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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時起,孟伊喜歡上了日夜颠倒的生活。
黑夜降臨,萬籁俱寂,縮在只有自己的空間裏,聽着鍵盤敲擊的聲音,讓她感到無比安心、自在。
不用說話,不用與人交流,在陽光下的形單影只,自己身體上的缺陷仿佛都會變得不存在。
就好像她依舊是那個被哥哥捧在手掌心裏的小公主,無憂天真,快活自在。
叩叩叩!
叩叩叩!
好夢,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擊散。
孟伊艱難地從堆滿了膨化食品袋與毛絨玩偶的被窩裏爬起來,頂着雞窩頭、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去開門。
“我想在你這待一會兒,可以嗎?”
來人是莫苓,她頭埋得很低,睡眼惺忪的孟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聽聲音,她的情緒好像很低落。
孟伊拉着莫苓進門,把她摁坐在沙發上。
咔嚓咔嚓,莫苓還未坐穩,屁股底下便發出了薯片碎裂的聲響。
好友的家就像一個垃圾場,吃完的零食袋她總愛往沙發底下或者縫隙裏塞。
孟伊抱着手機坐到莫苓身邊:出什麽事了?
莫苓:我見到那混蛋了!
孟伊:佘若游??那混蛋還有臉來見你?當年走時一個字都沒留下,害你辛苦找了等了兩年,他在哪裏?我要去剁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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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苓:小鏡請假了,他是暫代他位置的新同事。
孟伊:怎麽可能?像他那樣喝過洋墨水的小開會來這種地方當保潔員?腦子瓦特了?他跟你說了什麽?
莫苓:他說當年離開我是因為得了白血病,現在病治好了所以回來找我,他還拿出當年求婚的戒指說要娶我。
孟伊:什麽玩意!演韓劇嗎?還不如直接說車禍,把他撞失憶了三年!
莫苓:如果是真的,他為什麽不告訴我?是怕我不能和他一起共渡難關嗎?我在他心裏竟是這樣的女人嗎?
孟伊:別信他,這都是借口!這都是套路!
莫苓:如果是假的,他又為什麽要回來?
孟伊:外面的那些妖豔賤貨哪比得上你,所以他又來吃回頭草了!你千萬別心軟答應他,有一必有二,絕不能再上當了!
莫苓:我怎麽可能答應他,那枚戒指我早就丢進黃浦江了。
孟伊:幹得漂亮!不過他沒事也算解了你的心結。畢竟,你當初答應Y叔兼職當偵探,也是為了找他。
“哎……”莫苓脫掉靴子,兩手緊緊抱住雙腿,伏在膝蓋上,情緒低落。
嘆完氣,她嘴巴張張合合似在想詞又似在糾結,反複多次後,她連發幾條微信。
莫苓:你知道嗎?我曾經産生過一種很極端的想法,最好到死為止都別有他的消息。
莫苓:我很怕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那樣我可能會嫉妒會憤怒到去犯罪。
莫苓:倘若他過得不好,我又怕自己會忍不住去擔心他。
莫苓:所以不如繼續讓我沉浸在自己幻想出來的美好裏,讓時間一點一點掩埋我對他的思念,直至淡忘幹淨。
孟伊:別傻了!我太了解你了,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他的。因為你太愛他了,從前的你,把他當作今生唯一的歸宿。你們的愛情,當初可是令我羨慕了好久。
莫苓握手機的手一松,手機滑落在地。
沒有套保護套的玻璃機身很快裂出一道縫,好比她的心。
佘若游是他的初戀,她把自己所有的感情都投注到了他身上,像飛蛾撲火般不顧一切。
要麽幸福,要麽粉身碎骨!
他離開之後,她整個人就像破了洞的氣球,一路漏氣一路變癟,一路飄搖一路墜落。
無法痛快死,也無法盡情生,只能茍延殘喘。
從高空到地面,從申城到老家,幾萬又幾百公裏的路程,耗盡了她的所有。
或許未來她會與別的男人結婚,但卻再也找不回當初愛一個人的感覺。
不,或許,她可能已經無法再愛上任何人了。
孟伊替莫苓撿起地上的手機,用袖子擦擦上面的灰與碎屑,接着在她的微信對話框打上了幾行字。
人生又不止愛情和男人。
沒有這些,我們也能活得下去,也能活得很好。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也別太把那混蛋當回事,日子該咋過咋過。
莫苓點點頭。
孟伊雙手扳過她的肩膀,用唇語一字一句說道:“叔叔阿姨永遠是你堅強的後盾,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說完,緊緊地抱住了莫苓。
莫苓順勢依在孟伊毛茸茸的肩頭,很暖很舒服,她閉上眼睛,感覺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溢了出來。
大年初四,晴了一日的天空又下起了小雨。
南山公墓,淅淅瀝瀝的雨水把一塊塊墓碑打得透濕,仿佛是天的眼淚,在這喜慶又寂寥的日子裏,為往生之人送上一份祭奠與緬懷。
東邊墓園最高地,兩個身穿黑西裝的男人肩并肩站在一塊新立的墓碑前。
個矮的撐傘,個高的上香鞠躬。
六炷香插在香爐上,袅袅青煙很快化進了風雨中。
“你昨天去社區報道,見到莫苓了嗎?”個高的男人蹲下來,把點燃的冥紙放進墓碑前的火盆裏燒。
個矮的男人單手插袋,腰杆挺得筆直,他不悲不喜的目光落在石碑上。
若有其他人在場,必定會驚訝男人和遺照上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見到了,她很爽快地拒絕了我的求婚。”
“第一天上班就求婚嗎?”
“要不然呢?”
“……”
“小鏡,像你這麽被動膽小,可是要當一輩子處男的。”
“說的你好像不是一樣!”司風鏡窘迫地扶了扶鏡框。
“娶到莫苓,我就不是了。”佘若游吐吐舌頭。
“你……”司風鏡驚愕地扭頭看着佘若游。
雖然這是早晚的事,但在屍骨未寒的正主面前說這樣的話,那不是光明正大給他戴綠帽子嗎?
同身為男人,他心裏覺得有些不舒服。
“很吃驚?你上班時,我們還經常在病房讨論這個事呢。莫苓喜歡什麽,讨厭什麽,什麽地方比較敏感……他可是全告訴我了。”佘若游把傘稍微移了移,自己的大半個背暴露在雨中。
作為無經驗者,司風鏡實在囧得不行。
他轉過頭,加快了燒紙的速度,在某種程度上,他真的很佩服他倆。
“好了,我知道你不擅長這些,那我們就來說說你感興趣的事吧。”發現司風鏡有些尴尬,佘若游貼心地轉了話題。
“你确定,要參與我的複仇計劃嗎?很危險,也許會喪命。”司風鏡定定地凝着遺像,這本是他們之間的約定,他先走一步,讓他産生了一絲動搖。
“我腦子裏有他的記憶,直到半年前為止。雖然他信任我,雖然你允許我成為他,但我終究不是他,這點,我比你們都清楚。”
司風鏡用筷子撥了撥火盆裏的紙屑,他沒有打斷佘若游,而是靜靜地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這個世界對我來說還很新鮮,我不知道以後我會變成什麽樣。不過,莫苓是我愛的女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點,到死都不會變。”
“嗯。”司風鏡重重地點點頭。
“所以你也別墨跡了,女人也好,仇人也罷,全部拿下就是。”
“哪有那麽簡單。”
“以一己之力對抗一個組織,當然不容易。不試一試,怎麽知道不行呢?籌謀了那麽久的計劃,我都迫不及待想一顯身手了。”
司風鏡将手中最後一沓冥紙丢進火盆裏:“再過幾天我會回社區上班,到時候你自由活動的時間就變多了。”
“3號實驗體已經放出去不少時日,也差不多該收線了。”
“希望一切順利。”司風鏡站起身,再次朝墓碑鞠了一躬。
雨勢漸漸變大。
司風鏡從佘若游手中接過傘,兩人靜靜地杵着,不動不說話。
一直等到火盆裏的紙熄滅、香爐裏的香燃盡,他們才肯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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