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

這是盛思夏頭一次切身體會到, 工作日早高峰的交通。

堵到一眼望不到盡頭,水洩不通,旁邊有按喇叭的聲音, 更惹人焦慮。

今天是實習第一天,她特意起得很早, 化妝加上洗頭洗澡,臨出門還是接近遲到。

還好有司機送。

沒時間吃早飯, 小姨塞給她一只現烤可頌, 讓她在路上吃。

“加油工作,努力掙錢,小姨的老年生活就指望你了。”坐在餐廳裏, 穿着真絲睡袍, 優雅端莊地享用豐盛營養早餐的小姨, 笑眯眯地對盛思夏揮手告別。

宛如一位優雅的貴婦人。

啃着散發牛油香氣的面包, 盛思夏毫無食欲。

平時這個時候, 還在被窩裏睡得天昏地暗吧。

大概是看出她臉上的焦急,等離開擁擠的主幹道,司機說,“我開快點, 盡量早點趕到。”

腕上帶着生日那天,母親送的手表,盛思夏看一眼,無奈道,“算了, 慢慢開吧,反正都遲到了。”

也是這時候,盛思夏才注意到,司機右手無名指上戴的戒指。

上一回,好像沒見過。

看見首飾,她難免會想起,和傅亦琛攤牌的那個晚上。

最後,盛思夏不明不白地拿着傅亦琛送的那盒禮物回家,始終沒有得到他的肯定答複,不明白他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勉強塞給她的禮物,收進抽屜裏,這幾天都沒拆開過。

到達公司樓下的時候,已經遲到二十分鐘,盛思夏迅速開門下車。

在助理人員的引領下,她很順利地來到總裁辦公室,見到母親的老朋友,鄭澤惠女士。

典禦傳媒隸屬于鄭氏集團,目前由鄭澤惠擔任總裁,旗下衆多出版物及知名雜志,是國內傳媒界的标杆,創辦了涵蓋時尚、旅游以及商業、人文等多本知名雜志。

鄭澤惠只有許茵茵一個女兒,聽說那天晚宴,是盛思夏幫忙解圍,鄭澤惠特意打來電話表示感謝。

聊到她研三,正在找實習單位,鄭澤惠問盛思夏要不要到她公司來。

一通電話,就敲定了offer。

結合學校論壇裏那些學姐學長分享的找工作辛酸史,還有班級群裏,同學們找工作的經歷,像典禦傳媒這種甲方大公司,既能接觸到第一手的圈內資源,也能學到經驗,自然是目前的上佳選擇。

“第一天就遲到,以後你的薪水有得扣了。”鄭澤惠從滿桌文件裏擡起頭,目光裏有笑意。

再嚴肅的女強人,面對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也無法板着臉教訓,更多的,是長輩對晚輩的提攜照顧。

盛思夏吐吐舌頭,乖巧地表示,“第一天不太适應。”

“以後再遲到,我可要和你媽媽告狀了。”

“盛博士忙着搞科研,您和她告狀也沒用,可能扣工資我才會害怕。”

鄭澤惠笑出來,“還沒人能管你了是吧?行,那就扣工資,扣到你老實為止。”

“別,我錯了,絕不遲到。”盛思夏立刻表示,為金錢折腰,能屈能伸。

鄭澤惠叫助理進來,給盛思夏端來一杯咖啡,看助理的表情,心知肚明她就是關系戶。

在對面坐下,她小口地啜着咖啡,霧氣升騰,看見鄭澤惠在打量着她的臉。

年輕的皮膚緊致光澤,五官辨識度高,卻不複小時候的稚氣天真,依稀能辨認出老朋友盛宛文的影子。

雖然她的風格向來公事公辦,還是忍不住多給些照顧。

“想去哪個部門?”鄭澤惠問,“我本來打算把你安排在女裝雜志,但那邊目前不缺人手,倒是財經商務那邊,或許你可以學到更多。”

盛思夏眨眨眼,“我還有得選?”

鄭澤惠笑了,“當然,我又不是地主,反正哪個部門都不輕松,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最後,盛思夏還是聽從鄭澤惠的安排。

女裝雜志,聽上去光鮮亮麗,能接觸到源源不斷的時尚和娛樂資源,不了解的,或許會覺得很有吸引力,但這也意味着高強度的工作壓力,與待遇不成正比的,持續上漲的虛榮心,以及複雜的人際關系。

財經商務,并不是盛思夏熟悉的領域,這也代表更多的學習和提升機會。

再說,來做實習生,本來就是用勞力換取學習機會,她非常樂意。

離開辦公室之前,盛思夏還是對鄭澤惠說,“鄭總,我是靠您進來實習的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聲張?”

鄭澤惠有一絲意外。

她笑着點頭,“當然可以。”

《今日財經評論》,是國內,乃至全世界範圍知名的財經類雜志,盛思夏被安排在內容部,部門負責人姓周,是個風格随性的領導。

實習一個星期,盛思夏沒見過他發脾氣的樣子,對她這個小實習生也很友好。

盛思夏剛開始叫他周總,後來聽全部門的人都叫他老周,她也跟着這麽喊。

私下裏,她悄悄問過其他同事,周總明明才三十多,幹嘛要叫得那麽老?

他們這樣回答,“你看老周的發際線,是不是很危險?”

“還真是。”

“我們這樣喊,就是提醒他少加點班,這樣我們也能下班,明白?”

雖然這個邏輯有點好笑,但細想一下不無道理,也算是一種腦洞輕奇的辦公室哲學。

盛思夏也情不自禁的蹭了蹭自己的毛茸茸的發際線,不覺露出擔憂的表情。

同事笑她,“你過一年再摸,肯定倒退至少一厘米,幹媒體這一行,就要做好充分覺悟。”

盛思夏聽得心驚膽戰。

大概是因為目前尚在實習期,部門裏的同事也沒有過分壓榨她,盛思夏暫時還沒體會到媒體人的高壓氛圍,每天來做一些常規的瑣碎工作,或者跟跟群體采訪,到目前為止,連采訪提綱都沒正式寫過。

按這樣的節奏下去,發際線短時間內還是很安全的。

午休時間,盛思夏約上就在附近工作的姚佳婷,一同到快餐店吃午飯。

沒上班的時候,盛思夏是個對食物要求很高的人,這種仿佛流水線口味的快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只有經歷工作,餓都饑腸辘辘,她的标準也一再降低,填飽肚子最重要。

這家店人均四十,在随處可見高檔餐廳的CBD商業區,是一衆白領最經濟實惠的選擇。

盛思夏和姚佳婷兩人點了三葷兩素,還不超過一百,盛思夏決定以後常駐這間餐廳,稱為它的忠實客戶。

“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吃家裏住家裏,還有房收租,不開心嗎?摳摳索索的。”姚佳婷露出嫌棄的表情,夾起一塊看上去沒多少肉的排骨,顯然對這夥食很不滿意。

盛思夏說,“我準備搬出來,正在找房子,你也幫我留意一下。”

“怎麽?”

“不想打攪我小姨談戀愛。”前兩天晚上又讓她聽到小姨帶男朋友回家,她半夜渴了,想下樓喝杯水都不敢。

姚佳婷根本不信,“騙人,明明是不想碰見那個誰。”

盛思夏十分平靜,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吃飯機器,“很遺憾,我已經一個禮拜沒見到那個誰了。”

不止沒見到,也沒接到他的電話,他真的應允她的要求,從此從她生命中消失。

這樣一想,那份禮物更不能拆,還得找機會還給他。

哪有一次生日,收兩份禮物的道理?

“诶?這個走向不對,難道是我猜錯了……”姚佳婷皺起眉,“那小秦律師呢?”

“出差還沒回來。”雖然這樣,但秦銳每天都會抽出時間和她聊天,十分關心她的工作和生活,卻從不更進一步,也沒有暧昧的言語。

讓盛思夏相當迷惑。

姚佳婷聽說這件事,冷哼一聲,“這就是高段位渣男的厲害之處了,PUA聽過沒?專門哄你這種感情經歷匮乏,沒見過世面的女孩子。”

“那照你這意思,我是該和他劃清界限?”盛思夏聽得好笑,故意順着她講。

“當然不!這麽可愛的男孩子,留着調劑生活多好,賞心悅目的,等結婚那天,把喜帖往傅亦琛桌上一拍,解氣!”

“……”

姚佳婷說得雙眼發光,沉迷狗血劇情不能自拔。

盛思夏覺得,她不該做設計,應該去做編劇。

今天的工作量稍稍超标,她伏案工作,直到七點,終于做完自己的事情,準備下班。

劉思明在這個時候,到她的工位來,點點她的桌面,低聲吩咐,“明天有個專訪,老周讓我倆跟他一起去。”

“去幹嘛?”她擡着頭,取下眼鏡,揉一揉被壓到麻木的鼻梁。

“還能幹嘛,跟着見世面呗。”

居然讓她參與專訪,盛思夏心中一喜,她點點頭,當然不會錯過學習的機會。

“明天不用來公司,上午十點直接到乾宇集團總部集合。”

盛思夏忙到水都沒喝兩口,她到飲水機處倒杯熱水,越想越覺得“乾宇集團”聽起來莫名很耳熟。

等等,這不就是傅亦琛的公司?

“采訪誰?”

“傅亦琛,”劉思明看上去挺期待,他說,“這次終于約上了,天知道我們動用了多少資源和關系,那邊才勉強松口,你明天可別摸魚啊。”

不摸魚,她只想立刻辭職。

“傅亦琛?”盛思夏垂死掙紮着,重複一次他的名字,“你确定是采訪他?”

“對啊,怎麽,你認識?”劉思明這話明顯是在逗她。

盛思夏馬上否定,“不認識,都沒聽說過。”

劉思明露出鄙視的眼神,“你這消息也太閉塞了,傅亦琛也不認識,原始人嗎?就這落後程度,怎麽當媒體人?”

劉思明向來心直口快,其實是個很熱心的小夥子,換了平時,盛思夏或許會和他玩笑幾句。

現在哪裏會有這份心情?

收拾東西,離開辦公室,進入電梯,按下總裁辦公室的樓層。

在下班前,鄭澤惠讓助理通知她,工作結束後去她辦公室一趟,想來,是要關心她近來的工作情況。

盛思夏一進辦公室的門,看見那張柔軟沙發,就情不自禁地想坐上去。

還是得規規矩矩地叫一身“鄭總”。

鄭澤惠什麽人,哪裏會看不出盛思夏那點小心思,她笑了笑,指着沙發,“別裝了,去歪着吧。”

求之不得,盛思夏乖乖去沙發坐下,順便拿個靠枕墊在腰後,終于感覺舒服許多。

“這兩個星期,感覺如何?”

“周總是個很好的老師,一直在帶着我學習……”在鄭澤惠面前,她還是不要老周老周的叫了,“就目前的工作量,還算比較輕松。”

鄭澤惠忍不住笑了,“聽你的意思,是嫌工作太少,沒有表現機會?”

“當然不是!”她心虛地笑笑。

“媒體這一行就是這樣,日夜颠倒,加班加點都很常見,等你以後正式進入這一行,早晚要習慣。”

盛思夏嘆口氣,“難怪我媽要讀到博士,果然讀書最好。”

她在想,該怎麽和鄭澤惠說,明天她不想一起去采訪的事,鄭澤惠卻主動提起,“明天的專訪我聽說了,你好好學習,機會難得。”

鄭澤惠想起來,又笑說,“傅總好歹是你鄰居,多少有三分情面,帶你去,采訪過程會更順利。”

“關于這個,恐怕正好相反……”

“怎麽?”

盛思夏露出一絲無奈,“很不巧,我最近剛好和他絕交,還是不帶我比較好。”

她當然不會認為,傅亦琛是那種锱铢必較的人,先不說明天不是由她負責訪問,她頂多只是個跟班,就算是,傅亦琛也只會公事公辦,不會故意刁難他們任何人。

否則,他就不是傅亦琛。

只是,放下絕交的豪言壯語才不過數周時間,提出不再見面的那個人是她,現在自動送上門的也是她,打臉來得未免太快了些。

鄭澤惠面露迷惑,“是嗎?可是據我所知,是那邊欽點的你啊?”

“欽點?”盛思夏徹底不明白了。

“沒錯,下午和傅亦琛的秘書确認過了,那邊指定要你一起去,”鄭澤惠看着盛思夏,露出了然的笑容,“看來絕交這種事,一個人說了可不算。”

盛思夏無言以對。

坐車回家,她心神不寧地吃完飯,連劇也沒心思追,疲憊的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

中途,接了一通秦銳的電話。

他明天出差回來,約她晚上一起吃飯。

“我不能确定,明晚可能要加班。”她沒辦法說得更具體,明天會是什麽情況,她自己都一頭霧水。

“晚餐不行,就改吃宵夜,明天發地址給我,我去接你。”

盛思夏只有說好。

一整個晚上,她都失眠,只能将這種疲憊推給工作,盡量不去想,和傅亦琛有關的事。

第二天起來,自然頂着一對黑眼圈。

昨晚下了場暴雨,早上仍在淅淅瀝瀝,溫度驟降,真如回來那天出租車司機說的一樣,還沒享受夠秋天的惬意,冬天就要來了。

天空陰得吓人,烏雲堆積成密不透風的網。

屋漏偏逢連夜雨,偏偏在這時候家裏停電,整間卧室只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光亮。

盛思夏打開手機裏的手電筒功能,将就着洗漱,全憑手感,化上淡妝,從衣櫃裏盲翻出一件手感舒适的毛衣套上,勉強應付今天。

小姨去西班牙旅游,司機也請了假。她只能打出租。

早高峰,加上壞天氣,路上堵得水洩不通。

還好出門早,到達乾宇集團并沒有遲到,還在樓下碰見老周和劉思明。

劉思明看見她今天的打扮,搖着頭說,“你這是穿着男朋友的衣服啊?還有這大黑眼圈子,啧啧啧……”

在一樓做好登記,一行三人坐電梯上去。

盛思夏從鏡子裏看見自己。

妝容還算完好,只是早上條件有限,沒法好好遮瑕,眼圈的确有些泛青。

至于這件白色毛衣,套在她身上,的确有些寬大,也難怪劉思明會看成男人衣服。

盛思夏盯着盯着,心中疑窦漸生。

等等,這是她的衣服嗎?看起來眼熟到可怕,但絕對不是她的。

糟糕,又是傅亦琛……

記不得是哪個時候,大概也是幾年前的這個季節,她從傅亦琛家裏離開,因為穿得太單薄,随手穿走了他的衣服。

然後就忘了還。

傅亦琛也不會找她要。

衣服放在那裏,以盛思夏的随意程度,肯定是随手一扔,那時家裏的傭人只當是她的衣服,洗完就給她疊放在衣櫃裏了,不巧得很,偏偏今天被她穿了出來。

心裏懊惱不已,還不得不找借口打發劉思明,“我哪兒來的男朋友?這叫男友風,今年很流行的。”

“切,男朋友都沒一個,還男友風。”劉思明相當不屑。

不管他信不信,今天是來工作,連向來随和的老周都繃着臉,一副嚴陣以待的樣子。

劉思明只暗暗地和盛思夏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會議室內,三人分坐兩旁,有工作人員為他們倒上茶水,讓他們稍等片刻。

能怎麽樣,等呗。

老周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采訪提綱,一邊整理思緒,一邊暗自打量着坐在對面的盛思夏。

她穿着白色毛衣,柔軟的邊緣更顯得那張臉年輕幹淨,不像時裝部那些女孩子們,衣服鞋子包包,樣樣都要奢侈品牌,其實每月薪水并不足以支撐這樣龐大的虛榮心。

而這個剛來不久的新人,衣着看不見logo,手表藏在袖子裏,用的一支鋼筆,乍一看毫不起眼,卻并不比那些名牌包包便宜。

盡管商業雜志不像時裝雜志,能天天和奢侈品打交道,但常年接觸高端商務人士,自然也培養出一雙慧眼。

能看出盛思夏家境不菲,能輕松進入集團實習,一定有背景。

昨天,老周被叫到總裁辦公室,鄭澤惠向他問起盛思夏這兩周表現如何。

那時候,他以為找到了答案,回答得滴水不漏,還得假裝自己什麽也沒看出來,“小盛挺聰明,有新聞意識,做事也挺踏實,勤奮不偷懶,也不是投機取巧的人。”

這些也不是假話,聰明是真聰明,就是看不出什麽進取心,安于一畝三分地,倒也踏實。

直到鄭澤惠提到傅亦琛,讓他明天采訪時将盛思夏帶上,還說,“小盛和傅總是朋友,你有什麽為難之處,可以找她出個主意。”

他這才如夢初醒,不禁感嘆,後生可畏啊。

盛思夏在會議室等着,覺得無聊,又不好玩手機,她擡頭張望,卻看見領導正盯着她。

難道是她悄悄放空發呆被發現了?

不對,那眼神,不像是嚴肅,怎麽反而透着一股肅然起敬的味道?

等到十點半,一位穿着西裝的男人敲門進來,自稱是傅亦琛的秘書姚展。

他告訴他們,傅總的航班因天氣原因,昨夜迫降在多倫多機場,今天的采訪計劃取消。

大家都覺得遺憾,卻不好表現出來。

盛思夏看一眼姚展,想起這個名字,就是那晚因工作原因,給傅亦琛打電話的人。

她沒看錯,姚展的眼神掠過她時,也帶着好奇。

老周說過,在媒體行業,會發生很多突發事件,很多大人物,很難約上,就算約到時間,變故也時常發生,一個專訪的完成,要依靠天時地利人和。

既然今天不行,那就再約下一次時間。

“不知道傅總這周五有空嗎?”

姚展搖搖頭,“周五一整天傅總的行程都是滿的。”

老周不放棄,“那下周什麽時候傅總有空?”

“下周大部分時間傅總都不在國內。”

老周徹底犯了難,這對話完全進行不下去。

其實姚展的态度,說不上盛氣淩人,只是公事公辦的冷淡,帶着說不出的距離感,連盛思夏都能聽出,他這是在打官腔,隐晦地推拒采訪計劃。

有領導在場,盛思夏充其量只是個跟班,連湊人數的都算不上,采訪計劃失敗,帳也算不到她的頭上。

不如,今天還是繼續摸魚好了,盛思夏想着,說不定還能提前下班,宵夜變晚餐。

可是,老周幹嘛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那眼中閃爍的光芒又是怎麽回事?

如果沒理解錯,這是在向她求助。

盛思夏立刻想到昨天鄭澤惠對她交代的話,既然是傅亦琛這邊點名要她一起,那麽不出意外的話,老周對此也知情。

實習期兩周以來,領導和同事對她都很友好,她偶爾摸魚,老周也沒刁難過她。

生理期第一天,盛思夏難受的樣子被老周看到,他還大發慈悲,放了她半天的假,讓她回去好好休息。

欠人情,果然遲早要還。

盛思夏輕咳一聲,對姚展說,“姚秘書,我們這邊很重視這次專訪,提前做了許多準備工作,今天傅總臨時有事,實在很遺憾,我們希望能盡快約定下一次專訪的時間,希望您協調一下。”

“那就明天吧,下午三點,可以嗎?”姚展語氣緩和,尾音輕柔,不複剛才的冷淡,倒像是在和她打商量。

劉思明聽到,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他望向老周,想看到他的反應,卻發現老周一臉平淡,對此無動于衷。

懷疑人生了。

約定好時間,他們從會議室出來,姚展很禮貌将他們送到電梯口,親自按開電梯,“有開車來嗎?我可以安排車送你們回去。”

老周說,“謝謝,我們有開車。”

“盛小姐,周總,今天耽誤你們時間了,不好意思。”姚展看上去殷勤得很克制。

“不要緊。”盛思夏說。

劉思明:???我呢?我沒有存在感嗎?

電梯口正對着澄淨的玻璃窗,可以看見外面風雨飄搖的場面,她只是很想感謝這糟糕的天氣,否則,她要怎麽面對傅亦琛?

電梯合上,劉思明臉色很難看,下了兩層,上來幾位員工,他把疑問憋在心裏,直到進入停車場,才爆發出來。

他輕輕撞了撞盛思夏的手臂,“什麽時候跟傅亦琛的秘書勾搭上的?”

盛思夏莫名其妙,“什麽?”

“你這衣服,不會就是他的吧?”他盯着盛思夏身上那件白色毛衣,肯定沒錯,如果他們不是認識的關系,傅亦琛的秘書,怎麽會對她一個雜志小實習生這麽客氣?

不等盛思夏說話,老周先行打斷,“瞎說什麽?你也是老員工了,說話一點不穩重。”

“我……”劉思明碰了一鼻子灰,郁悶地抓抓頭發。

“我什麽我,開車去!”

盛思夏無辜地沖劉思明聳聳肩,意思是雨我無瓜。

劉思明駕車,三人經由大廈地下停車場,開往室外,離開乾宇集團,她回過頭,于幾乎模糊視線的玻璃窗外,看一眼孤獨伫立的冰冷樓宇。

數周不見,盛思夏心裏有些空空的,說不上是慶幸多一些,還是遺憾多一些。

乾宇集團六十九層,姚展站在窗邊,手機握着電話。

“傅總,盛小姐和她同事剛剛已經離開了,您還有其他事交待我做嗎?

“雲城也下雨了,有派車送她嗎?”

遲疑一秒,姚展回答,“盛小姐同事有開車。”

“知道了,”電話裏傳來機場廣播的聲音,傅亦琛聽了一會兒,才說,“我現在登機,将原定下午的會議改到明天。”

姚展忙說,“傅總,确認過您的行程,明天下午您有兩小時空餘,已經和盛小姐那邊約好采訪……”

這并非傅亦琛提前吩咐的,畢竟他也沒料到,今天行程會臨時出問題,改約到明天,完全是姚展情急之下的決定。

卻也不是沒有根據。

做人下屬,揣度上意是必修功課,姚展這些年情商修煉到幾近滿格,很多時候,要遠程替傅亦琛解決問題,不可能樣樣事情都先請示,那樣效率太低,必要時候,他可以先斬後奏。

要是沒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姚展不會答應盛思夏。

果不其然,傅亦琛聽完,并沒有什麽意見。

小心翼翼地結束這邊通話,辦公室內的電話緊接着響起來,是Reba打來的。

Reba,三年前由傅亦琛的執行秘書升為行政總監,之後,便由姚展接替她的工作。

這次專訪,是《今日財經評論》那邊主動聯系到傅亦琛,準确地講,是通過各種關系,層層人脈,才聯系上姚展。

“怎麽樣,見到那位盛小姐沒有?”平日裏傲慢高冷的行政總,在老朋友面前,藏不住活潑。

姚展笑着回答,“已經走了。”

那邊表示遺憾,“诶,我還想見一見她的廬山真面目呢,好可惜。”

“你早點說,我就幫你把話轉達給傅總了,讓他知道,你拿着高薪,還八卦他的私生活。”

“注意你的言辭,我和盛小姐就像是未曾謀面的朋友,那幾年的生日禮物,都是我負責送的,”Reba不以為意,“做了幾年秘書,這個盛小姐是他生活裏唯一有姓名的女孩,你今天第一次見,難道不好奇?”

姚展想說,其實不是第一次見。

兩年前的一個冬夜,姚展陪同傅亦琛因公事回國,去到一個繁華的南方城市。

等處理完,因天氣原因航班延遲,多出來的半天時間,傅亦琛吩咐司機,開車到一所大學裏。

他沒問,但感覺傅亦琛此行的目的,像是要找人。

但他猜錯了,傅亦琛只是讓司機在大學校園裏慢慢轉了一圈,最後在經過藝術館門口時,傅亦琛終于叫停。

門口貼着大幅海報,那晚有一場攝影作品拍賣展。

進去後,姚展默默地跟在傅亦琛身後,他不太理解,時常出入佳士得等各類奢侈品拍賣中心的傅亦琛,怎麽會對這種外行的東西感興趣。

直到傅亦琛停在一幅人像攝影前。

是個女孩,穿着墨綠色的絲絨長裙,手裏松松的拎着一雙高跟鞋,赤足墊腳地站在鏡頭前,臉龐幹淨,眼神盛着笑意,性.感之外又不乏天真。

一旁的文字介紹寫着,攝影師:盛思夏。

記得那時候傅亦琛的眼神,是柔軟的,蒙上一層霧。

帶着些許陌生,仿佛他是頭一回見到照片中的女孩。

最後,以姚展的名義,傅亦琛拍下這張照片,将它從大學藝術館裏,挂到他當時位于紐約高層公寓的牆壁上。

或許是多心,姚展沒有留下自己的全名,只登記了一個姚字。

這件事一直是姚展心中的謎團,卻不敢問,直到有天傅亦琛讓他調查某天下午,盛思夏的行蹤,他才恍然大悟。

謎題的解開,是為了更大的謎題。

不久前,在一場慈善拍賣晚會上,傅亦琛拍下一顆價值不菲的藍鑽,之後,由姚展負責聯系一位頂級的珠寶設計師,應傅亦琛要求,把那顆藍鑽鑲嵌在一頂皇冠上。

寶詩龍花瓣皇冠。

作為對珠寶首飾毫無了解的直男本男,之所以知道,全靠Reba。

她在集團紮根多年,小道消息靈通,不知從哪裏知道這件事,興沖沖地跑來和他科普關于這頂皇冠的歷史。

“奇怪,這禮物是我拍回來的,禮盒都是我包的,僅此一件,明明五年前就送出去了,怎麽又回到傅總手裏了?”

Reba腦洞大開,“該不會是,盛小姐看中了我巧奪天工的包裝,買椟還珠?”

姚展:“做夢吧你。”

于是他們一致認為,傅總當年慘遭拒絕,一蹶不振,才在美國定居那些年,這次重逢,傅總重燃愛火,拍下藍鑽,老瓶裝新酒,再次發起追求攻勢。

只不過,在盛思夏生日那天,傅總提前下班,将禮物送出去後,怎麽第二天臉色更差了?

幾乎把自己埋進工作裏,沒日沒夜的滿世界飛。

連帶着整個集團,工作強度都翻了一番。

要不是了解到盛思夏目前在《今日財經評論》實習,原本他們一早就會拒絕這次專訪。

這次親眼見到盛思夏,除了外表上的優勢,姚展暫時看不出什麽。

但他打心底認為,能輕易調動傅總情緒的人,肯定是個很不簡單的角色。

被認為“很不簡單”的盛思夏,此刻正捂着右半邊臉,經歷着人生的第一次牙痛發作。

她和老周以及劉思明回到公司後,吃過午飯,牙就開始隐隐作痛,到下班時,連頭都被傳染,痛得快要抑郁了。

這種狀态,還吃什麽飯?她只能鴿掉秦銳,打車回家。

小姨還在旅行,陳媽長假未歸,家裏就她一個人,第二天,她向老周請好假,獨自來到省口腔醫院,挂號,拍片,最後确診是智齒發炎。

醫生拿着片子,對她說,“你這顆是阻生智齒,看見沒,橫着長的,必須拔掉,不然把旁邊牙都擠歪了。”

盛思夏盯着醫生手指的位置,“可是這牙,好像在牙龈裏面,怎麽拔?”

“先把牙龈切開,再拔。”

盛思夏欲哭無淚,“能不拔嗎……”

醫生樂笑了,“能啊,繼續疼着,等半年後牙全歪了再來矯正,還是得拔。”

她想,生不如死,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交完費,躺到手術臺上,醫生讓她盡量張開嘴,然後拿着細長麻醉針頭,打進牙龈裏,很快,嘴就沒有知覺了。

醫生很快處理完,縫完針,護士給傷口塞上棉球,扶盛思夏坐起來,還給她看看那顆帶血的牙。

盛思夏捂着臉,拍照留念,戴上提前準備好的口罩,拿上護士交給她的術後需知,離開醫院。

家裏空無一人。

盛思夏揭開口罩,對着鏡子一看,拔牙那邊臉已經微微腫了起來,她将棉球吐出來,血已經止住,但喉嚨裏仍有血腥味。

術後需知上寫着,兩天不要刷牙,以流食為主,如果突然出血可以吃雪糕。

這倒是讓她心情好了一點。

現在正是下午三點,也不知道老周那邊,采訪進行得怎麽樣了。

也是巧,她剛想到這,劉思明就發來消息,問她到底是真拔牙,還是在偷懶。

盛思夏懶得打字,直接把那張拔牙圖發了過去。

劉思明:……你小心術後感染,最好去打消炎針,小心得幹槽症。

盛思夏根本聽都沒聽過這個名詞,什麽幹槽症,她只想睡覺,現在可好,只能側一邊,以免壓到傷口。

她睡着了,麻藥退去,又迷迷糊糊被痛醒了。

支着手臂坐起來,盛思夏看見窗外殷紅色的黃昏,家中安靜得可怕,整個牙床,連帶着喉嚨和腦袋都劇痛不已,她忽然感覺被孤獨感淹沒。

喉嚨裏的血腥氣更重,她帶着不詳的預感,走到衛生間,果然看見縫着黑線的傷口在往外滲血。

她坐回床上,試圖玩游戲來轉移注意力,但無法驅散緊張感,能感覺到血還在流,她心一慌,開始搜索剛才劉思明所說的幹槽症。

不搜不得了,一搜,就是絕症沒跑,連白血病的說法都出來了。

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盛思夏甚至開始慌張地想,萬一這血一直流下去,她要不要去醫院挂個急診。

天黑下來,門口有人按鈴。

不會是小姨,也不會是快遞或外賣,盛思夏現在安全感極低,警惕地蹑手蹑腳走到門口,透過貓眼朝外看。

是傅亦琛。

他來幹什麽?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和他的絕交宣言,而是臉還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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