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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這兩個多月來的自我欺騙, 星遺當然沒有辦法繼續入睡, 于是匆匆披上外衣, 穿了鞋子就朝殿門口走去。
“哥哥, 你要去哪啊?”小黧并不知道自己那番話刺痛和點醒了星遺,抱着灰灰兔跟在星遺身後, 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天是黑的。”
在小黧的概念裏,天黑了就應該屬于在屋裏休息的時間, 不應該外出。
星遺這個時候卻完全顧不上小黧,連眼角的目光都沒有分給他半點, 腳下快步如飛, 迳直離開了寝殿。
小黧追着星遺走到寝殿邊緣,就被一股溫和而強大的力量擋住了, 怎麽都走不出去。
由于小黧的身份特殊, 又完全不能被人看到,所以星遺在寝殿周圍設下了一個“結界”。
外面的人看不到裏面的動靜, 除了機器保姆們和星遺自己之外, 沒有人能夠進出。
“哥哥!嗚嗚嗚……”
小黧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星遺離自己越來越遠, 直至背影消失在視線中,着急地跺着腳,眼淚都湧了出來,心裏非常委屈。
在“東方哥哥”來之前的兩個月裏,哥哥天天都是笑眯眯的, 陪着他放風筝玩游戲睡覺覺,讓他在內心篤定,小黧是哥哥最喜歡的寶寶。
然而“東方哥哥”來了,哥哥就變了心,不再和小黧玩,整天只陪着“東方哥哥”。
哥哥怎麽可以這樣,還要在夢裏把小黧當成“東方哥哥”吃嘴嘴,把小黧變成羞羞的壞孩子,又不要小黧了,哥哥就是個、就是個花心大蘿蔔!
星遺完全進化之後,耳目之聰敏比從前何止強了百倍,當然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小黧嗚嗚咽咽的哭聲。
然而他并沒有為此放慢步伐,更沒有回頭。
恩怨是非,星遺向來分得很清。
小黧本是昆帝,是他的敵人。
如果不是昆帝當初三番兩次派黑羽騎士劫殺他,東方睿就不會死,他也不會歷經兇險以及進化蛻變之苦,成為現在的“赤帝”。
如果沒有昆帝,他現在應該已經和東方結婚,生活在藝術之星“阿弗洛狄忒”,經營着他的首飾店鋪,過着平凡幸福的生活,搞不好連孩子都滿地跑了。
他和昆帝之間仇深似海,原本應該不死不休。
但東方睿是醫生,向來把人命看得很重。而星遺自從他逝世後,每次遇到事情和問題,都會停下來想一想,東方睿會怎麽做。
可以說星遺現在的三觀,和東方睿有莫大關系。
因此為了避免戰争導致的巨大傷亡、盡量和平的接管政權,星遺接受雲澹的倒戈和條件,并将洗去記憶的昆帝養在身邊。
算是信守承諾,也算是對雲澹的一種制衡。
對現在的星遺來說,破壞一切固然簡單,難的是如何徹底收服權力人心,成為真正合格的統治者。
雲澹是個人才,卻又同時是背主的黑羽騎士,不值得完全信任。星遺需要用這個人,又提防着這個人。
昆帝被洗去記憶,腦神經受到了損傷,整個人變得單純無害,還特別黏星遺,就像是個真正的孩子。
再讓變成“小黧”的昆帝背負從前的罪惡、刻意的去懲罰傷害他,星遺也做不出來,于是就把小黧當成真正的孩子養。
念着曾經是一胎雙生,再加上朝夕相處,星遺并非是鐵心石腸,對小黧多少生出些愛憐之意,平日裏盡量善待。
然而這愛憐,卻是沒有根基、淺薄而流于表面的,就如同飼養了一只小動物。
高興的時候逗逗,遇到真正事情的時候,也不必把小動物的哭喊挽留放在心上。
星遺腳下越走越快,纖細飄逸的身影如同一道清風,來到了聖殿禁地。
夜晚的禁地看上去更加陰森詭異,四周一片寂靜,只聽得到水流淙淙聲。絕刃般的峭壁半隐半現,如同蟄伏在黑暗中的巨大怪獸。
星遺背後展開半透明的翅膀,直接朝峭壁中間、那個全是玉簡的洞窟飛去。
自從得了“不滅訣”,他一心只想着複活東方,再加上身體衰弱需要調養,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
将手掌貼在洞門,洞門發出一連串吱吱嘎嘎的聲音,再度開啓。
洞窟裏面,牆壁上挂着的大蝶翼也不知經過什麽處理,散發的磷光雖說比不得電燈明亮,卻足夠讓人視物。
以星遺現在的目力,更是可以說對周圍的一切纖毫可見。
星遺走到最裏面的石房,只見這裏仍然如同半年前一樣,木架半朽搖搖欲墜、白玉簡有小部分掉落在地上,連原先的位置都沒有變過。
在這段時間裏,星遺其實曾經有想過,把這個洞窟裏面的一切都銷毀掉。
很明顯,這是一個存放和昆帝相關“秘術”的地點。
星遺看來,和巫術沒有什麽區別。
而且這種強大到匪夷所思“秘術”的存在,和星遺的治國理念相悖。
他理想中的國度,不應該是被個人的力量所支配、充斥着盲目的個人崇拜,這樣一定會出問題。
在某種程度上,他其實能夠理解當初決定封印昆帝力量的長老團。
人類世界雖然也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總體還是主張自由和公正,時時反省朝好的方向走。而且因為沒有絕對力量的存在,壞的和不合時宜的制度,總是會被推翻重塑。
但很明顯,蟲族就沒有這個機會。
一任昆帝如果殘暴不仁,他們就只能默默忍耐,把希望寄托在下任昆帝的身上。
星遺自己進化完全之後,更是體會到這樣的力量有多強橫,并為之警惕、時常心懷畏懼。
也正是因為這樣,星遺在令聖湖湧現之後,再也沒有在人前展示過自己的力量,也極少會主動使用這種力量。
所以才會想要銷毀這些玉簡。
然而東方複活之後,為什麽會是一具沒有靈魂寄居的軀殼,星遺還得在這裏面找到解答。
走到半朽的層層書架前,星遺站在之前記載“不滅訣”玉簡所在的位置,拿起了下一卷玉簡。
這一卷玉簡很厚重,名為“馭奴術”。
這個藏書洞窟也不知是在什麽樣的久遠年代造成,裏面的一些字型用詞和現在有些微差別,比如說“伴生騎士”,玉簡上就稱之為“伴生雌奴”。
星遺仔細查看,這篇“馭奴術”和“不滅訣”竟然是上下兩卷。
衆所周知,先天的伴生騎士要強于後天的伴生騎士,特別是歷代的“第一騎士”。看丹凜能殺了三個黑羽騎士,自己還活着等了星遺二十多年,就知道其能力有多麽強悍。
這樣強大的騎士,要是出于種種原因中途隕落,非常可惜。
而且“第一騎士”往往就是昆帝擁有的第一個雌子,就算在蟲族聖殿這樣,昆帝雄子後宮十萬的地方,彼此間也都存在着特別的感情和依戀。
所以“不滅訣”能夠将死去的伴生騎士重塑身體,而“馭奴術”則是教昆帝怎麽控制這個新生的“雌奴”軀體,讓其像生前一樣為自己服務和戰鬥。
可能對那時候的昆帝來說,這樣就足夠。從稱呼上來看,他們是把伴生騎士和所有雌子視作“雌奴”附庸的,再怎麽喜歡,留住外表和功用也就行了。
但星遺不是。
——他要的不是一個只供驅使的空蕩蕩軀殼,而是東方這個人。
一個有感情、會思考,有自己獨立想法的人。
“不、不是這樣。”
星遺放下手中的“馭奴術”,眼眶慢慢紅了,然後開始在面前的木架之上尋找玉簡翻看:“東方,一定有真正讓你複活的方法,我一定能找到!”
……
星遺進了禁地,一個多月都沒有出來。
為了避免人心動蕩,當然沒有傳揚開,就連雲澹都不知道,只以為星遺還在休假。
至于聖殿中下層的雌子們,一輩子能近距離見一次昆帝,就是莫大的榮耀,更無從得知。
只有藍溟、桓旭堯和原隋是和星遺結了血契的,這件事瞞不過他們三個。
這天,藍、桓、原三人在聖殿禁地的入口附近,不約而同的遇見。
或者說近一個多月以來,他們每天都在這個地方,“不約而同”的遇見。
事關歷代昆帝的安息之地,這一帶位置非常敏感,如果是換了別人在附近晃來晃去,早就被聖殿守衛拿下,送交關押審訊。
但他們三個是強大的“伴生騎士”,也是赤帝最信任的人,守衛們就算看見了,也不會上前自找麻煩。
“原将軍。”桓旭堯朝着原隋點了點頭,“星遺今天早上還發了消息給我們,可見沒什麽事的,您不必那麽擔心。”
桓旭堯向來對原隋都表現得非常禮讓尊敬,一方面原隋在人類社會本就是赫赫有名的将軍;另一方面在桓旭堯的心底,其實向來是把原隋當“丈人”看的。
子婿面對老丈人,總得留下好印象。
“星遺都這麽大了,有自己的主張和做法……我沒有擔心,只是沒什麽事,就過來散步走走。”原隋看了一眼桓旭堯,他向來端習慣了,英俊堅毅的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洩露,“怎麽天天都能遇到你?”
桓旭堯心想,您要是不天天在這塊兒遛彎,肯定也遇不到我。
說不擔心,誰信哪。
當然,桓旭堯自己也擔心的要命,但星遺既然說了不讓他們進去打擾,就只能在外面徘徊等待。
萬一星遺有什麽事,也好第一時間發現處理。
他們兩個正在說話,旁邊還是藍溟眼尖,聲音中帶着絲喜悅:“陛下出來了!”
桓旭堯和原隋,同時朝禁地的方向望去。
只見一道纖細修長的身影,在其背後禁地千刃萬壑的襯映下,如同一痕水墨剪影,朝着他們由遠而近的走來。
作者有話要說: 聖誕快樂鴨,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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