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

受到奸臣所害,那一年,南門靖終究被奪了軍權,以謀反之名流放塞外,他無恨無怨,只求問心無愧。

墨殇随着他四處流浪了幾個月,最後落腳在一個小而純樸的村落裏,他倆是一對務農的平凡夫妻,生活倒也自在惬意。

日子就這麽匆匆流逝,南門靖也将屆不惑之年,他的鬓角開始出現了幾絲銀白色的發,而墨殇卻依然是那麽年輕、妖豔、美麗。

于是,村子裏開始有一些不好的謠言不胫而走。

甚至曾經有那麽幾次,幾位年紀較長的村民鬼鬼祟祟地把南門靖拉到一旁,悄聲道:“小夥子,你那娘子怪怪的,瞧她怎麽也不會老。你來這兒幾年了?五年?八年?你瞧瞧她,不但沒成了黃臉婆,還一日比一日妖嬌,你是不是精力全被她給吸光啦?啊?”

南門靖聽了,雖然是笑笑帶過,心裏卻隐隐約約開始擔憂。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墨殇不會變老是事實,她将永遠都是那麽明豔動人,然而,一般人可不會樂見這種事情出現在自己的村落裏。

他可以想見,一旦她的身分曝光,她将被全村子的人給獵捕、綁在樹幹上,一把火狠狠把她燒死,當時人們就是這樣對付傳說中的狐妖。

不過,即使明白她有妖丹護體、一般人很難置她于死地,他卻不想沾惹什麽麻煩,只想和她平平靜靜過着接下來的日子。

于是,反複思量了幾天之後,他把這件事情告訴了墨殇,并且商量着是否開始尋找下一個落腳的地方。

墨殇沒有意見。他好,她便好。

然而,就在他們整束好行囊家當、準備離去的前一天,幾名意料外的訪客,就這麽突然上門,然後澈底毀了他們的一切。

不,或許正确來說,是造就了他,卻摧毀了她。

“你們……怎麽會……”南門靖瞪大雙眼,看着門外就站着昔日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将軍!”幾名彪形大漢突然跪下,聲音幾乎哽咽,“将軍!終于找到您了,您知不知道我們找了您好久!”

他吓了一跳,趕緊彎身攙扶,“別這樣,快起來,我現在已經不是什麽将軍了,只不過是個喜歡種田的粗漢子而已,你們快別這樣子。”

但他們哪裏聽得進去?左一句将軍、右一句大哥的,幾個大男人就在門口哭哭啼啼。

為了不引人側目,南門靖速速要他們進屋去。

墨殇認得這幾個人。當年,他們在軍隊中都是南門靖的親信,也是他最得意的部下。

幾個男人一見了墨殇,登時看傻了眼,“夫人,您……還是這麽年輕漂亮,真是保養有方。”

幾年了?十年有了吧?

這女人仍是貌美如花,仿佛像是凍在冰磚裏,恒久不雕零。

墨殇不是傻瓜,南門靖亦不是楞子。他們都聽得出來,那不是誇贊,而是強烈的質疑。

南門靖趕緊轉了話鋒。“你們今天來應該不是為了敘舊吧?”

這一問,氣氛驟然凝結。幾個男人面面相觑了好半晌,似乎是不知該從何開始說起、也不知道該由誰來開口。

南門靖籲了口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有話,你們就直說吧,這不也是你們千裏迢迢來到這裏的目的?”

男人們考慮了一會兒,道:“大哥,恐怕我們說再多,言語的微薄之力也無法形容境內的悲慘凄涼。請您一定要跟我們回去一趟,親眼看看您曾經守護過的地方成了什麽樣子。”

聞言,南門靖靜了片刻,轉頭看了墨殇一眼。

墨殇不語,了然于心,輕輕颔首應允。

就這樣,他什麽行囊也沒拿,連夜随着那幾個男人趕回中原一帶,再歸來時已經是月餘之後。

回來之後,南門靖卻不再提起另尋落腳處的事。

墨殇明白,肯定是發生了什麽很糟糕的事吧?可他不說,她也不問。

某天深夜,大雪紛飛,她趁着南門靖熟睡了之後,幻化為她原有的狐貍模樣,連夜疾奔至邊界處,找了幾個同是狐族的人打聽。

原來,約莫四年前,小人當道、奸臣嚣張,在朝廷內自成一派,最後毒殺了君王,連其血脈一并誅殺。

奸臣上位之後,立刻加重民間稅收,貪圖自己享樂,終日不理國政,幾年過去了,如今除了京城繁榮之外,境內許多地方早已成了一片荒蕪,許多孩子都是活活被餓死的。

她聽了很難過,也終于明白南門靖肩上扛的是什麽。

前往中原的那幾天,南門靖親手埋了好幾具孩童的屍骨。

他的心劇痛也震怒,當年他替先王打下這些地方,可不是為了造就這個人間煉獄。

回到塞外的家中,他郁郁寡歡了好幾日。

想起兄弟們對他說的那些話。

“回來吧,大哥。如果是你領軍的話,軍中兄弟們肯定願意跟着你再戰千百回。”

“我……”他很猶豫。

“你還考慮什麽?難道你真的忍心眼睜睜看着人民受苦嗎?除了你之外,已經沒有人可以指望了!”

就這樣,事情擱在他心上,夜夜總會被一具又一具的白骨給驚醒。

直到某一夜,他又被惡夢所擾,煩心地下了床,卻被坐在床邊的墨殇給吓了一大跳。

“你……怎麽了?”她似乎已經坐在那兒許久。

她淡淡一笑,拿了行囊給他,道:“回去吧。那兒需要你,對不對?”

南門靖啞口無言,靜靜接過手,懷裏的行囊仿佛有千斤重。

“我……”

“唬。”她以指腹輕抵着他的唇,“我都知道了,那邊的人正在過着很苦的日子,你不回去怎麽行?”

“墨兒——”他皺了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

其實,令他為難的還有一件事。

那日在中原,有位弟兄告訴他,“現在掌握軍權的是一個叫作範駒的年輕小夥子,跟當今腐敗的朝廷是一挂的,他是個有實力的年輕人,可惜心術不正,若是同時與他杠上,恐怕會造成我們這方的嚴重傷亡。”

“你的意思是……”他有不好的預感。

那人果然面有難色,躊躇了半晌,說出了“美人計”三個字。

美人,自然是指墨殇。

于私,他當然千百個不願意,然而,回頭看看昔日那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們,他自己也明白,若是硬碰硬,死傷勢必慘重。

這究竟是不是必要的犧牲?若是,他又有何權利要求墨殇這麽做?這讓他陷入了兩難,日日天人交戰。

墨殇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伸手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怎麽了?”

他不語。

“說吧,我們之間不需要無謂的秘密,就算你不說,我也有法子知道。”

南門靖低着頭,苦思了老半天,才困難地把那該死的美人計告訴了她。

有那麽一時半刻,他多希望墨殇會站起來,怒斥他無恥、下流、掴他一把掌,然後就這麽拂袖而去,從此不再回來。

是的,他真心希望是這樣。

但她沒有,她先是怔楞了一陣,而後爽快答應。

“好,我去。”媚術正是她所擅長的術法,要讓兩個男人為了她而互相殘殺,何難之有?

“可是……”他啓口。

“我去。”

她沒讓他再争論什麽,就這麽離開了他,前往京城。

然而,當她以虛假的笑容與真切的淚水,終于讓兩個男人自相殘殺、鬥垮彼此之後,在後頭迎接她的卻不只是新的王朝、新的時代,竟也包括了他的背棄……

都怪沐向旸,害她想起了那段不堪的過往。

辦公室裏的兩人彼此幹瞪眼了老半天,氣氛僵持不下。

“你就是打定主意一個字都不說?”

墨殇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樣。“都那麽久遠的事情了,你到底要追究什麽?”她先行移開了目光,反倒是把桌上那本八卦雜志遞到了他面前,敲了敲書頁,“好好看清楚,這才是你現在應該要煩惱的事。你明年要拚連任吧?這樣放着不管行嗎?”

他淡淡睐了眼雜志的內頁、照片。“我早就看過了。”

“看過了?那你人還在這裏幹什麽?不是應該要開個記者會澄清?”

“不需要。”

“不需要?!你也太有自信了吧。”

“那跟我的政績扯不上關系。”

“你太天真了。你靠的是人民的支持、人民的選票,最後他們會連你吃的、用的、住的、穿的……甚至連你身邊的女人都想幹涉。”

沐向旸瞅着她,眯眼端詳。“你好像很了解,怎麽?你也從政過?”

“這跟你沒有關系。”被他那漫不經心的态度給惹惱,她用力阖上雜志,扔到一旁,道:“随便你!反正事業是你自己的,要用心經營還是要任它腐爛,那都是你家的事。”

語畢,墨殇起身,打算走人。

“你要去哪?”

“跟你沒關系。”

又是“跟你沒關系”?他也惱了,難道她就只會說這一句?下一秒,他不自覺地伸出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了回來。

“你想幹麽?”她的眼神有防備、有驚慌,也有嫌惡,“放開,不然我揍你。”

除了敵對政黨之外,這還是首次有女人說想揍他。

“上次捅我一刀,這次又想揍我一拳,我上輩子到底是幹了什麽事才會讓你這麽痛恨我?”

“我說放開。”

“我不放。”他的火氣上來了,有些口不擇言,“既然你這麽想擺脫我,那就把事情了斷得幹淨一點,把你的東西收回去!”

墨殇聽了,牙根一酸,這男人連她的妖丹都嫌棄嗎?曾幾何時,妖丹成了這麽廉價的東西?

“給出去的東西就是潑出去的水!”她忍不住揚聲吼了他,“現在我不想要了,你要是嫌它礙眼,随你高興要送人還是丢河裏!”語畢,甩開了他的手,她抓了自己的提包轉頭就走。

“墨兒!”一時情急,他就這麽脫口而出。

正是這一聲呼喚,讓墨殇驀地停下腳步,她怔怔地轉過頭來,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你剛才……叫我什麽?”她顫着聲問。

只有南門靖會叫她“墨兒”,幾百年來,會這麽叫她的,只有他一個。

可惜,他似乎沒意識到自己喊出了什麽字眼。

他一臉莫名,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這麽問,“不是墨殇嗎?還是我說出了什麽奇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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