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嘩變

欣芮泰然自若的細嚼慢咽,縱有滿腹疑雲,她也連帶着呑進口內。

音樂伴随着窗外的瓢潑大雨傾瀉而出:“If we ain't got to know each other well, we might end up as friends……”

熔岩的牆面上挂着一幅蒙克的《分離》,一襲黑衣的男子單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血色将他的手指染紅,扭曲的樹木與身後白衣金發的女人融為一體,被風吹起的長發女人昂首闊步,如鬼怪似的吸噬着男人的靈魂,男人緊閉着雙眼,面前卻林立着鮮紅色如人體般相交的兩具植物,這枝蔓延展的流線讓欣芮有些呼吸困難。

不知何時,三角巾被老板取下,他坐在欣芮身側,若有所思的喝着大麥茶。

“哎,你說那男人的綠臉是不是跟綠帽子的含義一脈相承啊?”男人随欣芮的視線看完畫後,如是談着自己的感想。

“在一段不對等的兩性關系裏,情愛顯得很多餘,無非是無盡的索取和付出。”桑玠難得正經起來說話。“小姐姐,你覺得呢?”

“也許蒙克會說,你們自以為是的了解我,我也希望自己是你們期冀的那樣,但我不是。你們看到黑色,便把我當做被抛棄的人,你們看到鮮血淋漓的心髒,便認為是我受了情傷,你們看到白衣女人,便以為那是我夢寐以求的女神,可那都不是,我只是因為新的蛻變而興奮。”欣芮娓娓道來。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用茶杯隔着欣芮碰了一下。

欣芮看着雨勢減小準備離開,流淌的音樂被老板關閉。

“我是李毅,這是我的名片,下次想吃什麽直接告我一聲。”欣芮雙手接下。

“等一下。”桑玠慌忙把欣芮按回座位,泛紅的耳根讓他有些急躁。

“嚴彧,史牧之,紀鋒還有李望潮,哪個是你的最愛?”

李毅笑的雙肩抖動,只能垂下頭不看那個蠢成二哈的男孩。

“初戀劈腿閨蜜,不好意思,潔癖,愛不起來;眼紅怒而抄襲,不好意思,侵權,容忍不了;随意操縱我的人生,不好意思,太過霸權主義,我心中的領土神聖不可侵犯;德國僞骨科相戀,不好意思,有道德包袱。”欣芮耐心回答。

桑玠拉着欣芮的衣角,“那你?”

“我最愛的樣子,你都有。”欣芮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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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指頭暗中觀察的李毅愣在原地,連客人離開都忘記相送。

被雷劈到的桑玠久久不能回神,仿若靈魂出竅,呆若木雞。

欣芮頂着雙肩包沖入雨中,奔赴住處。

打開窗子透氣,離開将近一月,家具上的塵埃混雜着發黴的氣味充斥着偌大的空間,欣芮翻開筆記本,距離考試還有18天。

旅途的勞頓并未擾亂欣芮的作息計劃,她次日6:00準時起床,洗漱過後喝杯蜂蜜水,在書桌前,安然背誦英語作文;一個小時後,換上沖鋒衣,去學校操場跑步;8:00準時食用早餐。上午用來練習英語試題,下午一半時間用來研究政治答題思路,另一半時間用來看西歐戲劇史,晚上再做文藝概論試題。

周而複始,超高的腦力運轉讓欣芮極容易感到饑餓,讓她特別窩心的是色偶爾色會送來紅棗,核桃,燕麥這種零食為她補充能量。

學校的圖書館總是人如泉湧,通常天還蒙蒙亮,一群學生就一邊背誦一邊排隊等圖書館大門開放。欣芮已經改成在家中複習,濕冷的冬日中,她一邊在手上哈氣一邊念念有詞,努力記錄筆記,右手上的繭子早已磨起,寫字超過兩個小時手就會僵掉,偶爾會有頭疼的時候,也會被網課上英語老師的洗腦神句所打動:“From zero to hero.”也就義無反顧的繼續堅持下去。

12月22日,冬至,距離考試還有10個小時,欣芮檢查好身份證準考證,所有必備物品後,定好鬧鐘準備入睡。

當“hallelujah,hallelujah”的鈴聲響起,欣芮驟然從床上跳起,接通電話。

耳邊傳來一段壓抑的啜泣。

“說話!”欣芮揉着太陽穴,面色發白。

“姐。”抽泣的男孩終于嚎啕大哭:“姐,我爸……快不行了。”

“閉嘴!”欣芮緊緊咬着牙關。

看了一眼床邊的考試文具袋,欣芮一把扔進垃圾桶,換上衣服匆忙出門。

透過飛機的明窗,欣芮仿佛聽到那一聲聲低沉的吟唱。

It doesn't matter which you heard 無論你聽到什麽都沒關系

The holy or the broken Hallelujah 神聖或破碎的哈利路亞

Hallelujah Hallelujah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Hallelujah Hallelujah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I did my best it wasn't much 我盡力全力,但還不夠

I couldn't feel so I tried to touch 我無法感受,所以試圖觸摸

I've told the truth I didn'te to fool you 我說的是真相,不打算欺騙你

And even though 但即使這樣

It all went wrong 一切都錯了

I'll stand before the Lord of Song 我會唱着耶和華之歌

欣芮沒有任何宗教信仰,她認為,在死神面前,一切都顯得卑微而渺茫,從小沒有依靠神明的庇護得到什麽,自然也不怕神明從她身邊奪去什麽,無知者無畏。

可是,今天,欣芮願以自己的一切換取舅舅的生命。

他的舅舅,生平最愛的歌者是Leonard Cohen,他曾一遍一遍的用着那醇厚的嗓音哄着欣芮入睡,他曾在欣芮最怯懦不安的時候帶她去兜風,他曾退去男兒本色只為欣芮做一頓家常菜而努力學廚……

深夜,欣芮抵達黔西,安意鎮人民醫院。

一群人看見欣芮,立刻圍了過來。

安意鎮鎮長老臉通紅,披着雨衣,愧疚的說,“妹子,都怨我,沒想到雷暴這麽嚴重,本來下雨淹了幾個村子,人都差不多就出來完了,沒想到有家娃兒貪玩躲起來,老林好不容易幫忙找着那家娃,可是房上的大梁被沖塌了,把老林砸壞了。”

“人怎麽樣了?”欣芮心急如焚。

“砸着頭了,就怕是不行……。”鎮長小心翼翼的回着。

“老林是好人吶”“沒想到糟了這麽一下”“就是。”

“梁只塌了這一家嗎?”欣芮步履匆匆,打斷大家的七嘴八舌。

鎮長聽了欣芮的話一驚,着急的說:“還得看看,這幾天雨下得太大,好些村子都淹了。”

一行人爬上5樓,欣芮推開病房,看到一向強壯的舅舅面色蠟黃,眼神混沌,頓時覺得不好。

她步上前去,搓熱了雙手覆在舅舅胳膊上,拉着他說:“姥姥想着你呢!”

哭紅了雙眼的孩子靠在床頭,想給父親遞上一杯熱水。

欣芮望着漸漸膚色變紅的舅舅,他嘶啞着嗓音,沖兒子說:“燙。”

舅舅盯着欣芮,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欣芮的耳朵靠近舅舅的嘴唇:“家……”

欣芮還想開口詢問,只見舅舅牙關一緊,指尖突然松開,欣芮急忙做心肺複蘇,一次又一次,直到心電圖中長長的滴聲響起,欣芮被醫護人員拉開,她還沒反應過來。

“爸,爸!”男孩歇斯底裏的覆在父親身上不讓任何人觸碰。

欣芮抱緊男孩:“栖梧,咱們一起帶爸爸回舞安,好不好?”

林栖梧在欣芮的安撫下漸漸松開,他背着欣芮抽了抽鼻子,欣芮為他擦幹淚水。

“姐,我摔了一跤,就在前天下雨的時候,膝蓋摔破了。”

“還疼嗎?給我看看?”欣芮說想看清栖梧的傷口。

“我爸那個混蛋,還笑話我摔跤還摔得那麽邪惡。”

“栖梧。”欣芮攏緊男孩的雙肩。

“姐,我沒想到,他走的比疤痕還快……”

欣芮料理好舅舅的喪事,帶着栖梧向鎮子裏去尋被救的那家人問話,沒想到那家人全部失蹤,村裏的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說是城裏的親戚接走了。

臨行前,欣芮謝過鎮長和派出所的工作人員。

鎮長嗫嚅着:“妹子,你這邊的投資,我……”

“安鎮長,市場的投資需要政府的監督。“欣芮掃了安鎮長一眼,”只有符合國家的生産标準,才能惠及大衆,我們必須互幫互助,您看栖梧還這麽小,舅舅不能就不明不白的過世,是嗎?”

“哎,我再想想辦法,老林的事就是我的事,這事我有責任!”

“那我等您的結果。”

欣芮拉着栖梧離開,一襲黑色的小男孩提着寸頭,跟同時擁有好看皮囊和有趣靈魂的舅舅相差無幾。

“姐,你怕嗎?”捧着骨灰盒的男孩一臉冷色。

“有你在,我怕什麽。”聽着欣芮的堅定,男孩終于展現出嘴角的梨渦。

翌日,舞安。

桑玠接過欣芮的背包,略顯苦澀的笑着。

“桑叔叔,你好。”栖梧彬彬有禮的應承。

斂去平時的放蕩不羁,桑玠強扭過頭,忽視掉這兩人的存在,輕輕吐氣:“先去哪邊?”

“林安墓地。”欣芮攬着栖梧,一路無語。

神父早已做好準備,栖梧捧着骨灰如他父親一樣踢着正步,目視前方,兩腿繃直,直至撒好聖水,神父道出林雨安的生平:他用孤獨成就着他人的幸福,他是鐵,是鋼,是火爐中那不滅的焰火,是鋼鐵長城的脊梁……”

欣芮和栖梧的嘴角微翹,很難想象如今安躺在墓地裏的那個男人每天除了與女人調笑就是跟男人們吹牛,只有關鍵時刻才會露出軍人本性,如今被牧師這樣誇贊也該安詳了把。

儀式禮畢,栖梧跟每一個人問好:“奶奶,我是栖梧,您別擔心,以後還有我呢。”

老太太還未從喪子之痛的沖擊中緩沖過來,看着素未謀面的孫子,她嗫嚅着雙唇,張不開口。

“望潮哥哥,嫂嫂,你們好,謝謝你們,以後麻煩你們的地方還會很多。”

泣不成聲的老太太一遍遍用手絹撫摸着兒子的墓碑,最終在望潮夫婦二人的攙扶下回家。

“張叔叔,張哥哥,謝謝你們這麽多年來,幫忙照顧姐姐。”

“基辛格哥哥,初次見面,就拜托您以後,多關照姐姐,真的不好意思。”

欣芮頗感心酸,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年,在突如其來的噩耗下驟然長大。

看着由遠及近的兩個人影,桑玠步上前去,緊緊拽着謝總的胳膊。

“爺爺,我是栖梧。”栖梧深深的彎下身軀鞠躬。

老頭兒布滿斑點的手指微顫,摸了摸栖梧的頭,看着酷似兒子幼時的面容,哽咽着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多大了?”

栖梧眼下一片清明,水波不驚,“11.”

微怒的謝總上下打量着栖梧,欲将其拆骨入腹,但面上慈愛,轉臉溫聲細語,“好乖的孩子。”

“謝總,您好。”

“栖梧怎麽安排,住哪邊?”老頭拉着栖梧的胳膊不肯松開。

“我爸臨終前,最牽挂的就是您和家,想着能守着您盡孝。”

“好孩子,咱們回家。”

欣芮被北風吹亂了頭發,手腳冰涼,縮着手指握成拳頭取暖,舅舅離開的那一瞬間,欣芮沒有感到半分悲傷,真正讓她無以複加,念念不忘的是,冰箱裏的半罐蜂蜜,他窗臺那盆被水澆死的仙人掌,折疊床上被疊的四四方方的毛巾被,還有耳邊回響的催眠吟唱。

桑玠突然扭頭回來,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攥在掌心,不肯放開。

“謝桑玠,你幹什麽!”

更年期的謝總被這個動作刺激得不能自抑,推搡着欣芮讓二人分離。

栖梧看姐姐被欺負,準備上前。

“小謝!”含怒的聲音在墓地裏如雷鳴般炸起,吓得小謝手一松,踉跄了幾下。

“媽,我跟欣芮在一起了。”像是宣誓般的,單手攬住欣芮的腰不肯松開。

謝總不能相信,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說出這麽有違人倫的話語。

老頭兒耳根一動,驚詫的望着欣芮:“你說。”

“一切倫理性的行動都可以歸于兩種不可調的、對峙的原則:信念倫理和責任倫理,如果讓我必須在互相沖突的深刻的世界觀中選擇其一的話……”

桑玠靠在欣芮耳邊低語,“你是我溫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帶着陽光味道的襯衫,日複一日的夢想……”

作者有話要說: 日常安利話劇《戀愛的犀牛》:

如果中世紀,我可以去作一個騎士,把你的名字寫上每一座被征服的城池。

如果在沙漠中,我會流盡最後一滴鮮血去滋潤你幹裂的嘴唇。如果我是天文學家,有一顆星星叫明明。

如果我是詩人,所有的聲音只為你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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