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修】

通往主樓的路上, 遍布攝像頭和各種姿态的微型機器人。

在地上跑的,像四驅車。

在天上飛的,像蜻蜓。

在噴水池裏游的, 像蝌蚪。

莫苓與孟伊經過時, 微型機器人, 從各種角度對着她們拍照。

孟伊脫下口罩, 露出正臉。

孟伊:待會兒,肯定有一大群人出來迎接我們。

“這東西應該很貴吧?”大開眼界, 莫苓東張西望,“除了拍照、傳遞、儲存影像數據,能說話嗎?”

孟伊:你還想跟他們聊天?

“別人養寵物,我養機器人,多酷。”一只蜻蜓對着莫苓拍照, 她伸手戳,機器人馬上後退, “喲,還知道躲。”

孟伊:幾百年後,地球可能會被機器人占領,到時, 他們大概會像你圍觀它們一樣, 圍觀我們。

“反正我們又看不到。”新鮮勁過去,莫苓的目光重新回到孟伊身上,“你臉好了很多。”

孟伊:天天對着長滿麻子的臉,我都要崩潰了。

唰——

孟伊手機屏幕剛暗下去, 玻璃門感應門自動開啓。

一排身穿制服的帥保安和一位年輕漂亮的女迎賓, 已經等在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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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孟伊,他們齊刷刷行禮:“歡迎孟小姐光臨UNFOLD研究所。”

歡迎光臨?

又不是住酒店, 莫苓心裏吐槽。

孟伊:這位是莫小姐,麻煩你們了。

“莫小姐,您好!”女迎賓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請随我來。”

“孟小姐,會客室已備好點心,林醫生馬上到。”莫苓向左拐,孟伊跟着保安往右拐。

服務臺設在閘機口前方,是一間玻璃房。

采集指紋,只要張開手掌對準任意一塊玻璃。

一秒鐘之後,采集者的樣貌、指紋、個人信息便會投影到上面,甚至還能看病。

真先進。

莫苓不禁感嘆。

信息采集完畢,女迎賓又領着她出去。

會客室也一樣。

剛進門,莫苓看到四面玻璃牆都在顯示孟伊的信息。

密密麻麻的數據,讓人頭皮發麻。

孟伊卻習以為常,她悠閑地坐在沙發上吃馬卡龍、喝咖啡。

見到好友,她放下杯子,招招手。

莫苓摸摸肚子,當着蕭月眉的面,她放不開手腳。

現在只有她們兩個人,可以肆無忌憚,大快朵頤。

幹掉所有甜點,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孟伊從沙發上蹦起來,不顧手上的奶油,直接撲向男人。

“伊伊,好久不見。”男人毫不介意,熱情回抱。

擦擦手,莫苓也站了起來,她暗暗打量男人。

這位應該是孟伊的主治醫生林雅和。

眉眼淩厲,斯文中透着英氣,笑起來卻似春風拂面,盡顯溫柔。

敘完舊,孟伊拉着林雅和來到莫苓身邊。

莫苓主動與對方握手:“林醫生你好,我是孟伊的朋友莫苓。”

林雅客氣回道:“莫小姐你好,我叫林雅和,伊伊的主治醫生。”

孟伊:雅和哥哥,看病前,我們能不能到你辦公室坐坐。

林雅和勾勾嘴角:“沒問題。”

到了辦公室,孟伊參觀了一圈,見電腦已開機,她馬上纏上林雅和。

孟伊:雅和哥哥,苓苓明天要拍婚紗照,可她黑眼圈好重,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林雅和很寵孟伊,聽完她的要求,他親自帶莫苓前往美容科就診。

精神科病人不多,電梯裏只有莫苓和林雅和兩個人,他們一前一後站着。

看到電梯上的UNFOLD字樣,莫苓想起佘若游的病歷單,他也在這治療過。

那時,他們的家與此地相距不過數公裏,她卻錯過了。

患病的他,是哪般模樣,她忽然很想看看。

于是,莫苓讓孟伊拷貝一份佘若游的住院記錄,外帶影像資料。

“莫小姐,是你慫恿伊伊并幫助她逃婚的嗎?”

發完信息,莫苓聽到了林雅和的聲音。

“你這麽做,有什麽目的?”

“不想她嫁給不愛的人。”

“在孟叔叔眼裏,集團和家族利益永遠排在第一位,但阿姨和孟桓都站在伊伊這邊。”

“誰?孟桓?”

“伊伊失蹤這段日子,她哥哥孟桓的精神狀态越來越差,意志也十分消沉。”

莫苓懵了,孟桓不是死了嗎?

詫異間,手機震動,是孟伊。

她說,佘若游的住院記錄已到手,曲昱也是這裏的病人。

不過,他的資料,林雅和的ID沒有訪問權限,她還需要時間破解。

莫苓低頭回複,林雅和的聲音再度響起。

“孟桓馬上就會來接伊伊回家,你最好看完病就走,他不會放過你。”

不會放過?

化作厲鬼來找她嗎?

親哥哥死沒死,孟伊難道不比他清楚。

這家夥是不是接觸了太多腦子不正常的人,搞得自己也……

但這麽高端洋氣的研究所會留着有問題的醫生?

為了驗證真假,莫苓上網查了一下孟桓。

結果令她目瞪口呆。

這個人不僅有百度百科,還能在wiki上查到詳細資料。

孟桓,三十歲,畢業于美國斯坦福大學金融系,孟氏集團董事長長子,現任孟氏集團董事,八年前曾遭遇車禍……

他沒死!

怎麽可能?

孟伊為什麽說謊?

不!

誰會拿至親之人的性命開玩笑。

那為什麽孟伊認定孟桓死了?

莫苓再次輸入關鍵詞,最新一條新聞是視頻。

上個月,孟氏集團新樓盤開盤,孟桓作為嘉賓出席了剪彩儀式。

能說會動,是活人。

林雅和是對的。

孟伊她……

到底怎麽回事?

八年前那場車禍,媒體進行了大肆報道。

但孟家保密措施做得十分得當,狗仔記者蹲點數日,無料可曝,風波才慢慢平息下來。

直到三年前,孟桓才以孟氏集團董事的身份重回大衆視野。

同年,佘若游正好生病玩失蹤。

莫苓人生跌入低谷,孟伊不止一次用自己的遭遇來安慰她。

難道是創傷後遺症?

莫苓立即給孟伊發消息,打了幾個字又停住了。

好友知道真相會如何,她完全無法預料。

遲疑之際,電梯抵達三樓。

莫苓恍恍惚惚地跟在林雅和身後,出了門,孟伊又來了微信。

孟伊:曲昱病歷記錄get,肺癌晚期,兩年前入院,現住地下12層D1207號房,主治醫師盛天辰。

孟伊:銀行流水也查到了,每個月月初他都會向研究所指定賬號彙一大筆錢。

莫苓:他的狀态看起來不像得了重病,出軌證據呢?

孟伊:監控太多,來不及看。

莫苓:我乘電梯時沒發現地下樓層。

孟伊:通往地下的電梯是單獨的,位置已鎖定,等我。

莫苓:我在三樓美容科主任辦公室。

打好招呼,林雅和也“功成身退”。

莫苓沒心思聽醫生分析病情,她滿腦子都在想孟桓的事。

她不說,林雅和也一定會說。

不過,孟伊已經下來了,他們應該碰不到面。

那麽先搞定曲昱,其他事等以後再說。

暗自下完決定,手機屏幕跳出一條微信,只有短短兩個字——救我。

莫苓倏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孟伊有危險。

以最快速度殺到電梯間,她看見四個壯漢堵在門口,清一色的黑西裝,是保镖。

透過人縫,她瞥見電梯裏有一抹亮色,像是孟伊今天穿的粉色外套。

離孟伊幾步之外的地方還站在一個人,筆挺的灰色西褲、铮亮的黑色鱷魚紋皮鞋。

是……孟桓嗎?

莫苓加快腳步,行至人牆前,保镖攔住她的出路。

她強行擠了進去,好友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裏。

表情驚恐,臉色煞白、嘴半張、眼神空洞、睫毛上挂着淚珠,明顯是吓傻了。

“你是什麽人?” 失去位置,保镖沒有還手,他們擴大包圍圈,把退路徹底封死。

莫苓不鳥他們,她把孟伊扶起來:“11,別怕,是我。”

孟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放開小姐!”保镖警告。

“出去。”電梯裏的男人揮揮手,保镖立即退下。

莫苓看着男人,他的襯衫袖口微微卷起,手上戴着一塊價值百萬的鑲鑽腕表。

西裝外套沒有扣上,裏面搭配的白襯衫解了三顆扣子,胸膛隐約可見。

男人的臉、發型和多年前看到的照片一模一樣,氣質卻差得十萬八千裏。

當年的他,面容俊朗、溫潤如玉。

如今的他,下颌留着些許胡渣,眼神犀利,氣勢十足。

是孟桓,沒錯。

孟桓指着莫苓:“你就是綁架我妹妹的那個壞女人吧?”

莫苓将孟伊護在身後:“你好,孟先生。我叫莫苓,是孟伊的好朋友。”

孟桓眯眼,怒意橫生:“什麽好朋友,是綁架犯!”

莫苓不甘示弱的與孟桓對視:“孟先生,我想你一定是誤……”

“快從我妹妹身邊滾開!”孟桓暴喝一聲。

縮在莫苓背後的孟伊吓得一哆嗦,暈了過去。

孟桓搶在莫苓之前,抱住了孟伊,然後命令保镖:“把這女人給我帶回去。”

車禍發生以後,孟伊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盡是她和哥哥相關的過往。

哥哥屬兔,性格溫柔,在班裏總受欺負。

她則相反,整天調皮搗蛋,膽大包天。

五歲時,她就拿棍子追着惹哥哥的同學滿街打。

七歲時,家裏養了條白色德牧,為了給狗取名字,兩兄妹第一次發生了争吵。

哥哥走文藝路線,希望取一個淑女點的。

她偏不,非要叫“東方”,覺得霸氣。

哥哥不同意,還說以後遛狗的任務都交給她。

她求之不得。

每天放完學,在傭人的陪同下,她一個人屁颠屁颠地帶着東方出門玩。

結果某次由于貪嘴買了根冰激淩,狗鏈脫手害得小可愛走失了。

她在家哭了一整晚,父母忙碌沒空管她,最後還是哥哥曠課陪她找。

累死累活半個月,東方依舊沒有消息。

在她幾乎放棄時,哥哥卻牽着一身髒兮兮的東方,再次出現在她面前。

那刻,她覺得哥哥也許是比奧特曼還要偉大的英雄。

不過,英雄可以維護世界和平,可以拯救人類,卻無法延長狗的壽命。

十七歲時,十歲的東方死在了別墅外的花園裏。

她傷心地看着變成屍體的東方在心裏發誓,這輩子再也不養狗了。

遠在美國念大學的哥哥聽到這個噩耗,連夜飛了回來。

兩個人一起為東方辦了一場葬禮,和人類一樣,火化立碑。

倒春寒的天氣,墓園的草還沒長起來。

她和哥哥并肩站在東方墓前。

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哥哥把她摟進懷中:“別難過,東方不在了,哥哥會永遠陪着你。”

有人說,春天是重生的季節,她願東方下輩子能投個好胎,也願哥哥能長命百歲。

然而,哥哥的生命卻終結在了火一般炙熱的炎夏裏。

那一場事故,讓她昏迷了整整三個月。

醒來,便聽到母親在哭。

她說哥哥已經……

已經後面跟着什麽詞,她不記得了,反正不是什麽好消息。

她不想聽,她不想承認,她跟着一起哭……

哭了很多天,哭到聲帶崩壞。

她一點兒也不覺得難過,反而很慶幸。

當個啞巴總比成天哭哭啼啼好,她甚至還想把聽覺、視覺也弄壞。

自我傷害帶來的不僅是快感,還能使扭曲的心靈得到慰藉。

在看不到聽不到的世界裏,自己主宰一切,像死人一般活着,或者活着死去……

在現實與虛幻的裂縫中掙紮,她漸漸忘了時間,漸漸忘記了她自己。

身上的傷好了,精神和靈魂又被打上了“病”的烙印。

醫生診斷,她患上了創傷後遺症,需轉科室治療,新的主治醫生叫林雅和,是哥哥的好朋友。

她要的是哥哥,而不是哥哥的好朋友。

所以,她逃了,逃到一個只有自己的地方。

舍棄過去,舍棄一切。

她不是孟伊,她是桓伊三弄。

她沒有親人朋友,她堕落成一個靠自我催眠而茍延殘喘的死宅。

她将在這個無人之境,耗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

後來,莫苓出現,拯救了她。

只是,這麽多年過去,哥哥尚在人世的消息竟無人告訴她。

哥哥明明還活着,當年媽媽為什麽要給出那樣的誤導?

因為害怕,因為逃避,哥哥葬在在什麽地方,她一直不敢問。

她以為,這種偏執的堅持就能留住哥哥。

誰曾想,所有的所有都是她幻想出來的!

當哥哥再度出現在眼前的那一刻,她真的……吓壞了……

她親自打造出來的那座圍城,瞬間崩塌。

塗滿淚與血的巨石一一焚毀,炸成粉末。

熊熊烈火,煙塵四起,熏得她睜不開眼,燙得她體無完膚。

她以為自己好了,卻發現早已病入膏肓,無可救藥。

真是太諷刺了!

哈哈哈……

孟伊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一睜眼,視野遍布的都是她熟悉又厭惡的東西。

她躺在那張數年未睡過的公主床上,床邊站着年華老去的女傭,還有神情嚴肅的保镖。

她看着他們,抑制不住地大笑起來。

搞什麽鬼,到頭來,她只是做了一個夢嗎?

“小姐,您醒了。”

孟伊張張嘴,自己發不出聲音,不是夢!

女傭将手機雙手奉上。

孟伊坐起來,打字問女傭:哥哥在哪?我朋友在哪?

女傭:“大少爺正在審問綁架您的女人。”

孟伊一邊下床,一邊給莫苓打電話,但一直盲音。

孟伊:哥哥在什麽地方?

女傭:“大少爺在二樓書房。”

書房內,孟桓翹着二郎腿坐靠在沙發上。

莫苓面對他而立,身後圍着六個保镖,脖子上架着自己的甩棍。

她卻相當淡定:“我之所以束手就擒跟你回來,完全是因為孟伊。”

孟桓冷哼一聲:“我不想聽綁架犯解釋,乖乖等着受罰吧!”

莫苓瞥了眼兇器:“我不是綁架犯,我只想知道,為什麽孟伊說你死了。”

“我的确死過一回。”

“……”

“不過,我命不該絕又活過來了。”

“為什麽不告訴孟伊?”

“那時我不在家,妹妹把自己關在頂樓小屋不與外界聯系,父母溺愛,只好由着她。”

“然後呢?”

“等我回來,你就把她拐跑了。”

“你父親逼她嫁給不愛的人,身為朋友,我不能坐視不理。”

“父親的決定,誰也阻止不了。”

“你是她的大英雄,在這個世界上,她最喜歡你,也最信任的人。”

“她也是我最親愛的妹妹,所以綁架她的這筆債,你打算怎麽還?”

短暫接觸,莫苓覺得,孟桓是個自說自話又固執己見的人。

她現在就算請個大律師來為自己辯解,他也聽不進去。

“孟先生想怎麽樣?”

“只要你跪下認錯,保證以後再也不和我妹妹來往,我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我不答應呢?”

“那只能對不起了。”

“就憑他們?”

聞言,孟桓的指腹無意識地在下巴上來回摩挲。

他看過莫苓的資料,知道她練過拳,身手不錯

不過,他不信她能撂倒所有保镖:“對。”

莫苓自信地勾勾嘴角:“單挑還是一起上?”

孟桓聳聳肩:“我只在乎結果,過程你們随意。”

話音未落,莫苓迅速握住架在肩頭的甩棍,使出一記過肩摔,保镖A跪了。

見狀,其餘五人一塊上。

六對一,孟桓坐在一旁看好戲。

這幾個保镖,是他親自挑選的,從未讓他失望過。

所以倒下一個,他并沒放在心上。

可哪裏知道,莫苓像開了外挂一樣,幾分鐘,放倒所有人。

“孟先生,這個結果,你還滿意嗎?”莫苓以勝利者的姿态問孟桓。

孟桓靠坐在沙發上,姿态悠閑,眉頭卻皺得很緊。

對方不說話,莫苓撿起甩棍:“我和孟伊認識多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幸福。”

孟桓靜靜地聽着,臉色陰沉。

“雖然豪門有豪門的規矩,可她是成年人,當年被逼婚,她向我求助,我尊重她的決定,所以出手幫了她。”

收好甩棍,莫苓拿出手機,有一通未接電話,是孟伊打來的。

她邊回撥邊對孟桓說:“這輩子,只要她不和我絕交,我永遠會站在她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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