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司風鏡回:“吳止酉。”
咯噔, 莫苓的心徹底沉了下去:“你意思是,研究所裏那兩個老吳一個是盛天辰複制的,一個是你複制的, 那本體呢?”
司風鏡嘆道:“本體已經死了。”
死了!?
莫苓倒抽一口涼氣。
如果研究所複制出來的吳止酉是以司風鏡複制出的老吳為模板, 那麽, 是不是代表貴婦尋人案從一開始就是有預謀的?
想到那個可能性, 莫苓面色愈發難看起來。
司風鏡繼續說道:“我們私下稱呼他為3號。”
3號?
那表示前面還有1號和2號。
呼……呼……
莫苓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她暗自吐氣吸氣, 來回數次。
待心緒平複了一些後,她問司風鏡:“你們和吳止酉到底是怎麽認識的?”
司風鏡:“最先認識吳止酉的人是我,因為是同事又都經歷過牢獄之災,所以我們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老吳和舒羽呢?”
“他在雍和社區當值,只想遠遠地看着女兒, 默默守護她。可沒過多久,他發現自己得了癌症, 為了贖罪,為了多陪女兒幾天,這才拜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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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選擇遠遠守護,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了?”
“繼承本體意志後, 複制體在與人相處的過程中, 漸漸産生了自己的意志,比起暗中守護,他選擇正面接觸,哪知女兒不領情反而想害他。”
“老吳為什麽會出現在研究所?”
“由于技術缺陷, 孟桓和曲昱的複制體都出現了各種各樣的毛病, 這讓金主們十分不滿十分擔憂,而我制造出的成品卻很完美, 所以我主動放出消息,再加上老吳自願配合。”
“……”
“舒羽和梅萱找上你們,也是我使的計。自見到孟伊的那刻起,我就有意引你們去申城和研究所。”
“……”
“對不起,為報私仇,把大家都拖下了水。等我完成心願,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聞言,佘若游握着方向盤不說話。
孟伊顯然還沒有從夢游狀态中脫離出來,而莫苓則像坐了一趟雲霄飛車似的。
她所認識的司風鏡是個老實本分的男人。
他愛幹淨,他工作一絲不茍,他對朋友義氣,但沒想到,他心機如此之深。
他把她當棋子,她不生氣,可她讨厭扮演提線木偶的角色。
“舒羽說她父親讓她去上墳,我當初很不理解,原來她遇到的是複制體。”莫苓努力控制情緒,她扭頭看向一言不發的佘若游,“那你倆的故事呢?小鏡所有計劃,你都知道嗎?”
“不知道。”
“知道。”
司風鏡與佘若游一起回答。
前者否認,後者承認,截然相反的答案激怒了莫苓。
她一拳捶在車窗上,一雙眼睛殺氣騰騰地盯佘若游直看:“請你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事和他無關,你要什麽解釋,我都可以給你。”司風鏡傾身扶住駕駛座椅以懇求的語氣對莫苓說。
莫苓牽牽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小鏡,你這樣就不對了。要完全了解事情真相,怎麽能只聽一家之言?”
司風鏡伸手拉住莫苓的衣袖:“他什麽都不知道,你問了也白問。”
莫苓扣住司風鏡的手腕:“放心,我問完他,肯定還會去找你的。”
司風鏡吃痛地皺了皺眉:“莫苓,我……”
“小鏡,這是我和她的事,我自會解決。”佘若游向左打方向盤,把車開入別墅車庫。
停穩後,莫苓率先下車。
孟伊還窩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她牽起她的手:“11,到家了。”
孟伊耷拉着腦袋,像個游魂一樣跟着莫苓往別墅走。
“小鏡住三樓客房,你帶孟伊去主卧。”佘若游把鑰匙丢給莫苓。
莫苓接住鑰匙開門:“好。”
二人進了屋子,司風鏡才從車上下來。
佘若游站在車頭旁邊,他摸着額頭走到他身旁:“莫苓好像已經開始懷疑你了,如果她直接問你,你打算怎麽答?”
佘若游叉腰打量司風鏡,他面色煞白,脖子和額頭布滿了汗珠,想必剛才陳述時心裏忐忑得不行:“我也不知道,看情況吧。”
司風鏡甩甩手上的汗漬:“你為什麽不沉默到底?”
佘若游反問:“你為什麽一個人把鍋全背了?複仇計劃明明是我和他兩個人制定的。”
“你和莫苓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不想你們之間的感情因為這件事出現任何裂痕。”
“你覺得可以瞞一輩子嗎?”佘若游低頭摸了摸左手無名指,“總有一天,她會知道的。”
司風鏡緊張地握住佘若游的雙肩:“你答應過他會死守這個秘密。”
“如果她不問,我應該不會說。至于以後……”說到這,佘若游突然止了聲。
成為替身一事,沒有人問過他的意見。
執行本體的意志是一種命令,也是一種傳承。
他乖乖接受,他努力成為“佘若游”,他曾以為這就是他今生的宿命與歸屬。
随着時間的流逝、本體的離開,他發現很多東西并非一層不變。
除了原始記憶,每一分每一秒,他的腦子都會增加新的東西。
看着複制體吳止酉的變化,他也開始自我懷疑。
老吳選擇勇敢做自己,他也可以嗎?
打一睜開眼,他便自帶屬于本體的記憶,身體、腦子已成熟,作為“人”的經驗卻為零。
他沒有真真切切地體驗過人和事,所有的一切都是別人強行塞進他身體裏的。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他像個被設定好的“機器人”一樣,按照灌輸的記憶說話、行事、存活。
久而久之,等他習慣、等他産生了新的記憶以後,他扪心自問的次數越來越多。
他糾結,自己到底是本體,還是他自己。
他迷茫,完全遏制自己的人格,把他人之道貫徹始終,就是唯一正确的生存形式?
他惶恐,萬一身份洩露,世界和身邊的人是不是都将離他而去。
他會産生各種各樣的欲望,也許有一天他終将走上吳止酉的老路。
因為未來是不可控的,因為人類都是善變的,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麽。
佘若游不動聲色地凝視司風鏡,任由思緒擴散。
“小鏡,關于我的秘密,我想按照自己的意志選擇。”沉默良久,佘若游擡手握住司風鏡的手,“同樣,她也有選擇的權利。”
司風鏡尊重佘若游的選擇:“在我眼中,你是你,他是他,勇敢做自己吧。”
“謝謝你。”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佘若游回到二樓主卧時,莫苓正立在窗邊,欣賞夜景。
關好門,佘若游大大方方地走到莫苓身後,将她圈進懷裏。
“你剛才跟小鏡在下面說什麽呢?”莫苓先開口,“不會是在對口供吧。”
佘若游下巴蹭在莫苓肩窩,笑着說:“被你發現了。”
“那你是想老實交代還是打算忽悠我呢?”
“我說,你聽,至于真假,由你判斷。”佘若游閉上眼眼睛,“我和小鏡認識時,他剛從監獄出來,因為不滿盛天辰的所作所為,他想盡一切辦法為自己讨回公道。”
莫苓依偎在佘若游懷中,認真傾聽。
“盛天辰以為像小鏡這樣的文弱書生吃過牢飯就會學乖,驅趕、威脅了許多次都不管用,最後竟選擇痛下殺手。”
“居然殺人滅口,太可惡了。”
“而我在幾個國家兜了一大圈,都沒等到合适的骨髓,又灰溜溜地回到這裏。那晚下着雨,我自覺命不久矣,便拎了瓶酒在路邊買醉,冬天的雨水冷極了,胃裏卻像火燒一樣難受。”
莫苓緊緊握住佘若游的手,他的話太有畫面感,她心疼到沒有勇氣看他的臉。
“半醉半醒間,我坐在無人的公園裏,用手機上網查自殺的辦法。可惜雨太大,還沒看兩行視線就模糊了,我生氣地把手機扔了出去,卻不小心砸到了人。”
“是小鏡嗎?”
“當時可把我吓壞了,一個手機把他砸倒在地不算,身下還流了一大灘血……”
“然後呢?”
“奄奄一息的小鏡,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手卻抓着我的褲管不放,力道很大,他想活下去,他還不想死……”
吧嗒,一滴眼淚落到莫苓的手背上。
“報警還是叫救護車,最終我還是選擇了後者。搶救結束,醫生對我說,病人送來的很及時,要是再晚幾分鐘,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莫苓拉開佘若游的手,轉身面向他。
“一個将死之人救了一個将死之人,那種微妙的感覺……讓我第一次意識到生命原來如此奇妙。生與死,只在一念之間。”
佘若游的眼睛晶瑩剔透,右邊臉頰劃過一道淚痕,莫苓用手輕輕地替他拭去。
“我不知道,到底是我救了小鏡還是小鏡救了我,但小鏡說我對他有救命之恩。”佘若游的嗓音越來越哽咽。
“住院期間,盛天辰也沒有放過他,我看不下去,決定幫小鏡報仇。身體康複後,得知你帶着孟伊回了老家,我們也跟了過去。”
這回,輪到佘若游為莫苓擦眼淚:“複仇計劃是我制定的,利用孟伊和你也是我提出來的,你不要怪小鏡。”
莫苓抿着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你可以罵我揍我,對我幹什麽都行。”佘若游捉住莫苓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前,“不管是之前還是現在,我知道,我都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混蛋。”
莫苓握拳象征性地捶了捶佘若游的胸口:“為什麽不告訴我?你就那麽不相信我嗎?”
佘若游捧住莫苓哭花了的臉,笑得燦爛而又苦澀:“有些東西太過沉重,不知道反而比較輕松。自認識你以來,無論什麽時候無論我在哪裏,我都希望你能幸福快樂。”
身為一個普通人,莫苓從不求大富大貴,只願身體健康,家庭和睦。
他的做法說來自私,其實也沒錯。
畢竟真的有在為她考慮,她無法責怪他。
“過去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以後,你不可以再幹那些混蛋事。”莫苓抱住佘若游,“所有好的、不好的,我都想與你一起分享一起承擔。”
佘若游回抱莫苓,她柔軟的身體讓他想起了他們的初次擁抱。
親密的接觸,讓他第一次産生了怦然心動的感覺。
他喜歡這個女人,和本體一樣。
他對這個女人産生了深深的依戀感與愛,他不想欺騙她。
如果她知道真相,還會接受他嗎?
佘若游調整了一下呼吸,小心翼翼地開口:“親愛的,我還有一個秘密要告訴你。”
莫苓把臉埋進佘若游的頸窩,該來的還是要來,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你說。”
佘若游的指腹不斷摩挲着左手無名指的指甲蓋:“我……其實是……”
叩叩叩!
話至關鍵處,急促的敲門聲與司風鏡焦急的嗓音一道響起:“我們被研究所的人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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