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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自私的, 這話一點沒錯。
複制體和新生兒差不多,随着年紀的增長,閱歷的加深, 他們會走向各式各樣的結局。
選擇不同, 很難用對或錯來界定。
佘若游不願意當替身, 他想成為獨一無二的存在, 所以告訴了莫苓真相。
這種做法,孟伊理解, 從長遠來看,她甚至表示贊同。
不過有一點,她很好奇。
于是便問佘若游:你不擔心她?也不去追她嗎?
佘若游嘴角泛起一抹無奈的笑意:“我當然擔心,只是現在追過去說什麽都沒用。眼下第一要務是幫小鏡報仇,等從美國回來, 我再慢慢償還。”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紅了。
孟伊不由心疼, 她拍拍佘若游的肩膀:看在你沒有見色忘友的份上,事情解決,我會幫你把她追回來的。
佘若游吃驚地看着孟伊:“我騙了她,你還願意幫我?”
孟伊笑笑:什麽本體、複制體, 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我不想我的好友孤獨終老, 只要你對她好,能讓她幸福,我便願意幫你。
孟伊:對了,我也要跟你們一起去美國。
佘若游感激地點點頭:“那就先謝謝你了。”
莫苓忘了自己是怎麽離開研究所的, 只記得自己被門外的噴泉吓了一大跳。
水柱湧起, 她還以為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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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水濺在身上,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冷, 她想回家!
想起老家的親人,莫苓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熟悉的聲音傳來,她僵硬冰冷的身子瞬間回暖。
即使被全世界抛棄,她的爸爸也會在家等着她。
她告訴爸爸,明天回去。
爸爸說,做好糖醋排骨等她。
她捂着電話,點頭說好,眼淚卻不知不覺地落了下來。
翌日下午,莫苓乘高鐵回到了江右。
下了車,她先去了一趟陶茗居。
Y叔還在老地方品茶,笨笨趴在門邊睡得不亦樂乎。
“辛苦了。”見莫苓一臉疲憊,Y叔給她泡了杯茶,“孟伊那丫頭呢?”
莫苓坐下,一口喝光,又把空杯子遞到Y叔面前,Y叔笑着給她斟茶。
連喝了三杯,她才從風衣口袋裏摸出資料攤在桌子上:“孟伊有事,大概要晚幾天回來。不過,任務我們完成了。”
Y叔拆開,裏面除了銀行流水、病例報告還有不少照片。
“根據調查,目标人物并非出軌,而是得了病。”莫苓指着Y叔手裏的那堆證據,“不知這些是否能令雇主信服?”
認真看完所有資料和照片,Y叔開心地說道:“幹得不錯,你告訴孟伊,傭金這兩天就會到賬。”
“好。”交代完,莫苓站起身,“Y叔,我想請幾天假。”
收好證據,Y叔爽快地答應了。
離開茶館回到家,迎接莫苓的是一桌好菜,還有父母和家的溫暖。
席間,老爸老媽偶爾會問起佘若游的情況。
她選擇隐瞞,雙親年紀不輕了,經過一次打擊後,不能再讓他們操心。
吃飽喝足,她坐在沙發上陪爸爸看了一場中超聯賽,之後遙控器交換,她又和媽媽一起吐槽了兩集抗日神劇。
娛樂時間結束,已是晚上十一點。
她僞裝成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爬上床睡覺,閉上眼睛卻開始做噩夢。
漆黑的畫面,淩亂、破碎、悲傷、黑暗的片段,輪番上演。
渾渾噩噩,半夢半醒,嘴裏心裏腦子裏一直在呼喚一個人得名字。
喊了上百遍上千遍,結果她卻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叫誰。
這一覺,她睡得極其不踏實,輾轉反側,磨蹭到下午都沒有起來。
媽媽不放心,前來看望她,手上還拎着一封快遞文件袋。
單號上只有她的名字和地址,收件人和收件地址皆空白。
撕開封口,裏面裝了一本素描本和一封信,信封上寫着莫苓親啓四個字。
那筆跡,哪怕沒有署名,她也知道是出自誰之手。
——親愛的,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去天堂報道了。
——哦,也不一定,我那麽對你,大概會因“自私罪”和“欺騙罪”被貶去地獄受罰。
——好吧,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認了,但我不會道歉。
——借着愛的名義為所欲為,的确是人渣行為。
——我恨自己不争氣,無法陪你到老,可我真的無法徹底放手,讓你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死不瞑目,陰魂不散吧!
——不過,我也不忍你孤獨終老。
——思來想去,兩全其美的辦法就只有再制造一個我。
——H.E.是我給他的代號,他很像我,或者說他就是我。
——他會愛上你,這并不是我給他下達的命令,而是任何一個“佘若游”的宿命。
——我們終将愛你,命中注定。
——那本素描本是我送你的最後一件禮物,我曾答應過你,結婚後會帶你環游世界,可這身病注定我無法信守承諾。
——所以四處求醫時,我把所見之景全都繪了下來,希望你喜歡。
——再見了,親愛的!
——愛你,永遠為期!
——PS:我的骨灰安放在南山公墓蓮花八區1115號,那是墓園的最高處,住在那裏可以一直遙望你。請千萬不要告訴我父母。
——我會一直等着你,等你來看我。
第一遍,一目十行,每個字都像針一樣紮眼。
第二遍,一字一句在心裏默念,心如刀割。
第三遍,反複品味某些段落,字扭曲變形好似有了生命。
墨跡幻化出各種圖形,忽然之間,各種記憶撲面而來,某些東西也跟着死灰複燃。
他的那些好,他的那些壞,都無關緊要了,她現在只想見他。
顧不上吃飯,莫苓騎上摩托,一路狂飙,直奔南山公墓。
她沒有買任何祭祀物品,只帶了他寫的信和那本素描本。
當她看見他的墓碑及遺像時,她才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晖灑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長,長到足以覆蓋墓碑。
她蹲在墓前,視線與遺像齊平,那種感覺好像他正坐在她對面一樣。
她傻呆呆地看着他,想說點什麽,喉嚨裏卻像堵了什麽似的,嘴張張,一個音節也發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目光移到墓前,香爐留有殘香,四周也有燒紙的痕跡,應該是司風鏡他們來過了。
如果,大年初一司風鏡接電話那天,她不小心摁下了接聽鍵,他們的結局會變得不一樣嗎?
不會,他還是會死!
可是,如果告訴她,至少她還能再去看他一眼,還能再握一次的手,還能親自送他走。
他卻什麽都不說,她像個傻瓜一樣,苦等了幾年,又把他人錯認成了他。
太過分了!
真的太過分了!
“你這混蛋,為什麽對我這麽殘忍!”內心壓抑了許久的委屈和憤懑,無法向他人傾訴的悲傷與痛苦,在這瞬間徹底爆發,莫苓咆哮着将手中的信和素描本砸到墓碑上。
信,落在他遺像的正下方。
素描本,反彈落到她腳邊。
一陣風吹過,紙張嘩啦嘩啦地翻了起來。
松香的味道混合着他的氣息,彌散而出。
世界各地的風景圖與他倆的人物畫交替闖入眼簾。
那麽多個日日夜夜,他拖着病弱的身體跨遍千山萬水,他握着畫筆獨居一方祭奠他們的過往,既然那麽思念,卻始終不願來見她。
她不懂,那到底是為什麽。
風停,素描本翻至末頁,畫面定格在他們的結婚圖上。
目不轉睛地看着、看着……
莫苓終于崩潰了,她癱坐在墓碑前,嚎啕大哭起來。
“你都死了,還把這些東西給我幹什麽?”她揮舞着拳頭,輪流拍打墓碑,“一封信一本畫冊就想讓我原諒你嗎?想得美,想得美……”
“還希望我不要告訴你父母,憑什麽我要替他們着想?你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莫苓指着遺像大罵,眼淚鼻涕一把。
“什麽他是你,你是他,長得再像,還不是兩個人!要麽保密到底,要麽一開始就挑明,中途自爆,你們把我當成什麽了?”莫苓垂下腦袋,眼淚正好滴在他們的結婚照上。
紙洇濕,水漬慢慢擴散,他的輪廓慢慢變模糊。
看着他一點一點消失,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也跟着流逝。
當他的臉徹底糊掉時,莫苓感到頭皮發麻,渾身像過電一般難受。
她不舍地合上素描本,緊緊地抱在懷裏。
莫苓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只覺得腦子亂哄哄的,心髒一陣陣抽痛,什麽也想不了,什麽也看不到。
她就那麽傻呆呆地坐着,坐到天完全黑下來。
墓地一片寂靜,涼飕飕地刮面而來,刮得她汗毛直立。
思緒漸漸回歸,遺照上的人始終保持着微笑的表情。
而她的困惑,她所提的那些問題,他永遠也回答不了。
身心俱疲的莫苓帶着信和素描本默默離開。
返家後,她沖了個冷水澡,然後把他的遺物放進最喜歡的餅幹鐵盒裏,塞到了床底下。
她決定忘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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