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裴元視角

人生時易，世事無常。從前先生談及此的時候，裴元尚有些茫然不解，不明白先生為何有此感慨，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其中三味。

不過一夜，一場瘟疫肆虐，昔日尚算繁華的裴家，便只剩了裴元一個人。

家道中落幼主可欺，裴元很快被趕出了裴家老宅，不過此地觸景傷情，他也沒想繼續久留，謝過了同鄉人可有可無的同情，裴元帶着從家裏好不容易帶出來的一些紀念品，上了路。

這場瘟疫來的詭谲，裴元一路行來，發現患者幾乎完全沒有什麽規律，比如離的很近的兩家人，一家全家感染，不過幾天便命赴黃泉，另一家卻健康無事，甚至抵禦能力最差的小孩子都活蹦亂跳的。

裴元覺得，這場瘟疫真的是有點任性，他想研究這種任性。

不過這個時候，不管是任何行業的東西，都是敝掃自珍，想要學醫，沒有個幾年的學徒期，怎麽可能有人教他真正的醫術？但裴元又不可能放棄，邊看醫書自學，邊觀察其他大夫治病，多少也學到了一些。

直到後來，他再一次輾轉另一家醫館的時候，遇到了孫思邈。

孫思邈沒那麽多講究，看他很有天分，沒怎麽刁難便收了裴元，成了他進入萬花谷後收的第一個弟子。

裴元剛覺得自己的醫術之路要變成康莊大道了，結果發現這個師傅其實也不是那麽靠譜。

——去了趟憶盈樓，就把他扔給別人了。

這個別人，當然就是沈墨衣。

突然多出個師姐，孤獨久了的裴元還是挺開心的，只是那個順帶來的便宜師侄有點不太順眼。

倒也不是裴元不能容人，非要獨占什麽人才能開心，見到旁邊有人就心堵，而是這人看他似乎就不太順眼，雖然一直是一張面無表情似乎什麽都不在意的臉，但是每次他一有接近沈墨衣的舉動，那人的視線就盯過來了，顯然不太開心。

裴元此時還帶着些反骨，對葉英這種看上去過得很好的富家公子沒什麽好感，能惹怒葉英看葉英跳腳對他來說或許會更舒服一些。

小孩子的邏輯通常都有些無理取鬧。

但沒多久他就覺得自己有點膚淺。

并不是富貴人家便過得很好，也不是看上去像是受萬千寵愛的人就一定真的是被捧着長大的。

清楚這一點後，裴元倒是不太好意思繼續針對着葉英了。

不可以欺負人啊！以前娘教過的。裴元自覺自己比葉英童年幸福的多，更何況他還是師叔，一定要對師侄好一點。

雖然葉英的回答八成是大俠你可以走了。

在藏劍山莊的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雞飛狗跳的過，裴元也逐漸适應了藏劍山莊的生活。葉孟秋把他安排在沈墨衣住的那個小院裏，所以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葉英準時準點的帶着早餐敲沈墨衣的房門。

裴元當然會不客氣的進去蹭個飯。

可想而知，葉英對此是絕對不會歡迎的，每次見到他，本來就沒什麽表情的小臉更是板的跟什麽似的，周身冷氣散發，搞得數九寒天裏，氣溫更低了。

沈墨衣兩邊都不太得罪的起，默默起身去添了件衣服。

然後第二天，葉英來的時候便給沈墨衣帶了一件披風。

裴元敏感的覺得有些什麽不對。他也關心沈墨衣的，畢竟是師姐，而且對他還很好，但是他還真的沒有這麽細心。這種細心，他只在爹娘之間見過，但是葉英……

裴元搖搖頭，覺得自己想的是不是太多了。

這兩人相差的也太遠了，別的不說，單單年齡就算得上一道鴻溝了，而且認真說起來，沈墨衣除了那張臉還能看，其他地方……還是葉英照顧她比較多，還不如他剛剛認識的葉岚成熟穩重有擔當。

嗯，葉岚今年十三歲，和他同歲。

所以裴元一開始覺得，自己大概是想錯了。

不過這事也算是給裴元心裏吊了個鐘，時不時的就要響一下提醒一下存在感。連帶着他看人也敏感起來，總是覺得葉英對沈墨衣好的有點不正常。

葉英并不是個遲鈍的人，他很快察覺到了裴元的視線，某天裴元來劍廬時，他便将人堵了不讓走。

裴元因為最近的舉動，有點心虛，左顧右盼不看葉英：“師侄你堵着師叔的路要做什麽？”

葉英沒說話，沉默的盯着裴元看，銳利的視線幾乎要把人盯出一個洞。

裴元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到底沒沉住氣：“你做什麽？”

葉英抿了抿唇：“不管你發現了什麽，不要在夫子面前亂講。”

裴元震驚，慌亂之中嘴上也沒什麽把門的了：“你真的喜歡師姐？”

這樣的問題問出來之後，葉英倒有些遲疑了：“……喜歡……嗎？”

看他也不确定的模樣，裴元松了口氣。不是師徒*就還好，還好……不過……裴元想了一下沈墨衣的态度，覺得即使葉英真的喜歡沈墨衣，大概也是任重而道遠的。

那位朋友大概還不明白什麽叫喜歡。自己還是個小屁孩的裴元如是想。

耐心的等了一會兒，葉英還是在遲疑，裴元道：“那就是不喜歡？”

葉英這次反應很快，脫口而出：“不是的！”說完，他看到裴元震驚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有點反應過激，沉默了片刻，繼續強調道，“不是的，不是不喜歡。”

裴元：“……”這又不是喜歡又不是不喜歡的，到底是要鬧哪樣？給個準話可以嗎？

葉英冷靜了下，道：“我也說不清楚是怎麽回事，我現在還太小了，并沒有能決定未來的能力，我想等我再長大一點，我就可以說清楚，我到底是怎麽看夫子的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什麽都不要說，我不想……吓到她。”

他說的嚴肅，裴元自然聽得認真，聽完嘆了口氣。對比一下，葉英确實比自己成熟很多，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只是……“你不擔心師姐接受別人的追求嗎？”裴元問。

沈墨衣長得不錯，加上又是顏真卿的嫡傳弟子，所以在藏劍山莊也是有很多人愛慕她的，只是這時候的民風還淳樸，多以暗示為主，還真沒什麽人敢直接上來告白的。

談及此葉英搖了搖頭：“如果她真的會，我大概也會提早确定吧。”

裴元想了想沈墨衣那個遲鈍勁……深表贊同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