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沒多久拍賣會就開始了,蘇雨和周越澤随着衆人入席,選了個比較偏僻的角落坐下。
蘇雨對古董沒什麽研究,更沒什麽興趣,她會參加這場拍賣會,純粹是為了讓周越澤多認識一些人,這對他将來的事業無疑會非常有幫助。
古董的主人有些特別,他沒有雇傭別人,而是自己主持。他的人緣确實很好,一出場就贏得了許多掌聲,而且都是發自肺腑的那種鼓掌。
古董的主人對古董好像挺有研究,在每拍賣一件古董時都會進行詳細的介紹,甚至還會談起有關古董的傳說。蘇雨一副旁觀者的心态,權當在聽故事,直到第三件古董上場時,她才開始注意。
那是元代霁藍釉白龍紋梅瓶,紋飾精美生動,藍釉呈色鮮明純正,連她這個不懂得欣賞古董的人都覺得漂亮。她記得,她的爺爺很喜歡元代的藏品,而她似乎從來沒有給他送過東西。她想,反正都來拍賣會了,幹脆拍這件回去送給他爺爺吧。
“你想拍下這件?”周越澤見蘇雨突然來了精神,壓低聲音問道。
拍賣現場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所以他們兩人說話并未引起別人的注意。
“嗯。但是在上次的慈善會,我的爺爺沒有捐錢。”蘇雨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次她的爺爺沒有捐錢,以往的慈善會蘇氏都是廣受媒體褒獎的。
周越澤了然。偌大的蘇氏在慈善會上一毛不拔,結果在拍賣會上卻拍下價值百萬的古董,傳出去肯定會被人大做文章,對蘇氏的聲譽很不利。“假如是我拍,就不會有什麽問題了。”他說道。
蘇雨愣住,好半天才弄懂周越澤的意思。周越澤是她的未婚夫,更是周家的人,所以他并不代表蘇家,如果是他拍下梅瓶送給她的爺爺,別人只會當他在讨好未來的親家,絕對不會想到別的什麽。
在佩服周越澤頭腦的同時,蘇雨忍不住有些忌憚他的城府,她想自己将來若是和這小子鬥,那絕對是得敗得一塌糊塗……
周越澤并沒有被蘇雨的孝心所感動,他很清楚對于蘇雨來說,幾十萬或者幾百萬的梅瓶就如同尋常人家給長輩買幾百塊的東西而已。
叫價的時候有些出乎蘇雨的意料,有一個人一直在與他們競價。她看過去,賓客席光線比較昏暗,根本看不清楚。周越澤看出她的疑惑,如實說道:“是周子諾。”在吊燈關閉之前,他注意過周子諾就坐在那個位置。
蘇雨皺眉。她不确定周子諾是真心喜歡那件梅瓶,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對于周越澤,恐怕周家人沒有誰将他當作親人,更多的是把他當作争奪家産的對手。
周子諾恐怕也是極有心機的,他知道周越澤沒有錢,肯定猜到了真正付錢的人是她。而且周子諾大概也懷疑這梅瓶最後是給她的家人,恐怕他這麽做就是不想讓周越澤給她的家人留下好印象吧?畢竟他和她八字還沒一撇。
蘇雨頓時覺得周家人的嘴臉實在醜陋,周越澤根本就什麽事都還沒做過……
梅瓶的價格越叫越高,到後面只剩下周越澤和周子諾還在堅持競價。周子諾叫了一個價,周越澤告訴蘇雨,如果價格再高,就遠遠超出了梅瓶的價值,一點也不劃算。
蘇雨卻是滿不在乎,說自己的積蓄絕對夠。
周越澤怔了怔,望着蘇雨一張賭氣的臉,良久,他才輕聲說道:“好。”
他接在周子諾的後面報了個更高的價,知道這意味着梅瓶已經被自己拍下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蘇雨那樣不去計較金錢,不去思考值不值得,周子諾和蘇雨不一樣,周子諾會去考量他周越澤究竟值不值得他付出幾百萬的代價……
梅瓶最後果真落在了蘇雨的手裏,周越澤望着蘇雨一臉的笑意,知道對于從小錦衣玉食的她來說,幾百萬不算什麽,或者說錢不算什麽,但他的心底還是有些複雜。他不知道蘇雨一定要拍下梅瓶更多的是為了他,還是為了她的爺爺。不過估計蘇長銘知道這梅瓶的價格後,肯定高興不到哪兒去。
兩人出來後,周越澤就讓蘇家的司機先送蘇雨回學校,待那輛瑪莎拉蒂揚長而去之後,他才轉過身,又重新返回拍賣會現場。
賓客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大廳裏只剩下工作人員在做善後工作,周越澤瞥見會所樓上有一個男人在那裏吸煙,便對着男人笑了笑,走上了樓。
周越澤到的時候,吳轶炀已經坐在包間裏,正從容淡定地泡着茶。或許是因為餘光瞧見了門口的周越澤,他并沒有擡頭,只是盯着茶杯裏漂浮着的茶葉,淡淡地說道:“坐。”
周越澤走到吳轶炀的對面坐下,兩人就這樣靜靜地喝着茶。吳轶炀不說話,周越澤也不便開口打擾他。
吳轶炀是周越澤在上回周君皓帶他參加的那場慈善會上認識的,還是由他的女伴柯琦薇為兩人作相互介紹。
其實在參加慈善會之前,周越澤已經對一些人做過大致的了解,其中就包括吳轶炀。外界傳聞,今年已經四十多歲的吳轶炀在二十年前還只是工地上的農民工,後來不知從哪裏得來了一筆巨款,孤注一擲盡數投到了當時不怎麽被看好的北郊開發區,沒想到後來他竟然狠狠賺了一筆,從此就一心一意開發房地産和發展旅游業。
如今吳氏的分枝已經伸到了全國各地,聽說吳轶炀近年來也準備走出國門,可見他是一個野心很大的男人。
據說當吳氏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發展壯大的時候,有不少吳轶炀的競争對手都想方設法查出當年那筆巨款的由來,企圖作為把柄打壓他,但是最後他們不僅什麽都沒有查出來,而且還沒有一個人得到好下場。從此那筆巨款的由來就成為了一個禁忌,很少人再提起。
那時周越澤并沒有想過能結識吳轶炀,因為吳轶炀似乎只專注于房地産開發和旅游業發展,其他所有的投資他都不敢興趣。曾經有不少的大學生試圖找他投資,以為白手起家的他多多少少會欣賞創業的大學生,沒想到他都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而且吳轶炀也很冷漠世故,從不和沒有身份地位的人多說一句話,周越澤那時挺意外他會主動來找自己,本以為是柯琦薇牽的頭,現在發現,似乎并不是。
方才那場拍賣會,吳轶炀雖然也叫過幾次價,但周越澤感覺他其實對那些古董并不怎麽感興趣,周越澤猜想,吳轶炀會參加這場拍賣會,其實別有目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吳轶炀才終于打破沉默,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放在一旁的一份文件,示意周越澤道:“那是合同,你好好看看,如果沒有什麽問題,就簽字,我的那部分都已經簽過了。”
周越澤一雙黑眸深不見底,拿過一旁的文件袋打開,看見合同裏果然已經有吳轶炀的簽名以及吳氏的蓋章了。合同有很多頁,周越澤知道現在并不适合仔細鑽研合同,就只能大概地浏覽了一下重點,然後,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嘴角微不可見地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合同裏的條約看起來很苛刻,非常符合當下奸商剝削壓榨創業的大學生的一貫作風,但是如果是專業人士,就會發現在條約的每一個關鍵的地方,都十分巧妙地保障了周越澤他們的權益。
這份合同就是關于周越澤和他的同學一起研發的可以下礦井挖煤的智能機器人,在那場慈善會上周越澤有和吳轶炀提起過,不過吳轶炀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興趣,後來他的下屬雖然有向周越澤的同學作過詳細的了解,但之後就再也沒有消息。
周越澤隐隐有種猜測,吳轶炀之前那麽做是在故意晾着他,他似乎在避免自己對他表現出過多的熱情……
“今晚和你走在一起的女孩就是蘇家的長孫女?”吳轶炀倒掉了杯子中剩下的一點茶,又重新泡了一壺。
“是。”周越澤答道,心裏在琢磨吳轶炀問這個問題的意圖。
因為是低着頭的緣故,吳轶炀的眼神有些讓人看得不太分明。他想起當時挽着周越澤手的蘇雨,其實若不是自己也聽說過那場搶劫案,他還真看不出蘇雨有什麽地方和常人不同。
盧漫涓曾經是一名珠寶設計師,在蘇雨拿到麥吉爾大學offer的那天,她特意送給女兒一條自己親自設計的宮廷複古風格的手鏈,手鏈的樣式不能說有多特別,點睛的地方在于它和一枚價值不菲的鑽石戒指相連,那璀璨奢華的光澤襯得佩戴的人的手尤其高貴美麗。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慶祝宴結束之後,蘇雨在回去的途中竟然遭遇了那場可怕的搶劫。當時車上只有蘇雨和家裏的司機,當幾名虎背熊腰的男人氣勢洶洶地強行打開車門,将坐在後座的她拖下車時,司機早就已經吓得魂飛魄散,自己率先逃走了。
當時劫匪已經解開了手鏈,但是最關鍵的那枚鑽石戒指卻很難從蘇雨的手指脫掉。劫匪可能擔心逃走的司機會報警,不敢耽誤太長時間,索性将蘇雨的手按在車上,舉起刀對準她的手指剁了下去。
蘇雨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她覺得自己在劫匪的眼中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卑賤的牲畜。灼熱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雙眸,她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連同母親送給她的那條手鏈一起裝進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裏。
後來,蘇家辭掉了原先所有的司機,專門聘請了好幾名退休的特種兵,而且從此,盧漫涓就再也不設計珠寶了……
吳轶炀靠在沙發背上,右手的手指緩慢地敲擊着自己的膝蓋,周越澤知道這是某些人思考時的習慣性動作,尤其是心思缜密的人。
“我很欣賞你。”良久,吳轶炀再一次開口,他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但接下來的話卻很有誠意以及允諾的意味。“你完全可以不依靠蘇家。”換言之,就是沒必要娶蘇雨。
周越澤的神色也變幻莫測,他頓了頓,才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難不成您要給我介紹一門更好的親事?”吳轶炀的話,他自是聽得懂,可是他不明白吳轶炀的意圖。吳轶炀藏得太深,他目前還看不透。
吳轶炀怔了怔,仿佛被周越澤問住,過了一會兒後,他才繼續道:“我說了我很欣賞你,覺得你和蘇家的長孫女結婚很可惜。至于更好的親事,我答應你。”
周越澤離開會所的時候,他的同學鄭伯元恰巧打電話過來。
鄭伯元就是和周越澤一起研發智能機器人的同學之一,他說自己收到了吳氏發來的電子合同,雖然很高興,但又感到有些矛盾。“越澤,我覺得吳轶炀很奇怪,他以前除了房地産和旅游業,是什麽都不涉足的,為什麽現在會那麽豪爽地與我們合作?而且我聽別人說,吳轶炀從來都不近女色,越澤你說,他不會是……對你有意思吧?”
最後一句話,鄭伯元是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的。
周越澤也笑了,夜晚的風拂過他的臉,他不甚在意地說道:“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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