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伴生騎士“羽化”之後被斬落翅膀, 不僅僅是身體受損,連帶着精、氣、神都會受到傷害, 所以畫浮目前的狀态虛弱不堪。
可到底不是致命傷, 伴生騎士們的體質又強悍, 好好将養幾個月, 并非不能養回來。
星遺這邊沒有虐俘的習慣,雲澹和畫浮除了不能離開身處的這個房間之外, 生活的環境并不算差。
有床有被、家具齊全, 帶了個小衛生間, 床頭櫃上放着幹淨的繃帶、碘酒、棉簽、鑷子和藥膏等物可供傷患處理替換,還有機器保姆按點進來打掃和送飯。
然而在畫浮的心裏, 卻認為這是一種難堪的屈辱。
——伴生騎士在聖殿的地位,僅次于昆帝雄子之下, 再加上他們自身的強大實力, 個個性情驕傲, 很難接受自己成為敵人的階下囚。
“是我們輕敵了。”畫浮坐在床上, 一臉慘白地握住雙拳, 望向旁邊的雲澹。
基于蟲族的天賦能力, 他們現在是以腦波雙向交流的, 所以不必擔心被星遺那邊偷聽。
雲澹點點頭,沒有說話。
縱然他向來富有智謀,這個時候成為了俘虜、生死被捏在敵人手裏,心裏也有點亂。
“早知道有今天,應該在抵達的那一日, 就毀了這個星球。”畫浮又接着說,語氣中充滿了後悔之意。
“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雲澹嘆了口氣。
再說,他們要是當初真的這樣做了,“赤魔”身死,怎麽回去跟陛下交待?
違逆帝命是重罪,昆帝一怒,結局恐怕比現在還慘。
“我用‘血契’無法跟聖殿那邊聯系,也沒有辦法使用瞬間移動,雲澹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畫浮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詢問。
“……”雲澹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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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聖殿的大主祭,成為伴生騎士之前,他是在聖殿長老團待過的,知道很多核心的秘密。
其中就包括,歷代昆帝都是被封印了力量的這件事情。
對于現在的狀況,他心中隐隐有所猜測,然而這關系到數萬年來聖殿的秘密、關系到整個蟲族的未來,就算在目前淪為囚徒的情況下,也無法對畫浮提及。
因為雲澹了解畫浮,畫浮跟絕大多數的伴生騎士一樣,心裏對昆帝存有深重的愛慕敬仰,絕對忠誠于昆帝。
可事實如果是與他猜想相同的話……現在坐在玉座之上的昆帝,根本就不是那個名叫“星遺”雄子的對手。
兩人地位倒轉互換,只是時間的問題。
自己身為黑羽騎士,該何去何從?
這個時候,卻再度聽到畫浮咬着牙發狠說:“喂,雲澹,他們這樣把我們關起來,不殺我們還給治療,是因為‘赤魔’要審問我們吧?”
“到時候見到‘赤魔’,我們就豁出命去使用秘術,殺他個措手不及、插翅難逃,也算是為陛下盡忠,徹底消除了這個禍害隐患!”
在畫浮的常識裏,雄子是嬌弱而沒有任何能力的。
只要能夠找準機會燃燒體內聖核、釋放出秘術,那麽刺殺成功的幾率應該非常高。
雲澹擡眼望向畫浮,非常認真地看了這個年輕的同伴一會兒,才鄭重點頭:“好。”
……
又過了兩天之後,星遺果然破繭而出。
走出金繭的星遺,單看外貌的話,和從前相比并沒有産生變化,這也讓藍溟、桓旭堯以及原隋多少松了口氣。
雖然知道星遺是一定要進化的,但幾萬年來都蟲族沒有雄子進化,銘文上也沒有記載進化後的模樣,所以大家心裏都沒有底。
萬一進化出個半人半蟲、奇奇怪怪的模樣……對此,他們其實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不過,能維持原本的外貌,當然是再好不過。
由于剛好到了午飯時間,星遺出來回到基地,洗漱換衣完畢之後,就吩咐機器保姆做飯,然後和藍溟、桓旭堯、原隋一起圍坐着吃飯。
藍溟就坐在星遺對面,好奇地看着星遺舀了勺甜點往嘴裏送,開口說:“主上對食物的喜好,還和從前一樣啊。”
星遺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藍溟你們是不是覺得,我進化之後,應該能夠直接飛到大氣層外吸收宇宙間的能量,或者只要進行光合作用就可以生存……之類?”
“抱歉,就算真的如你們所想,我也絕對不會過那樣的日子。”星遺又舀了一勺甜點送進嘴裏,微微眯起眼睛,“唔,阿珠的手藝真不錯。”
藍溟有些尴尬的笑,桓旭堯在旁邊乘機為星遺舀了一碗愛喝的蝦丸酸湯,放在星遺手邊。原隋則像平時一樣坐得筆直,臉上看不出表情,用餐時也十足軍人儀态,只是望向星遺的目光微微柔軟。
星遺的這番做派,令三人心裏隐藏的些微不安盡皆散去,感到了踏實。
就算是經過兩年的沉眠進化,星遺始終還是他們認識的那個星遺,既沒有身體異化,也沒有變得從此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大家一起吃過飯之後,星遺就提出,要見見那兩名被俘虜的黑羽騎士。
于是雲澹和畫浮被帶到星盜王的會客廳,見到了星遺。
畫浮之前通過藍溟身上的精神印記,是見過星遺的,但像這樣面對面的接觸,還是第一次。
這個纖細美貌的雄子……被遺棄在人類社會中之後,能走到現在這個地步,倒是有幾分本事,在他的心裏卻永遠比不上他的陛下。
畫浮和絕大多數伴生騎士一樣,狂熱地愛着他侍奉的昆帝,甘心為他的陛下獻出一切,乃至生命。
他的陛下,是他這一生的摯愛和信仰。
雲澹和畫浮肩并肩站立,雲澹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眼底卻有暗藏的思緒在風起雲湧。
“你是想要問我們問題嗎?”畫浮望向對面坐在沙發上的星遺,舔了舔嘴唇,主動開口,“關于聖殿的。”
星遺點頭:“是有一些疑問。”
“我們既然已經被俘,告訴你也無所謂。”畫浮做出一副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模樣,“不過……你離的這麽遠,我怕你聽不清楚。”
星遺垂下眼簾笑笑,從沙發上站起來,朝畫浮一步步走過去。
畫浮緊張地盯着星遺那雙修長的腿,計算着他邁出的步伐,以及和自己之間越來越近的距離。
一步、兩步、三步……
然而他還沒有來得及燃燒聖核,就感覺到背心處攸地一涼,一根深黑色的刺從自己的左胸處突了出來,伴随着鮮血飛濺,露出黝黝發亮的銳利尖端。
畫浮第一眼就認出,這是雲澹的武器。
他不可置信地轉身,望向曾經的同伴,然而在同伴那張端嚴莊毅的臉上,并沒有看到任何不安的表情,完全是一派淡然平靜。
就算是強悍的伴生騎士,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被刺穿心髒,也不可能繼續活下去。
更何況雲澹的武器還有“開花”效果,畫浮的心髒第一時間就在胸膛內被絞成肉碎。
所以他也只是看了雲澹這一眼,眼睛裏的光彩和生機就迅速流失,直挺挺倒在地上、喪卻了性命。
這個時候,星遺正好走到了雲澹對面,看了一眼地上的畫浮,神情中并無意外,朝雲澹開口,語調中帶一抹諷刺:“用同伴的性命,向我做投名狀?”
“是。”雲澹慢慢屈下了自己的膝蓋,以半跪的姿勢迎向星遺,“他有刺殺您的意圖。”
伴生騎士在蟲族地位尊貴、性情驕傲,他們只會向自己承認的昆帝,執此跪拜禮。
“看來,你是打算向我倒戈。”星遺微微揚起線條優美、瑩白如玉的下巴,笑了一聲,“一個能向自己同伴舉起屠刀的人,值得相信嗎?”
“我殺畫浮固然痛心,但如果放任他刺殺進化過的您,也不過是落得同樣的下場。”雲澹保持着半跪的姿勢回答,“我殺他,是為了向您表示我的态度、斷絕我的回頭之路。”
“同時,也是為了整個蟲族、為了現在的昆帝着想。”
“哦?說來聽聽。”星遺的目光,掠過雲澹有縷縷銀絲缭繞的頭頂。
——對于眼前這個人,星遺多少是了解的。
畢竟,如果沒有雲澹這個聖殿大主祭在二十六年前的運作,他未必會被迫離開聖殿,流落到銀河系,身邊的先天伴生騎士到現在只剩下藍溟一個。
不過當時各為其主,星遺從內心來講,對雲澹倒也沒有多少恨意。
只不過沒有想到這樣一個人,居然會選擇向自己倒戈。
“聖殿長老團核心成員歷代相傳,進化後的完全體雄子,可以于一念間憑空造物、亦可滅盡萬物,強大如神靈。”雲澹說完之後,下意識的倒吸了口冷氣,“現任的昆帝不是您的對手,但他并無大錯,又一直以來都是臣民們的信仰。您如果想登臨帝位,昆帝只需要振臂一呼,‘霞晖绮巢’的絕大部分蟲族必将與您為敵,介時一定會造成巨大的死傷。”
“所以說,我是為了整個蟲族,才選擇歸降您,讓您能夠兵不血刃達到目的。”
星遺點了點頭:“你說的倒也有道理,卻又怎麽是為了現任昆帝?”
“……因為我希望,在您登臨帝位之後,能夠留下他的性命。”雲澹擡頭望向星遺,“洗去他的記憶,将他養在聖殿深處,讓他活到壽終……他不會為您添任何麻煩的。”
雲澹這無疑是在賭。
星遺如果拒絕他的投誠、拒絕這番提議,又怎麽樣?
不過是血流成河,不過是造一場無邊殺戮。以星遺強大如神靈的能力,最後總能登臨帝位,得到想要的結果。
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星遺是個心存公義和善念的人,而且心胸寬廣。
否則,星遺不會連敵人的屍骨都肯收斂起來好好安葬。
星遺聽過雲澹的話,沉思半晌之後忽然笑了:“要我留下昆帝的性命,不過是為了你自己考慮吧?”
“畢竟誰都知道,伴生騎士和昆帝性命相聯,他死了你也活不成。”
“您要是這麽認為,也并非不可以。”雲澹也跟着笑了笑,臉上完全看不到被揭穿的惶恐,“我的動機如何并不重要,關鍵是能最大程度減少蟲族的傷亡。等到您登臨帝位,他們将來都是您的子民,不是嗎?”
星遺想來想去,都沒有理由和辦法拒絕這樣的提議,于是朝雲澹點了點頭:“好吧,我就給你一次機會證明。”
随即又補了一句:“你這個人,可真讓人喜歡不起來。”
雲澹聽了之後,不為所動。
他從不真正在意別人的看法,他只需要做自己認為正确的事情。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妖精猜得很對,雲澹向星星倒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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