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娘子?”

傅家寶直挺挺地站在那裏不敢動,眼睛卻止不住地往林善舞那裏瞟。

林善舞掃了一眼門口,回道:“沒什麽。”說着便關門回去,看着傅家寶道:“咱們繼續練。”

“啊?”傅家寶又苦了臉。

這一練就折騰到半夜,等結束後,傅家寶累得一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林善舞借着燭光看他,就見那張年輕的臉上滿是疲憊。

她搖搖頭,才練這麽一會兒就累成這樣,傅家寶的身子還是太弱了,看來這訓練得長期堅持下去,半刻也不能放松。

吹滅了燈,林善舞躺在軟塌上,也睡着了。

次日卯時一刻,林善舞睜開眼,眼神清明,若不是眼底還有幾分初醒的朦胧,真叫人懷疑她昨夜有沒有入睡。

她睜開眼睛看了看周圍,片刻後,才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是在傅家溫暖幹淨的房間裏,而不是上輩子漂泊江湖時只能将就歇下的野地破廟。

她坐起身,用昨晚備下的涼水洗漱完,又坐在榻上修煉了一會兒,一直到卯時五刻,阿紅端着熱水在外頭敲門,才輕輕應了一聲,“進來吧!”

阿紅推開門進去,端着水盆轉到內室,就瞧見少奶奶衣着整齊坐在鏡前梳發,而大床的床幔垂着,朦朦胧胧顯出大少爺熟睡的身影。

阿紅對此習以為常,她将熱水放好,幫着少奶奶挽好發髻,才走到床前喚道:“少爺,該起了,快到辰時了。”

大少爺一動不動。

阿紅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大少爺平時也愛賴床,但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叫也叫不起的,又道:“少爺,該起了。”

大少爺打了一串小呼嚕,就是沒有搭理她。

林善舞道:“夫君昨晚累着了,你讓他再睡會兒。”說着便起身,對阿紅道:“我先去廂房,你在這兒守着,兩刻以後再叫他。”

林善舞自顧自去廂房查看她這幾天備齊的材料,她準備先用紅藍花和紅芙蓉先調一款胭脂。

林善舞在廂房裏專心致志搗花瓣的時候,卻沒想到阿紅這看起來老實的丫頭,正睜着一雙機靈的眼睛,在房中探來望去。

一會兒觀察這房中擺設,一會兒又湊近看看大少爺的睡顏,試圖從中尋到昨晚的證據。她心裏頭一直繞着大少奶奶方才說的話,心道:大少奶奶說少爺昨晚累着了,夫妻倆一個屋,孤男寡女能幹什麽事累着?那必然是……

阿紅雖然才還不滿十五歲,但提起這種事半點都不見羞臊,眼睛裏反而滿是好奇,心想昨晚少爺和少奶奶到底成事沒有?一定成了吧!看大少爺都起不來了!所以說,他們東院是不是再過不久就能添個小主子了?

想着又軟又甜的小主子牽着她的手,一口一個阿紅姐姐叫着,阿紅心裏就跟吃了蜜一樣!她現在已經是東院的大丫頭了,等将來陪着小主子長大,以後不也能像費嬷嬷那樣風光?

阿紅心裏偷着樂。脊背卻挺得更直了,俨然已經有了将來管事嬷嬷的氣度。

兩刻鐘後,傅家寶迷迷糊糊地被叫起身,就瞧見阿紅那丫頭目光詭異地看着他,連面上笑容也古怪得緊。

傅家寶心裏奇怪,卻并沒有放在心上。昨晚那一番折騰,累得他到現在都腰酸背痛。他是實在不想起來,但是想到今日傅周也在家,他要是起不來,他娘子去了正院豈不就是孤軍奮戰了?身為男人,他怎麽着也得為這個小家撐場面!

于是傅家寶難得利索地起身,讓阿下給自己穿好衣服,阿丁給自己洗臉,漱口卻實在沒法叫人代勞,只得自己來。

阿紅在一旁看着,見少爺漱口完,想要上前幫他梳頭發,好歹她也是這房裏唯一的丫鬟,梳發這種細致活兒自然不能讓那兩個家丁來,卻被傅家寶一手揮開。

“去去去。”傅家寶不耐煩道,自個兒上手把頭發梳好束起。

阿紅見狀松了口氣,哎,這可不是她偷懶,也不是她不盡本分,是大少爺不讓她幹的。她還是個勤奮又機靈的丫頭。

傅家寶這邊收拾完,林善舞那邊也搗完了花瓣,用早就備好的細沙濾掉渣滓,然後擺在院子裏晾曬。她原本以為阿紅叫不動傅家寶,得自己親自拿着擀面杖過去,傅家寶才肯起來,一轉身見到從房裏出來的傅家寶還有些驚訝。

傅家寶走過來拉着林善舞的手,睜大眼睛氣勢十足道:“娘子,走!咱們去正院!”

林善舞:……

去吃個早飯而已,你為何要整得像是上戰場。

兩人到了正院,傅老爺、辛氏和傅周已經在了,五人一起坐下,但今日飯桌上的氣氛卻沒有前幾日那般融洽,傅家寶面上原本還有點笑容,但是在聽到傅周說送了林善舞一塊玉佩後,他整個臉都拉了下來,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不高興。

傅周和辛氏原本還有說有笑的,見傅家寶拉着臉,兩人也沉默了下來。

一頓飯就這麽尴尬地結束了。林善舞離開正院前,明顯看到傅老爺臉上有嘆息之色。

回到東院後,傅家寶一進屋,就找到了梳妝臺上那枚玉佩,說要将之扔了。

林善舞不解,“那是小叔送的,人家一片心意,你怎麽說扔就扔?”

傅家寶哼了哼,“誰知道他有沒有安好心?他的東西咱們不要,娘子,我帶你出門,咱們去買更好的!”說着就拿了錢袋子,興沖沖要帶林善舞出門。

林善舞卻搖頭,她将那枚玉佩從傅家寶手裏抽出來,小心放回盒子裏。才對着傅家寶道:“書房裏一堆書,都是傅周送的,你也要将之扔了?你現在要是扔了,待會兒公公又要生氣。”

傅家寶想起那一堆書就頭疼,他滿不在乎道:“反正老頭子也不是第一天發火,咱們不用管他。”

林善舞覺得傅家寶對傅家其他人的态度很奇怪,而傅家其他人對傅家寶的态度也有些奇怪。以她這段時日的觀察,傅家無論是傅老爺、辛氏還是傅周,對傅家寶都有些過分縱容了,傅家寶并不是那種忘恩負義之人,但面對傅家其他人卻始終有所抵觸,尤其是辛氏和傅周,無論他們做什麽,在傅家寶眼裏都是不懷好意。

這世上可沒有無緣無故的怨憎,傅家的下人都覺得傅家寶是記恨傅老爺偏心,可林善舞知道,傅家寶看着吊兒郎當,其實心胸并沒有那般狹窄,如果僅僅是傅老爺偏心,他不可能會是這副樣子。

對上林善舞疑惑的視線,傅家寶不自在地垂了眼,片刻後才道:“以後辛氏請你過去,你不要搭理她,咱們在東院過自個兒的日子就行。你也不要把她的話當真,她不是個好人。”

林善舞有心要套他的話,于是拉着他在桌前坐下,對他道:“可她怎麽說也是我婆婆,見了面,我總不能裝作看不見吧!”

聞言,傅家寶卻是眼睛一亮,說道:“這個主意好,娘子,以後見了她,你就當看不見。她要是敢為此刁難你,我就給你出氣。”

林善舞:……

她有些無奈,還想把傅家寶又打一頓。

誰知這個念頭剛剛落下,原本坐在她身邊的傅家寶忽然站起來,一下子就沖到內室躲進了衣櫃裏。

林善舞:……

她有些驚愕道:“你躲衣櫃裏作甚?”

傅家寶的聲音從裏頭傳出來,悶悶的,“你想打我。”

林善舞沉默了一下,心想有嗎?她方才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還是傅家寶被她打了幾次後,無師自通了小動物般敏銳的直覺?

她只好道:“我只是想一下而已。”

刷成朱紅色的衣櫃悄悄打開一條縫,傅家寶的眼睛就躲在那條縫隙後,無聲打量她。

林善舞見他能看見,于是擡起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了一下,“就只是想了這麽一點點而已,不是真的要打你。”她是想好好跟傅家寶過日子的,又不是要把他馴成奴隸,哪裏會動不動就打他?

傅家寶不确定地又問了一遍,“真是只是想了一下,不是真要打我?”

林善舞無奈地保證道:“不打你,真的。”

對于林善舞的承諾,傅家寶還是很相信的,于是他高高興興從櫃子裏出來,還殷勤地給林善舞倒了杯茶。

林善舞喝了茶,疑惑地問:“你為何說辛氏不是好人?”

傅家寶不屑地哼了一聲,“她愛慕虛榮,年紀輕輕就給我爹當外室,能是個好人嗎?”說着又對林善舞道:“你是良家出身的,不要同她走得太近。”

林善舞很是驚訝,她并不知道傅家寶的生母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原本的林大姑娘或許知道,但她沒告訴她,而她也一直沒去打聽這事兒。

辛氏是傅老爺的繼室,生下的傅周卻只比傅家寶小兩歲,除非傅家寶出生沒多久生母就死去,而元配剛死,傅老爺就立刻找媒人張羅着續娶,又迅速确定人選并在一年內生下傅周,否則從時間上看是對不上的,而傅老爺瞧着又不像是那種人,所以林善舞之前一直以為辛氏是妾室扶正,而傅周是從庶子變為了嫡子。可現在聽傅家寶這麽說,很明顯她先前是想錯了。

傅家寶并不意外林善舞面上的驚訝,他悶悶道:“很多人都以為辛氏是我爹的貴妾,又生下了傅周,所以才能成為我爹的繼室,可誰要有心去問一問十年前的舊人就知道,辛氏她根本就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外室,也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在外頭生下了傅周,還讓我爹瞞得死死的,十年前我娘病死沒兩個月,她就帶着傅周登門了。”說到這裏,他還狠狠地唾了一口,“呸,不要臉的女人,要是我娘還活着……”

他說到這裏又頓住了,面上神情十分難過。

林善舞不擅長安慰人,見向來咋咋呼呼的傅家寶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想了想,只能抱住他,把他腦袋按在自己脖頸上。

傅家寶原本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裏,忽然被林善舞按到了懷裏,他愣了愣,随即就聞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好香啊!是娘子的體香嗎?

傅家寶這樣想着,看着眼前白皙細膩又香噴噴的脖子,鬼使神差般,他伸出舌頭舔了下。

觸不及防之下,林善舞身體打了個寒顫。她條件反射性地揮出擀面杖,一棒子打在了傅家寶的屁股上。

傅家寶嗷的一聲退開來,不敢置信地瞪着她,“你不是說不打我嗎?你說話不算數!”

林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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