璇公主就被綁在甲板上,那孩子身上有好多傷,但不哭也不鬧,看到蘇辭,反倒眸中一抹愧疚。

蘇辭飛身上船,甲板上好不熱鬧,東海諸國的國君難得聚得這麽齊,瀛洲聖皇坐在最中間。蘇辭多看了他兩眼,就知道他為何是這群人裏衣飾最誇張的了,長得實在太普通了,完全沒有辨識度,全靠一身金燦燦的衣服撐着,恨不得把整個瀛洲的珠寶都戴在身上。

聖皇擺着一國之主的臭架子,拍手道:“大将軍好膽識。”

蘇辭簡直沒眼看,“我記得上一任瀛洲聖皇沒長得你這般磕碜。”

聖皇整張臉都挂不住了,其他幾位國王都憋笑了。

國相站出,指責道:“北燕自诩禮儀之邦,就是如此行事的嗎?”

蘇辭低頭看那矮冬瓜一般的國相,似有頓悟,“有你在,你家聖皇就不磕碜了。”

國相:“你……”

聖皇怒道:“少廢話,蘇将軍若想救這位小公主,就打開東海的最後兩道堤壩,再自裁謝罪,以告慰我東海諸國在戰争中逝去的英魂。”

蘇辭用看白癡的目光看了聖皇兩眼,轉而高聲問璇公主:“殿下,若是捐軀為國,你可願意?”

璇公主這次沒有流淚,欣然一笑,“縱死不悔。”

蘇辭欣慰一笑,“璇公主是罪臣之女,本就該問斬,我為何要費盡心思救她?除了這個,聖皇還有別的籌碼嗎?”

這人實在不按套路出牌,國相目露兇光,“若是璇公主不重要,大将軍又為何在此?”

蘇辭:“看猴耍大戲,還有……不上船怎麽刺殺聖皇陛下?”

話音未落,折兮劍出,刺向聖皇,衆人一驚,北燕的大将軍怎麽如此粗暴,還沒說兩句話,居然就上手了。

武士匆忙上前護駕,蘇辭卻突然調轉劍鋒,刺向璇公主身側的武士,皆是一劍封喉,緊接着砍斷璇公主身上的繩索,拉着她站到船邊。

蘇辭在璇公主不留痕跡地低語道:“默數十個數,往下跳。”

說完,折兮劍再次攻向聖皇,狠絕而迅速,斬殺了所有擋路的武士。

躲在人群後的聖皇看着不斷逼近的蘇辭,第一次明白何為萬夫難擋的勇士,慌張道:“救駕,救駕……殺了她……”

七六五四三二一……

随着一聲撼動東海的轟鳴聲,北燕第二道攔海堤壩被炸開,靠近堤壩的戰船皆被炸毀,海水洶湧地朝缺口沖去,将後面完好無損的戰船卷進海浪裏。

大壩缺口如同貪婪的饕餮,不停地吞噬着海上和戰船,聖皇的船也毫無例外地湧向缺口。

璇公主跳入水中的同時,離婁和純一已在水下接應,他們身上都綁着繩索,另一頭拴在沿岸的巨石上,防止被大壩缺口吸入。

聖皇的船左搖右晃,國相不斷下令往後劃船,東海諸位國王皆是大驚失色。

蘇辭努力穩住身形,從掏出衣袖中一枚雞蛋大小的火琉璃,據黎清說,這是她目前為止,制作的體積最小、威力最大的火琉璃,只是還沒有試用。

不過,馬上就可以驗證效果了。

國相注意到不斷靠近的蘇辭,“攔住她,別讓她靠近……”

又是一聲震耳的轟鳴,水下的純一、離婁等人皆是吓了一跳,望着水面上的火光,聖皇的船炸了?那大将軍呢?

蘇辭是真沒想到黎清的新制的火琉璃威力這麽大,簡直被坑慘了,她還沒來得及跳下水裏,爆炸掀起的沖擊就朝她迎面襲來,直接給她震暈了。

她落入水中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都疼,一點力氣都使不上,紅衣飄在水中,身上的大小傷口溢出血來,整個人緩緩下落,心道:就這麽一直往下沉也不錯,好歹算是為國捐軀,以後再也不管北燕的破事了。

一襲白衣摟住她的腰,将她揉進懷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堵住她的嘴,有空氣湧入她的胸腔,她微微睜開眼,真想給對面人一巴掌,可是在疼得沒力氣。

借着海上的火光,她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褚慎微那張妖孽的臉,好看得讓人發愁,但他眉宇間是從未有過的認真和嚴肅,如同她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人一樣……

她真的認識這個人嗎?又到底什麽時候認識他的呢?

蘇辭陷入了昏迷,沉浸在一個漫長的夢中。

夢裏,她又回到了北燕帝登基的第二年,北燕國庫空虛、百廢待興,什麽都是一塌糊塗,偏偏此時南楚、大梁、西蠻聯手攻燕,朝中無良将可用,一時間即将亡國的陰影籠罩在整個北燕百姓的頭上。

那時她十七歲,奉旨挂帥,南征西伐,哪裏有說書先生口中那般風光?

她被三國大軍一次又一次逼到斷糧無援的地步,荀老将軍不厭其煩地勸她棄城後退,可她往哪裏退啊?她身後站着的是十萬将士,一座國門,整個北燕的百姓,你讓她往哪裏退,她無處可退。

蘇辭只記得那時日日夜夜萦繞在身邊的都是血腥味,夜不能寐,世人總罵她殺戮太重,堆屍成山,可她若不殺,何以守國?

“将軍,三國退兵了。”

來報的小将士說完,就因傷勢過重,氣絕身亡。

那一年,她十八歲了,折兮劍上的血漬擦都擦不幹淨,目光冰冷得像個死人,明明最厭惡殺戮,有一天卻做着自己最惡心的事情,成為讓自己都作嘔的人。

年末大雪,她奉皇命讨伐西蠻,率十幾名燕狼衛秘密前往西南邊陲探查。

趙雲生騎在馬上,頂着風雪,“将軍,雪太大了,我們去前面的鎮子稍作休息吧。”

蘇辭低眉看了一眼地标――石鼓鎮,那時的她心早已硬得和寒石一般。

鎮上唯一一家客棧是梨園改建的,破爛得不行,但能擋風雪。

雖然蘇辭一行人皆是便裝,但一看就來歷不凡,掌櫃殷勤招呼道:“各位別看小店破,但應有具有,想不想聽段戲?小店的賬房先生之前就是梨園的當家花旦,這就讓他給諸位解解乏。”

趙雲生看蘇辭的臉色就知不喜,剛要回絕,炎陵那大老粗卻心血來潮道:“老子好久沒聽過戲了,趕緊讓他出來唱一段。”

炎陵腦子裏就裝不下“軍紀”二字,罰他八百回,依舊記吃不記打,過一陣子還犯。

蘇辭懶得理他,徑直坐到桌子旁,先喝了一口酒驅寒。

客棧大堂西邊還真有處戲臺,但等到菜都上來了,那上面還沒蹦出個人來。

炎陵啃着肉,不耐煩道:“怎麽還沒出來?大姑娘上妝也上完了吧。”

一旁飯桌坐着兩名趕路的貨商,喝了兩口酒,正在高談闊論。

“唉,現在真不是人過的日子,整日就知道打仗,你聽說了嗎?落雲觀的未濟道長說,咱北燕的大将軍是妖星轉世,殺伐太重,這才降下國難。”

另一名貨商唏噓道:“如今百姓們也都看明白了,要是沒了她蘇辭,也不至于打仗。”

炎陵一聽,瞬間就火了,沖上去就掀了二人的桌子,怒發沖冠,“放你奶奶的狗屁,大将軍一心護你們這幫兔崽子,沒她守北燕河山,你們早身首異處了。”

蘇辭低頭嚼着飯,面上無有喜怒,冷冷道:“滾出去。”

炎陵一聽,便知道她生氣了,壓制着想将兩名貨商大卸八塊的沖動,老實地走了出去。

趙雲生搖了搖頭,親自起身,向兩名貨商賠禮道歉,又賠了一桌酒菜,這才算息事。

衆人剛打算安生地吃個飯,忽然戲臺上傳來鑼鼓聲,一襲金玉彩衣的戲子粉墨登場,演的是一位盼夫歸來的将軍夫人,濃妝之下嬌柔妩媚、楚楚動人,不愧是當家花旦,還真有幾分國色。

衆人眼中皆是一抹期待,除了蘇辭從始至終眼皮都沒擡,奈何那花旦一張嘴便是一口破了音的唱腔,宛如鬼哭狼嚎,“将軍啊,早卸甲,她會在二十等你回家……”

十幾名燕狼衛齊齊被牛肉卡住了嗓子,真是要命,趙雲生都忍不住喝了口酒壓壓驚,只有蘇辭淡定地吃着白米飯。

戲臺上的花旦輕舞雲袖,婀娜轉身,半掩面容,又唱道:

“山河萬裏,将軍劍出,倉皇邊陲戰馬聲。

濁世紛争,血染蒼生,誓守海晏河清處。

百姓福禍,猶怨蘇郎,紅衣金甲都做土。

待盛世,伊人回首,誰祭将軍衣冠冢?”

趙雲生聽了,眉頭一皺,這戲文唱得怎麽像大将軍?

蘇辭望着戲臺上國色天香的花旦,寒聲發問:“你唱的是什麽?”

花旦收回揮動的雲袖,露出一雙比女子還好看的玉手,行禮道:“《将軍辭》,乃是南楚七皇子寫給您的詞。”

蘇辭眸中一抹殺意,“你知道我是誰?”

花旦盈盈一笑,“知道。”

轉眼,移形換影的步伐,蘇辭的折兮劍已經架在了花旦的脖子上,“目的?”

花旦原本動聽的女聲變成了男聲,彬彬有禮道:“在下褚南,字慎微,仰慕将軍風采,千裏投奔,願獻上攻打的西蠻的妙計。”

……

蘇辭一身重傷,睡夢中也不踏實,夢裏的褚慎微實在太好看了,簡直讓女人都無地自容,這家夥長得太缺德了。

她渾身難受,總想翻身,卻被人按住,怎麽也不許她翻身,最後好像被什麽人抱進懷裏,這才踏實地睡過去。

等到蘇辭睜開眼時,唯一的感覺就是渾身都痛。

“終于舍得睜眼了?”

一聽聲音,蘇辭才感覺身側躺了個人,剛想扭過脖子看他,卻發現脖子一痛。

褚慎微趕緊按住她的頭,不許她亂動,“你脖子受傷了,暗流席卷的鐵片刺進你脖子裏,幸好只傷了皮肉,沒割到氣管,不過暫時不能說話。”

蘇辭心中一嘆,也不知道是命大,還是命苦,這樣都死不了。

她剛想動動身體,褚慎微的聲音又傳來,有幾分怒氣地呵斥道:“別動,胳膊上全是刀傷,肋骨斷了幾根,右腿也骨折了,你若再不聽話,休怪我非禮你。”

蘇辭不能動,不能言語,只能幹瞪着他,死死瞪着他。

最後瞪得褚慎微不耐煩了,才開口道:“放心吧,東海諸國傷亡慘重,暫時退到了海口,雖然偷襲了幾次,但蕭中天也不是廢物,都打回去了。趙雲生和炎陵已經帶燕狼衛趕到,後續的援軍在路上,東海算是守住了。”

蘇辭聞之,松了口氣。

黎清忽然踹門而入,撲到她床邊,高興得差點哭出來,“将軍你終于醒了,都睡了三天三夜了,我這次帶了不少新研制的火琉璃,看我不炸死那幫混蛋的。”

褚慎微任黎清在蘇辭床邊亂吼,出了趟門,端了碗清粥回來。

趁這空檔,黎清向蘇辭承認了一個錯誤,因為徐可風還在趕來的路上,黎清又剛到不久,所以蘇辭受傷後,給她處理傷口的人一直都是褚慎微。

蘇辭聽到後,整個人都不好了,落水後的事情也漸漸想起,心道:我怎麽就沒被炸死呢?

褚慎微見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自然知道黎清和她說了什麽,心情大好,溫和道:“将軍剛醒,喝些清淡的粥較好。”

蘇辭整個人更不好了。

徐可風日夜不歇地趕來,見到她的傷勢後,想死的心都有了,這次不用褚慎微咬牙切齒地指責他研制了凝神丹,他自己都後悔。

蘇辭這副身子骨常年帶傷,如今更是新傷蓋舊傷,這次又不要命地灌了好幾瓶子的凝神丹,将她的底子耗得差不得了,雖說養養能緩過來,可蘇辭是肯老實養病的人嗎?

屋裏。

蘇辭擡起唯一一只能動的胳膊,用枕頭把褚慎微砸了出去,滿眼寫着一個“滾”字,這人嘴不是一般的欠。

褚慎微抱頭站在門口,“将軍,腿都瘸了,你還出去幹嘛?丢人現眼嗎?像褚某這般貌美的人,才應該多出去……”

一本書朝褚慎微迎面砸來,這才讓他閉嘴離開。

純一和尚特意來探望蘇辭,見此情形不由一笑,緩步進屋,給蘇辭行了個禮,“阿彌陀佛,将軍安好。”

蘇辭瞪着他,她不好,一點都不好,這是見她暫時不能說話,都過來氣着她的嗎?

純一和尚識趣地找了椅子坐下,“其實褚施主待将軍還是極好的,那日在水中,大壩被炸開,海水湍急,繩索長度有限,我等根本無法靠近将軍,是褚施主割斷自己的繩索游去救您的。”

蘇辭當然知道水下是誰救的她,可那素日裏病歪歪的秧子是如何把她帶上岸的呢?要不水中還有人幫他,要不他自己就有能力……

她還沒想明白,皇城中就派來人宣旨,命她即刻回京。

而這位宣旨的大臣正是扶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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