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這幾天天時不好,風如冰做的刀鋒一樣尖銳、割得人疼。
這天拍完了戲份後,梅旻導演帶着大家一起去吃夜宵。剛坐下來,梅旻就舉着酒杯也與諸位說:“辛苦了,辛苦了。”
衆人便連忙回敬了酒杯,口裏說“不辛苦、不辛苦”、“導演才是最辛苦的”,只是場面話。
可容君羨倒沒說這些,他确實不覺得梅旻比自己辛苦了。因為天氣不好、風大的時候,梅旻都呆在監控室內指導,并不出現在戶外。他們這些演員演個武将,風裏來火裏去的,那才叫辛苦呢。
因此,容君羨又說:“荒郊野嶺拍戲哪有不辛苦的?但也都是應該的。就希望能少些NG就好了。”
這是一句玩笑話,容君羨NG不多。倒是南綠記着自己第一場戲便連連NG的事情,總疑心容君羨在諷刺自己。
南綠便主動認領,只說:“我們這些新人還是需要前輩們多多提點。”說着,南綠就捧着酒杯,對容君羨說:“君羨哥,這杯我敬你。我幹杯,您随意。”
容君羨說:“可……可是我素不喝酒。”
南綠只覺自己落了個沒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
杜漫淮忙笑道:“那你敬我呗。我也是個前輩呀。”
南綠忙轉過臉來敬了杜漫淮。杜漫淮笑着接了,算是給南綠緩解了尴尬。南綠心裏很是感激,只覺得杜漫淮為人溫和,值得信賴。
石嘉懿這邊又跟容君羨說要請教演戲,容君羨說:“演了一天了,還不容易歇一會兒吃口烤串,還說工作呢!不怕消化不良?”
石嘉懿也是吃了一口悶氣。
容君羨又惦記着晚上要和白惟明視頻電話,吃到中途就走了。衆人見他走了,也有幾個開始放膽議論起來,就說:“聽說君羨哥是最清高的,從不參加飯局,就算參加了也不久待。看來是真的呀!”
這話說的倒是沒錯。
容君羨向來不愛參加飯局,就算去了也不喝酒,平日和人相處也沒什麽情商,因此在圈內人緣也不好。難怪兩年沒戲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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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綠和石嘉懿卻不一樣,逮着這些場合就是要表現,滿場飛的敬酒、打趣、逢迎。待酒席散了,他倆滿頭大汗的,胃裏發熱,喉嚨發幹,渾身都很是難受,但仍強忍着露出笑容。杜漫淮也處過他倆那個位置,自然知道辛苦,又笑着招呼他倆到自己的房車來,遞上熱茶、解酒藥,只說:“你先坐着歇一會兒,再回去吧,不然你路上肯定要吐出來。”
南綠和石嘉懿作為新人被這樣對待,十分感激,又說:“到底是杜老師最可親可敬——不像某些人,仗着一點可有可無的資歷就開始不可一世的譜兒。”
杜漫淮卻笑了,說:“你這話在我這兒說說就得了。你也知道,君羨哥是個炮仗,一燒就爆。你何苦去點?”
南綠忍不過氣來,又說:“杜老師真是好脾氣。我可受不了……”然而,南綠終歸有些忌憚,又試探着問:“我看,君羨哥能這麽嚣張,也是背後有人吧?”
杜漫淮聽這話有意思,便笑答:“如果他背後有人,怎麽會兩年沒戲拍?怎麽會險些被李臣搶了角色?”
石嘉懿聽了杜漫淮的回答,有些意外,又問:“啊?真的?那……那君羨哥沒有後臺,怎麽還敢那麽大脾氣!”
“他這個人性格就是這樣。這也是他的短處。”杜漫淮答道,“不然,以他的條件,也不至于這樣半紅不黑的熬着。”
南綠和石嘉懿聽這話,就放了心了,只說:原來這個容君羨是沒有後臺的呀!那他還敢這麽給我臉色看?看我不整死他。
杜漫淮猴兒一樣的精,瞧着南綠和石嘉懿的言語神态,就知道這兩人在打什麽主意,便高高興興,泡好了茶、擺起瓜子兒,就等着看戲了。
這邊廂,杜漫淮和南綠、石嘉懿吃茶聊天。另一邊,容君羨則在自己的車子裏呆着,也懶得回酒店,只給白惟明打了視頻電話。
白惟明又問容君羨:“皮膚怎樣?過敏好了?”
“時好時壞吧。”容君羨說,“只要不太吹風,便沒什麽。”
白惟明有些擔心:“我看還是要多注意。不能為了戲壞了身體。”
容君羨卻說:“當代成功人士哪有不為工作犧牲健康的?”
白惟明只道:“你還自認成功人士?”
“我作為演藝人士,有影帝頭銜,還不成功?”容君羨反問。
容君羨總是對自己有種篤定的自信,這種自信有時候使他看起來嚣張跋扈,有時候又使他光芒萬丈。
白惟明笑了,說:“是,你很成功了,不必拼命。”
“我還不夠成功。”容君羨道,“我還沒拿下金宮獎。”
白惟明有些意外:“沒想到你也注重這些虛名。”
“不注重虛名的人不會來這個行當。”容君羨稍顯武斷地說,“做這個職業的人,虛榮心都很強。”
這個論斷聽起來有些偏見,但白惟明卻覺得容君羨是對的。
容君羨是一個驕傲、自戀的人,這也是身為明星常見的特質。只是,有些明星會更內斂他的鋒芒。而容君羨,從不是一個內斂的人。
他的讨厭、他的喜歡,都太過直白,沒有拐彎的地方,像一根箭一樣射過來。
“既然做明星,”容君羨說,“就是要發光的啊。”
白惟明瞧着手機屏幕上的容君羨,仿佛是一個隔着屏幕看偶像的粉絲,只說:“我也願意看你發光的樣子。”
屏幕裏,容君羨笑了。
容君羨過得挺好的,總覺得自己是上天的寵兒。雖然說他不是出生大富大貴之家,但也衣食無憂,有父母疼愛。從小到大,多謝他的一副好皮囊,無論他脾氣多壞,都會有人喜歡他。漸漸的,他便知道自己是可以任性的。
這也是白惟明說的,喜歡容君羨任性的原因。
因為只有時常被優待的人,才能養成任性的習慣。
白惟明希望容君羨一直得到優待。
容君羨在劇組裏,卻沒有得到太大的優待。在片場,梅旻對于每個演員都一視同仁,不會優待,也不會虧待,該怎樣、就怎樣。容君羨戲份吃重,又有戰争戲,比較勞累,但也盡量沒上替身,基本上能自己上的鏡頭都自己上,每天累得跟搬了磚一樣。
南綠和石嘉懿戲份比較少,便有了餘裕,更多的時間講八卦、以及商量怎麽樣整死容君羨。
然後,他們便想到了一個機會。
接下來一場戲,容君羨飾演的周瑜、杜漫淮飾演的孫權以及石嘉懿飾演的魯肅在聊天。石嘉懿飾演的魯肅要拿着酒囊,一邊喝酒一邊說話。
石嘉懿只對道具組說:“天氣那麽冷,酒囊裏給我裝點熱水吧。”工作人員便幫他裝了一個熱水袋。石嘉懿摸了摸,還嫌不夠熱,只說:“回去重做,我要燙的!”
工作人員說:“您喝着不燙嘴呢?”
石嘉懿卻說:“我就摸着,怎麽會吃道具呢?”
工作人員知道石嘉懿是有後臺的,只得照做,弄了個燙燙的熱水袋。
等拍戲的時候,石嘉懿揣着酒囊,等湊近了容君羨,便解開蓋子,只作手滑的樣子,手一松,熱水便灑到了容君羨身上。
容君羨“啊”的一聲痛叫,忙跳起來罵:“卧槽!燙死我!”
梅旻也立即喊卡,工作人員一窩蜂的上去照料容君羨。
容君羨急匆匆脫掉了濕了的衣裳,尚幸天氣冷,容君羨穿了厚厚的秋衣,不然熱水隔着戲服浸下來,可要受罪了。只是,袖子挽起來看,容君羨的胳膊還是紅了一大片。
工作人員忙扶着容君羨坐好,給他冰敷患處。容君羨瓷牙咧嘴的,一點風度都沒有了,只滿口罵娘的。石嘉懿和南綠看着,心裏別提多痛快了。
然而,石嘉懿還是跑到容君羨面前,忙不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但我不是故意的。”
容君羨瞧着石嘉懿,只說:“我可去你奶奶的吧!我看你他娘就是故意的!”
南綠忙在一旁說:“怎麽會?我看就不是故意的。”
其他幾個工作人員也都勸和,只說石嘉懿不是故意的。
梅旻也從監控室匆忙過來了,只問道:“怎麽了?”
容君羨卻說:“梅老,您在屏幕上看得真真的,您說,石嘉懿是不是故意的?”
梅旻張了張嘴,說:“這……怕不會是故意的吧?”
容君羨切齒冷笑:“四個機位在那兒擱着呢,看回放不就知道了?”
石嘉懿聽到“看回放”三個字,臉都綠了。
杜漫淮在旁說:“就是看回放,也不能篤定吧。是否故意這種事情,是沒有實質證據的。”
容君羨卻道:“你我都是做演員的,這還看不出嗎?而且石嘉懿演技那麽差,一看就知道了。”
石嘉懿的臉色更壞了,心裏卻更惱怒,賭氣說:“不用看回放了,杜老師說得對,這種事情哪兒能證明的過來?既然君羨哥覺得我是故意的,那我也無法辯駁。就當我是故意的吧!”
這句話說出來,翻譯過來大約就是“我就是故意的,你也不能拿我怎麽辦”。
這話确實也是,難道不成容君羨還能當堂把熱水潑回去嗎?
無論是誰,到了容君羨這個位置上面,也只能接受石嘉懿的道歉,就算要報複,也得等來日。
可這不是別人,這就是容君羨。
容君羨是不會等來日的。
“你認了!那就好!”容君羨嚯的站起來,“咚”的一拳砸在石嘉懿臉上。石嘉懿一陣天旋地轉,腦子都是嗡嗡的聲音,等回過神來,身體是趴在地上的,身邊都是旁人的驚叫聲。
梅旻也吓了一跳,只勸:“算了!算了!”
容君羨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石嘉懿,便坐回椅子上,瞧身邊愣住了的助理一眼,道:“杵着幹什麽?還不給我冰敷?”
看着容君羨這個架勢,大家都不敢吱聲。
剛剛大家還勸着容君羨要大度、算了算了,現在又換做大家勸石嘉懿要大度、算了算了。
總之,一般出了事,大家都是要勸吃虧的那個“算了”的。
石嘉懿臉都腫老高了,摸着臉頰,哭着對導演說:“導演,我臉都破了?怎麽拍戲?”
梅旻也是那句:“算了算了……”
杜漫淮在旁邊看着,臉上一片焦灼之色,心裏卻想:真好玩!
石嘉懿回去冰敷臉頰,又給公司打電話訴苦,只說自己遭到了容君羨的襲擊,都毀容了。毀容啊,這對演員來說是多麽大的傷害!
這場戲,三個主演,一個燙傷一個打傷,只能先放假了。
容君羨一臉驕橫的,冷看旁人,大搖大擺的回去,橫着走回了房車裏,低頭給白惟明發信息:“我在片場受人欺負了!”
結果手一抖,發錯了,發給了宣會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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