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程知謹在二樓陽臺看得一清二楚,蔣錦業只身回院,傅紹白被關在門外。他突然擡頭,程知謹沒有回避,隔空相望。有人說,愛情一旦開始就不免雷同,有傷心有分離有背叛。而她,一直堅信他是浮華塵世僅有的獨一無二。你一直當作是信念的東西突然破碎是什麽感覺?
兩人只隔着一方庭院的距離,她不踏出一步,他和她就隔着千岩萬壑。
風迷了眼睛,程知謹低頭,背後房門推開的聲音。她眯着眼回頭,蔣錦業進來,“傅先生來了,要請他進來嗎?”
程知謹進屋關上陽臺的門,不作聲,她不喜歡對外人說私事。
蔣錦業聲音放緩,“可能你會覺得我冒昧,但是……你和傅先生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謝謝蔣先生關心,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處理好。”很明顯的抗拒,因為他對她來說還是陌生人。
蔣錦業不勉強,“如果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
“沒什麽需要幫忙的,謝謝。”
“先生,先生——”阿姨火急火燎上樓。蔣錦業微微凜眉不厲而威,“什麽事?”
“下面,下面……來了好多警察說是接到舉報說我們這兒有人藏、毒。”阿姨是老實人一見着警察就吓傻了。
蔣錦業看眼窗外,傅紹白,你還真敢!他看程知謹,“看樣子傅先生很急切要見你,等這麽會兒的耐心也沒有。”
程知謹平複的怒火直沖腦門,“他太過份了!”
“別擔心,我去應付,小事情。”蔣錦業沉穩不見絲毫慌亂,四十歲的成功男人經歷了生活的磨砺深沉的氣度平和溫潤。
程知謹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蔣晴被院子裏的動靜吵得沒法學習去程知謹房間,“外面發生什麽事了?”
程知謹坐在床上抱緊膝蓋,那是個不安的姿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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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幾個警察……說有人舉報你們家藏毒。”
蔣晴駭然,“怎麽可能,是哪個神經病嘴上沒德小心天打雷劈。”
“傅紹白。”程知謹直接說出來,蔣晴懵了,“我哥?我呸呸呸……剛才說的都不作數。”她上、床,“不是,我哥怎麽可能出這樣陰損的招。”
程知謹苦笑,“你根本就不了解他。連我……”
“連你什麽?說話說半句要急死人的。”蔣晴拉她胳膊,“說嘛。我們也算是亦師亦友有什麽不能說的。”
“連我都沒有真正看清過他,他太可怕了。”程知謹抱緊膝蓋,脊背都發寒。
“你和我哥是不是吵架了?”蔣晴追問。
程知謹心裏塞了太多傷心,已經塞不下了,她需要傾訴,蔣晴是個好對象。
“太過分了!”蔣晴拍案而起,氣憤,“這不是欺負人嘛,哪有這樣的,太過份了!”蔣晴在程知謹面前狠狠把傅紹白批了一頓。然後,她問程知謹,“你準備怎麽辦?分手?離婚?”
程知謹撐着額頭,“我不知道。”
蔣晴搓着她手臂安慰,“我覺得……你們應該坐下來好好談談。雖然我哥……不是,雖然傅紹白他是設計利用了你,可是,我覺得他對你是動了真感情的。”還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程知謹就動搖了。心裏裂開的那一絲動搖被粗暴敲門聲打碎,“不好意思,例行公事。”警察推門而入,“每間房我們都要搜查到,請各位去樓下大廳。”
蔣晴跳下床,“我老師腳受傷不能下床,你們出去。我們家絕對不會藏毒。”
警察職責所在,“對不起,請兩位配合,謝謝。”
“你們……”蔣晴還要理論,程知謹拉住她,“你扶我一下,我們下去。”蔣晴無奈,扶程知謹下樓。
蔣錦業在樓下打電話臉色非常不好,聽上去是投訴。他看見程知謹下來,挂了電話過來,“蔣晴趕快扶程老師到沙發坐下,她的腿不能站太久。”
程知謹推了推蔣晴的手,“不用。蔣先生,我已經打擾太久是時候回家,您不用送。”她執意要走,蔣錦業留不住,“我開車送你。”
程知謹搖搖頭,“外面……有人等我。”
蔣錦業不勉強,現在不是時候,“蔣晴你送你老師出去。”
“我自己出去。”程知謹堅持。蔣錦業對蔣晴點點頭,蔣晴放開她。
程知謹踏出蔣家大門,傅紹白已經等了許久,短發微微淩亂眼窩很深,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他似乎瘦了許多,她才兩天沒有見他而已。他喉結動了動,“我們得談談,回家。”
程知謹什麽也沒說,也不看他,一跛一拐往他的車上走。突然的失重,她整個人被他打橫抱起來,她摟着他頸脖就像以前一樣。
就像以前一樣,很值得回味的六個字。
他左邊肩膀微微下沉,她知道他手臂上的傷還沒好,想問他,字全都哽在喉嚨。
車裏煙味很重,程知謹翻開儲物格,煙全部扔出去。
傅紹白很高興,當她那是關心他的舉動,“從今天開始,我戒煙。”
程知謹臉轉向窗外,不回應不交談,冷暴力比暴力更傷人。
傅紹白的車開得平穩,一路無語,他不強迫她。
老城區車沒法開進去,他背着她穿行小巷。風很勁,有點兒冷,他回頭差點親到她的唇某種激蕩的情緒被挑起,壓制,“在我身後躲好就不會被風吹到。”
她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細心保存。免她風雨,免她無枝可依。她以為已經找到那個人,現在才知,人最痛苦的是,初心難回。
上樓時碰到房東老太太笑眯眯望着兩人,“小夫妻感情就是好呀,看這膩味勁兒。”老太太今兒心情好拉着他們多說了幾句:“小傅啊,這成家立室,家成了也該立室了,将來你們再添一口怎麽住?該存錢買房啦。”
程知謹笑笑不語,傅紹白背她上樓。房東老太太終于覺察出不對勁,對着他們背影喊,“小兩口這是吵架啦?哎呀,打是親罵是愛,夫妻哪有隔夜仇。”
老太太的聲音被隔在門外,房子空了一周桌子上落滿灰塵。傅紹白放她到沙發卷起她褲子看她的腿,“疼嗎?”
程知謹就是不說話,不回應。
傅紹白略微有些惱,“後半輩子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不跟我說話嗎?”
程知謹收回腿下地,手指沿着桌角在灰塵上劃下長長一條線段,她一跛一跛在房間走一圈。這房間每一個角落每一寸都有他們親密的見證,如今好陌生。
傅紹白站在原地看着她,繃緊的手臂扯到傷口,卷土重來的疼痛醞釀了滿腔的挫敗。他一跨步過去,握住她手臂,“你要怎麽樣才肯原諒我?說話!”
她終于停下轉頭看他,“把這間和隔壁那間房買下來打通,這樣空間就夠了。”
傅紹白沒反應過來,“什麽?”
程知謹扒開他的手到桌子邊坐下,手指在灰塵上劃着圖案漫不經心開口,“我想把這裏買下來,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吧?”
“程知謹,你……?”傅紹白不太确定她是什麽意思。
程知謹指下劃了許多心心,喃喃道:“我說過允許你欺騙我一次傷害我一次,承諾過幸福積分可以讓你兌一個願望。”她擡頭,“你的額度在我這兒已經超支,再沒有下次。”
傅紹白擁緊她将她的臉貼在自己胸口,讓她聽自己心子激蕩的聲音,“不會有下次,我保證。”他發誓那顆隐匿的□□他會一點一點拆除,不惜一切代價。
“房子可以買嗎?”程知謹在他懷裏問他。
“買,你要什麽都買。”
“那我晚一點去找房東談,我累了。”
傅紹白抱她去床上,她不撒手,“陪我躺會兒。”他合衣躺在她身邊,程知謹避開他受傷的手臂枕在他臂彎。傅紹白凝視她許久,小巧的鼻粉柔的唇,他壓制住想吻她的沖動,幸福來得太快讓人覺得不真實。
程知謹往他胸懷深入拱了拱,喃喃喊他,“老公……”
“嗯?”
“老公。”
“你說。”
“老公。”
“腿又疼嗎?”
她閉着眼睛搖搖頭,“不是。只是想這樣喊你。”因為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
……
傅紹白收到律師電話通知他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的時候,他特地查了下日歷,4月1號早過了。他現在沒心情接這種惡作劇的電話,來紀氏第一天就被董事局架空,給了他一個名譽顧問的職位。傅紹白的身份沒被認可之前每一步都會很難這是他一早就預料到的。會比他在華爾街的時候更難嗎,他那時只有赤手空拳。生活的磨難饋贈他堅韌,不管多難,他相信總能在最後一局翻盤。
“你打錯電話了。”他要挂,那邊急忙喊住:“傅先生,您已經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程知謹小姐全權委托我辦理離婚手續,如果您反悔我們就只能法庭見。我現在把離婚協議傳真一份給您。”
他辦公室的傳真機即時出紙,當真是離婚協議:雙方因感情破裂協議離婚,無子女無財産糾紛……乙方程知謹,甲方傅紹白!
傅紹白腦中一片空白,他什麽時候簽的這份離婚協議。
程知謹的手機關機。
她這會兒躲在寺廟茶園,他要找到她還要花點功夫。她想讓他明白,不是所有事都能按照他設定好的劇情發展。她也想讓他體會在最信任幸福的時候被欺騙是什麽感覺。這世上所有的感同身受都是假的,只有親自經歷才知道有多痛。
傅紹白大概作夢也沒想到程知謹在給他簽的房屋合同裏夾了一張離婚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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