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昏君當道(一)

邵瑜還來不及起身,那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陛下,該起了。”

話音中三分緊張,七分恐懼。

邵瑜順勢起身。

小內侍一愣,陛下可從來不是什麽勤政愛民的性子,因而叫他起床也是個苦差事,每次清晨喚他起床的內侍總要挨上兩腳,但今天瞧陛下這意思,似乎就這般算了?

難道是因為做了美夢?內侍心下亂七八糟的想着,在給皇帝穿衣時,竟然系錯了一根帶子而不自知。

邵瑜低頭,死魚一樣的雙眼盯着內侍。

真·死亡凝視。

內侍吓得往後退了一步,旁邊的內侍總管趙五福立馬打了他一巴掌,罵道:“作死的東西,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小內侍想到上次有人泡錯了茶水,最後落得個仗責五十,半條命都沒了,他害怕得抖了起來。

邵瑜擺了擺手,道:“罰他三月俸銀。”

只是罰俸而已,窮總比沒命好,小內侍大松一口氣,趕忙哆哆嗦嗦的跪下來語無倫次的謝恩。

“陛下聖明。”趙五福趕忙應下,朝着那小內侍道:“陛下寬厚不計較,你還不快滾?”

小內侍戰戰兢兢退了出去,趙五福上前親自幫邵瑜重新穿好衣服。

邵瑜打了個哈欠,望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心下也滿是不虞。

邵瑜在去大殿的路上,抽空看了一眼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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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此時登基不過半年,他能當皇帝也并非因為多麽優秀,而是前頭幾個兄弟大亂鬥,最終死的死殘的殘,導致先帝只有他這麽一個齊整的兒子了。

先帝一輩子勤勉政事,一生都在平衡諸子關系,臨了對邵瑜這個幼子卻毫無辦法,原身本就是個天生愛玩愛鬧的性子,也正因為如此,才沒有招到上頭幾個哥哥的忌諱,但這樣的性子,也确實做不了一個合格的君主。

原身被趕鴨子上架一般推了上去,先帝怕他皇位不穩,為他擇了大将軍的女兒為妻,又迎了宰相府的小姐為側妃,一文一武也算互為制衡。

但原身登基之後,原本的驕縱愛玩鬧,因着無人能管束,變成了暴虐恣意、奢侈成風。

原身在位十年,大興土木,廣建行宮,橫征暴斂,最終鬧得民怨沸騰,而後因着苛責邊軍,引得軍中嘩變,各地災民揭竿而起,最終王朝陷落。

叛軍攻破宮牆之時,原主身旁竟連一個親信也無,宮人們四處流竄,就連作為他此生摯愛的寵妃,也在忙着迎接新君之事,唯獨身在冷宮的皇後,只身陪伴原身,慷慨赴死。

[叮!任務一:做個好皇帝。任務二:守護皇後顧雲舒。]

邵瑜挑了挑眉,這還是個雙任務世界。

他來不及多想,就被侍從們簇擁着進了大殿,又接了文武百官朝拜之後,他坐在龍椅上打了個哈欠,看着臉上寫滿正色的文武大臣。

“先不急着談國事,諸愛卿不妨談談早上是什麽時辰起的。”邵瑜懶洋洋的說道。

諸位大臣見他這模樣,也不生氣,顯然是見慣他的荒唐。

由柳宰相開始,道:“回陛下的話,臣家中離宮門較遠,因而寅時(三點)初就起來了。”

朝會卯時(五點)開始,而三點就起來了,足見宰相勤勉。

“臣也是寅時初就起來了。”

“臣也是。”

哪怕有人離皇宮較近,不是寅時初起床的,為了顯示勤勉,也只能跟着說是寅時初就起了。

衆臣工這般說着,無人敢越過宰相,唯獨一人,開口道:“臣醜時(一點)就起了。”

大臣們紛紛側目,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陛下最為寵愛的許貴妃之父:許建寧大人。

許建寧原本是禮部的一個小小郎官,因着貴妃之故,一連官升幾級,如今已經官拜禮部左侍郎,禮部尚書将要致仕,聽聞陛下有意讓許建寧接替禮部尚書之職。

因着他的經歷,不少朝臣倒生了“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心思來,許建寧沒什麽本事,若不是靠着貴妃的枕頭風,只怕如今還在哪個犄角旮旯裏縮着,連大朝會也不能參加呢。

許建寧的宅子是皇帝賜下的,離宮門乘馬車不過一刻鐘遠,衆臣才不信他起那麽早。

“喲,許愛卿原來這般勤勉。”邵瑜啧啧稱奇。

衆臣見邵瑜誇贊許建寧,心底不由得生出一抹憤懑來,奸佞小人,人如其名,就會投機取巧,讨陛下歡心。

“忠于王事,夙興夜寐,臣不敢眠。”許建寧謙虛說道。

“難怪,難怪。”邵瑜連嘆兩聲,在衆臣不解的神情中,接着說道:“難怪看愛卿眼底烏青,朕本以為你這是縱欲過度之相,沒想到卻是太過勤勉之故。”

有大臣看着許建寧那一臉內虛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

“近來京中有傳言,說許大人夜禦數女,臣本以為是流言,如今看着大人的臉色,倒有些信了。”一個武将笑着說道。

這話一出,朝堂上哄然大笑。

“你們,你們胡言亂語,污蔑他人!”許建寧氣得臉都紅了。

“哎,許大人,許大人,莫生氣,莫生氣,老程我是個粗人,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誤會許大人了,在這給你陪個不是。”那武将笑也笑話了,陪不是的話跟不要錢一般張口就來。

經了這一遭,在旁人看來,許建寧的早起就完全是個笑話了。

“許大人是貴妃之父,貴妃在後宮也常道大人辛苦,早起勤勉是好事,但也不能太過,許大人也上了年紀,也該注重養生了,太醫昨日還在說,早起不宜超過辰時(七點),諸位都是國之棟梁,也有家中離宮門較遠的,不如這般,日後朝會時間自巳時(九點)開始。”

邵瑜這話一出,頓時滿殿嘩然。

朝會原本是十日一次,自卯時(五點)開始,午時(十一點)結束,皇帝這般弄,豈不是大大縮短了朝會時間。

本來那麽短的時間就不夠說完所有事情了,皇帝白日裏連上書房都懶得去,如今這般還怎麽談國事!

大臣們紛紛哀嚎着“不可不可禮不可廢”。

呼天搶地的,好似邵瑜挖了他們祖墳一樣。

邵瑜卻有些不耐煩了,冷着一張臉,道:“貴妃日日在後宮啜泣,道她父親辛勤半生殊為不易,如今朕得知貴妃之父竟然如此勤勉,當真不敢相信,世間竟有如此忠心之人,此事就這麽定下來,無須再議。”

“陛下不可啊。”宰相柳達站出來懇求道。

宰相的孫女柳賢妃,雖身在妃位,且家世強大,但在後宮卻如透明人一般,她一向明哲保身,在見識到原身最瘋狂的那幾年,眼見王朝接近崩塌,宰相柳達告老還鄉,柳賢妃自請出宮為國祈福,一二,這兩人都未曾被日後的叛亂波折到。

而後叛軍首領登基,還再三相請,請柳達出山為宰,又納了柳達的另一個孫女為妃嫔。

柳家并非不夠忠心,只是他們更在乎自己,這也是人之常情,邵瑜能夠理解,他不能理解的,是柳家在日後得勢,對于皇後母家殘餘人等的趕盡殺絕。

柳達此時見邵瑜這般獨斷專行,心中已經萌生退意。

相比較朝臣們的哀求,有一人站了出來,說道:“陛下憐憫臣子辛苦,惠澤衆臣,實乃明君所為。”

衆臣見說話之人,是禮部右侍郎胡青松,都看了一眼老邁的禮部尚書,暗道前一個許建寧也是禮部的,怎麽禮部專出這種油滑奸佞的小人。

“陛下仁厚,只是朝事過多,在場諸位大人,很多平日裏也無法得見天顏,且朝事事關重大,諸位大人也不敢獨斷專行,因而期盼着大朝會時,能跟陛下面述詳情。”那人頓了頓,接着說道:“陛下,不如這般,将大朝會改為五日一次,這般,哪怕當日說不完,過幾天也來得及再述。”

邵瑜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諸位大臣這才覺得,合該如此啊,立馬也不覺得胡青松是個奸佞了,反而覺得這人腦子活絡。

反正這皇帝平日裏也沒事幹,讓他上一次朝跟要了他的命一樣,這般正好。

邵瑜臉上露出難色,最後看了許建寧一眼,道:“看許大人這般勤勉,顯然是覺得很該如此,既然這樣,朕便允了。”

面無表情的許建寧:???

陛下您從哪看出我情願如此啊,皇帝少上朝,貴妃吹耳旁風的機會就多,到時候自己的機會就更多了,他做什麽要跟大朝會杠上?自己可不想經常在大朝會是接受公開處刑,但皇帝心意已決,顯然是不願意再改了。

“你腦子很靈活,叫什麽來着?”邵瑜朝着胡青松問道。

胡青松聞言神情激動,答道:“臣乃禮部右侍郎胡青松。”

“恩,你很好,朕記住了。”

很快便散了朝會,邵瑜剛回到專門處理政事的勤德殿,便四仰八叉的倒在榻上。

“上朝真累啊,趙五福,出去說一下,朕要睡一會,誰也不見。”邵瑜吩咐道。

趙五福愣了下,小心翼翼的問道:“陛下,若貴妃來了呢。”

邵瑜斜睨了他一眼,道:“你怎麽說話的,貴妃不是人?”

趙五福趕忙應了下來。

邵瑜又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五福,音通無福,這名字不好,不如叫六福吧。”

已經改名的趙六福趕忙跪下謝恩。

說曹操曹操便來了。

許貴妃身後跟着奴仆如雲,還未進殿就被人攔了下來。

“大膽,我們娘娘也敢攔。”貴妃身邊的太監尖細着嗓子朝着阻攔的侍從說道。

“娘娘見諒,陛下已經歇下了,說了不見人。”趙六福小跑着過來,低頭哈腰的說道。

許貴妃斜睨了他一眼,這一年來她深受帝寵,別說趙六福,就連皇後她也絲毫不放在眼裏,她自來又是個驕縱的性子,便道:“陛下怎麽會連本宮也不見,莫不是你胡沁?”

“娘娘,奴婢如何敢騙您,陛下今日早朝會,起得早了累到了,等陛下醒了,奴婢就跟他說您來過了,如何?”趙六福小心翼翼的說道。

許貴妃聞言,便随意的點點頭,道:“也行吧。”

總算把人送走了,趙六福摸了摸腦門上的汗水,他又小心翼翼的回了殿中。

邵瑜一覺睡醒,只覺得神清氣爽,起床才走兩步,便看見案幾上擺着堆積如山的奏折。

邵瑜随意打開一本,草草看了一眼,就覺得眼睛好疼,又放了下去。

又翻了一本,上面依舊是密密麻麻的字。

邵瑜又接連翻了好幾本,照舊是這個樣子,他繞着書案走了幾圈,最終開口道:“六福,将柳達,嚴開,六部尚書全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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