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靈覺禪師

那個人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不過因為相隔的距離有點遠，琴仙雲看不清楚那個人的面貌。

“二爺要你們送來的就是這個人嗎？快把他擡進去吧！”吳優說道，他輕細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接着便見衆人擡着小木床一起隐入了側門之中，而側門也在他們進去後“吱呀”一聲關了起來。

琴仙雲在好奇之下，也跟了過去，只是等他翻身躍過圍牆來到花園時，吳優等人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他們不應該消失得這麽快啊！”琴仙雲驚疑的想道，打量了四周一下，忽然聽到左側的走廊上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于是琴仙雲立即閃入身後角落的密集花叢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走廊上逐漸出現了五、六個人，走在最前面的人正是潇湘拳館的館主趙鈞曦，而跟在他後面的則是剛才進來的吳優等人，只不過他們擡着的那個人卻已經在眨眼間消失了。

“什麽人？”趙鈞曦在穿過花園時，忽然腳步一停，冷喝一聲，雙眼朝琴仙雲隐身之處望去，眼中忽然散射出兩道妖豔的紅色光芒，臉上的神情驟然一變，在剎那間變得極其陰森恐怖。

當趙鈞曦的大喝聲一入琴仙雲耳中，頓時讓他覺得胸中一陣煩悶，好像被什麽東西在胸口上狠狠的揍了一拳。沒想到他竟然有如此驚人的修為，琴仙雲內心大為震驚，以前在潇湘拳館見到趙鈞曦時，還以為他并沒有修練過內功，但是從趙鈞曦剛才的眼神和聲音來看，他體內的真氣絕對不會低于自己，而以琴仙雲現在失去的真氣情況來說，就算使出“缥缈雲掌”和“缥缈步”也很難能接下他的三十招。

琴仙雲正打算硬着頭皮站出來時，身邊卻響起了一個清脆的笑聲道：“館主，是我。”

琴仙雲微微側頭一看，只見景芊玲嬌俏的身影從旁邊大約三公尺的那個圓形拱門中走了出來。

趙鈞曦的神色立刻緩和了下來，走上前去，和藹的笑道：“是芊玲呀？妳這麽晚了還不休息，跑到這裏來幹嘛？”

景芊玲笑道：“我去把腳踏車放到後面的車棚啊！今天下午替我媽上玉峰山燒香還願，被廟裏的老和尚拉着聽了好幾個小時的經，回程的路上車子又壞了，所以拖到現在才回來。”

吳優熱情的走到景芊玲身邊，呵呵笑道：“師妹，妳的車子壞了怎麽也不打我的手機，我好去接妳呀！”

景芊玲嫣然道：“師兄你每天都這麽忙，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啊？”說到這裏，她忽然奇怪的對趙鈞曦問道：“館主，你和吳師兄他們怎麽也還沒休息呀？”

趙鈞曦撫了一下自己颔下長須，微笑道：“我和你師兄要趕着出去處理一些事情，可能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回來。芊玲呀！還有幾個小時就天亮了，妳快點去睡吧！明天早上妳還要教館裏的學員練詠春拳呢！”

“那我就先走了。”景芊玲看了其它衆人一眼後，說道，說完便向前走去，只是走了幾步後又轉過頭來說道：“館主，你上次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不要忙得太累了哦！”

趙鈞曦慈愛的說道：“知道了，妳這丫頭，快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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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芊鈴點了點頭，身影很快的便穿過了花園，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趙鈞曦看着景芊玲的背影，忽然轉頭對吳優低聲問道：“芊玲進來時，有沒有看到你們？”

吳優笑道：“放心吧！師父。我們是等師妹進了車棚後才把人擡進來的。”

趙鈞曦“嗯”了一聲，肅然道：“以後做什麽事都要盡量謹慎一點，知道嗎？芊玲是個好孩子，我不想讓她牽扯進來。”說完，他便往通向外面的那個側門走了出去，眼中閃過了一絲柔和之色。

吳優等人默默的跟了上去。

等到外面車子遠去後，琴仙雲才從花叢中鑽了出來并翻出圍牆，但是心中的疑惑卻越來越重。

琴仙雲心想，他們剛才擡進來的人到底是誰，吳優口中的那個“二爺”又會是什麽人呢？最可疑的就是身為潇湘拳館館主的趙鈞曦了，以他的武功，就算連盛施展出了“血魂功”也根本不可能在三十招內把他打敗，更何況是将他擊成重傷。如果他是詐敗的話，他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琴仙雲想起了當天替趙鈞曦療傷時的情景，當時他輸入的真氣只化解了趙鈞曦所中一小部分的“血魂真氣”，如今想來，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唯有趙鈞曦也練過“血魂功”，或是能夠克制“血魂功”的其它內功了。

見趙鈞曦和吳優剛才說話時的神情與語氣，他們好像正在秘密進行着什麽計劃，就連景芊玲都被瞞着。趙鈞曦不想讓景芊玲卷入其中，難道說他們所做的事情很危險？琴仙雲胡亂想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一點頭緒，心中不禁出現了高深莫測的太衍大師的身影，如果他現在還在拳館，看到剛才的那個情景，不知道能不能猜出些什麽？

疑雲伴随着涼風緩緩吹來，琴仙雲腦子裏滿是疑惑的漫步走在街道上。

翌日清晨，琴仙雲下樓後，房門剛打開一小縫，外面就傳來了一聲響亮的佛號道：“阿彌陀佛。”

琴仙雲剛開始還以為是哪位前來化緣募捐的僧人，但是等他完全把門打開時，不禁吃了一驚，因為眼前的僧人竟然就是多日不見的太衍大師。

太衍大師渾濁的雙眸忽然露出了一道神光，雙掌合十，溫和的說道：“小施主，別來無恙啊！”

琴仙雲雖然心裏詫異于太衍大師是如何找到他的住處，又為何會來尋找他，卻也不敢怠慢，急忙還了個禮并問道：“大師，您不是早就離開菊影市，回如心寺去了嗎？”

太衍大師頓時微笑道：“老衲這些日子只是離開了菊影市區，并未返回如心寺，而是一直逗留在附近的幾個寺廟佛堂裏。今日老衲欲前往小彌勒寺拜訪靈覺禪師，不知道小施主是否有意與老衲一同前去呢？”

琴仙雲心想道：“小彌勒寺不就是景芊玲昨天去燒香還願那座廟宇嗎？太衍大師來這裏不會只是單純的邀請自己和他去一趟小彌勒寺吧？”琴仙雲不解的看了太衍大師一眼，笑道：“既然大師有此雅興，晚輩自是樂意奉陪了。”他因為還想向太衍大師請教一下趙鈞曦的事情，所以盡管不清楚太衍大師要他去小彌勒寺的目的，但是還是答應了下來。

太衍大師修練過“心鏡”之術，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琴仙雲在打什麽主意，說道：“靈覺禪師一生精研佛典，深得佛家大乘之妙義，若小施主與禪師有緣，能跟随他參禪數日，一定會不虛此行的。”說完，太衍大師的唇邊露出了幾絲神秘的微笑。

琴仙雲笑道：“靈覺禪師乃是方外高人，晚輩恐怕是沒有那麽大的福分。”心中卻是想着昨天硬是拉着景芊玲聽經的和尚，不知道是否就是太衍大師所說的靈覺禪師，琴仙雲的腦中頓時勾勒出一個須發皆白的老和尚在那裏口若懸河的講解着佛經的奧妙，而景芊玲卻煩躁的在蒲團上扭來扭去的有趣畫面。

當琴仙雲正在胡思亂想時，太衍大師的臉上卻忽然露出了一股莫名的笑意道：“依老衲的觀測，小施主肯定是有緣之人。”琴仙雲驚愕的看着太衍大師肯定的神情，正想詢問，太衍大師卻又道：“現在天色不早了，看來我們得趕快去了。”

說罷，太衍大師忽然伸出他枯如幹柴般的手掌，搭向琴仙雲的手腕。琴仙雲見狀，手臂本能的往後縮去，但是太衍大師的那只手卻已如影随形的跟了過來，如鷹爪般緊握住琴仙雲的手。

這時，太衍大師大袖一揮，把琴仙雲身後的房門關上，随後僧袍飄揚的拉着琴仙雲不疾不徐的在巷道上行走着。

琴仙雲只覺得太衍大師孱弱的手臂傳來了一股輕柔的真氣，将他的身體托了起來，根本不需要他動腳，身子便自動的随着太衍大師如行雲流水般向前滑行。琴仙雲現在真氣不能運用，也只能任由太衍大師帶着他走了。

琴仙雲是初次見到太衍大師驚人的修為，琴仙雲的體重少說也有八、九十公斤，但是在太衍大師的手中竟然輕如稻草，看起來像是沒有一點重量。如果琴仙雲的真氣尚在，他自忖也可以做得到，但是卻絕對不會像太衍大師這般不帶絲毫火氣。

太衍大師的行走速度看來并不是特別快，街道上的行人都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兩人的面貌，但是如果有人想從後面追上來的話，可就顯得有點遙不可及了。大家都奇怪的注視着這一對奇怪的組合，但是大多數的人不是好奇為何這個老和尚年紀一大把了還能步伐輕盈矯捷，而是好奇像琴仙雲這樣一個年輕英俊的人，為什麽會跟在一個邋遢的老和尚身邊。

太衍大師一出菊影市區，便越跑越快，幾乎是足不點地的奔行着，寂靜的山路上只見兩道淡淡的影子在飛馳。琴仙雲微微低頭看着太衍大師腳下所踩的腳步，竟然發覺他的步法玄奧之極，就算與自己的“缥缈步”相比，也毫不遜色。

琴仙雲心想道：“太衍大師這個不起眼的老和尚到底是什麽人啊？難道真的只是那個小小的如心寺住持嗎？他如此深厚的修為，根本不可能在武道中默默無聞呀！”琴仙雲越看越驚，都跑了這麽長的路了，老和尚還是一副悠閑的神态，額頭上甚至沒有冒出一滴汗來。

在太衍大師的疾速飛奔下，不到二十分鐘兩人就來到了玉峰山。這個時候，太陽才剛剛從山頂露出半張臉來，路上還不見前來小彌勒寺進香的人影。

不過此時太衍大師放慢了速度，也沒有再抓着琴仙雲的手腕，兩個人緩緩的步行上山。

山腰上的小亭子外，景芊玲昨晚扔下的那輛破腳踏車還靜靜的停放在路邊的草地上。只不過幾個小時，琴仙雲便舊地重游，看到亭子裏的長凳，琴仙雲腦中竟然又浮現了前不久抱着景芊玲下山的情景，軟綿綿的嬌軀雖已不在懷中，但是胸前卻好像仍殘留着那股淡淡的清香。

小彌勒寺就矗立在玉峰山的山頂，顧名思義，寺裏供奉的當然是彌勒佛了，只是因為寺廟的規模不是很大，所以才在前面加了個“小”字。不過小彌勒寺雖然小，卻是個修行的好地方，在周圍百裏的大小寺廟中，算是最為有名的。小彌勒寺自從建寺兩百餘年來，每過十幾年便會出現一位道行高深的高僧，而如今的住持靈覺禪師自然也是其中的一位。

太衍大師和琴仙雲徐徐的登上玉峰山巅的“卧佛坡”，終于望見了坐落在參天林木包圍下的小彌勒寺，寺前的臺階上有兩個中年和尚正在打掃着飄飛下來的落葉。

“無為、無虛參見太衍師伯。”兩個和尚見到太衍大師後，急忙放下手中的掃把，恭敬的行禮道。

太衍大師微笑的點了點頭，說道：“無為，靈覺師弟可是在‘禪心岩’？”聽他說話的口氣，似乎和靈覺禪師十分熟稔。

無為回答道：“正是。”

太衍大師告別無為和無虛後，便帶着琴仙雲繞過小彌勒寺正殿，直接朝寺廟後方走去。

小彌勒寺後面有一塊五、六丈寬的平地，而平地的邊緣卻有一塊巨大的岩石凸出到懸崖的上空，岩石上此時正坐着一位身披寬大袈裟的枯瘦老僧。老僧面對着天邊那輪冉冉升起的旭日，萬道鮮豔的金色光芒覆蓋在老僧瘦小的身軀上，漾出一圈圈祥和的光暈，看起來竟然有種說不出的莊嚴。

太衍大師和琴仙雲一來到平地便見到了這個老僧，看着老僧身側彌漫的耀眼的光暈和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平和氣息，琴仙雲忍不住肅然起敬，心想這人一定就是靈覺禪師吧！琴仙雲忍不住向前邁了兩步，而太衍大師口中卻說了聲佛號，越過琴仙雲，來到巨岩上，在那個老僧的身側盤膝端坐下來，之後竟然不見他再說一言一語。

琴仙雲看得心中暗自驚奇，太衍大師和靈覺禪師兩人真是奇怪，見面後竟然連招呼也不打。

“阿彌陀佛。”

當琴仙雲正疑惑的時候，那個老僧如洪鐘般的聲音卻突然傳了過來，不但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連心髒也不争氣的加快跳動了幾下，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瞬間沸騰了一樣。琴仙雲好不容易才壓制了下去，而當他松了口氣，暗驚這個老和尚的那聲梵唱竟然有如此威力之際，又一聲“阿彌陀佛”從太衍大師的口中發了出來。

這次琴仙雲的氣血更是洶湧的波動起來，而蟄伏在他經脈中的“缥缈真氣”好像受到了那個聲音的牽引，開始不規律的在體內竄動着，那股撞擊經脈所産生的強烈勁道差點将琴仙雲震得吐出幾口鮮血來。

琴仙雲感覺到那些真氣流動得愈來愈散亂，愈來愈猛烈，不禁臉色大變，再這樣下去，非走火入魔不可。于是琴仙雲立即盤坐在地上，強迫自己運起“缥缈玄功”的口訣，想将真氣重新納入丹田之中。

只是琴仙雲這一默念真訣，真氣不僅沒有平複下去，反而湧動的更加兇猛。一時之間，琴仙雲只覺得經脈快被撐破了，那股撕裂般的痛楚讓琴仙雲的面孔忍不住扭曲了起來，而随着真氣的躁動，琴仙雲所修練的“迷神引”竟然也突然跳出來在他本來就很混亂的腦子裏胡攪一通，讓他各種雜念紛至沓來，再也不能感應經脈中“缥缈真氣”的運行路線，更不用說去控制它們了。

這時琴仙雲再也把持不住，正想從地上翻身而起時，忽然一陣低沉卻又充滿磁性的聲音飄了過來，這聲音頓好像化做綿綿灑灑的甘霖降落在他的心頭，将他心中煩亂的念頭疏導擴散。雖然琴仙雲聽不清楚那個聲音到底在說些什麽，但是他的心卻已在不知不覺中随着那個聲音的起伏而顫動着，眼前好像閃現一尊散射出萬縷金光的高大佛像。沐浴在慈和的佛光下，琴仙雲全身漸漸放松了下來，在無欲無求中慢慢的把他心中的壓抑釋放開來。

琴仙雲體內的“缥缈真氣”也在柔和聲音的引導下，重新組合後逐漸放慢了速度，緩緩的在經脈中流淌着，不知道過了多久，最後竟然全部散入琴仙雲身體各處，就像是消失了一般。

但是此刻琴仙雲的腦海中卻浮出了許多的幻影，兩年多來的所有時光都接連的放映出來，和雪焰情相處的甜蜜、被雪焰情父女兩人陷害入獄後的痛苦、修練“迷神引”時得到的暫時解脫，乃至曲文音死去帶給他的傷心都赤裸裸的重現出來，而他随着這些畫面的重現，再次陷入了悲喜交加的境地之中。

不論琴仙雲經歷過什麽悲痛或歡喜，從那尊佛像中透射出來充滿佛性的神光，都會如慈目般的熨貼他的心靈，讓他獲得一種有如涅盤般重生後的美妙感覺，而當畫面不再出現時，琴仙雲則伴随着那種奇妙的快感逐漸步入一層空靈的境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