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難言之隐

說回之前，魏萊不知用了什麽方法，手裏一籮筐的社長聯系方式。

何茶本身有優勢，正巧再加上魏萊的助攻。報名加入新聞社的路上簡直如虎添翼，不僅穩妥的争取來了新聞社的面試資格，還直接搞到了社長的綠色通道。

但社長劉茜表示：“我的決定權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在你未來部長手裏。”

如此明顯的暗示，多少讓何茶心裏癢癢。

于是在衆多社團面試的當天下午，何茶首先去了新聞社。

新聞社的面試由六個部門的部長自主分成兩組，分別在兩間會議室裏進行多對一的新生面試。

‘叩叩’

“請進！”一道響亮的女聲。

得到允許的何茶推門進來。

他簡單掃了一眼屋內陳設。這間諾大的會議室裏面只擺了一張加長課桌，對面坐着三個穿正裝的面試官，而童話正是其中之一，坐在中間位置。

“同學是叫何茶對嗎？請坐吧。”女面試官溫婉一笑，示意對方入座。

“謝謝。”何茶點點頭，然則繼續把視線放在三位面試官身上。

中間坐着的是童話，他右手邊的女面試官一頭溫柔的棕色長發，正微笑地看着自己，而他左手邊坐着的是個戴眼鏡的男生，領口處還系了個黑色小領結。

“你好，請先簡單的做個自我介紹，好嗎？”女面試官溫柔一笑。

“好。”何茶笑着點點頭，開始展示。

“學姐學長們好。我是藝術院19級表演三班的何茶，何必的何，茶葉的茶……”

何茶坐在童話正對面，見他一直低頭在寫什麽東西，表情嚴肅且認真。

就好像這場面試，他只是個挂名的部長一樣……

于是輕挑了下眉，笑着說：“我平時喜歡讀書、打籃球、看電影還有看童話，報名新聞社的理由就是因為童話，想去宣傳部也是因為他。”

童話本人一聽這話，當即筆尖一頓，險些把紙戳破。

緩緩擡頭，有些惡寒到不可思議，問道：“什麽？”

在旁的兩位部長，眯起眼睛身子微微後仰對視了一刻，又将視線不約而同地轉向童話，做起了吃瓜群衆。

“咳！”童話瞥了兩人各一眼，淡然出聲反駁道：“別誤會，我和他不熟。”

何茶見狀也笑了笑：“當然是誤會！我說的是故事書，學長您想哪去了。”

“……”童話拇指撫了撫紙張，沒搭理何茶。

“不過玩笑歸玩笑，說我們不熟就太無情了吧。”何茶湊過去小聲說：“好歹我還是你第一個記住名字的大一新生呢！對吧？”

何茶笑嘻嘻地瞟了眼童話手裏的小熊鋼筆，笑容頓時僵了一下，繼而幽怨地耷拉下嘴角。

怎麽還是那支小熊筆？！

童話似乎并沒發現何茶的小心思，又用手指按了幾下紙皺的地方。

擡頭與何茶對視，緩緩說道。

“何茶同學。我想既然你能通過初篩，就一定對新聞社已經有所了解了。那麽沒營養的廢話我就不多說了，先和你介紹一下我們各部門的部長。”

于是，童話就着本職工作，把每個部門的部長和大致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

何茶也破天荒的沒有搗亂，認真聽講。只有在聽到秘書部部長是董鄂的時候，不禁眉頭微蹙。

？……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呢？

看出他有些困惑，童話中斷介紹：“有什麽問題嗎？”

“啊？”何茶條件反射般擡頭：“啊，有。”

随即端正了坐姿，問道：“那個，學長給我介紹的這麽詳細？是在間接告訴我，我已經被內定進宣傳部了嗎？”

寂靜

……1秒

……2秒

……3秒

“咳咳！咳……”兩位部長不知怎麽都瘋狂咳嗽起來，還一個勁兒沖他使眼色。

童話蹙眉，嚴肅地直視何茶。

看得出，何茶是真的很認真在提問。

“行了。”童話嘆出一口氣，又對何茶說：“茜姐确實和我推薦過你，但我想你應該明白，新聞社除了初篩和面試，還需要本部部長的簽字。所以，請你在此之前不要懈怠，否則我還是會把你從候選名單裏踢出去。”

沒等何茶點頭應和，童話又伸出食指，鄭重其事地補了一句：“還有，面試期間禁止套近乎。”

何茶端正态度：“沒問題！學長怎麽說我怎麽做！”

童話戴好眼鏡：“好。那我們現在面試繼續。”

何茶坐在屋子正中間，童話說了面試繼續後就沒再說話。

反而是他身邊的兩個部長一直在問問題。

首先是財務部部長，那個帶領結的學長：“同學，你的入社意向是宣傳部，而且不服從分配。能說一下你堅持的原因嗎？”

何茶笑了笑：“除了特別喜歡，也沒什麽特別原因。”

然後外聯部部長，棕發學姐緊接着問道：“但是近兩年，宣傳部的報名人數占新聞社總報名人數的70%，平均是其他部門的十倍。不服從分配意味着你只有一次機會。假如因此而被淘汰，不覺得很虧嗎？”

“不虧啊。”何茶繼續笑着：“我本來就不會被淘汰啊！”

兩位部長接連被何茶的普信擊退，無奈看了眼身邊的童話。

事實上，財務和外聯兩個部門今年提交的報名表數量不多，而把他們倆和童話分在一組，與其說好聽點是來面試，不如說是來挖角的。

“你說呢？宣傳部部長。”

話音剛落，童話擡頭淡淡地看了眼何茶，似乎被他滿滿的自信所‘打動’。

于是開口問道：“宣傳部需要每個部員不僅能熟練使用office系列辦公軟件，還要涉獵AE、PR之類的剪輯軟件，和Photoshop等修圖軟件。你能做到嗎？”

話一出口，兩位面試官同時看向何茶又轉頭看了看童話，眼神裏隐約透着一絲訝異，但又轉眼即逝，恢複原樣。

何茶仔細想了想：AE、PR倒是可以，Photoshop？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說過……

于是幹笑了兩聲：“不算精通，但如果組織需要我也可以下功夫去學。”說着，還笑嘻嘻地俯身往童話那邊探去。

“學長，我學東西可快了！”

衆人見狀不禁面色一僵，這位同學的偏愛至于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可童話偏不吃這套，點點頭問：“你對社團還有什麽問題不清楚的？”

何茶搖搖頭。

“學長沒有問題要問我了嗎？”

“沒有了。”

何茶笑了笑：“那我也沒問題了。”

這場面試結束後，何茶離開。

會議室裏又恢複死一般得寂靜，趁着另外兩個人都在低頭整理文件的空檔，女面試官伸手輕敲了敲童話的桌面，後者停下筆來扭頭看她。

“上來就要求會AE、PR和PS是不是太嚴格了點？你們部門的門檻，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高了？”女面試官小心翼翼地問道。

畢竟這些在以往都是入部後的部員培訓內容，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把它們當做招新要求的。

“啊，我順便問得。”童話輕吐了幾個字，然後繼續在文件上簽字。

女部長感嘆OS：這麽任性的嗎！這就叫，被偏愛的有恃無恐？

——

從會議室出來後，何茶一路來到另一個面試場地時，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半了。

他擡頭看了看門牌。

“冰點樂隊。”

又看了看四周，冷清的很。

“不會吧？不會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吧？”

暗自嘀咕了兩句，何茶緩緩擡手，試探性地敲了敲門。

“咚！”屋子裏發出一聲巨響，似乎什麽東西被撞到了，随後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請等一下！是來報名樂團的同學嗎？”

何茶對着門回應：“是的。”

裏面沒再傳來說話聲，卻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小聲音。

何茶在門口等了一會兒，那男人的聲音再次高昂響起，語氣中帶着一絲激動。

“請進！”

得到允許後的何茶按着門把手推開門。

誰料到等待他的不是端莊嚴肅的面試官，而是一個當面炸開的禮花筒……

“嘭！”

……和一個呲着白牙，滿面喜色的學長。

眼前的學長，就是當時發放報名表的那個，也就是變态傳聞中的主人公——許七。

這個樂團的唯一團長。

“……”何茶震驚地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和地上散落的紙花碎屑，茫然道：“學長，這是……？”

許七沒回答，扔了手裏的禮花筒，上前來激動地握住何茶的手：“同學，你是來面試的嗎？”

“是……是。”何茶冷不丁被他的過分熱情弄得有點緩不過來，說話結巴。

許七一聽他是來面試的，雙手更是激動的不知放哪兒好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們樂團的一員了，恭喜你！啊不對，恭喜我！”随即上去，作勢要擁抱何茶。

“恭喜恭喜。”何茶還一臉的沒緩過來，任憑許七說什麽他也跟着說。

“不對，等一下！你先冷靜點！！”何茶搖搖頭強迫自己清醒，退後幾步躲過許七的擁抱。

“我們真的不需要面試，互相交流一下嗎？”

許七大鵬展翅似的乍着膀子，停在原地：“呃……”

幾分鐘後——

樂團排練廳。

“你好，我叫許七，今年大四，是藝術院錄音專業的一名學生。我擅長作詞作曲，和一些常見的弦樂器。就比如臺上的這些，除了主唱這位置，其餘的我都能來。”

許七站在臺前手拿話筒，面對着何茶，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在介紹自己。

何茶坐在臺下聽得也認真。

只是聽了一會兒才發現不太對勁。說是面試沒錯，自我介紹也整挺好，但……

怎麽反而只有自己在坐着呢？

面前的許七仍然在臺上滔滔不絕，何茶覺得有點尴尬，用手指摳了摳椅子扶手的縫隙，不禁納悶。

‘我倆人物角色搞反了吧？這場面越看越像導演試戲，好歹是樂團的團長，這麽卑微的嗎？’

“……其實也不是說不能唱，是因為我唱得實在是不行，五音不全。主要原因是我聲帶出了問題，但是耳朵好使，所以別的工作不耽誤。不信我給你唱一首……”許七說得起勁，還抄起吉他唱了起來。

何茶聽着，也沒忍心打斷他。

“說實話，這個樂隊在我手裏已經快三年了，我今年都大四了，一直在撐着這個樂隊，也撐得太久了。”

許七緩緩走上臺中間，坐在鼓手的位置上，手指慢慢撫過鼓身，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

說起樂隊的發展史，他的眼神起初是柔和的，講到光輝事跡時又漸漸變得向往，揉進一絲光芒和希望。

“樂隊剛成立那年我就是隊長，後來加入的人越來越多，樂隊就變成了樂團，所以排練廳才換得這麽寬敞。”許七沖着臺下的何茶笑了笑，張開雙臂比了比舞臺有多寬敞。

許七越說越恍惚，像是許久以來，終于有機會可以坦然的和人交心交底了。

“天氣暖和的時候，大家演出排練到很晚就不回宿舍住，直接在這睡下。那時候大家在一起真的就像一家人，要不是當年發生了那種事……”許七的話突然扼在喉嚨。

臺下的何茶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起來了，他看着許七看了一會兒。

“學長，其實那些傳聞……我都已經聽說了。”

許七聞言，短暫沉默了一會兒。

排練廳很大，大到可以把現場的沉寂放大。沒一會兒，許七悶悶的聲音傳來。

“就算你沒聽說，我也會跟你坦白的。”

何茶站在原地，看着垂下頭的許七，像個無奈接受命運不公安排的小孩。

那一瞬間，何茶的荒誕想法又冒了出來。

‘或許，當年的事情，并不是像大家知悉的那樣呢？’

可總歸是沒有證據支撐的假設罷了。

“沒事的，都過去了。”何茶安慰道。

許七擡眸，嗓音沙啞着：“謝謝。我一直希望，樂隊能夠回到當年的樣子，哪怕是讓我退居幕後，甚至讓我退出樂團都行。”他嘆了口氣：“可是根本沒人，沒人給我這個機會。”

“兩年來……團裏一個新人都沒有，老成員也一個接一個退團，我連接班的人都找不到。而且我知道，今年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今年社團雖然發出了幾張申請表，但是只有你來了。”許七目光沉重地看向何茶。

片刻後笑了笑：“我這話說得太早了。今天的面試就到這吧！天色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好。”何茶點點頭，又問：“學長不回寝室了嗎？”

許七笑着搖搖頭：“不了，想起以前的日子了，想留在這找找回憶。還有，你可以不用叫我學長，叫哥就行了。”

何茶點頭：“行，七哥。”

許七笑了，似乎已經好久沒人這麽叫過他了。眼前仿佛回到團裏最後一個成員離開的場景。

那是他最好的兄弟，陳楷。

“七哥，我堅持不下去了，這樂團沒法繼續了！已經保不住了！”陳楷邊說着，邊把自己的吉他裝進琴包裏。

許七攔住他，指着牆上的日歷哀求道：“再等等吧。這學期過後就又有一批新生報到，新生不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麽事，咱們也可以重新來過。”

陳楷甩開他的手：“你的事傳得沸沸揚揚的，他們有耳朵有腦子怎麽可能不知道？去年大一新生來的時候你也是這麽說的，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看看！！一個人都沒有！！”

陳楷激動地用手指了一圈，諾大的排練廳，上上下下全部算起來，只有他們倆。不過很快，就是許七自己一個人的了。

說罷，陳楷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

“楷子，連你也不相信我嗎？那時候……”

沒等許七說完，陳楷就冷漠地拎起自己的琴包離開，而許七想說的話，最終也淹沒在巨大的關門聲中，連他自己都沒有聽清楚。

許七低沉着：“其實……”

已經開門一條腿邁出去的何茶，聽見動靜又退了回來，疑惑地扭頭。

“什麽？”

意識到自己怪異表現的許七當即止住自己要說的話。

“奧，沒……沒什麽。再見。”話到嘴邊，也只能生硬地打招呼。

何茶笑了笑，沖他大大地擺手：“再見！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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