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白惟明倒是有點哭笑不得:“容老板,您教訓得是。我下一次必定加倍留神!”

容君羨看白惟明這樣俯首帖耳的,便也心滿意足了,手拿着筷子夾了一塊大鮑魚到白惟明的碗裏,笑道:“你知道就好!不過,這次就暫且好好享受吧!”

白惟明笑着答應了。

二人用過飯後,便下了房車,到湖邊散步消食。卻見是綠水悠悠、青山歷歷,湖水澄碧映照着雲海浮沉。風景中壯麗又不失意蘊。

白惟明看着這青山綠水,便說:“果然是好風景。梅旻導演眼光獨到。一開始還說選了這麽個默默無聞的地方,其實是最合适的。”

“就是默默無聞才好。”容君羨說道,“這才是清靜……你也多享受享受,等我們的電影上映,這兒就沒了清靜了,定要變成旅游景點。到時候想看這樣的風景都沒了,真的再來,就只能見到烏泱泱的人頭了。”

白惟明點頭,說道:“那是。”

容君羨站在那兒,瞧着湖光爛漫,山邊翠色凝寒。閑花散落,陣風吹來,肌膚就嫌冷了。可容君羨低頭見得湖面上浮動着潋滟的身影——那是白惟明,心中又不舍得立即離去,便默默挨着凍,心裏卻熱切。

湖水裏的兩人一時都沒有動,只見涼風掠過,湖面泛起圈圈的漣漪。

白惟明忽伸出手來,朝着容君羨的肩膀。

容君羨吃了一驚,卻沒有動彈,側過臉去迎着白惟明,卻見白惟明纖長的手指輕輕掠動,只是拂落了容君羨肩膀上的一片雪花。

“啊。”容君羨有些訝異,“下雪了?”

再擡頭,天上紛紛的下着細細的雪,有些未及降落在地,就已消融在柔柔風色裏。

“快回去吧。”白惟明說,“降溫了,怕要着涼。”

二人信步回去,卻見天雪越來越密,砸在二人肩上臉上。白惟明恐要凍傷了容君羨,便截上大風衣,雙臂擡起,把風衣懸在二人頭上,只說:“靠近些吧,我替你擋擋雪。”

容君羨低頭矮身,鑽到風衣庇護之下,卻竟也有些忸怩,背脊與白惟明的身軀微微隔着點空隙,像是保持着安全的範圍。但白惟明的手臂瞬間便環到了容君羨肩上。容君羨頓時被裹在白惟明溫暖的氣息之中,再不覺得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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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融洽得很,如擁抱,又不是擁抱。

攜着雪的風吹臉上,容君羨都不覺冷了。

容君羨還想這樣和白惟明再走遠些呢,只是,他們原本飯後散步就沒走多遠,很快就回到了房車上了。

白惟明把房車的門一關,揚着風衣,抖落防水面料上挂着的雪珠,随後一邊把風衣挂了起來,一邊又問:“容老板,冷不冷?”

“還好。”容君羨調節了車裏的溫度,又問,“白先生冷不冷?”

白惟明答:“不冷。不信,你看——”白惟明忽伸出手來,握住了容君羨的指尖:“是不是暖的?”

容君羨耳朵騰的紅了。

“哎,”白惟明揉了揉容君羨凍得通紅的指尖,“你倒是冷的。”說着,白惟明将容君羨的手放在掌中輕輕搓暖。

容君羨的指尖确實冷的,但臉已經要熱壞了。

“謝謝……”容君羨低頭。他覺得自己應該把手抽回來的,但又覺得不應該,想着想着,便也算了,只由白惟明揉搓。

白惟明又說:“沒想這天氣那麽不巧,還下雪了,不知有無影響你們拍攝?”

“他們有看預報的,今天是棚內的戲。”容君羨答,“但如果連着下幾天大雪,那可就難說了。”

“也不怕,梅旻導演自然會協調好的。”白惟明說道,“你做演員的不需要憂心。”

容君羨卻笑了:“他當然協調得好,他是導演。我們做演員的,不需要憂心,但其實也就是放心地做個‘道具’。”

“道具?”

“嗯,雖然導演對人是尊重的,但所有導演到了工作狀态,看演員就跟看道具差不多的。我們都是工具而已。”容君羨略一嘆氣,“偶爾會有這樣的感嘆。做演員,其實自主權不多的。”

白惟明問:“莫非你也想做導演?”

容君羨搖頭:“導戲是大工程,我可沒有這個金剛鑽去這個攬瓷器活。”

白惟明卻說:“這年頭,誰都可以做導演的。”

容君羨卻擰巴起來,又說:“怎麽你說得架勢十足,像是我想要做導演就能做到一樣呢?”

“正是,”白惟明看着容君羨,認認真真的說,“你想做什麽,就告訴我一聲,只要不是摘天上的月亮,我總能替你辦到的。”

這話說得正色嚴肅的,卻聽得容君羨心裏暧昧得很,竟有些失措,惶然不知該做什麽回答,便不自然地咳嗽了兩聲。

白惟明便問:“怎麽咳了?是不是着涼了?”

“沒、沒有。”容君羨揉了揉額頭。

白惟明伸出手來,撫着容君羨的額角,只道:“有些燙。”

原本還好,被白惟明這麽細細撫摸,容君羨的臉真是燙上加燙了,可煮雞蛋了。

“沒有——”容君羨惶然別過頭,“沒有吧……”

白惟明勸:“你先去洗個熱水澡,換件和暖居家服再說。”

容君羨聽得能走開逃離,忙答應了,急匆匆去了洗澡。

見容君羨上了二樓浴室,白惟明也上去了,徑自将自己的行李箱提到二樓的寝室裏,更索性将行李拆開,堂而皇之地在容君羨的衣服旁挂起了自己的居家服,仿佛理當如此一樣。

白惟明朝窗外看了看天色,便跟廚師等人打了招呼,只說:“天氣不好,趁着現在雪還不大,你們先抓緊下山回酒店吧。”

等容君羨洗完澡出來,白惟明便迎上去,只說:“天氣不好,現在雪太大,我下不了山回不來酒店了。”

容君羨愣了愣,說:“那、那你今晚在我這兒将就一晚?”

“那行吧。”白惟明語氣像是勉為其難一樣。

容君羨到了寝室裏去,卻見一套陌生的居家服挂在自己的衣服旁邊,臉上又是一熱的,扭過頭,卻見白惟明怡然自得地整理行李。

容君羨正想問:白先生怎麽把行李箱也帶上山了?

卻不想,白惟明從行李箱裏拿出了一條大大的羊絨披肩,裹到了容君羨身上,又問:“暖和麽?”

容君羨如沐春風,頓時忘乎所以,呆呆的點頭。

容君羨也有些疲乏,便窩在床上,披着那條羊絨披肩。白惟明去替他煮了一壺熱熱的姜茶,遞到他的床前。

容君羨接過姜茶,便說:“你也喝吧。”

白惟明只說:“一起喝。”

說着,白惟明舉着精致的瓷杯,與容君羨的杯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容君羨喝了姜茶,身上暖洋洋的,又說:“這天時忽然這樣,也太糟心了,希望過兩天能放晴。”

白惟明便道:“你也正好歇息兩天。我今天去看了下,你的通告也排太滿了,也太累人了。”

“通告多證明我的戲多,不是好事嗎?”容君羨眨眨眼,“我倒是擔心天氣影響你。你的工作不打緊吧?會不會趕着回去花陰?”

“工作當然打緊。”白惟明答,“但你即是我的工作啊。”

容君羨握着杯柄,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惟明。

白惟明道:“你可喝完了?我去把杯子洗了。”

容君羨将喝完的杯子遞給了白惟明。白惟明接過杯子,到了一樓小廚房洗杯子。把杯子刷好了,白惟明又取出了自己帶來的水果,切好了放盤子上,帶到樓上去了。

白惟明端着果盤到了寝室,卻見容君羨在抱着手機發短信。

白惟明語氣狀似随意的便問:“誰呢?”

容君羨便也随意答:“是宣會長啊。”

“聊什麽啊?”白惟明的語氣聽起來越發的随意自然了。

容君羨又答:“他跟我說降溫了,叫我多穿衣服、多喝熱水。”

白惟明便道:“勞他費心了,只告訴他,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容君羨便發了過去:“白先生也在我這兒,被雪困着呢。他會好好照顧我的。”

宣會長收到了信息,果然放心了:“嗯,白學長為人細心、熱心,一定能照顧好容先生的。”

因此,宣會長回複了容君羨:“哦。”

白惟明随手将容君羨的手機拿走了,放在床頭,用長輩似的語氣教訓道:“別在床上玩手機。”

容君羨“噗”的笑了:“這話聽着像老人家。”

白惟明看起來也不惱,只說:“我确實比你老。”

容君羨怔了怔,看着白惟明的臉龐。

容君羨自然是年輕的,二十出頭,許多人在他這個年紀還沒開始工作呢。況且,容君羨天生好顏色,又知道保養,懂得打扮,看着就跟十八歲似的,青春洋溢、顧盼神飛。容君羨瞧着白惟明,也瞧不出白惟明臉上有什麽年齡上的破綻,因白惟明看着也是保養得當、皮膚柔滑,沒有細紋。但盡管如此,大家還是能一眼看出,白惟明不是一個小年輕。許是那氣度,又許是那眼神。

年歲沒有侵蝕白惟明的容貌,但卻打磨了他的心志。

因此,那種歷練感便從舉手投足、眼神笑語中都透出來。

容君羨自然知道自己不是白惟明的同齡人。

就算是,在相同的年齡上,自己也比不得白惟明。大約,二十歲的白惟明也會比二十歲的總控更世故、聰明、又迷人吧。

容君羨忽然悶悶不樂,又問:“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幼稚?”

白惟明卻問:“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老?”

容君羨“噗”的笑了:“也未至于吧!我看你頂多比我大個十歲。”

白惟明卻道:“還不足嗎?按照社會定義,五十歲也是壯年。你五十歲的時候,我就六十了,六十就是老年了。”

“談這個做什麽?”容君羨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都尚未可知呢。”

白惟明倒是解頤一笑了:“對,你說得對。”

容君羨瞧白惟明少有笑得這樣歡暢的,便道:“你笑我言談幼稚?”

“不,不是。”白惟明斂去笑容,“我不覺得你言談幼稚,我覺得你這話說得極為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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