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賢王府的路上,天空中突然飄起了細雨。雨勢越來越大,水珠兒滴落在車棚上,嘀嗒作響。

馬車內只亮着一盞燭臺,燭光明滅,映出裴子揚意氣風發的臉。此時此刻,他正凝睇着左思,一副嚴刑拷問的架勢。

左思在他的逼視下,不得不開口道:“你這樣看着我做什麽?”

“說好的解釋呢?”他盯着她的臉,森然道:“距離回府,你還有一刻鐘的時間。”

“這麽不近人情啊?”

見裴子揚板着臉不說話,左思只好勾住他的手臂,企圖以撒嬌蒙混過關,“我也是沒辦法嘛,衆目睽睽之下,咱們還能抗旨不尊不成?”

“緋心。”裴子揚輕輕眯了眯眼睛,用一種有些陌生的眼神看向她,“在我離京的這段日子,究竟發生了什麽,竟讓你如此不安?”

左思聞言不由愣住,腦中轟隆一聲,仿佛突然被外頭的驚雷劈中一般,瞬間無法思考。

他竟然……竟然能夠一語道破她的心事!

裴子揚見她小臉煞白不說話的樣子,心中一軟,再也繃不住俊臉。他長長地嘆息一聲,将她摟在懷裏,“你這個傻丫頭,有什麽事是不能同我說的?你應當記得,你不光是左家的女兒,更是我裴子揚的妻子。”

左思慢慢地點了點頭。

裴子揚在她耳邊低聲道:“有些話我不願意常常說,但并不代表我沒有去想,沒有去做。現在我要你明白,所有人都有可能害你,唯有我不會。”

左思被他說得眼眶發熱,悶聲悶氣地說:“你又怎麽證明呢……”

“很簡單。如果有人傷害到你,我會比你更痛更難過。”他的大手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低聲嘆道:“如果害你的那個人是我,我根本就無法原諒自己。”

“子揚……”

裴子揚勾唇一笑,自嘲地說:“在江浙綁你的事情,我其實一直都很後悔。現在想想看,我當時真是太不成熟了。”

左思仰臉看着他,突然覺得經過高麗一戰,裴子揚好像成熟了許多,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昔日那個年少輕狂,鬥酒縱馬的少年,好像正在一日一日地離他們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高大如山峰,廣袤如海洋的賢親王殿下。

血的洗禮,讓裴子揚從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郎,變成了真正的男人。

左思聽他這樣說,心中很是欣慰。她擡起手輕輕地摸他的臉,輕聲道:“子揚,我們好像都變了。”

裴子揚低眸看向左思隆起的肚子,柔聲道:“那是自然。現今我不光是你的丈夫,還是一個父親。你呢,不僅僅是我的妻子,還是一位母親。心心……或許我們都不情願,但時至今日,我們都必須長大了。”

左思點點頭,決定将她與姑姑對目前形勢的分析毫無保留地說與他聽。

裴子揚說的沒錯,時至今日,賢王府和左家早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後宮的事情,她沒有必要瞞着裴子揚。

裴子揚聽着她的述說,時不時點一點頭,時而眉頭緊皺,時而沉默深思。

待左思全都說完之後,裴子揚哂笑一聲,搖了搖頭,“不瞞你說,在去江浙之前,我從未有過争奪太子之位的念頭。我和二弟一樣,喜歡參禪悟道,向來不慕虛名。本以為有二三好友談詩論畫、鬥酒賽馬,此生足矣。父皇想把皇位給誰就給誰,又與我何幹!可你有一句話觸動了我——我既不是皇帝,又不是太子,我雖然姓裴,但這江山畢竟不屬于我,也不一定将屬于我。我憑什麽整治那些貪官污吏,我又有什麽立場去保護大齊子民?”

“我已經想明白了。這個皇位,我一定要争。但是緋心——”

他深深地将她望着,眼中仿佛有深邃的漩渦,流淌着絢爛的星河,讓她無法移開眼睛。

“我要保護好你,不會讓你做出任何犧牲。打天下應當是男人的事情,如果這條路注定要讓你難過,那很抱歉,我沒辦法走下去。”

左思知道他指的是賜婚的事情,辯解道:“子揚,可我并不覺得這是犧牲……”

“高麗公主是什麽性子,這一路上我算是領教過了。”裴子揚挑眉道:“蠻不講理,嚣張跋扈,背後又有一個高麗國。你确定以你這溫軟的性子鬥得過她?”

左思輕輕白他一眼,“別這麽小瞧我好不好?”

“好,那不說這個。你就不怕她進了府之後,會分去你的寵愛嗎?”

說到這裏,裴子揚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他心愛的女人,竟然主動幫他往後院招攬側妃。若不是還顧着面子,他真想問她一句“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不過他想了一想,覺得那副場景實在太肉麻了,跟個娘們兒似的,還是算了。

左思“咦”了一聲,奇怪道:“難道她要是進了府,你還會寵幸她嗎?”

這可把裴子揚給問住了。

左思像是抓住他小辮子似的,壞笑道:“瞧瞧,說什麽只愛我一個,我就知道都是騙我的。”

“當然不是!”裴子揚堵氣似的說:“我只要你。就算我有朝一日入主皇城,你也是我的唯一,我的全部。”

“這話聽着怎麽那麽假呢?”左思摸摸耳朵,歪頭看他,“有哪個皇帝的後宮只有一個皇後的?”

裴子揚想了想,神色認真了些,“我答應過你,絕不會主動納妃。就算我逼不得已娶了別人,那她們也不過是擺設罷了。”

“這不就結了嗎!”左思說道:“你看,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接旨啊。既遵了聖旨,又為你增強助力,又不會破壞咱們的感情,何樂而不為呢?”

裴子揚被她的這一套說辭噎住,好半天才道:“真是個聰明又蠢笨的丫頭!男人的話你也敢信。”

“好啊你裴子揚!你竟然敢騙我。”左思一拳頭打在他肩上,裴子揚在狹小的空間裏躲來躲去,二人在狂風暴雨中嬉鬧起來。

可與此同時,二皇子的日子就沒有那麽好過。

宴會散去之後,二皇子失魂落魄地走回自己的寝宮。天空中逐漸落起了雨滴,他也渾不在意,任由冰涼的雨水無情地拍打在自己身上。

一個身着绛紫色華服女子匆匆而至,從背後追上了他。見裴子琅這般模樣,她恨鐵不成鋼地道:“瞧你這沒精打采的樣子,像是剛剛被賜婚的人嗎?高麗公主再不濟,也是個嫡出的公主,總比安家的庶女強多了吧?”

安家除了安汐之外,還有一個庶出的大小姐,據說是未出嫁就死了夫家的,年紀比裴子琅還大,至今仍舊待字閨中。二皇子因着裴子揚的緣故,和安家兩兄弟走得近了些之後,安仁和安信就有意把那個姑娘許配給裴子琅。只是還沒來得及請旨,就出了高麗公主這麽一茬。

二皇子擡眸冷冷看她一眼,只見女子身着披風,一張姣好的面孔避在寬大的風帽之下,看不真切她的面容。

他輕哼一聲,低聲道:“你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哪裏明白我的苦楚。”

女子勸道:“成大事者,理應不拘小節。若你實在看不上那個高麗公主,多娶幾個貌美的側妃就是了,何必如此介懷?”

“我氣的不是這個,而是大哥……大哥他這回太過分了!”裴子琅一拳頭砸在朱紅色的宮柱上,恨聲道:“他不但搶走了我心愛的女人,還把他不要的女人硬塞給我!都是父皇的兒子,憑什麽我就要受到此等屈辱!我好恨!”

紫衣女子沉默片刻,遲疑地說:“這我得說句公道話,讓你來娶高麗公主,并不一定是他的主意。”

二皇子卻是不信,“不是他還會有誰?你別忘了,他前腳剛和父皇密談完,後腳父皇就為我賜了婚!他這樣明目張膽地行事,分明就是沒把我這個弟弟放在眼中!”

紫衣女子張了張嘴,終究是沒有再勸。這樣也好,起碼二皇子對裴子揚的恨意加深之後,更加便于他們行事。

“你放心,等我們大功告成之日,沒有人敢再瞧不起你,包括如今這位風頭正盛的賢親王。”她拿出一張紙條,塞到二皇子手中,“你看。”

裴子琅翻開一看,驚訝道:“這不是緋心的簽文嗎?”

女子颔首道:“不錯。明日一早,我就把這張簽文交給蘭貴妃,讓她拿給父皇。父皇忌憚左家,裴子揚又為了緋心抗旨拒婚,父皇定會對左家愈發不滿。這張簽文,就可以成為左氏覆滅的導火索。以裴子揚對緋心的感情,他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等他觸怒父皇,就是你表現的好時候了。”

二皇子遲疑道:“可是這樣,會不會連累到緋心……?”

紫衣女子泠然一笑,“裴子琅,你不要學你大哥僞善的那一套好不好。你既然喜歡她,又想得到她,就必須讓她身敗名裂,陷入谷底。這樣你才有機會,讓她任你處置。”

二皇子沉默半晌後,咬着牙道:“我明白了。”

就在這時,雨勢突然暴漲。夜裏卷起了狂風,吹向深宮中不知名的角落,發出陣陣詭異的哀嚎。

忽然間一道白光憑空出現,照亮了整座皇城。二皇子觸電般地向後一縮,正要跑回裏屋,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轟隆轟隆的驚雷一聲又一聲地炸裂在空中,仿佛嘶吼着的巨龍,有着毀天滅地的巨大能量。

二皇子沒有站穩,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他的雙手不安地撐在地上,狼狽地向房內爬去。

“子琅,子琅!”女子在身後叫他,不放心地跟了上去。她将他抱在懷裏,像母親一般慈愛地拍着他削瘦的背脊。

裴子琅窩在紫衣女子懷中,面色慘白,瑟瑟發抖。

女子搖了搖頭,嘆息道:“都多大的人了,怎的還是這般害怕打雷?”

許是因為今夜太過委屈,這麽多年來,二皇子頭一次顫抖着對旁人說出自己的心聲,“我沒有辦法……母妃走得那天夜裏,就是下着這樣的瓢潑大雨。那場雨不僅帶走了母妃,還帶走了我的童年,還有原本屬于我的一切……”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