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相看

朱兆輝确實有話和俞錫臣要說，但卻不是勸他。

将人喊到院子外，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道：“你別太聽了曹琴的話，其實這事要真是成了對你有不少好處。”

看着他突然正了神色，“在這裏紮了根，一方面能讓你日子好過些，另一方面也能……打消那些人的顧慮。”

“我也不确定我們能不能回城，最後都要娶妻生子的，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拍了拍他肩膀，“沒有陳家也會有王家吳家，你身份比較敏感，其實有了那樣的岳家，反倒是好事，畢竟要是有人鬧事他們還是靠得住的。”

“再者，陳家大伯還是大隊長。”

關于俞錫臣的身份，他也是無意中知道一些的，家裏背景不一般，卻也因此遭受困境，與他們一腔熱血或逼不得已不同，他之所以來這窮鄉僻壤插隊，更多可以說是避難。

俞錫臣沒說話，但确實将他這番話聽進去了。

外公被人監視，他根本聯系不上，家裏唯一還活着的就是大伯父他們一家了，但人也不知道被插隊到了哪裏。

他還是外公早早動用了關系塞到這窮鄉僻壤躲過一劫，所以要盡量低調做人。

對于別人來說，陳家火坑，但對他來說可能是福窩。

其實，他早些日子就考慮這事了，原本挑中了生産隊裏的鐘家二女兒。

他知道鐘二妮喜歡他，而鐘家人在隊裏也不多事，老實本分的一家人。

可這次陳家既然送上了門，倒是省得他自己出力了。

雖然不知道誰在背後使的勁兒，但确實是歪打正着。

下午上完工回來後，俞錫臣就一個人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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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琴和馬平就在院子裏，看他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十分默契的對視一眼。

臉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俞錫臣出了門後，先去了馬路邊的代銷點買了點東西，當初下鄉來的時候，外公以前的舊部下給他塞了一把錢和票子，在這兒待的半年功夫，怕引起人注意，平時都不敢用。

但這次怎麽說都得買點東西。

不過，第一次做這種事，也不知道什麽東西好，再加上代銷點一眼望去什麽都沒有，看了半天，最後買了一點紅糖和餅幹。

他以為只是平平常常的一次上門說親，哪知道越往村子裏走碰到的人就越多，好些人捧着碗站在路邊，似乎就等着看他。

“……”

等他去了陳家後，陳家人已經在門口等着了，而原本準備去知青點叫人的狗娃狗剩看到人來，立馬興奮的大聲叫着，“奶，姑爺來了！”

“奶，我看到姑爺了！”

俞錫臣：“……”

他好像還沒結婚……吧，怎麽就直接叫上了？

陳媽正愁着人怎麽還不來，不然她原先吹的牛皮就沒法圓了。

現在看到他，心裏頓時松了口氣。

忙走過去親親熱熱道：“哎呀，小俞來了就來了呗，幹啥還帶這麽多東西呢？”

“來來來，快進屋！”

然後轉過頭就和陳奶奶陳家大伯母、小嬸子介紹，“這就是我跟你們說的俞知青，可懂事了。”

又給俞錫臣介紹，“這是奶奶，這是大伯母，這是小嬸子。”

“快叫人吶。”

俞錫臣突然有點緊張，不過好歹也是見慣場面的人，趕緊客氣的點頭，“奶奶好，大伯母和小嬸子好。”

也不知道喊什麽，幹脆就直接按着陳媽的介紹喊人。

陳奶奶她們扯了扯嘴角笑笑，打量了俞錫臣幾眼。

陳大伯母臉上堆着的笑要真誠一點，“小俞快進來坐。”

俞錫臣跟着進了屋，家裏頓時熱鬧起來，陳玉嬌三個嫂子，又是倒水，又是去廚房忙活。

家裏幾個孩子也興奮的擠在屋外偷看。

陳玉嬌則躲在房間裏沒出來，不過剛才聽到動靜後，人也偷偷摸摸藏在房間窗戶後面看，脖子伸的老長，好在總算是看到了。

雖然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但還是讓她心落了地。

男人白白淨淨、高高瘦瘦的，側臉棱角分明，陳媽确實沒騙她，這人比那什麽軍好看多了。

捂住有些發熱的臉蛋，想到自己以後就要嫁給這個人，突然有些嬌羞。

而且這個年代還不興什麽三妻四妾，一想自己将會和這人過上書中那般男耕女織的悠閑生活，一生一世一雙人，咬了咬唇，臉頓時又紅了些。

吃晚飯時候，陳玉嬌出來了一次，不過只是夾了點菜就回了房間吃。

也近處看到俞錫臣了，五官說不上多精致，但看着舒服，嘴角挂着溫溫和和的笑容，給人一種十分好相處的感覺。

陳玉嬌見他也不經意看了過來，臉一紅，随即偷偷嗔了他一眼。

好不要臉，竟然偷看她！

俞錫臣拿着筷子的手一抖，不知為何，被她這一眼掃的耳朵有些發熱。

腦子一糊塗，突然覺得娶這個陳家閨女也挺好的。

陳家人不醜，除了長相随陳奶奶的陳家二哥外，幾乎都能看得過去，但也不能說有多好看，只是五官周正而已。

不過陳玉嬌卻是例外，甚至可以說盡挑着陳爸陳媽的優點來，巴掌大的小臉，五官很是出衆，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

雖然已經二十二了，但卻是水靈靈的，跟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沒差別。

別看她雖是在農村長大的，但因為是家裏唯一一個女娃，而且從小就長得好看，所以陳媽一直都偏心着，從小到大都沒幹過什麽重活兒，養的白白嫩嫩。

就是穿着有些土氣，兩個麻花辮擱在胸前，身上是寬松的粗布麻衣。

陳媽可沒注意到小兩口的不自在，催促着俞錫臣趕緊吃，她還有好多話要說呢。

吃完後幾人就開始聊大事，最後定下哪天有空就把這事辦了。

農村也沒有繁雜的過程，結婚證那些東西陳媽都沒聽過，這邊結婚都是到時候直接熱熱鬧鬧吃頓飯就行了。

俞錫臣聽陳媽說以後直接住到陳家來，默了默，這個他還真沒想過。

他這次過來也是想着确定這婚事，若真是決定了，就順便商量弄塊地兒搭個新屋子，總不能結了婚還住在知青點那裏，但如果住在陳家，這筆錢自然是省下了。

到時候等他回了城，也好辦其他的事。

心裏雖然是這麽想，卻沒一口氣同意，而是故作為難道：“這事要是說出去了有些難聽，嬸子讓我考慮考慮。”

他一個男人結了婚後住在女方家裏，還不知道被傳成什麽樣子？

雖然他并不怎麽在乎這些，但态度必須擺出來，好讓人知道他并不是容易妥協的人。

見陳媽一臉糾結的樣子，笑了笑，趕緊補充一句，“婚肯定是要結的，我今天既然上門，就是經過一番考慮的，日子都由陳家來定，我家裏人不在身邊，還望陳家長輩操勞了。”

“但這婚後住在哪裏請容我想想，我也不隐瞞，一方面是怕累着您和家裏長輩，另一方面也是說出去不好聽。”

見他這麽誠實認真，陳奶奶她們在一旁倒是不好說什麽。

反倒是陳媽，一臉無所謂道：“那有啥不好聽的，我們家啥時候在村裏好聽過？別管人家，我們自己開心就行了。”

“住家裏多好，有啥事我們都可以搭把手的。”

不過，看俞錫臣一臉皺眉的樣子，準備繼續說出口的話在嘴裏打了個彎，“那行吧，你好好想想。”

俞錫臣感激的點點頭，“謝謝嬸子體諒。”

等人走了，陳奶奶還趴在院牆上伸長脖子去看，見人走遠了，立馬轉過身變了臉色，直接沖着陳媽罵：“你腦子是不是有坑？找誰不好，找個知青，要爹沒爹要娘沒娘的，孤零零的一個人，你這不是把嬌嬌往火坑裏推嗎？”

原以為只是相看，哪知道居然這麽快就把事情定下來了。

“你就這麽等不及？你大嫂都給嬌嬌找了一個好人家，就差攤開了，是隔壁大隊的姚家，小夥子又黑又壯，身上一把子力氣，比這知青不是好多了？”

因為周志軍的事，所以這次沒敢早早定下來。

今天聽陳媽說要相看知青，想着先見了人後再說的，就怕陳媽壞了事，沒料到她動作太快了。

“媽，別氣別氣。”旁邊的陳大伯母趕緊拉着跳腳的陳奶奶。

陳玉嬌将門開了一條縫來偷看。

陳媽倒是一點都不怕，“好啥好啊？我就覺得我這女婿好，當初你們也說周志軍好，好了嗎？等了人家五年最後啥也沒撈到，全便宜了胡家，還姚家呢，你們看看，我女婿還給我帶糖了呢，再瞅瞅周家，這麽些年，連個影子都沒有！”

格外顯擺的将俞錫臣帶來的東西翻出來給她們看。

陳奶奶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的想打人。

她就覺得這個知青不靠譜，雖然看着老成，但實際上卻比她孫女整整小了四歲，做事說話又十分圓滑，不是個好拿捏的。

陳媽才不管呢，她就覺得俞錫臣好，尤其是吃過一頓飯後，覺得這孩子真是哪兒哪兒都比周志軍強。

陳玉嬌從門裏露出一張臉來，還不知死活的補充一句，“我也覺得這人好。”

“我就嫁給他了，不要嫁給什麽姓姚的。”

什麽黑黑壯壯，肯定醜！

陳奶奶：“……”

她氣的不想說話了。

陳媽聽了反而很是贊同的點點頭，“放心，嫁給他肯定沒錯。”

“有媽在呢，欺負不了你的！”

“嗯。”陳玉嬌紅着臉應了，得了這聲承諾，羞答答的關了門。

那樣子就知道是看對眼了。

陳大伯母見陳奶奶還想罵人，趕緊制止，“媽，別生氣，老二媳婦說的也有點道理，以後都在一個隊裏，還能怎麽樣？欺負不了咱家女兒。”

“放寬心。”

陳奶奶嘆了口氣，她是擔心這個嗎？

她是擔心那孩子以後回了城！

拍拍胸脯給自己順了口氣，擡起頭一看，就見屋子裏老二一家正湊在一起喜滋滋的看俞錫臣帶來的東西，喉嚨瞬間梗了一口氣出不來。

一群豬腦子，怎麽蠢蛋全都湊到一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