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世事無常（修）

在周一生眼裏，‘老友’的定義，就是老爹和趙叔了。

兩人從小學、初中到高中，都是形影不離，學校請家長也必然是雙份，各自家中都知道對方的情況，爺爺也沒少跟周家老爺子對坐而談。

所以，趙叔對爺爺很熟悉，甚至還帶着些許莫名懼怕。

要說爺爺的心情如何，與他有什麽關系？

這裏面的事兒，說起來就長了。

一句話概括，趙叔到現在還沒有孩子。

趙叔和趙阿姨早年結婚時懷了一胎，胎兒早期發育不良自然流産，後來一查才知道，她天生卵巢黃體酮分泌過低。

黃體酮就是人們常說的孕酮，卵巢自然分泌的生物活性孕激素，懷孕初期胎兒需要仰仗它獲取養分，反之孕酮過低的結果就是胎兒發育不良，孕酮值低于15的孕婦，醫生是不會建議保胎的，會造成自然流産。

趙阿姨就遭遇了最慘烈的後果。

流産對人體損害很大，趙阿姨自那之後，身體調養了許久才緩過來，這裏面有爺爺的功勞。

原本，趙叔也想好了，大不了就不要孩子了。

本來就不具備懷孕的身體素質，再拿媳婦的身體去搏，沒有任何意義。

而趙阿姨心裏卻還帶着僥幸……

因為她黃體酮指數過低，也不知是聽哪個朋友說，黃體酮的生物活性對卵巢有保護作用，反之黃體酮過低就會造成子宮疾病。

是，黃體酮對子宮內膜有保護作用，但沒有它也并不意味着提高患病率。

對懷孕還抱有期待的趙阿姨一聽，直接就瘋了，自己本來就懷孕艱難，萬一子宮再出了事兒，她這輩子也就跟孩子無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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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西川火鍋店已經起來了，而趙叔家條件也着實不差，常有親戚朋友、同事出國。

經人一打聽，有一種HPV疫苗，能極大概率預防宮頸癌。

癌症，多麽可怕的字眼。

道聽途說後，趙阿姨就更害怕了，打算注射疫苗。

趙叔當時并沒有多想，經訊問後，HPV疫苗的确能有效預防癌症，也是世界上唯一一種能被預防的癌症，那還等什麽？

家裏又不差錢，能預防當然好啊。

這種疫苗，也就是人們後面常說的二價、四價、九價疫苗。

為什麽後面才有這類稱呼呢？

原因很簡單，國內在早年并未獲批上市，那些年想注射疫苗，只能去國外，就連港城也是後幾年才有了貨源渠道，有大型私人醫院可以注射。

因為有過向專業人士的‘預防癌症’求證，趙叔也就沒有咨詢老爹和爺爺。

在他想來，西醫的高端醫學，中醫也不明白啊。

所以，确定好了醫院，辦理了旅游簽證，兩口子就出國打針了，算是第一批國內注射疫苗的人。

然後。

問題就來了。

注射疫苗後，趙阿姨內心大定，覺得自己連癌症都預防了，子宮那是妥妥的。

這還等什麽，準備備孕啊，做孕前檢查啊。

去了醫院，詢問過往病史與懷孕情況，兩口子有一說一，并且趙阿姨還頗為得意的告知醫生，我剛在國外注射了HPV預防疫苗，能有效預防宮頸癌症。

因為國內并未對此類疫苗進行引進，而那些年資訊并不發達，醫生初聽還一頭霧水，心說這家人還挺有實力的，跑到國外專門打疫苗，厲害了。

可就在第二天，那位醫生查閱了文獻後，直接哭笑不得了，叫來二人問：“你們注射疫苗時，醫生難道沒有告知相關細則嗎？HPV疫苗對受孕率是會造成影響的。”

這下，傻眼了。

注射相關疫苗肯定有細則，但也別忘了，兩口子去得是異國他鄉，不通外語，找醫院也是找的中介，一直以來國外都有此類‘幫看病’的中介友人。

無論是國外懷孕、用一些國內未引進的特效藥，都能找他們。

有良心的中介會介紹一切相關細則，也會将醫院給出的細則名錄翻譯出來，內部包含所有風險。

無良中介才不管呢。

你們只要打針，就得給我中介費，反正這玩意兒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管你那麽多？

當天。

趙阿姨哭得快暈死過去，打電話怒罵那位給她介紹的朋友，什麽預防癌症，這不是坑爹嘛。

這位朋友其實也沒錯啊，預防癌症是真的，卻真沒想到會影響受孕率，因為人家……孩子都上小學了，根本沒這方面考慮。

這又是一件無法評論好壞的事兒。

預防了癌症是好事兒，近幾年無數人絞盡腦汁都想打此類疫苗，托人去港城帶藥，直接去港城注射的比比皆是，等到去年國內審批引進後，四價、九價疫苗有價無市，在大醫院排號的人基本都等到了半年後。

可癌症這玩意兒吧，只要是正常過日子的，沒什麽不良習慣，患病率不算太高，預防是圖心安，可要有懷孕想法的人，最好先別着急。

現在國內引入後，就有全套的相關細則與須知。

在注射疫苗前，醫生都會詢問有沒有懷孕準備，如果有……是一萬個不能注射。

等到了這時候，趙叔想起爺爺了。

抱着一線希望去了周家。

爺爺初聽，覺得是好事兒，作為中醫也沒有對西醫的偏見，他見了太多癌症患者了，現在有東西能預防，簡直是為人類造福。

可等爺爺查閱相關資料，又聽了兩口子的情況，少不得發脾氣。

打疫苗是好事兒。

可打之前，怎麽能這麽草率？

現在想要孩子，晚了！

僅憑這事兒，肯定不能惹怒爺爺，爺爺也是局外人嘛。

可身為趙叔鐵子的老爹，卻于心不忍，将這事兒記下，當成自己的事兒去琢磨。

一番琢磨，還真被他在家裏的中醫方子裏發現有相關偏方。

老爹将人再次叫來，詢問爺爺，爺爺當場就否決了：“中醫偏方大多過于極端，用藥剛烈，知道這方子從哪兒來的嗎？古時宮廷秘方，用藥患者是誰？”

“是宮內為了争權奪利的嫔妃，母憑子貴！！”

“用藥者，十不存三，那是用命去換榮華富貴。”

“為了生孩子，命都不要了嗎？”

趙阿姨是真氣瘋了，當場就說，不要！

結果呢，可想而知。

爺爺當場把方子撕碎了，直接翻臉，他家的事兒，我不管，愛找誰找誰，并且告知，去找別得中醫，可得掂量着真假，真鬧出人命，追悔莫及。

再後來，無論趙叔怎麽勸，這事兒都沒轍了。

趙叔也想放棄，可趙阿姨有執念，算是那種‘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的感覺吧。

眼看着別人都能生，她生不了，人心總是不滿足的。

這兩年其實情況緩和了許多，趙阿姨也想明白了，最後的一線希望都在老爺子身上，硬的不行，來軟的呗，逢年過節兩口子沒少上門，專門找好話哄着爺爺。

除此以外，他們也沒閑着，在保胎針（黃體酮注射）興起後，趙阿姨幾乎每年都要打二百多針，用外物提高黃體酮含量，并且調理身體情況。

其實，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懷孕概率已經不大了。

也就更別提趙阿姨的身體情況，本就不具備懷孕條件。

這麽久以來，很多人不了解他們的想法與心态，但有些時候，人在投入一件事後，恐怕所在意的已經不是結果，而是處于這個過程中的狀态，對這一切堅持已經成了他們生活中的一部分。

再從客觀去看……

不差錢、衣食無憂，兩口子感情好，似乎就差一個孩子。

可人生真得就能事事順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