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佘若游打開手電筒,強光照在裏弄進口的牌匾上。
白底紅字,年代久遠,紅漆褪色,只依稀看出是藥王弄三個字。
“拿了拆遷款,幹嘛還住這種地方?”馊氣熏天,莫苓捏住鼻子問。
“以前這也算富人區,老人念舊,習慣了。”佘若游摸出一根棒棒糖遞給莫苓。
莫苓叼着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腔化開,惡心感很快被壓了下去。
佘若游在前面帶路:“要走十分鐘,左側有水溝,地上濕滑,當心。”
莫苓緊随其後:“他在這住了多久?你經常來嗎?”
佘若游走得很慢:“兩年了吧,不常來,每次到他屋裏小坐,我都想幫他搬家。”
進入弄子,路越來越不好走。
牆壁高聳,小巷狹窄,一輛電動車騎進來,人就得貼着牆。
明水溝一片狼藉,殘羹剩飯和垃圾堵得污水噴滿出來,甚至還有老鼠。
吱吱吱——
一不留神,一只小老鼠飛快地從莫苓腳面竄過,吓得她跳到了佘若游背上。
佘若游連忙彎下腰,勾住她的腿:“我背你吧。”
莫苓面子薄:“誰要你背,快放我下來。”
佘若游指着旁邊的陰溝:“哎呀,那裏還有好幾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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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一喊,上當受騙的莫苓死死地抱着佘若游不放:“快走快走!”
奸計得逞,佘若游咧嘴大笑。
柔軟又富有彈性的胸部抵在背上,感覺怪怪的。
這還是他第一次背人。
莫苓把臉埋在佘若游頸窩,不敢看地面:“笑什麽,快走啊!”
佘若游繼續逗莫苓:“我們……好像被老鼠圍住了。”
“啊!?”莫苓尖叫一聲。
小時候貪涼,愛打地鋪,結果臉被老鼠爬過。
從此以後,她便對這種生物産生了心理陰影。
“它……它們不會順着你的褲管爬到我身上來吧?”
“抱緊我,別放手。”佘若游憋着笑說。
“打死也不放,你快想辦法。”
“親愛的,還記得我第一次背你是什麽時候嗎?”佘若游試着轉移莫苓的注意力。
“我們認識一百天時,我和客戶正在談業務,大姨媽突然光顧,痛得特別厲害,你不惜曠課過來,背我走了整整一條街。”
“大冬天穿着羽絨服背人,真的好累哦。”
“我當時問過你,你卻說我不重,也不累。”
“不管你有多重,路有多遠,我有多累,我都不會放開你。”
佘若游不是肌肉硬漢,她也不嬌小可人。
他能背着她跑那麽遠的路,莫苓真的特別感動,感動到當場決定與他交往。
他的背不算寬闊,卻令她無比貪戀。
放假在家時,她喜歡靠在他背上邊吃東西邊看電視。
晚上散步時,見到路緣石,她總要跳上去走走,累了就跳到他身上。
每次,他都會假裝吓一跳。
然後,背着她到處走到處逛,直到她開心滿意為止。
陷入回憶中,莫苓久久出不來,佘若游以為她睡着了。
于是,他撇過頭,鼻子剛好撞上她的面頰。
她不躲不閃,癡癡地看着他。
“現在親戚來了,還會痛嗎?”他的鼻尖輕輕掃過她的臉。
“作息不規律就會。”莫苓垂下眼皮,抿了抿唇。
“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記得打我電話,我去接你,給你充暖手寶給你泡紅糖水。”
天這麽黑,該不會是做夢吧?
莫苓擡頭望向夜空,星辰皎月互映,恰似他的溫柔。
如果是夢,她寧願永遠不要醒來。
這麽好的人,這麽溫暖的肩膀,她實在舍不得放手。
七拐八拐地走了十多分鐘,二人在一戶灰磚紅門的老屋子前停下了腳步。
屋裏亮着燈,放下莫苓,佘若游前去敲門。
“誰呀?”裏頭傳出的聲音像洪鐘一樣響亮。
“我,小游。”
咿——呀——
吳止酉開門迎接,見到佘若游,他笑臉盈盈。
當目光與莫苓撞上時,他的表情瞬間僵硬。
“老吳,這是我未來老婆莫苓。”佘若游牽起莫苓的手,向吳止酉介紹,“親愛的,這就是我時常跟你提起的老吳。”
“原來是小游媳婦啊。”吳止酉的神情慢慢放松下來,“你也真是的,要來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說完,他把手放在棉褲上擦了擦,再伸向莫苓:“小游媳婦,你好,我叫吳止酉,你可以叫我老吳。”
莫苓自然的與吳止酉握手:“老吳你好,不好意思,這麽晚還來打擾。”
“沒事。”吳止酉側過身,請二人進屋。
弄堂裏的老屋都是平房,一室一廳,沒有廁所和廚房。
吳止酉的家,廳室相通,煤氣竈、方桌、床混搭在一起,居住環境比棚屋還要簡陋。
家有富貴女,卻一點女兒福都享不到,真是晚年不幸。
進屋後,莫苓與佘若游同坐在一條長凳上。
吳止酉熱情地招待二人,又是倒水,又是炒花生米。
香噴噴的花生米上桌,佘若游直接用手抓了幾顆塞進嘴裏。
嚼了幾口,他朝吳止酉豎起大拇指:“我今天開了車,不然肯定跟你喝上幾杯。”
“過年你送的酒,我還留着呢,下回再喝。”吳止酉坐在佘若游旁邊,雙手攏在袖子裏,“你倆這時間來,不單單是看我這麽簡單吧?”
佘若游向身邊的莫苓偏偏頭:“親愛的,有什麽話你直接問老吳吧。”
莫苓把自己的來意一五一十地告訴吳止酉。
聽完,吳止酉表情凝重,很長一段時間,他都保持沉默。
莫苓不清楚吳止酉和舒羽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血緣羁絆割不斷,父女之間也沒有隔夜仇,女兒出息了要認父親,應該是件高興的事。
一盤花生米,佘若游幹掉了半盤,吳止酉還沒有開口的打算。
莫苓看看佘若游,佘若游沖她搖了搖頭。
又等了一會兒,吳止酉揣在袖子裏的手,擱到桌上:“哎……”
聽到嘆氣聲,莫苓忍不住問道:“老吳,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頓了幾秒,吳止酉慢條斯理地說道:“我們當初是怎麽分開的,瑩瑩有沒有告訴你?”
“瑩瑩是?”
“我女兒叫吳絲瑩,這個名字是我翻了幾宿字典才湊起來的。”談及女兒,他布滿皺紋的眼角向上提了提。
“很好聽。”莫苓笑了笑。
“可她不喜歡,所以改名換姓變成了另一個人,不過我不怪她。”
“你和她媽媽離婚了是嗎?”
“是的。”
“即使離婚,她也還是你的女兒,有贍養你的義務。”
“很多年前,我發誓再也不會出現在她面前,她也答應會忘了我。”
“為什麽?”
“有一個殺人犯爸爸,她的一生不就毀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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