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赳赳武夫(九)

只是這些攻進城來的前朝叛軍,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就見身後的大門“轟隆”一聲關上,而城牆上出現無數舉着火把的兵卒。

甕中捉鼈!

“公主,這可如何是好?”叛軍中有人問到。

身上披着一件紅色披風,穿着盔甲的女子神色上滿是冷凝,她擡眼往城牆上望去,只見那裏有一人,此時正含笑望着她。

這不是旁人,正是應該遠在榕城的邵瑜,邵瑜出京之後便改裝易行,沒去榕城剿匪,而是來了兖州平叛。

邵瑜絲毫不提那布防圖本就是個陷阱,反而笑着說道:“平樂公主,沒想到吧,自己也有被舊情人反将一軍的時候。”

“你!你們!蘇慕行竟敢背叛本宮!”平樂公主氣急,朝着身旁的一個黑衣人低聲吩咐道:“我今日怕是不得善終,你且急着,不顧一切護好太子。”

假的布防圖造成的結果很快顯現,派往兖州各處要塞的人手大多折戟,唯有零丁幾個殘軍回來複命。

邵瑜居高臨下,說道:“平樂公主,交出趙朝皇儲,饒你不死。”

“狗賊,休想,今日是本宮敗了,但哪怕命喪于此,也不會讓你這狗賊奸計得逞!”

說話間,平樂公主的人垂死反撲,雖然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終究蚍蜉難撼大樹,不過一合之力,便皆盡伏誅,這位平樂公主也是個烈性之人,不願意被俘受辱,在最後關頭提刀自刎,血濺當場。

邵瑜見這般情景,卻是眼睛眨也不眨,直接道:“取了她的首級,挂在城牆上,好好讓那些叛軍看看。”

邵瑜這番大勝回京,雖然有些可惜未能抓住前朝太子,但殺了叛軍頭子平樂公主,也是大功一件,他也因此爵位提了提,改封昭武侯。

與邵家的花團錦簇相比,蘇家便顯得格外凄慘了。

勾結叛黨是重罪,僅蘇慕行一人就能連累蘇家滿門,那先前逃跑的青兒也被抓回來招供,且蘇慕行在叛黨圍攻兖州之時,确實搞了不少小動作,證據确鑿,他根本無從抵賴。

一夕之間,蘇慕行仿佛蒼老了十歲,從前他殺害親哥哥的事情也被挖了出來,原本有人想痛打落水狗,将蘇心萱和蘇信諾也牽連進去,但蘇慕行殺兄的事情出來之後,這兩人一時從罪犯親眷變成了苦主,自然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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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旁支為了自保,都忙不疊的跟蘇慕行劃清界限,最終因為邵瑜求情的緣故,皇帝格外開恩,饒恕了蘇家旁人的罪責,只是蘇慕行這一支卻無從抵賴,蘇慕行被判秋後問斬,其餘人等流放三千裏。

剛剛平定前朝叛亂,正是人心不穩的時候,也沒有人敢為蘇慕行求情,原本身在後宮,已經得了一個美人封號的蘇心芙,接了消息,便直接昏厥過去了。

蘇心芙逃婚之後,本以為邵瑜心悅自己,一定會在原地苦苦等着自己,未曾想邵瑜轉頭磕絆都不打一個就娶了蘇心萱,蘇心芙瞧不上邵瑜,也瞧不起木讷的蘇心萱,但親眼見道邵瑜待蘇心萱種種殷勤,蘇心芙心裏也是極不舒服的。

她原本還想着,遲早有一日,邵瑜也好,蘇心萱也罷,這些人通通都要跪在她的腳下。

哪知道,夢醒來得這樣快。

她醒來之後,不言不語,換了一身素色衣衫,去勤政殿外脫簪待罪,替家人求情。

豈料皇帝理也不理她,但她也沒有半分氣餒,直接在殿外廊下跪了三個時辰,而後皇帝嘆息一聲,也沒有取消責罰,只命人在流放路上對蘇家人關照一二。

在後宮嫔妃的組成中,蘇心芙算是個另類,皇帝後宮除了跟随的老人,便是登基之初,旁人進獻的美人。

而蘇心芙一個世家小姐,竟然因着愛慕皇帝之故,甘願入宮為奴為婢,最終竟然也真讓她得逞了,這份不擇手段的心機便頗為令人忌憚,此時蘇家虎落平陽,自然人人都要欺上她三分,因而蘇心芙縱使還有幾分帝寵,但在宮裏的日子也難熬了起來。

蘇心萱這邊,蘇家出事之後,她雖也是苦主,但到底還是有影響的,一時之間,朝她下帖子的貴婦人銳減,京中許多宴會都不再向她發出邀請。

蘇心萱的心情卻并未受到交際圈的影響,更多的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麽父親一直待叔叔關愛有加,叔叔卻能對父親痛下殺手,她并沒有那麽聖母的選擇原諒蘇慕行一家子,她恨害死她父親的叔叔,卻也無法狠下殺手落井下石,因而在她看來,做的最殘忍的事,便是對宮中蘇心芙的求援和流放的嬸嬸等人全都置之不理。

邵瑜怕她因為這些事心情抑郁,便時不時給她找點事,如時常帶着她出去散心,如拿着本書裝小學生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向她請教,加上蘇信諾又在一旁插科打诨,蘇心萱也就漸漸放下了這件事。

而她交際圈遇冷之事,伴随着皇後幾次召見,在幾次宮廷宴會上對蘇心萱大加贊賞之後,又有邵瑜無條件的維護,自是無人再敢于明面上欺侮蘇心萱。

因蘇家的快速倒臺而連累的出嫁旁支蘇氏女,也迅速找到了方向,依靠着蘇心萱的幫助勉強在夫家穩住了腳跟,旁人也不敢再因蘇慕行之事而責難這些出嫁女。

因着年前的大清洗,今年這個年京城裏過得都很冷清,而今次的上元宮宴,皇帝有意大辦一場。

“你這幾天胃口不好,不如請個太醫來看看?”邵瑜細心的替蘇心萱披上一件大紅色的鬥篷。

“沒什麽大事,何必勞師動衆。”蘇心萱頓了頓,接着說道:“二月程先生要參加會試,只怕小弟的學業要耽擱了。”

皇帝為了籠絡天下士子,規定前朝舉人無需重新再考,依舊可以直接參加會試,只不過前朝舉人只能參加三次會試,若三次都沒考上,那就要從童試重新來過。

“要不了多久,陛下便要重開國子監,到時将他送進去便是。”邵瑜不甚在意的說道。

蘇心萱聞言便道:“國子監只收勳貴、官員家的子弟,信諾進去,怕是不太合适。”

蘇家家主身首異處,如今的蘇氏再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人物,蘇心萱的擔憂也很合理,畢竟國子監裏往來都是權貴子弟,她怕蘇信諾進去之後會受到排擠。

邵瑜卻勸道:“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做事有分寸,且他那個武師傅不是白請的,信諾是岳父的獨子,是未來蘇家的家主,若是他自己立不起來,只怕岳父泉下也不安心。”

若說蘇心萱有什麽特別好的優點,那便是十分善于聽取他人的意見,果不其然,她沉思片刻後,便道:“相公說得對,愛之适足以害之,信諾日後的路還長着,需得他自己走,我險些誤了他。”

兩人抵達宮宴時,已經有不少人在等着了,鄭大川的大嗓門更是遠遠便能聽見。

“小五,還護着你媳婦呢,放心,我婆娘會照顧他,走,哥幾個過去說說話。”鄭大川過來拉着邵瑜就要走。

邵瑜看了一眼蘇心萱,一旁的鄭大川妻子立馬笑着說道:“小五可真會疼人,放心,有嫂子在,你媳婦丢不了。”

邵瑜聞言也不好再多留,半推半就被鄭大川拉走了。

鄭夫人是農家女出身,性子十分爽利,鄭大川發達之後也沒有另娶,只是男人的通病,後院難免多了幾個美人。

“說起來,還是羨慕妹妹你,小五是個老實的,不像我家那位,這男人啊,就是靠不住。”鄭夫人酸溜溜的說道。

蘇心萱如今也不是先前那個社交小白了,聞言立馬說道:“姐姐家的二郎,聽聞如今已經開始讀四書了,他才六歲,就有這番本事,說不得将來要考個狀元回來。”

一聽蘇心萱誇起他兒子,鄭夫人頓時也不酸了,滔滔不絕的提起兒子來。

“瞧我,一說起二郎就停不下來,說來,妹妹跟小五成親有小半年了,可有什麽好消息?”鄭夫人問話間不免有些自得,雖然自家男人不老實,但她一連生了三個好兒子,地位穩固着呢。

“這孩子的事情,哪是我想有就能有的。”蘇心萱摸了摸獨子,臉上閃過一絲焦慮。

“咱們女人,有了孩子才算時站穩腳跟了。不過,妹妹也別着急,這事确實是急不來的,我這裏有幾個偏方,妹妹拿回去試試。”鄭夫人笑眯眯的說道,她酸是真酸,但心也是好心。

蘇心萱立馬謝她,兩人又聊了一會,一個粉色宮裝的宮女走了過來,朝着蘇心萱道:“昭武侯夫人,我家娘娘有請,還請移步一敘。”

此時皇後尚未入場,蘇心萱又覺得這宮女有些陌生,便戒備了兩分,問道:“你家娘娘是?”

“是儲秀宮的蘇娘娘。”

蘇心萱聞言,神色一頓,問道:“可有皇後娘娘的首肯?”

宮女神色一僵,方才支支吾吾的說道:“後宮妃嫔,趁着宴會之機,見一見家中親人,本是慣例,應當不需要中宮首肯……”

蘇心萱微斂神色,道:“宮規森嚴,我倒不知有這一條慣例,你這丫頭,可不要信口雌黃,誤人誤己。”

原本一貫和軟示人的蘇心萱,此時驟然嚴厲起來,架勢看起來還是有幾分唬人的,那宮女被震懾之下,眼淚都冒出來了,見蘇心萱還是不肯去,最終只得哭哭啼啼的跑了回去。

“妹妹這般拒絕,怕是要得罪蘇美人了。”鄭夫人說道。

蘇心萱臉色依舊不好看,道:“背着皇後娘娘,行此舉本就不妥,我也只是實話實說。”

鄭夫人心下卻知道,就算蘇心萱真去相見了,皇後娘娘就算知道怕也不會計較,說到底,還是蘇心萱不願意見蘇美人,但她轉念一想,有着殺父之仇,決裂也在情理之中。

蘇心芙這頭得了宮女彙報,頓時臉色陰沉了下來,前幾次蘇心萱入宮,她本有意相見,但對方卻繞開了自己,遞出去的消息也全都石沉大海,而今日這般明确的拒絕,她此時如何不知道,這個堂姐是要跟自己斷絕關系。

她不覺得蘇心萱是因為記恨殺父之仇,反而覺得蘇心萱是見不得自己好,她如今在後宮孤立無援,不管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家人,她都要在後宮站穩腳跟,而昭武侯府這門助力,她絕對不願意放手。

蘇心芙摸了摸自己微微顯懷的肚子,計上心來。

等到天色暗下來,帝後夫婦這才姍姍來遲。

自皇後改用了邵瑜進獻的藥方之後,身體立時好轉了不少,吃了幾個月,如今俨然病态全消。

皇帝此番大辦宴席,也有幾分慶祝皇後娘娘病體痊愈的意味,只是開席沒多久,妃嫔席位那邊卻喧鬧了起來。

“似乎是有位娘娘昏倒了。”鄭夫人眼神不錯。

蘇心萱眼皮一跳,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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