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八瓶甜牛奶
高架橋上車輛限速, 其實根本開不了太快。
但大概是周時憶之前的車速太過于養老模式, 導致他猛然一提速陳陳就感覺像是飛了起來。
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以愛之名”基金會辦公大樓。
周時憶将車在露天停車場停好, 徑直帶陳陳上了三樓一間辦公室。
按照他之前的囑咐, 陳陳填寫了資料, 交上兩張一寸照片,又簽名了一份志願者需知,個人信息很快在基金會網絡系統中錄入。
等到兩人從基金會出來, 陳陳突然想起周時憶昨晚說的話。
“你不是過來辦事的嗎?是不是忘了去?”
他該不會是被她氣昏頭了吧?
周時憶身形一滞,舌尖下意識舔了舔唇角, 說:“現在不用了。”
陳陳:“啊?”
“我昨晚已經電話處理了。”周時憶低頭看她,面不改色。
“哦。”陳陳鼓了鼓嘴巴,小金魚似的轉了轉眼珠, 有點不好意思了。
“那你今天是特意來陪我的啊?”她擡頭對他笑了笑:“你等下還有事嗎?”
“有事怎樣,沒事又怎樣?”
陳陳朗聲說:“有事我就自己打車回去,沒事我就請你吃午飯啊。”
“哦。”周時憶淡聲說:“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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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陳陳想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問他:“那你想不想去我家吃飯?”
“去你家, 吃飯?”
周時憶斂眉,表情有一絲怪怪的。
“為什麽?”他看她一眼, 眼神撇過去, 目視前方,聲音有一點點僵:“是你想帶我去嗎?”
當然不是。
陳陳揪着小包帶子,有點後悔問他這個問題:“就,我爸, 我爸說你現在也在我們小區做志願者,又是我高中同學,說想請你吃個飯,聊聊天,沒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周時憶淡聲重複了遍,睫毛垂下來,沒說去,也沒說不去,表情看上去有點晦暗不明。
陳陳摸不透他的心思,“我就随口一問,你要是不想去也沒關系。”
“去。”
周時憶側眸睨她一眼,眼尾微微上挑着,不知道為什麽又笑了起來。
“既然你說讓我去,我就去。”
都說了是我爸請你去啊。
陳陳撓了撓鼻尖,沒再解釋,“那我跟我爸說一聲,讓他準備一下。”
“不用麻煩,”周時憶看她已經掏出了手機,手掌輕拍了下她的腦袋,“不要麻煩叔叔,我們等下直接買菜帶回去。”
說話間,兩人走到露天停車場,周時憶徑直繞到副駕駛那邊,打開了車門,下巴散漫劃出一道弧線,示意陳陳上車。
陳陳乖乖上了車,系好安全帶,看他繞過車頭走向駕駛室門邊,黑發被風輕揚起,側臉被陽光照出粼粼的光圈,慣常冷漠的臉上暈染出一點溫暖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地意外——
周時憶剛才是不是拍了她的腦袋?
他竟然學會對女孩子做這麽親密的動作了?
可是,他為什麽要拍她的腦袋?
還有,他剛剛,主動幫她開了車門?
這麽紳士的行為真的出自寡淡無情的周時憶同學嗎?
陳陳托着下巴,看着他在駕駛座坐好,發動車子,煞有介事在心裏做出總結——
這些年沒見,看來周時憶的情商還是略有長進的,比起從前簡直不要通情達理更多。
再努力進修一下,還是有希望憑實力找到老婆的!
畢竟他長得帥,手好看,人也挺善良。
最關鍵的一點是,長得帥。
“傻笑什麽呢?”
陳陳回過神來,“聽說小區裏好多爺爺奶奶想給你介紹對象?”
周時憶扶着方向盤的手指一頓,似笑非笑地看過來:“你對我的終身大事還挺關注。”
陳陳揚了揚眉:“咱倆可是單身聯盟的最強戰友,萬一你比我先脫了單,我多沒面子。”
“放心。”周時憶悠悠看了她一眼,唇角揚起點弧度,“我不會棄你而去的。”
陳陳:“這還差不多。”
“我猜,我們一定會同時脫單。”
這麽篤定的語氣?
陳陳不安分動了動,扭着身子半對着他:“說真的,你去相親了沒?”
“你覺得我有時間去相親?”
周時憶閑閑打着方向盤,轉了個彎:“我每天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去上班的路上。”
“也是。”
陳陳點了點頭,“你們做醫生的,是忙了點,那種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黏在一起的姑娘不适合你,你需要找一個和你差不多忙的,比如說,”她歪了歪腦袋:“護士?或者老師?再或者,律師?”
周時憶漫不經心說:“你們娛樂圈的人不也挺忙的。”
“明星不行。”
陳陳嚴肅地搖了搖頭,“明星最好還是找同行業的人比較好,不然生活圈子、經濟差距都太大了,不利于夫妻和諧,再說了,圈外的男人應該也不太能接受自己老婆在大熒幕上和別的男人親吻吧。”
周時憶輕笑了聲,“我有說要找明星嗎?”
“導演和經紀人也不行啊。”
“嗯,”周時憶煞有介事地點了下頭:“那就只剩明星助理了。既不用和別的男人在大熒幕上親吻,也不需要人一天二十四小時陪伴。”
陳陳歪頭想了下,“好像也對。”
下一秒,周時憶意味深長地看過來:“你不就是明星助理?”
“對啊。”
陳陳傻了吧唧地點完頭,驀然反應過來:“你不是病急亂投醫,喪盡天良想打我的主意吧?”
周時憶側眸看她。
她一臉驚慌地搖了搖頭,好像聽到了一件多麽不可思議的事。
微挑的唇角慢慢抿直,他眸色冷下來,淡聲說:“你想得美。”
陳陳揪着安全帶的手一松,驀然急促的心跳慢慢緩下來。
******
周時憶先帶陳陳去藍庭餐廳打包了幾個菜,才驅車往陳陳家的方向去。
路過超市,他開進地庫,停好車,拽着陳陳坐電梯上去。
陳陳被他單手拽着小包帶子,跟在後面嘟嘟囔囔:“就是簡單吃個便飯,真的不用買東西,你別……”
周時憶置若罔聞,直接按了電梯關門鍵。
電梯門緩緩合上,陳陳把後半句話默默咽進肚子裏——別搞得那麽隆重,像女婿登門似的。
這話她也只敢在心裏想想,不敢再說出口了。
畢竟不想再聽他嘲諷一遍“你想得美”。
這幾天住在家裏,陳陳沒少被陳建國和陳美芽拉出來到處閑逛,一周之內光是沃爾瑪就逛了四回。
她跟在周時憶身後在超市裏走走停停,感覺像回到自己家裏一樣熟悉。
偏偏周時憶像是一百年沒進過超市似的,看什麽都新鮮,怕她跑了,他拽着她的包,這邊貨架上瞧完,那邊貨架上看,明明心裏很有興致,表面上卻是一副不感興趣的冷漠臉。
陳陳對貨架上的商品全沒興趣,絮絮叨叨吐槽起了她家老陳。
老陳每晚十點半就開始催她睡覺。
老陳每天早上七點鐘就來喊她起床。
老陳總把她按在超市裏看門,自己帶着親親老婆去打麻将。
老陳騙她回來就是為了幫自己分擔家務,老陳拖地她就要掃地,老陳做飯,她就要洗碗,生怕有一丁丁點家務需要勞煩他家美芽。
老陳……
陳陳掰着手指歷數老陳“七宗罪”,專注到連周時憶什麽時候停下腳步都不知道,直到他突然轉身,兩人距離驀然拉近,她咚一聲撞上他胸口。
陳陳委屈巴巴地擡頭,被周時憶驀然伸出的食指點住了額頭。
他唇抿着,聲音裏帶了點玩味:“小同桌,你再長高點吧。”
這樣,我回頭,你的額頭興許就能撞上我的嘴巴。
“你別再嫌我矮了!”陳陳氣惱地瞪圓了眼睛:“還不是因為我上學的時候把牛奶都讓給你喝了?”
周時憶挑眉。
旺仔牛奶也有助于發育嗎?
還有,那時他們不都是一起喝的嗎?
他舉起雙手,掌心向着陳陳,做出投降的姿勢。
“對,怪我。”
他後退一步,突然扯了扯唇角:“我會負責到底的。”
陳陳嘁了聲,白眼翻到飛起:“我已經過了青春期了,骨縫都閉合了,你要怎麽負責?”
現在再想讓她長高估計只能回爐重造了。
周時憶意味深長地看着她,沒說話。
片刻後,他笑了笑,手指向右指了指:“送你臺掃地機器人吧。”
陳陳循着他的目光望過去,看見兩人右邊空地上一整排掃地機器人。
前幾天和爸媽一起逛超市時,她提出過買一個回家,好解放她的雙手,被老陳當即拒絕,并且勒令她私下也不能偷偷買。
還美名其曰讓她幫忙打掃只是為了增加她的運動量……
不過,如果是周時憶送的應該就沒關系了吧。
陳陳來了興致,跟在周時憶身後過去。
導購員阿姨這會正生意慘淡,看到兩人過來眼前一亮,激情洋溢地介紹起這款掃地機器人的好處,瞬間羅列了十條必須要買的理由。
最後,她輕喘口氣,語重心長地下了總結語:“最适合你們這種年輕小夫妻。”
猝不及防的一個轉彎,陳陳驚得倒吸一口涼氣,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這阿姨也太草率了,怎麽能看到一男一女就自作主張将将人歸類為夫妻。
她幹笑道:“阿姨,我們不是……”
“就要這個吧?”
一直沒吭聲的周時憶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話。
陳陳再次不甘心開口:“阿姨,我們不是……”
周時憶:“哪邊結賬?”
陳陳:“……”
直到結賬出來陳陳也沒機會向導購員阿姨解釋清楚她和周時憶的關系。
上了車,她郁悶地問:“你剛剛為什麽不向阿姨解釋我們不是小夫妻?”
周時憶淡淡看她一眼:“阿姨說,可以給小夫妻內部折扣。”
陳陳:“……”
她系好安全帶,拿出手機,直接打開微信,給周時憶轉了賬。
然後,收起手機,一本正經告訴他:“我很贊同你精打細算的生活方式,不過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情,一定要好好解釋清楚哦。”
周時憶:“你很讨厭和我扯上關系?”
陳陳:“也不是,就是不想別人誤會。”
“是什麽關系又對別人有什麽影響?自己心裏清楚就行了。”周時憶輕嗤了聲:“我記得你以前好像說過,身正不怕影子斜?”
身正不怕影子斜,陳陳确實說過這話,可是,情況不一樣啊……
高一那年,陳陳放學後常坐周時憶的自行車回家,每逢月考前還會臨時抱佛腳,休息日約他去他家或者去圖書館突擊複習,撞見同學也是常有的事,時間長了,班級裏便慢慢傳出他們偷偷在一起的謠言。
起初陳陳是不知道的,直到有一天從圖書館出來,周時憶突然沉吟着開口:“我前幾天聽到一個謠言……”
做了一上午物理題被摧殘到蔫頭耷腦的陳陳立即來了興致:“什麽八卦什麽八卦,快分享給我聽聽。”
少年停下腳步,擡頭看了看頭頂樹葉,喉結滾動下。
陳陳随着他的視線一起看樹葉。
繼而,他低頭,眼皮半耷着,清了清嗓子,又看向陳陳的臉,一副難以啓齒的樣子。
陳陳被他這一番故弄玄虛惹得像急于咬鈎的魚,雙眼熱切地盯着他。
又是三秒鐘的沉默,直到陳陳被憋到即将咆哮,他終于低聲開口:“有人說,我們在一起……”
?
就這樣?
陳陳失望地嘆口氣,“還以為是什麽大八卦,我們本來不就正在一起的嗎?”
一起上課、一起下課、有時還會一起吃飯一起回家、一起接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美好熏陶。
敢情說了半天就說了一句廢話?
“不是那種在一起,”周時憶無奈地閉了閉眼睛,視線僵硬地瞥到一邊,“是那種在一起。”
什麽這種那種的?陳陳餓得兩眼昏花,完全聽不進去。
這種那種了半天,面前的女孩像一顆頑石般冥頑不靈,完全聽不懂他的言外之意。
周時憶掀了掀眼皮,被氣笑了,本就僵硬的表情徹底冷成了冰塊,聲音也冷:“我的意思是,他們說我們在談戀愛。”
少年一口氣說完,轉身大步往前走,挺直了脊背,再不回頭看陳陳。
只是悄悄紅了耳根。
陳陳眨巴着眼睛楞在原地,似乎對這個說法很是驚詫。
半晌後,她摸摸腦袋,小跑着追上去,拍了他的肩。
“你不開心啦?”
周時憶撇開視線:“沒有。”
臉那麽臭,聲音這麽冷,身體這麽僵,明明就是生氣了嘛。
她嘆口氣,又拽他的衣袖。
“失憶,你別往心裏去。”
周時憶:“?”
只見面前少女眼睛彎成兩道月牙,露出整齊的貝齒:“小丸子說過,有些事不是我不在意,而是我在意了又能怎樣。所以呀,我們沒辦法管住別人的嘴巴,卻可以管理好自己的情緒。”
周時憶低頭靜靜看她。
少女一甩馬尾辮,握圓了打氣的小拳頭:“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
長久的沉默,久到陳陳臉上的笑容有點繃不住了,握拳的胳膊也開始打顫。
周時憶終于将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深深吸了口氣,阖上了眼皮。
他緊抿着唇,轉身:“嗯,當我什麽都沒說過。”
所以,他是記恨她當年沒有主動澄清謠言,壞了他的清白,現在故意報複她嗎?
陳陳摩挲着安全帶,悄悄瞥一眼周時憶,扭頭暗暗吐了口氣。
事實證明,有時候記憶力太好也不見得是什麽好事。
******
雖然周時憶說不用麻煩陳陳爸媽,陳陳還是一早給陳建國發了微信。
沃爾沃平穩開進小區,停在了“陳陳小鋪”超市門口,周時憶下車,從後排搬出打包的菜和禮品,大小不一的六個禮品箱,摞起來足有半人多高。
周時憶一口氣搬起所有箱子,陳陳忙拿上打包餐盒跟上去,小跑着先推開超市玻璃門。
“爸,周時憶來了。”
陳建國正坐在櫃臺裏打盹,被她冷不防一叫下巴從撐着的手掌上掉下來,磕在櫃臺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他被這悶響又吓了一跳,下意識瞪圓了眼睛,像一只被意外驚擾的橘貓。
“你說什麽?”
陳陳憋着笑,把菜放到櫃臺上:“周時憶來了。”
陳建國聞言起身,看到緊跟着進來,被禮品箱擋住半張臉的周時憶。
“時憶來了,快進來快進來。”陳建國笑着迎出去,幫他把東西放下:“都是自己人來就來還帶什麽東西,叔叔這超市裏什麽都有,下次可不準再買了。”
周時憶輕點了下頭,說:“一點心意,叔叔不嫌棄就好。”
“嗨,怎麽會嫌棄?”陳建國大手一擺,指了指陳陳:“這倒黴孩子天天空手回家,我也從沒嫌棄過。”
陳陳沉默嘆氣,對于陳建國自動屏蔽她上次回家給他們買了盆栽的事情很痛心。
正說話,門口有人發出“喲”一聲。
陳陳探身,看到正趿拉着拖鞋進來的對門鄰居,忙笑道:“餘叔好。”
“诶,好,我下來買瓶醬油。”他說着,擡眼看到周時憶,又看了看周時憶腳邊的禮品盒,老神在在地笑起來:“老陳,你家有貴客啊。這是……女婿上門了?”
陳陳:“?!”
現在這些大媽大爺都怎麽了?不能看到單身男女站在一起嗎!?
“餘叔,您誤會了,他不是……”
“你猜呢?”陳建國一聲大笑打斷陳陳的辯解:“小夥子一表人才吧?”
他昂起下巴,得意洋洋道:“我家陳陳正在努力,你家小餘也要抓緊啊。”
陳陳目瞪口呆,暗搓搓拽了下周時憶的衣擺,“你快說點什麽啊。”
周時憶偏頭看她一眼,點頭,“餘叔好。”
陳陳:“……”
作者有話要說: 陳陳:這日子沒法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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