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任性小姐（14）

春陽正好，晴空萬裏，最适合踏青賞花的日子。迷花亭在城郊，一路坐車過去段小樓又坐得頭暈胸悶，這次羅笙倒是下來陪着段小樓走路了。

南巡的隊伍有百餘人，羅笙怕沿途擾民，意思叫陸離帶了兩名衛士貼身保護就行了，但是陸離堅持如今大家都知道唐王到了臨安，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務必要以安全為上，羅笙聽着覺得有幾分道理便随了他帶隊出行。倒是段小樓有些不高興，她只想出去玩，只有她跟羅笙兩個是最好，偏偏後面還跟着一隊人馬，衆目睽睽之下，羅笙靠過來她都下意識地躲。

“你躲什麽！”第三次被甩開羅笙臉上有些挂不住了，段小樓鬧別扭也不是這麽個鬧法，再說天大的事情都說開來，和好了，還不讓碰是怎麽回事？

“那麽多人呢！”段小樓說話都壓着嗓子，羅笙聽到回頭看一眼，也是，一群漢子瞪大眼睛盯着這邊一舉一動，段小樓能放松就怪了，所以幹脆抓着段小樓的手往前走了些，誰知羅笙一動衛隊跟着動，仍然是緊緊粘着一條尾巴。

這樣下去還賞什麽花？羅笙瞧着離迷花亭也不遠了，幹脆叫大家原地歇息片刻，自己帶着段小樓走遠了些，只有陸離依然死死跟着。羅笙早習慣了走到什麽地方陸離都在，段小樓跟着幾人一路走來，對陸離也沒那麽見外。走了一路，羅笙終于能夠抓到段小樓的手，噓寒問暖，又叫她回車上坐着，段小樓體力不差，但是在外面被一堆人盯着卻是不大好意思，自己也不好意思主動提，羅笙一說立刻點頭應了。

一行人休息片刻準備起行，卻發現載着清水食物的行李被人翻動，陸離卻以為有人來襲，命令衛士将人抓住，竟然只是一群衣衫破舊的村民，這些人怎麽敢打唐王隊伍的主意？

陸離将事情禀告給羅笙的時候，羅笙笑道，“不急，我們問問來人。”

果然從迷花亭方向也過來一支隊伍。領頭人騎着快馬，看到他們便下來問話，确認了身份連忙上前拜見。原來黃寅初接到傳令，知道唐王要來自己帶人出來迎接了。

段小樓只看到後面的馬車上下來個胖子，又白又胖，笑起來十分喜氣，又穿着一身紅襖，腳上裹着棉鞋，整個人都被包起來，光看着段小樓就想笑。

“唐王殿下遠道而來，微臣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黃公子，這些客套話不說罷了，我這裏還有件事要問你。”

“啊？”剛到地方的黃寅初滿頭大汗，笑眯眯的眼睛睜開來也是一雙大眼睛，滿是疑惑的看着羅笙。

“把他們帶上來。”羅笙一聲令下，衛士就壓着七八個面如土色的村民跪在跟前。

“這些……都是什麽人啊？”黃寅初用袖子擦着額頭的汗水，根本還什麽都沒弄明白。

“這些人剛剛襲擊了我們的隊伍。”羅笙拉着段小樓沒開口，倒是旁邊的陸離一臉怒氣的說道。

黃寅初聽了汗流得更厲害了，襲擊親王隊伍，不要命了？一邊擦汗一邊大聲問道，“你們可知這是誰的隊伍？”

跪地的村民聽了問話，互相看着，面上皆是驚恐，一時間相互推搡，最後一個年長男子才看着黃寅初磕磕盼盼說道，“這是哪位老爺，行行好饒了我們吧……”

“你們都不知道這是唐王的隊伍麽！”黃寅初臉都氣得變形了，随便搶劫都能搶到唐王頭上，還是在自己家門口！作死都能作的這麽精準！還能連帶着捎上自己！他絕對是出門忘記燒香了！

那些村民聽了卻是紛紛磕頭，慘嚎道，“我們只是想找點吃的，王爺饒命啊……”

羅笙搖着扇子淡淡看着，臉上看不出喜怒，一旁陸離面容堅毅目光狠厲，一身殺氣如狼似虎，一時間黃寅初竟然不知道是求情好還是求治好，又瞧着村民竟然還有未成年的孩子，聽着衆人哀號哭泣，看着孩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恻隐之心頓生，只得硬着頭皮上前向求情。

“王爺，您是來賞花的，犯不着為這幾個人生氣掃了興，這幾個人，就交給微臣處理吧。”

羅笙瞧着依然面帶笑容卻止不住流汗的黃寅初，面上也泛起了笑容，只道，“你打算如何處理呢？”

“呃……”黃寅初放佛吃了滿口黃連，不管吧于心不忍，管吧，觸了唐王的眉頭連自己都要搭進去，汗水流下來蟄得眼睛生疼，伸手用袖子擦了一把才低着頭賠笑道，“沖撞親王隊伍，按例是要處斬，不過還請王爺念在這些村民蒙昧無知，高擡貴手，留他們性命。”

段小樓看着黃寅初滿頭汗，自己也跟着着急，可朝廷律法她是一點不懂，羅笙怎麽處置她也不清楚，只是拉着羅生衣袖小聲道，“你不會真要殺了他們吧？”

“哈哈哈哈……”聽了這解釋，羅笙哈哈大笑，收起扇子用扇尾一指黃寅初道，“黃公子真會說話，不過我聽說呢，你們這裏有飯後飲酒的習慣，既然他們已經吃過了，就勞黃公子代我賜他們酒水吧。”

唉？

黃寅初一擡頭，對上羅笙笑容滿面的臉，頓時明白過來，欣喜過剩，轉身對着村民們說道，“你們還不快謝王爺賜酒食！”

那些村民依然懵懂，卻看着黃寅初焦急的樣子跟着磕頭跪謝。

段小樓拉着羅笙道，“想不到你這麽好說話！”

“我很難說話嗎？”

“不是啊，我以為他們偷吃了你的飯菜你會生氣。”段小樓抱着羅笙的胳膊，腦袋靠在她身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稚子何辜？讓這些平民百姓淪落到偷竊為生，是朝廷之過，是我之過！”羅笙嘆了口氣，她身為親王，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責任，也不會和這些百姓計較尊卑，只是看道流民，不住想到，這裏是天下糧倉的江淮一帶，這幾年臨安風調雨順，并未欠收，這些百姓又為何要流離失所，以偷竊為生？

黃寅初将人帶到迷花亭附近，将原本準備宴席餘下的飯菜分發了下去，又送了些酒水，不覺對唐王刮目相看。

那些人許是餓狠了，坐在地上就吃了起來，看到羅笙走過來才想起來站起來拜首，被羅笙揮揮手阻止了。一旁的奴仆早已擺好矮凳，羅笙直接坐下來，剛好與那些村民平視。

“你們是從哪裏來的，這幾年臨安都是豐收，怎麽會淪落到偷竊為生的地步？”羅笙雖然不計較自己的東西被人翻了，但是卻在意別的事情。

“回老爺，我們就是這附近的村民，先前在城外種地，一年辛苦也能有個溫飽，但是聽說京城要來個什麽王爺，官府為了招待他，把家裏的雞啊鴨啊全給捉了，稻谷也拿走了，我們這才不得已出來找些過路行人落下的吃食……”村民顯然是不太清楚唐王南巡的事情，也只當是截道，更沒注意到眼前這位就是傳說裏的京城王爺。

“是誰跟你們說為了招待王爺，要加收糧稅？貼出告示了？”羅笙面容依然親切帶笑，似乎真是好奇。

“還用告示？村長和縣衙裏的衙役直接一起上門收的！”

“什麽都要？”

“每戶都要！哦哦，我們村老張，有個傳家寶玉佩也給搜走了，這王爺不如不來的好！”

黃寅初又流汗了，連段小樓都有點怕了，親啊，你真是什麽都敢說，當着羅笙的面叫她還是別來的好！

羅笙卻事不關己一般，繼續笑着，招呼他們吃好喝好。

“王爺，這些鄉野莽夫粗魯鄙陋，他們的話聽了有傷……”黃寅初一邊解釋一邊看着唐王，見唐王也看着他，笑呵呵的盯着，一臉“你繼續說的”表情，反倒是沒了底氣，說了幾句自己就說不下去了。

唐王悠悠道，“有些話聽聽無傷大雅，有些話卻是必須要聽。”

黃寅初心裏咯噔一下，唐王您這話什麽意思啊？要怎麽處理這批村民能再說明白點不？

“黃公子，你這迷花亭建的不錯啊。”羅笙忽而話頭一轉，瞧着滿園盛開的芍藥露出笑容。“滿園春色，姹紫嫣紅亂人眼，迷花亭，名副其實！”

“哈哈哈，殿下，我曾在《前塵錄》殘本上看到一則‘迷花不事君’的故事，說從前有高人李夢卿，施計救了遇難的君主，但是不願入朝……”黃寅初得意洋洋的介紹迷花亭介紹到一半，忽然明白過來羅笙的意思，後半句卡在喉嚨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後來他到底幹嘛了啊？”段小樓沒聽說過迷花亭的故事，聽到這裏正好奇，卻看到黃寅初又開始流汗了，這下好奇心更重了，不住催問道。

“後來，李夢卿拒絕了高官厚祿，回到了迷花谷裏養花種草，是麽，黃公子？”

“是，是啊……”黃家乃是世襲侯爵，見證過前朝風雨，老侯爺去世前再三囑咐過不可參與朝廷争鬥，修身養性不問世事最好，黃寅初也是懷了這份心建立迷花亭，意在告誡自己莫問朝政，但是唐王問起來，顯然是有話說。

“那黃公子近來都在忙些什麽？”

“沒，沒忙什麽，就是種種花，栽栽草，養養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