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除夕歸家

殿上的諸位大人多數還有些驚魂未定,直到謝文淵返回到政平殿中,與謝文博一塊兒打開了殿門,外間井然有序的禁衛在李統領的帶領之下,并沒有傷害他們的意思。

“諸位大人受驚了。”李統領拱手道。

衆人松了口氣,姜相拱了拱手,“李統領辛苦、辛苦!”

明明是隆冬季節,卻多的是人滿頭滿臉的汗,絕非因為天氣,而是受到了極大驚吓。

尤其那魏平濤的屍體仍躺在地上,鮮血漫開了一大片,不論是氣味還是畫面都不那麽美好,看到沒事了,一個賽一個的迅速,只想着趕緊往外跑。

“咦,又下雪了呢。”謝玉和魏瑾瑜并肩走了出來,恰好看到天空又開始紛紛揚揚地落雪。

魏瑾瑜擡頭,深深吸了一口氣,“今年的雪真多,不過瑞雪兆豐年,希望明年天下太平。”

謝玉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定會太平的。”

只是現在的京城,必然不太平。

若說原本是暗潮洶湧但表面還算平靜的湖水,這會兒定然已經要成争相澎湃之勢了,原仁王一家獨大,衆人對那位置自然是想也不敢想,仁王一死,必然人心浮動。

對于謝玉來說,只需要拖過八個月。

其實這一點也不算太難,将水攪得混一些也就是了。

沒了監國的仁王,其實大晉也不會再糟糕到哪裏去,先皇最誇張的時候數年都沒上朝,大晉也沒有因此完蛋,只是漸漸糜爛而已,更何況,這些大臣們還在。

“子瞻。”

“嗯?”

“回頭我有些建議,你可以看一看。”謝玉笑道,取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鑰匙,“靈雨,回頭将三十九號文件拿給子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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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大龍頭。”

有時候,謝玉也擔心很多事她會忘記,便早早寫了下來,編上號碼,放在她私人的保密箱中,而這個保密箱一共只有兩把鑰匙,一把在她身上,另一把在江南她的住處暗格之中。

坐上來時的馬車,他們回去之時魏瑾瑜有點兒憂慮的神色,謝玉看他這副模樣,輕輕道:“怎麽,還在猶豫嗎?”

“什麽?”

“猶豫怎樣面對你那祖母?”

魏瑾瑜沉默。

是的,他一直以為他的祖母站在他這邊,護着他長大,力挺他得到了世子的位置——最後才發現,其實真相不是他想的那樣。

謝玉早已經将這事查得很清楚——

魏瑾珠只是靖王府中的一個庶女,或許有些小聰明,卻絕對沒有那等城府,這種事絕非她個人的意願可以做成,更何況,她同魏瑾瑜本質上并沒有什麽利益的沖突,殺了魏瑾瑜于她而言能有什麽好處?

除非有人許了足以讓她動心的承諾。

魏瑾珠一個閨閣女子,平日裏少見外人,那麽這個人多半就是靖王府中人,而靖王府中能給她承諾的,不過就是田氏與……老王妃兩人而已。

看似田氏的嫌疑更大,可是田氏其實并沒有那個腦子,讓她明着算計魏瑾瑜或許還簡單一些,這等一環套一環的計謀,當真不是她的風格。

“我只是不明白,祖母她為什麽……”

謝玉看着他,斂去了笑意,“你知道你父親為什麽病倒嗎?”

以前靖王雖有些風流,但身體一向康健,怎麽忽然就病倒了甚至如今眼見着快要沒了命,到處延請名醫都不見好轉?

魏瑾瑜的眉間皺出一個“川”字,“為什麽?”

“因為你的祖母要他死。”謝玉一字一句道。

魏瑾瑜悚然而驚,他沒有想到,他家祖母不僅要他的命,連他父親也是……

謝玉慢條斯理道:“我去瞧過你父親,同太子一樣,不是生病,而是中毒,只不過下的計量要少得多,才沒像太子一樣忽然暴斃。”

“一樣的毒藥?”

“一樣的毒藥。”謝玉肯定道,“太子妃那裏的毒藥是仁王給的,你祖母那裏的……怕也是來自宮廷。”

“原因呢?”魏瑾瑜嚴肅問道。

馬車行在空曠的街上,因為本就是除夕,又開始下雪,更是半個行人都瞧不見。

“原因?”謝玉輕笑,“你應該知道,你的父親,本就不是你祖母的親生兒子。”

老王妃其實樣貌平平,可是靖王卻生得相當英俊潇灑,與老王妃沒有半點兒相似之處,靖王府的這些孩子,基本上都随了靖王的長相,才一個個都容貌出色。

“我知道,但祖母一向将父親視作親生的兒子。”

老王妃一生無子,只有一女早已出嫁,便抱了一生下來生母便故去的靖王為子,靖王生母本為良家妾,身份卻不算高,又沒有娘家牽累,靖王自小被養在老王妃膝下,與她情同親生母子。

謝玉搖搖頭,“真實的原因還得你自己去查,我只發現她對你和你父親下手有一個關鍵的時間點,便是你的姑姑,她的親生女兒去世。”

魏瑾瑜苦笑,“查這些還有什麽意義,總之……她怕是早已經知道仁王妄圖在年宴上稱帝,才攔了田氏他們,只讓你我進宮吧?”他的祖母原來才是罪魁禍首。

謝玉瞧着魏瑾瑜這副傷心頹喪的模樣,卻是有些心軟,應當說魏瑾瑜這輩子一半的生涯基本還是相當順遂的,幾乎可以說是天之驕子,然而後與太子颠沛流離,後又因失憶與她結缡,現在又知道一向疼愛自己的祖母要自己的命,方才有些彷徨失措。

“有些事,其實不必想那麽複雜,”謝玉柔聲道,“不論是後院還是朝堂,自然有其複雜詭谲的一面,但若是跳出來看,卻也不過如此,雖要算計我,也不必算計回去,直接以力破之,便很簡單。”

魏瑾瑜看向她。

謝玉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面容,“你放心吧,她已經做不出什麽,既然我進了靖王府,怎麽還有她說話的餘地?”

早在他們來的時候,沉霜她們就已經全然控制了老王妃好嗎?就後院這些個女人,戰鬥力完全戰五渣,哪裏能是她手下那批人的對手?幽禁個把老人家還是很簡單的好吧。

不過,也僅僅是幽禁而已,端看魏瑾瑜想要怎樣待她。

魏瑾瑜:“……”

謝玉笑容溫柔,舉止更是優雅,她淺笑盈盈,湊到他的耳邊道:“子瞻,你看我對你多好?”

魏瑾瑜:“……”

不想承認他心跳的失序,恨不得将眼前這個女人狠狠摟到懷裏來,明明曾經親密如斯,那樣魚水相融——

即便方才在政平殿內,旁人看她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惡鬼羅剎,她的外表再美,卻也掩蓋不了殺人的事實。

她待他好嗎?

其實,真的不壞,細細想來,除了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卻從未表露,只将他當做玉陽讓他入贅之外,并沒有真正傷害過他什麽,甚至處處護着他甚至是寵着他……

這種感覺真是新鮮,本來魏瑾瑜自問也是心高氣傲之人,然而到了謝玉這等強勢到無法比肩的人面前,卻偏生自尊心都碎成了渣渣,再也沒法受到任何打擊了。

反正早已經被踩碎,哪裏還能有自尊心受傷的感覺?

只是,魏瑾瑜到底還是有些不甘心,他咬住唇,不為她随意的動作而迷失了心神,胸口憋着一股氣。

若他總是這般——躲在她的身後,她是不是永遠不會愛上自己?

魏瑾瑜感到謝玉指尖的溫熱,終于還是鼓起勇氣,穩住了她的唇。

只是一個清淺的吻,他認認真真道:“謝玉,幸虧有你。”

謝玉笑得眉眼彎彎,“不客氣。”

看似濃情蜜意,然而,謝玉眼神清明,魏瑾瑜心中嘆息。

到底,不是一般夫妻。

謝府之中,卻又是另一般亂局。

魏老夫人沉着臉居中而坐,謝氏兄弟分站她左右,廳堂中并沒有其他人,連丫鬟都被魏老夫人全部驅走,是以當柏氏一進門,就感到有些不對。

“還不快給我跪下!”魏老夫人厲聲道。

柏氏愕然,瞟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謝氏兄弟,卻是不想跪,若是只有魏老夫人還好,這兩個……小雜種也在,她才不願對着他們跪。

魏老夫人的龍頭拐杖狠狠在地上一戳,發出一聲叫人心尖顫動的響聲,“很好,你還真是心大了,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怕是盼着我早日随着老爺去了,恰好這謝家就落入你的掌心了,是也不是?”

柏氏被這指責駭了一跳,慌忙道:“母親,您說什麽呢!”

“我在說,”魏老夫人一字一句道,“你明知道這場年宴多麽危險,卻眼見着我帶文淵文博前去赴宴,自己稱病不去,就盼着我們三人去了皇城便回不來,方才随了你的心意,是也不是?”

柏氏“啪”地一聲跪下了,面如土色道:“母親,我并沒有!”

“哼,你的兄長可是率先站出來支持仁王,你敢說你并不知道?”當時政平殿上姜相率先起了個頭,剩下那幾個明确支持仁王的官員裏,就有工部侍郎柏崇山,正是柏氏的親生哥哥。

柏氏嘴唇蠕動了一下,到底沒能說出口。

她确實知道。

她的兄長甚至提醒她,最好不要讓謝家的人去年宴,避開這件事,然而柏氏卻将這消息隐瞞了下來,并沒有告訴滿心歡喜要帶着謝氏兄弟前去赴宴的魏老夫人。

柏氏覺得自己也很委屈,憑什麽她的兒孫都沒能活命,偏偏是那個謝明生……那個她最不喜歡的庶子的孩子!

謝文淵笑了笑,“曾祖母,這件事其實還不是太重要,我只想問祖母一個問題。”

“什麽?”魏老夫人轉頭看他。

“當年那道強令我父親出兵的聖旨,到底是誰在裏面操作,害得我父親丢了性命?”謝文淵輕輕道。

謝文博冷冷看着跪在跟前的柏氏,眉眼鋒利。

記得很久很久以前,阿姐曾經教過他們一個道理:

不管他是誰,家中有怎樣的背景,是否交游廣闊,甚至身份尊崇——

只要欠我的,總需千百倍地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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