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梁戰 (1)

三日後。

沈涵帶兵出征東海,蘇辭城門相送,這師徒兩相互看了一眼,默默無話,盡在無言之中,就此別過。

黎清安慰道:“将軍放心,溫姨女扮男裝跟着呢,她會好好照顧沈先生的,再說了,你已從南境調了兩萬蘇家軍前往,算上之前增援東海的軍隊,十萬了,肯定打得贏。”

于蘇辭而言,沈涵如父,看着父親遠奔東海作戰,怎能真的放心?

一襲淺藍色衣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蘇辭身後,“聽說你和皇上請旨,明日便趕赴南境。”

蘇辭回眸見是扶蘇澈,倒是稀奇,“你怎麽在這兒?”

扶蘇澈:“請你喝茶,回答我的問題。”

蘇辭一笑,沒見過請人喝茶還這麽酷霸狂拽的,“我是和皇上請了旨,巴不得插上翅膀飛去南境,可皇上不許。”

扶蘇澈揮手,讓下人将馬車牽過來,“上車,綠雲居請你喝茶。”

黎清因為要忙千機院的事情,沒機會坐扶蘇家夜明珠鑲頂的馬車,蘇辭只好自己去了。

馬車上。

扶蘇澈依舊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茗兒讓我謝過你,謝皇後已經被廢,小皇子交由她撫養。”

蘇辭看着車窗外的街道風光,“那要恭喜茗妃娘娘了,母子團圓,封後也指日可待。”

扶蘇澈:“宮中妃嫔不少,地位尊榮的更多,你怎麽确定茗兒一定能封後?”

就憑她自幼和北燕帝長大,那人什麽性情,她還是知道一二的。

蘇辭:“只要你不拒絕皇上許你的丞相之位,茗妃必定是後宮之主。”

扶蘇澈微微皺眉,“你都知道。”

蘇辭從車窗外收回目光,淡淡道:“皇上有意将左右丞相二位合一,朝堂之上只設一個丞相之位,為了避免謝王世家把持朝政的局面重演,就需要一個在朝中根基淺又能壓得住百官的人。而你是最佳人選,出身江湖,和朝中人沒什麽交情,關鍵是你有能力,面子冷,壓得住群臣。”

扶蘇澈盯着她,“你怎麽知道我就一定能壓得住群臣?”

蘇辭笑道:“因為你和我一樣不講理,和那群茅坑裏出來的老臣講理簡直是天方夜譚,就拿滅道一事來說,和他們扯皮,三天三夜都扯不完,但我拿劍壓在他們脖子上,馬上就有結果了,你以為他們是真的信奉道教嗎?”

扶蘇澈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我昨日見了金殿撞柱的魏大人,皇上下旨滅道後,未見他消瘦憔悴,反而圓潤不少。”

蘇辭:“謝王世家已倒,以皇上的性格,必會循序漸進地清除朝中大臣,那幫老臣蹦蹬不了幾日了,倒時候年輕的官員入朝,你還壓不住嗎?”

扶蘇澈的目光一直未離開那戴着面具依舊讓人移不開眼的人,突然想起長公主曾經的話,“你怎麽這麽了解皇上?是很早之前就認識嗎?”

蘇辭又望向車窗外,緩緩道:“烏衣巷到了。”

扶蘇澈見她避而不答,未再追問,也往車窗外望了一眼。

昔日熱鬧的烏衣巷空無一人,幾盞破燈籠在地上被風吹得到處滾,頗有幾分蕭瑟。想當初這裏出入的都是朝中權貴,尋常百姓根本沒資格入住烏衣巷。

去年冬日裏曾有乞丐入巷子避風雪,被謝王子弟打成殘廢,扔了出去,好不可憐,頗有幾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味道。

扶蘇澈見之有感,緩緩開口,“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終究是破敗了……

蘇辭和扶蘇澈的茶到底沒喝成,半路就被嚴統領截住了,說皇上要見她,将軍府的家将又不知道她去哪了,禁衛軍差點把皇城翻過來找她。

蘇辭臨走前,還說讓扶蘇澈下次再請她喝茶,不可食言。

她跟着嚴遲一路騎馬颠簸,去的倒不是皇宮,而是城外的浮屠山,北燕帝命人在山上新修了座寺廟,把宗正寺遷到了山上,那四大皆有、六根不淨的純一和尚可樂壞了。

嚴遲:“大将軍你沒事吧?若是不行,我背你上山。”

蘇辭的右腿本就在東海之戰中受傷,說到底還是自己炸的自己,如今讓她爬那上千山階還真是費勁,“不必。”

她爬上山頂時,正看見純一和尚在打掃寺門。按理說,純一現在不缺錢,但他依舊一身又髒又破的袈裟,滿臉是泥,和初見一個鬼德行。

純一見到來人,放下掃把,作揖行禮道:“阿彌陀佛,大将軍安好,嚴統領安好。”

蘇辭連看他一眼都嫌棄,“不安好,大師知道我東海一戰最大的收獲是什麽嗎?”

純一和尚微笑地搖了搖頭,“貧僧不知。”

蘇辭:“那就是借着東海的瓢潑大雨,此生能得見大師洗得和白蘿蔔一樣白。”

純一:“……”

他表示不想和此人說話。

純一努力保持微笑,領蘇辭入寺,原本住在将軍府的孤兒也跟着純一上了山,宗正寺格外熱鬧。

這處新修的寺院龐大而華麗,相比之下,純一之前住的宗正寺簡直是小而破的難民窯。

北燕帝正在大雄寶殿中跪經,近十丈的釋迦摩尼佛像端坐在殿中,雕刻得巧奪天工,佛祖拈花一笑,俯視衆生,讓人望而生敬。

蘇辭從不拜佛神,只是靜靜地站在北燕帝身後。

帝王察覺來人,停止誦經,緩緩道:“母後生前信佛,小時候總喜歡拉着我一起跪經,她說佛教教義以慈善為主,可以膏潤百姓,若我以後為帝,定要好好發揚,只可惜我今日才開始做。”

其實,像北燕帝這樣的人,無論佛家道教,都不信。信仰從來是百姓所需,而帝王要做的只是好好操控這個信仰,讓百姓臣服、四海歸心。

蘇辭深明此理,淡淡道:“娘娘寬厚仁慈,是希望皇上能夠善待百姓。古人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不管皇上揚佛,還是揚道,适當便可,以民為本,莫讓信仰擾了民生。”

北燕帝緩緩起身,“你說話越來越像師傅了。”

蘇辭未言,只低眉站在原地。

北燕帝回頭看她,“你可還在怪朕讓師傅去東海?”

蘇辭後退一步,拱手道:“臣不敢。”

她哪裏是不敢?北燕帝看得出她眼中的疏遠和防備,兩人的關系似乎又回到了冰點。

北燕帝走到殿門口,“你知道為何世間會有神佛嗎?因為衆生有所求。百官聽命于朕,亦是有所求,阿辭,你所求為何?”

這座宗正寺是依山而建,大雄寶殿的正門可以一眼攬盡山下皇城風光,壯麗無比,可蘇辭卻無心欣賞。

“皇上一定要永無止境地試探嗎?即便臣永無謀逆之心,永遠不會背叛皇上,可您會信嗎?若皇上非說臣有所求,那臣确實有所求……臣唯一所求的便是,國家安定,朝政清明,百姓富足。”

北燕帝回頭看她,眉頭一皺,染了幾絲怒氣,“你總怪朕不信你,你相信過朕嗎?若不是朕找到當年把你賣進宮的兩個人販子,又去問了師傅,你是不是永遠不會對朕坦白你是……”

蘇辭:“皇上,臣是男是女重要嗎?相反,皇上沒有找到證據,沒有辦法證明臣只是一個被人販子賣進宮的孤兒,您會怎麽認為?臣是敵國自幼安插在你身邊的細作,還是一個居心叵測接近你的女人?還是以為面前的這個蘇辭被人掉包了,畢竟一個女人怎麽上陣殺敵。”

謝王謀反那晚,北燕帝之所以讓扶蘇澈将兵符歸還蘇辭,怕就是因為找到了證據。

兩人僵持良久,就那麽面對面幹站着,互相瞪着,兩個倔脾氣的人誰都不肯退讓,頗有鬥雞眼的架勢。

最後還是北燕帝先退了一步,一聲輕嘆,伸出手掌,在她面前起誓道:“皇天在上,厚土為證,朕今日起誓,永不疑蘇辭。”

蘇辭看着他,心中默默嘆了口氣,北燕帝腦回路也是清奇,怎麽就想到對她發誓呢?皇上都起誓了,她還能說什麽,找死嗎?帝王永遠不能承認自己有錯,如此做可能是他最大的妥協。

兩人從大雄寶殿出來時,不知從哪裏蹦出來的褚慎微居然在院子裏和孩子們玩。

他見兩人出來,當即上前給北燕帝行禮,“拜見皇上。”

蘇辭可謂操勞碎了心,“你怎麽在這兒?”

不知道皇上不待見他嗎?還上趕着往槍口上撞。

褚慎微笑道:“在下特意上山恭喜純一大師喬遷新居。”

喬遷個毛線,蘇辭趕緊給他使眼色,讓他混蛋。

這個家夥卻根正苗紅地裝蒜,笑得像只狡詐的狐貍,“将軍眼睛不舒服嗎?”

蘇辭:“……”

北燕帝看着兩人“眉來眼去”,整個人和剛從冰窟窿裏撈出來一樣透着寒氣,“那褚先生在寺中待着吧,朕和将軍要下山了。”

褚慎微彬彬有禮道:“是嗎?在下剛好也要下山,不知是否有幸與皇上和将軍同行?”

蘇辭:“……”

知道人為什麽死得快嗎?一個字――作。

說來也奇怪,北燕帝和褚慎微這兩人從衣着到脾性都是反着的,一個喜玄衣,一個喜白衣,一個冷冽如寒山,一個溫雅如清泉,仿佛天生不對盤。

山門前,蘇辭被褚慎微氣得頭疼,看着下山的上千臺階,頭更疼了。

褚慎微宛如她肚子的蛔蟲,伸出一只手扶她,貼在她耳邊低聲道:“腿疼就別逞強,扶着我。”

他朝蘇辭眨了眨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說,你以為我真的是來恭賀喬遷的嗎?明明是知道你腿腳不好,特意來接你的。

北燕帝察覺不對勁回頭時,見蘇辭還站在原地,語氣出奇的溫和,笑得怪?}人的,“怎麽了?”

滿臉寫着傻缺的嚴遲積極地替蘇辭回答道:“大将軍腿上還有傷,上山的時候就已經很吃力。”

蘇辭:“……”

嚴遲有很大的攪屎棍嫌疑,看不出各路的情況不對嗎?

北燕帝聞之,走到她跟前,誠懇道:“是朕思慮不周。”

嚴遲靈機一動,“皇上,要不臣為将軍準備個步攆。”

“不用,朕抱将軍下山。”

說完,當着褚慎微的面,北燕帝直接橫抱起蘇辭。

蘇辭吓得差點炸毛,“皇上……”

北燕帝已經抱着她穩穩地走下了好幾個臺階,“朕知道你打小就愛逞強,但你也知道朕從小執拗,所以老實待着別動。”

蘇辭:“皇上……”

“別動,不然害朕一起滾下山去,就治你的罪。”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蘇辭好言相勸,“皇上,此舉有違君臣之禮。”

“是嗎?可朕記得你小時候還尿過床――朕的龍床。”

“陛下,那時候臣年幼無知。”

“哦,那請愛卿繼續年幼無知。”

“……”

他吃錯藥了吧!

山上的陽光正好,照在佛寺上,照在帝王的側顏上,北燕帝緊了緊臂膀,絲毫不退讓地将人禁锢在懷裏,嘴角彎起一抹笑。

嚴遲已經徹底石化在原地,半天都沒有反應過來是什麽情況,皇上抱起了将軍?

他一個大老爺們心髒突然有點承受不住,聲音有些許顫抖:“褚先生,皇上這是要彎了嗎?”

對象居然是将軍,雖說将軍長得不算高大,甚至身子有些單薄……完了,将軍一定是下面的……為什麽心中還有些激動呢?

褚慎微站在原地,看着那玄衣的帝王,眸子暗到了極點,連這山寺的美景都容不下了。

傍晚時分。

蘇辭前腳剛踏入将軍府,北燕帝的賞賜後腳就跟着進來,擺了一屋子。

劉瑾親自送了過來,笑得格外殷勤,“大将軍,這些琳琅玉器都是國庫裏頂好的,還有這幾箱金銀……”

蘇辭看到沒看一眼,“送去給宗正寺的純一大師吧,他知道怎麽安排。”

那髒和尚雖然貪財,但貪的財一分沒用到自己身上,擱到他手裏,自然能發放到貧苦百姓手中。

劉瑾一臉為難道:“這……将軍,這些都是皇上賞賜給你的,他特意叮囑讓您自己留着,省了這将軍府一眼望去破破爛爛的……”

蘇辭:“既然你都說是皇上賞賜給我的,怎麽處置我說了算。”

劉瑾越發看不懂眼前這少年,眸子永遠是冷的,臉永遠是臭的,心卻似乎是熱的,不圖權,不圖錢,身上的衣服從來都是那件紅衣,洗得都快發白了……這人每日都在想些什麽啊?

劉瑾不好駁了蘇辭的面子,就派人将賞賜都送去宗正寺。

臨将東西擡走時,蘇辭破天荒地從箱子裏拿了錠銀子,扔給褚慎微,讓他多喝兩副補藥,免得哪天被風刮跑了。

大将軍唯一一點對金銀的執着可能都用在了褚慎微的身上。

……

兩日後,大梁偷襲燕關,如有神助,連取數座城池,邊關戰事告急。

蘇辭當日再次請旨趕赴南境,北燕帝應允。

半月後,銀鞍白馬,紅衣金甲鬼面具,再次出現在南境戰場上,蘇家軍氣勢大振,大敗大梁軍隊。

這場戰事從初夏持續到隆冬臘月,遠沒有一絲結束的意思。

邊關飄着滿天的鵝毛大雪,比往年都冷得鑽心,将士們随便在野地裏撒泡尿都會瞬間凍成水柱。

帥帳中,大小将領進進出出,帳篷裏根本存不住半分熱乎氣。

褚慎微凍得發僵的手指敲打在地圖上,“這裏……将軍最好派重兵把守,嚴防大梁人偷襲……咳咳……”

蘇辭看着他慘白的臉色,眉頭微皺,“這幾天我派人送你去溫陵山莊,剩下的你不必操心了。”

往年,南境天氣一冷,蘇辭就會讓褚慎微去溫陵山莊養病,他本就有寒疾,根本熬不住南境的冬天。

褚慎微咳到幹嘔,連忙揮手,“不必,大梁奪走的七座城池,将軍已收服五座,還差兩座。若是運氣好的話,年底就能收服,在下還能和将軍回皇城過個年。”

趙雲生見他整個人凍得都在發抖,搖頭道:“可末将總覺得您再待下去,都不一定能等到這場雪停。”

營帳口灌進一陣寒風,黎清抱着新研制的大號火琉璃跑進來,搶話道:“就是,趕緊走,別纏着我家将軍。”

褚慎微失神地望向營帳外的大雪,難得沒和黎清頂嘴,喃喃道:“這場雪下了三天了吧!”

炎陵肚子餓,偷偷啃了口硬邦邦的饅頭,那饅頭又硬又幹,直掉渣,沾了炎陵滿嘴,“可不是嘛,還一點要停的意思都沒有……”

趙雲生望了一眼他,上手就要打,氣道:“炎陵,你又在将軍的營帳裏吃東西,跟你說了多少次,讨論軍事時不能吃東西。”

炎陵趕緊往褚慎微身後躲,又啃了一口饅頭,“俺餓啊,将軍都沒訓斥我,你瞎嚷嚷什麽?”

黎清正在向蘇辭炫耀她新制的火琉璃,蘇辭懶得理他,反正罰他一萬遍,都未必會改。

小黑貓突然從營帳外面叼了條蛇進來,喵喵地叫了兩聲。

蘇辭當初救下來的小黑貓被褚慎微帶到了邊關,他本想自己照顧,奈何這家夥就喜歡蘇辭,每天喵喵地在蘇辭的帥帳裏外轉悠。

褚慎微走上前去,将小黑貓抱起,“小祖宗,又逮着什麽好吃的了,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吃的東西,将軍不吃。”

不到一年的時間,小黑貓長大了不少,褚慎微那賊怕冷的人還給貓置辦了件小衣服,生怕貓凍着。

炎陵也湊過去瞧,“傻狗還真有良心,每天逮着個啥吃的,都先叼回來,想讓将軍先吃口。”

可惜,貓尚且知道報恩,人知否?

趙雲生眉頭微皺地盯着貓,到不為別的,“将軍,末将還是覺得您給貓兒起的名字着實怪異。”

他雖是個武将,但自帶一股文人的迂腐氣,對蘇辭給貓起得這個名字,意見不是一般的大。

“我覺得挺好的”,蘇辭看了一眼傻狗,又看向地上的蛇,眉頭一皺,當即上前查看。

傻狗從褚慎微懷中跳出,蹦到地上,它斷掉的左腿已經很好地适應了黎清為它打造的小爪子,撓了撓地上的死蛇,朝蘇辭喵喵叫了兩聲。

趙雲生也湊了過來,見她盯了蛇半天,遂問道:“将軍,這蛇有什麽問題嗎?”

蘇辭将傻狗抱起,“西蠻的赤尾金蛇。”

炎陵特意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遍,疑惑道:“将軍不對啊,赤尾金蛇不是紅尾金身嗎?這分明是條普通的黑蛇。”

蘇辭:“這蛇還太小,長大後便會蛻皮,之後才是赤尾金身。”

炎陵吓得退了一步,若真是赤尾金蛇,那可不是什麽好玩的東西。

趙雲生皺眉道:“當年西蠻飼養蠱蛇的九層蛇塔不是已經被您燒了嗎?”

西蠻人擅蠱,建蛇塔九層,奉為神明,乃天下劇毒之首。

褚慎微搓着手,沉聲道:“看來還沒有死絕。”

黎清似乎想起來當年往事,扶着桌角幹嘔,轉眼又沖上前一腳腳踩在蛇身上,怒道:“為什麽還會有人養這麽喪心病狂的東西?”

褚慎微:“喪心病狂的從不是蛇,是人。”

當年三國聯手攻燕,西蠻負責攻打西面,蘇辭一時分身乏術,讓西蠻連破西境十城,西蠻人以城池為爐,拿來十城百姓來煉/蠱。

蘇辭領兵攻回時,城門一開,大街小巷都是蠱蟲蠶食的百姓屍首,白骨之上的腐肉被赤尾金蛇吃得幹幹淨淨。有一老妪雙腿被蠱蟲蠶食,又眼睜睜看着赤尾金蛇食去雙腿上的腐肉,當場便瘋了。

趙雲生擔憂道:“赤尾金蛇以食中蠱之人的腐肉為生,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這場戰事怕是沒那麽快結束了。

蘇辭抱着小黑貓,幫它順着毛,朝營帳外吹了聲口哨。

不到片刻,雪戮狼便跑到了賬前,抖了抖身上的雪,它通體雪白,一雙赤紅色的眸子不滿地盯着蘇辭懷裏的小黑貓,喘着粗氣,就差拿牙把它咬下來了。

小黑貓在蘇辭懷裏蹭了蹭,似乎不示弱,眼睛雪亮,舉起小爪子就去抓雪戮狼的臉,誰怕誰啊?

衆人已經習慣了看這一大一小,一白一黑,每日争寵,心态相當淡然。

雪戮狼一陣呲牙,剛要吼,就聽蘇辭訓斥道:“小不點,你都多大了,它才多大,就能讓着它點嗎?”

雪戮狼蔫蔫地坐在原地,發出嗚嗚的委屈聲。

蘇辭将赤尾金蛇遞到雪戮狼鼻子邊,讓它聞了聞,緩緩道:“發動你的好朋友,讓它們幫你一起把營地裏的蛇都找出來,別被咬到。”

雪戮狼叼着那條蛇,轉身就與風雪融為一體,消失在雪地裏。

炎陵一臉質疑,“将軍,交給小不點真的行嗎?”

趙雲生取笑道:“肯定比你強,它可是整個南境狼群的老大。”

炎陵當即不服氣,“這怎麽能相提并論?想當初将軍把它抱回來的時候,還沒貓大呢,誰知道後來越長越大,比一般狼大就算了,比他奶奶的老虎還大,它不當狼群大王誰當啊?”

衆人一笑。

五年前,初入軍中的蘇辭鋒芒難當,遭上将妒忌陷害,帶領的一千人馬被敵軍兩萬困在半月山上,血戰中敵軍發現了剛産下幼崽的狼母,蘇辭一念仁慈相護,可惜狼母為護幼崽死于敵軍手中,小狼在母狼屍首旁嚎叫了一宿,最後被蘇辭帶下山。

雪戮狼那時還極小,差點養不活,也不知是不是沒了母親的緣故,羊奶牛奶狼奶什麽都不喝,愁得一輩子不信佛神的蘇辭親自刻了條長命鎖,給它戴上。

其實那小家夥聰敏得很,極通人性,也不知怎麽開了竅,開始吃東西了。那時雪戮狼才滿月,蘇辭給它起名叫“小不點”,名副其實,誰知道後來它長得比虎大,比熊壯,這能怪蘇辭名字起得有問題嗎?

……

半夜。

褚慎微和蘇辭兩人還在營帳中推演戰事,小不點便在外面嚎叫。

賬外的炎陵興奮地喊道:“将軍,你快出來看啊,逮着了,這少說也歹有幾百條吧。”

蘇辭走出營帳,就見一堆半人高的赤尾金蛇,皆是被狼咬死的。

褚慎微探出個頭往外看,外面風雪大,他實在沒勇氣走出去,“看來,我們的老朋友來南境了。”

炎陵:“誰?”

褚慎微:“西蠻聖女樂千兮。”

炎陵二百五道:“她還沒死?來幹嘛?”

褚慎微:“複仇。”

炎陵當即就怒了,“當年明明是西蠻先大肆屠殺我北燕百姓的,再說了火燒西蠻皇都那把火也不是将軍放的,是皇上……”

他剩下的話都被蘇辭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褚慎微站在營帳門口直發抖,笑而不語,當年北燕帝可是把所有罪名都按在蘇辭頭上,怕是一輩子都洗不白。

不過,于蘇辭而言,這些似乎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小不點蹲在蘇辭身側,大頭蹭着她,蘇辭摸了摸它的頭,溫和道:“多謝。”

那鬼家夥瞬間就搖起了尾巴,将嘴裏叼着的長命鎖扔到蘇辭面前,她彎身撿起,“怎麽又把繩子磨壞了?你整天都去哪裏玩?”

“将軍,我勸你還是給它做個鐵圈,不然過不了多久還是會斷的”,褚慎微将小黑貓抱起,他可不會放過這個天然的小暖爐。

蘇辭:“它戴着不舒服,你怎麽不自己做個鐵圈戴着?”

褚慎微聳了聳肩,又是一副不正經的樣子,道:“又沒人送我長命鎖,将軍若是親手為褚某做一個,我便找個鐵圈戴着。”

他這種嘴哄人的時候,格外順溜。

蘇辭懶得理他,将小不點喚進營帳,讓它在炭盆邊卧着,重新編了條繩子串起長命鎖,剛想給它系上,卻停住手道:“你都長大了,不戴這長命鎖也可以,不覺得累贅嗎?”

小不點舔了舔蘇辭的手,把脖子伸到她跟前,一副就要戴的模樣,還朝褚慎微懷裏的小黑貓炫耀地眨了幾下眼,那臭不要臉的架勢還真有幾分像褚慎微。

小黑貓一臉不爽,從褚慎微懷裏直撲向小不點的腦袋,被蘇辭一手提起,放到地上,“別鬧了。”

蘇辭這才将長命鎖給小不點系上,小不點的毛又厚又長,将長命鎖和紅繩完全遮擋起來,明明誰都看不到,可它偏要戴,大抵是因為蘇辭從小就送給它的緣故。

褚慎微見她完事了,這才道:“剩下的銀雀城和燕城恐怕不好奪回來,大梁此時怕已和西蠻餘孽結盟了,別的都好說,只是西蠻人擅長用毒……”

蘇辭眸中一抹堅定,幽幽道:“擒賊擒王。”

西蠻如日中天的時候,她尚且未曾畏懼過半分,毒窩裏闖來闖去,如今亦不曾畏懼。

翌日。

銀雀城上,大梁太子司徒不疑眺望北燕營地,他生得俊美,卻掩不住一身戾氣,“看來聖女的赤尾金蛇全軍覆滅了。”

他身側的女子一襲聖潔的白衣,廣袖雲裳,宛如雪山聖境的神女,一張輕薄的面紗下依稀可見勝雪的容顏,丹唇微微彎起,“蘇辭當年都沒燒光赤尾金蛇,如今更不可能,何來全軍覆滅一說?”

司徒不疑質問道:“那為何北燕軍營一點動靜都沒有?”

“蘇辭身邊有一靈獸,就連我的赤尾金蛇見了都躲避。”

司徒不疑邪魅的眸子看向她,嘴邊一抹嘲諷的笑,“所以說聖女也無可奈何蘇辭。”

樂千兮生得如蓮清美,染笑的眸子卻帶着幾分陰毒,“不,誰說殺人一定要用蛇了?”

……

北燕營地,大雪依舊未停。

褚慎微坐在帳中,蘇辭又命人給他添了兩個炭盆,可他仍然冷得心慌,是這大雪讓他心慌。

蘇辭進賬時,一身雪,還冒着寒氣,也不知在雪裏待了多久,瞧着褚慎微愈發慘白的臉色,擔憂道:“你這身子骨不能再待在這兒了,我明早就讓人送你回皇城,好生去溫陵山莊養着。”

褚慎微眉頭一皺,“明早?”

蘇辭:“對,早點送你回去,不過後半夜我要去截大梁運來的糧草,不知道清晨能不能趕回來,就不去送你了。”

褚慎微突然抓住了她手腕,神情有幾分慌張,“我們昨日推演時,沒有這項計劃。”

蘇辭:“是,臨時得到的消息,運糧隊會經過虎嘯崖,我打算在那裏設伏……”

褚慎微:“不行。”

蘇辭從他手中抽出手腕,疑惑道:“為何不行?這批糧草是大梁軍隊整個冬天的物資,只要截了它,說不定我還真能趕在除夕前回去同你過個年。”

糧草一斷,大梁軍隊必定堅持不了多久,這場戰争也能早日結束,将士們也都盼着能回家與家人團聚。

褚慎微匆忙拿來地圖,指着上面道:“虎嘯崖是天險,地處偏僻,道路狹窄,左面是山崖,右面是萬丈深淵,一旦掉下去,爬都爬不上來。”

蘇辭一臉迷茫,“你在說什麽?我是去設伏,又不是去跳崖。”

褚慎微一愣,也察覺自己的失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說不出的心煩意亂。

他明知道在虎嘯崖設伏是最佳地點,卻總覺得不踏實,“将軍一定要去嗎”

“是。”

“早些回來……我等将軍回來為我送行。”

蘇辭一愣,“什麽?”

褚慎微站起身來,蠻不講理道:“我讓你早點回來給我送行,褚某這次萬一病重死在半路上怎麽辦,将軍就不想見我最後一面嗎?”

蘇辭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你發燒了嗎?今日怎麽淨說胡話?”

褚慎微拂開她的手,一副活土匪的樣子,蠻橫道:“我不管,明早你必須來為我送行。”

這是她能決定的嗎?

蘇辭:“……”

她上輩子做了多少孽,欠了他多少錢,才至于讓他如此來讨債?

翌日清晨。

終究沒等到蘇辭截糧回來,炎陵就率領燕狼衛護送褚慎微出發,虛陶老大夫随行。

馬車裏,褚慎微愁眉緊鎖,一直咳嗽,心慌半分不減。

虛陶老大夫幫他順氣,不由嘆氣,沉聲道:“這半年多來,老夫在軍中當軍醫,有些事情看在眼裏,不得不問一句……主上,你是否對将軍過于上心?”

褚慎微咳嗽稍緩,不悅道:“何出此言?”

虛陶:“北燕與大梁交戰,于我南楚而言,有利無害,您何苦如此操勞?”

褚慎微:“北燕有蘇辭在,大梁必敗無疑,我只不過是推潑助瀾,如同當年相助蘇辭攻打西蠻一樣,到時候南楚亦可以分一杯羹。”

中原四大強國本呈鼎立之勢,北燕和南楚已經瓜分了西蠻,下一個自然是大梁。

虛陶滿目質疑,“可您在蘇辭身邊待了這麽多年,當真……”

有的時候,一個人看另一個人的眼神就足以說明一切。

褚慎微當即打斷道:“老先生您多言了。”

“是,老夫失禮了。”

馬車颠簸了幾下,褚慎微掀開車簾問道:“炎将軍,我們走的是哪條路?”

炎陵撓着頭,“那個……傍晚的時候官道發生雪崩,把路堵了,我們改走了猿啼路,雖說颠簸了些,但不繞遠。”

“猿啼路?”

另一邊,蘇辭剛截完糧草回營地,将大梁過冬的物資都丢下了虎嘯崖,別提多爽了,就是褚慎微已經走了,沒來得及送行,那黑心腸的家夥不會回頭再找她算賬吧。

趙雲生來報時,蘇辭腳步一頓,皺眉道:“猿啼路?”

“是,有什麽不對嗎?”

猿啼路是個葫蘆口,路兩側皆是高山密林,出口極其狹窄,臨近斷行河,比虎嘯崖好不到哪裏去。

蘇辭轉身就翻上了馬,差點被氣死,“炎陵就是頭蠢豬。”

一小隊燕狼衛緊跟在她身後,快馬加鞭,奔赴猿啼路。

而當炎陵告知褚慎微,他們正走在猿啼路上時,褚慎微真心覺得炎陵是老天爺派來送他歸西的。

“炎将軍,你腦子裏除了蠢字之外,還有別的東西嗎?馬上掉頭。”

“怎麽了?猿啼路雖然窄了點,颠簸了點,路障多了點,但總體上還是挺好走的,前頭還有條河呢。”

“……”

他是敵國派來的奸細吧!

褚慎微拍着馬車門,氣得咳嗽,“掉頭,立刻掉頭。”

“晚了”,山上的林中頓時有大梁敵軍現身,一身黑甲的司徒不疑騎着馬,手持方天畫戟,從上坡上沖下,“久聞北燕軍師褚先生的大名,今日好不容易得見,先生怎能急着走?”

大梁敵軍少說也有千人,炎陵只有不到五十人,頓時被敵軍從前後包圍。

褚慎微宰了炎陵的心都有,依舊裝出一副風雨不動安如山的樣子,緩緩從馬車上站起,笑得風輕雲淡,“褚某不過是将軍的區區謀士,擔不起軍師二字。”

他這裝模作樣的本領當真入了化境。

司徒不疑盯了他的臉片刻,眸子一眯,“褚先生,我們之前見過吧,金陵的秦淮河上……吹簫的是你,紅衣舞劍的那位是……”

好巧不巧,當初秦淮河上一箭射下蘇辭面具的正是眼前這位。

褚慎微一副裝蒜的模樣,“太子殿下說笑了,褚某可不會吹簫。”

司徒不疑邪魅一笑,“是嗎?待本太子帶你回營,我們有的是時間讨論你會不會吹簫的問題。”

炎陵長劍出鞘,護在褚慎微的馬車前,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褚先生你坐穩了,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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