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若是平時,趙轶受了太子的氣,當下就會想辦法譏諷回去。

可秦王在京城,趙轶身邊所有的人都不敢跳得太高。

趙轶道:“臣弟不過想進去看看葉小姐的情況。”

趙昀冷笑一聲,徑直過去了:“葉小姐未出閣,有皇後看,有太醫看,哪裏輪得到你來看?”

等趙昀消失後,趙轶的手頓時握成了拳頭。他冷眼看向趙昀離開的方向,眸色也暗了許多。

趙昀自個兒進去了,層層女人包圍着葉骊珠,趙昀聞着這些女人身上昂貴的熏香,看着曳地的華貴衣袍,心裏也不難明白提骁為什麽這麽厭惡女人。

趙昀也不怎麽喜歡女人,這些女人長得嬌嬌滴滴的,不能打也不能碰,每天還拐彎抹角的争鬥,真的太麻煩了。

他上前時,宮女和兩位低位妃嫔給他讓出了道來。

徐太醫已經喂了葉骊珠吃了一顆藥丸,他道:“葉小姐的身體太虛弱了,這次是受到了刺激才會暈過去,等醒來就沒事了。”

盛貴妃被葉骊珠臉色蒼白的樣子吓到了,她坐下來給葉骊珠擦了擦臉,看向了徐太醫:“葉姑娘能醒來嗎?”

徐太醫道:“能醒來,葉小姐還有呼吸。”

如果知道穿個耳洞能夠把人給穿暈過去,剛剛盛貴妃肯定不置氣讓人給葉骊珠穿耳洞。

盛貴妃眼巴巴的看着葉骊珠,自己的額頭上也出了些汗,渾身香氣濃郁,能把人給熏暈。

說實話,盛貴妃身上用的熏香是很名貴的香料,若是平常聞到,會覺得很好聞。但她用的太多,過于濃郁,加上天氣熱,她身上出了點汗,香味兒擴散更快,葉骊珠被盛貴妃密密實實的籠罩着,居然真的暈了過去。

趙昀終于湊到了前面來看葉骊珠。

他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弱柳扶風蒼白秀麗且病恹恹的女子,結果入眼卻是冰肌玉骨,花容月貌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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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骊珠眉心那點朱砂灼灼豔麗,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趙昀:“……”

舅舅的品味原來一直都很好嘛。

不過,說實話,這個小姑娘比趙昀還小,趙昀覺得舅舅老牛吃嫩草了。

提皇後道:“人都在這裏圍着,這麽熱的天,葉姑娘再中了暑就不好了。蘭馨,你讓人把葉姑娘帶到偏殿裏涼快一下,再吩咐人準備參湯,等葉姑娘醒了再用。”

盛貴妃這些年和提皇後明争暗鬥,知曉提皇後表面上和藹可親,實際上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狠角色。

葉骊珠是個身體弱的,看樣子,葉輔安說的沒有錯,提皇後肯定不會讓太子娶這麽弱的女人當太子妃,太子這邊有這個顧慮,盛貴妃這邊也有。既然如此,葉骊珠對兩方而言,完全沒有了争奪的價值。

眼下,葉骊珠已經出了事,但太醫說人能夠醒來,盛貴妃擔心,葉骊珠被提皇後的人一沾手,說不定就醒不來了。這麽一個沒有價值的人,提皇後肯定下得了手。

到時候,所有的罪都推到了盛貴妃的身上。

盛貴妃道:“桑榆,你也跟着幫一下蘭馨,思柔呢?讓思柔進來。思柔和葉姑娘年齡相仿,兩個人肯定有話說,等葉姑娘醒了,正好和思柔說說話。”

思柔公主的生母并不是盛貴妃,思柔公主的生母是盛貴妃宮裏的一個低位嫔妃,不過是個貴人。所以思柔公主就被養在了盛貴妃膝下,喊盛貴妃為母妃。

很快,思柔公主就進來了,她對盛貴妃道:“母妃,有什麽吩咐?”

盛貴妃道:“你和葉姑娘年齡相仿,兩個小姑娘,要多熟悉熟悉,經常在一起玩。這裏挺熱的,本宮都出了一身汗。你和葉姑娘去偏殿,等她醒了,兩人說說笑笑,結成小姐妹,以後常常邀請她去你那裏。”

提皇後看了思柔公主一眼,皺了皺眉頭,倒也沒有說什麽。

葉骊珠剛剛被抱到了偏殿,提骁就來了。

一般情況下,提骁這樣的大臣不能進入後宮,但他是提皇後的弟弟,皇帝給了提骁幾分面子,特例讓他能夠出入提皇後的昭陽宮。

提骁一進來,空氣頓時冷凝了幾分。

盛貴妃才來了沒多久,當下就坐不住了。

比盛貴妃更坐不住的是二皇子趙轶,趙轶前兩天才被提骁當着文武重臣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如今見了提骁,還很膽怯。

提骁身着墨色衣袍,面容冷峻。趙轶和趙昀見他來,紛紛起身,兩位未弱冠的少年畢竟青澀,站在提骁身邊,矮了一截不說,氣勢也弱了許多,就像是蒙了塵的珍珠。

趙轶拱手行禮:“秦王殿下。”

趙昀身為太子,自然不用行禮,只喊了一聲“舅舅”。

提骁對趙昀略一點頭,掃了殿內——嗯?

葉骊珠呢?

他對皇後道:“微臣給皇後娘娘請安。”

提皇後笑意盈盈。

她和提骁同一個母親,自幼關系就好。在提骁幼時,皇後就很疼愛他。在提皇後入宮時,□□并不像現在這般強大。那個時候,翟戎頻頻侵犯邊境,老秦王戰死,鹹州軍心渙散,王妃抑郁而終……

提皇後知道,哪怕是自己親生的趙昀,在同樣的年紀時,心計和武功,都比不上提骁的十分之一。

提骁十二歲就跟着府中将士上沙場,後來,他一個人撐起了□□,撐起了整個鹹州,年紀輕輕就統合軍隊,帶兵抵禦外敵,将騷擾邊境幾十年的翟戎一族打得元氣大傷。短短十幾年,廣袤的鹹州不再是外人眼中落後蠻荒之地,□□也不再遭人冷遇。

提皇後入宮時,不過是六品的貴人,皇帝看不起鹹州這蠻荒之地,連帶着也看不起打鹹州來的提皇後。

但提皇後有福氣,入宮第一年就受了孕,憑着聰明才智保下了皇子,連升三級成了貴嫔,像她這樣破落異姓王郡主出身的,哪怕膝下有子,能晉升四妃也已經到頭了。

可是,提皇後有個好兄弟,少年提骁成長了起來,在鹹州擁兵自重,虎視眈眈,他那麽年輕,有野心有實力且得鹹州民心,皇帝陰謀陽謀都奈何提骁不得,心裏也畏懼,哪怕并不喜歡提皇後,在趙昀七歲時,也不得不冊封她成了皇後。

和京城中一幹貴族少年不同,提骁今天的地位,并不僅僅是繼承而來,大多都是他親手奪來的。

盛貴妃常年在深宮中,受不了這個男人身上的肅殺之氣。後妃都被保護得很好,她們都是當下極尊貴的女人,平時見不到刀劍,見不到血腥,殺人奪命要麽讓人代手,要麽背地用毒,明面上是看不到殺戮的。

再加上盛貴妃平時愛挑釁提皇後,如今乍見提皇後的弟弟帶着沉甸甸的大刀上前,難免會緊張。

盛貴妃心虛,低着頭喝茶,斜眼去瞄提骁身上的寶刀重淵。

據說這刀和關二爺的青龍偃月刀一般重,殺了無數翟戎,沾了無數血,鬼見了都怕。

——皇帝也真是的,這麽一尊煞神,準他進宮做什麽?盛貴妃心裏難受,生怕今天提骁和她算賬,若是算賬,盛貴妃平時不像皇後那般滴水不漏,她的錯提骁一揪一個準。

盛貴妃笑道:“皇後娘娘,臣妾突然想起來宮裏的貓兒跑了出去,也不知道宮女找到沒有,臣妾也不多叨擾您,先和轶兒一起離開了。”

提皇後含笑道:“去吧,宮裏的貓兒一定要看好,莫要它亂跑,若是這畜生一不小心抓了人,這就不好了。”

盛貴妃給二皇子趙轶使了個眼色,趙轶也過來了,兩人最後再對提皇後行了一禮,從殿裏出來了。

剛剛出了昭陽宮,趙轶道:“母妃,思柔還在裏面,要不要叫她一起出來?”

思柔公主不是盛貴妃親生,她也不在乎這個不受寵的三公主。

盛貴妃道:“她知道自己讨人嫌後,自然會回來的。”

趙轶在乎的其實不是思柔公主,猶豫了一下,趙轶道:“母妃,兒臣覺得葉女甚好,若能得到葉女,肯定能拉攏到葉丞相。”

盛貴妃的心還沒有完全定下來,她在前面走着:“回去再說。”

思柔公主本來看着葉骊珠,聽宮女說盛貴妃走了,她素來招皇後嫌惡的,顧不上看葉骊珠,也趕緊和桑榆一起溜了。

殿裏賢妃和兩名低位妃嫔,怕提骁和皇後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談,她們在這裏反倒是礙手礙腳,趕緊找借口退了出來。

等人都走了,殿裏都是自己的人,提皇後才道:“提骁,葉姑娘那麽嬌弱,我覺得她并不适合太子。”

提骁道:“太子的婚事來日再談。葉骊珠回去了?”

提皇後道:“剛剛貴妃贈她耳珰,并要親手為她佩上,她沒有耳洞,宮人給她穿耳洞後,她應該裝暈了,她也不是蠢物,很招人喜歡,目前就在偏殿裏。”

趙昀對提皇後道:“母後,葉小姐天香國色,倒是和舅舅很合适。”

提皇後戳了一下趙昀的額頭:“胡說八道,看你舅舅不揍你!”

葉骊珠水靈靈又嬌弱的小姑娘,和提骁怎麽看怎麽不配。提骁素來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他稍微一用力,八成就把葉骊珠給捏碎了。提皇後怎麽看,也不會覺得提骁這種打死人堆裏出來的會喜歡那麽嬌的小姑娘。

提骁眸色幽暗,倒也沒說什麽。

提皇後嘆了口氣,又說起了正事:“剛剛徐太醫做那個手勢,表明葉女活不過明年,葉輔安……”

提皇後話未說完,提骁道:“我去看看她。”

趙昀也不想聽提皇後在這裏唠叨,他道:“我也去!”

小舅母長得挺養眼的,多看幾眼也舒服!

提骁掃了他一眼,趙昀脊背一涼,立刻止了腳步:“算了,我又不是太醫,去了也幫不上忙。”

提皇後手中捏着一串白玉珠子,眼中疑惑,可也只疑惑了一瞬間。

提骁和葉骊珠,這兩個人……真的很難把他倆聯想到一塊去。

提皇後雖是提骁的姐姐,可她卻左右不了提骁的事情。

畢竟提骁什麽都不倚仗她,而她和太子卻要倚仗提骁。

但葉骊珠紅顏薄命,哪裏都不适合提骁。

等提骁走了,提皇後看了趙昀一眼:“昀兒,你怎麽看待這件事?”

趙昀捏了一把冷汗:“這事不好。”

從哪個角度來講都不好。

趙昀又道:“可舅舅一定覺得此事很好,畢竟舅舅情窦初開,頭一回栽女人身上。”

提骁入了偏殿,兩位宮女不知道秦王為何來此,小聲提醒了一下:“殿下,葉家小姐在裏面休息。”

提骁道:“本王知道,你們都退下。”

宮女雖然疑惑,可昭陽宮是皇後的地盤,提骁的話,她們不敢不聽。

等人都走了,提骁才走到了裏間。

雖然五月天,外面驕陽勝火,偏殿裏卻一片沁涼。

葉骊珠還在睡着。

她穿綠色的紗衣,紗衣顏色很淺很嫩,就像春日細草剛剛探出頭的芽兒,泛着一點鵝黃,薄如蟬翼的紗衣足足有七八層,襯得她膚色瑩白勝雪,那雙交疊在胸前的小手,纖細修長,指尖泛着柔和的粉色,看着就惹人愛憐。

提骁進來的時候,葉骊珠也醒了。但她沒有睜開眼睛。

葉骊珠又覺得自己的身子變好了,舒服了很多。這種感覺和前幾次相同。

她聽到了腳步聲。

葉骊珠也不清楚自己應不應該繼續裝暈,聽這腳步,很是沉穩,不像是女人的腳步聲。這裏是皇後宮中,也沒什麽正經男人,大概又是太醫來把脈。

果不其然,她的手腕被握住了。

葉骊珠安心裝睡,想等皇後來了再醒,若這個時候她醒了,貴妃八成還會想把耳珰戴在她剛剛穿好的耳洞裏。

手腕被摩挲了兩下,葉骊珠全身都酥酥麻麻,像是瀕死的時候被渡了一□□氣。

葉骊珠的身下從來沒有這麽輕快過。

她暗想,這個太醫也太高明了,不過按了按她手上的穴道,就能讓她的身體輕快這麽多。

銷魂的不僅僅是葉骊珠。

提骁第一次這般溫柔的去觸碰女人,原來,她的肌膚這麽柔軟,會讓他有如此奇異的感覺……

摸了她的手,兩人的親事算是定下了。

提骁突然想起什麽,低頭去看葉骊珠的耳垂。

她的耳珠圓潤,微微有些紅腫,耳洞處還有一根細細的茶葉梗。

提骁把茶葉梗給捏了下來。

然後,提骁明顯發現葉骊珠的眼睫毛顫抖了。她肯定是醒了。

提骁道:“睜眼。”

葉骊珠聽聲音覺得不對勁,她悄悄睜開一只眼睛去打量。

男人的面容俊朗,眼神冰冷,給人的感覺如皚皚雪山。

啊,不是太醫。

是那個讨厭她并且瞪她的壞男人。

她現在裝死晚了嗎?

好像晚了。

葉骊珠猜不準這個男人的身份,她想着,能出入葉府,讓宮女下跪,又能出入宮闱,長這麽年輕,身份想必不凡,大概是禦前帶刀侍衛什麽的吧。

她不敢喊人,在什麽都不清楚的情況下,大喊大嚷有失身份,怕傳得滿城風雨。

葉骊珠的小腦袋瓜轉轉轉,也轉不出什麽東西來。

她悄悄閉上了睜開的那只眼睛。左手悄無聲息的從右手袖子裏摸出一方帕子,突然就蒙住了自己的臉不給他看。

绡紗帕那麽薄,遮住了她的臉,可她眉間灼灼朱砂,在紗帕中若隐若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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