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父愛如山體滑坡

出了醫院大門，周一生尋覓了半天才在街尾看到一輛磨砂紅的寶馬X5。

趙叔兩口子還是比較低調的，要換成老爹，保準把車直接開到急診大門口，不顯擺不舒服斯基。

上車，關門。

趙叔和趙阿姨轉過頭來……

“一生累不累啊？”

“來，吃車厘子，專門在家給你洗好的，剩下半兜你放家裏，老爺子好像也挺喜歡吃的，那些是小罐茶，也是給老爺子的。”

沒有外人，趙阿姨顯得親切，沒有過多客套，完全就是自家人的随意。

畢竟周一生是他們看着長大的。

一路上聊着家常，對于偏方一事，絕口不提。

即便到了診所，趙叔兩口子也不會對爺爺發難，約莫有一種持久戰的模樣，用耐心攻陷對方，事實上也正如周一生所想，結果或許已經不重要了，這一切早就成了生活習慣。

到了診所。

周一生抱着趙叔送得大包小包下車。

推門進去，診所也剛剛忙完。

爺爺坐在診臺喝茶，顯然昨天聽了周一生的話後，今天早有準備。

“叔。”趙叔熱切的打招呼。

周壽明颔首：“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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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生大包小包往桌子上一放，爺爺也沒有說什麽‘又破費’的客套話，反而伸手翻了翻，露出笑容：“這是什麽茶啊？”

趙阿姨上前，給爺爺打開包裝：“小罐茶，正經小罐茶，罐子雖然是噱頭，主要顯示産量低，物以稀為貴，您嘗嘗，好喝我再給你弄。”

爺爺也不含蓄：“那現在一起嘗嘗，看看是不是你說的那麽好。”

換茶，燒水。

柳姐還想過來幫忙，直接被趙叔搶先了。

爺爺看診所沒什麽事兒，就讓柳姐下班，衛生安排給周一生打掃。

烹上茶水，飄香四溢，爺爺顯得非常滿意。

樂呵樂呵聊着天，詢問着兩口子這段時間的日常，實則也是望聞問切中的一步，有了幾年前的‘事故’，兩口子萬萬不敢亂來了，半個月來一次診所，身體調理得非常不錯。

唯一的困擾，就是沒孩子。

其實抱養一個也行，但執念這東西很難言說。

周一生沒在旁摻和，進了輸液廳開始打掃，偶爾聽到趙叔和趙阿姨将爺爺逗樂，也是會心一笑，老爸別的不成，交得朋友都挺靠譜，雖然不排除他們對爺爺職業、本事的谄媚。

但這都是人之常情，凡人不能免俗，正确看待這件事兒就好了，想多的只會庸人自擾。

更何況，趙叔兩口子對爺爺是真心愛戴與尊敬。

趙家爺爺去世前，可沒少麻煩爺爺，但生老病死無法阻止，這份恩情不得不還。

診所的衛生比較難打掃，絕不是爺爺要求高，成天進出的都是病人，不打掃幹淨是要出事兒的。

消毒水拖三次，清理醫療廢料進行打包，每天都會有專門的醫療廢料回收人員來清理，這筆開銷費用其實沒多少，但對大多數小型診所而言，垃圾分類，登記移交資料表，都是麻煩事兒。

倒不如直接扔到公共垃圾箱，臨檢時塞點兒錢，蒙混過關。

這種行為不僅僅是沒素質那麽簡單，而是沒有職業道德。

普通人沒事兒不會翻垃圾箱，可對于一些拾荒者、孩童、野貓野狗，都具有危害。

此類危害會造成連鎖反應，前二者會直接導致人體生命安全，但凡野貓野狗在接觸醫療廢物後出現病變，結果是很可怕的，貓狗傷人可不是個案，這種傳播性質是非常可怕的。

周一生剛剛拖完地，門外傳來人行道石板的碾壓聲。

莫名間，他心髒一跳，覺得哪裏不對勁。

不等他反應過來，輸液室外就響起趙叔的聲音：“喲，買車了這是？”

爺爺笑道：“對啊，昨天從術剛開回來。”

要遭啊！

周一生渾身一個激靈，丢下拖把就沖了出去。

可是，他還是晚了一步，老爹根本沒注意診所裏的情況，推門而入。

緊随其後，趙叔上去一個熊抱，損友間的大笑吹捧：“可以啊小子，奔馳GLC，買第一輛車就八十多萬，大手筆啊！那下次換車，豈不是要往百萬以上的走了。”

老爹被抱了一個懵逼，渾身都軟了，意氣風發的樣子全然垮掉……

周一生扶額，表情擠成一個囧字。

愛莫能助。

自求多福。

多多保重。

今天的輸液室格外的髒，要多拖幾遍才行，絕不能怠慢啊。

臣妾，告退。

大廳內，爺爺的笑容正在由晴轉陰，目光的柔和開始生硬，逐漸變成了死亡凝視，聲色裏的顫抖來自出氣量劇增時引發的聲帶震顫，這種現象可以從貓科動物在發怒時的‘呼嚕’聲進行參照。

“嗬嗬……”

老爹渾身打顫，還想補救：“平行進口，我在老柏那兒拿的，有優惠。”

“17%吧？哈哈哈，那小子至少還能賺四個點，上次我灌他酒，那小子說漏了嘴，不過也值了，美規車做工粗糙點，但用料紮實，大件不容易壞。”

“八十二三萬，能做到六十六萬吧？你可記得，宰他一頓飯，別虧了。”

呃，一聲。

從老爹的口中，擠壓而出……

這聲音猶似被宰殺的家豬，猶似被扼住脖頸的大白鵝。

周一生雖然未見場景，但也能想象到老爹如今的表情，至于爺爺，勢必笑得非常燦爛，猶如暴風雨前的橙黃天空，美得令人不得不感嘆大自然的瑰麗，天工造物。

可越美，風暴就來得愈發猛烈。

終于，趙叔意識到了不對，他對周從術的神态表情太熟悉了。

遙想上次見到這幅表情，時間已經非常久遠。

他正在回憶，到底是什麽時候。

而爺爺已經開聲了：“開着你的車，給我出去！”

“爸！！！”周從術尖叫，是真的尖叫。

“我不是你爸，你是我爸！！”

“把老子當兒子哄，你還叫我爸？六十六萬，變成二十八萬九千零六，有零有整，機關算盡，給我滾出去！！！”

怒喝聲中，趙叔還能不知道咋回事？

媽耶~！

四十多歲的人了。

你當上小學，騙家長買學習資料的錢呢？

“叔，叔，您消消氣，這混小子就是一時沖動，您別氣壞了身子骨，你往好的方向去想啊，車貴一點，安全系數更高對不對？騙人肯定不對，我也知道這老小子不成器，不是個玩意兒……”

“但是，你想想一生啊，您最愛的寶貝孫子啊。”

話音堪落。

爺爺的聲音再起：“周一生，你給我出來！說，這事兒裏，有沒有你！！！”

周一生：“￥#@！%*&……”

趙叔，你這是坑我啊！

周一生走出來，凝視着老爹，憎恨、無奈……

別人是父愛如山，您老是父愛如山體滑坡！！

那現在，還能怎麽辦？

當兒子的還能坑爹不成？

“爺爺，我承認……”

“這件事裏，我絕不知情，我天天上夜班，回來倒頭就睡了，您知道的呀。”

言下之意——

爺爺，您可一定要明察秋毫！！

我沒有作案時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