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十月中旬晚稻成熟,生産隊裏又開始忙活起來。

社員們被生産隊長分配到各個田裏勞作,有的人負責割稻子,有的人負責将稻子抱到一塊兒堆積起來,還有的人則是負責将稻穗挑到稻場那邊,也就是打谷場那裏。

稻場這邊空曠平整,周圍也沒有任何高大的遮擋物,主要是為了太陽從早到晚都能照射到,另外也是不會遮擋風,這樣有利于在去除雜質時揚塵,同時還能一眼能望到頭,有什麽其他意外情況立馬就知道。

将收割後的稻垛鋪在打谷場上,然後将牛套着麻繩馱着青色的石碾在稻秧上轉圈行走,稻谷被石碾反複碾壓後,社員們再用叉子将碾空的稻穗叉到一邊堆着,這些混在一起的稻粒和細碎的稻草,再被石碾碾壓,反反複複。

同時,在下午黃昏起大風的時候,又要利用木掀揚稻的方法來剔除稻谷裏的灰塵,用類似鏟子的農具用力高高揚起稻粒,稻粒會因重力墜落,而裏面夾雜的稻草屑和灰塵則被風刮倒一邊,直到稻粒差不多被揚幹淨,才把稻子堆積到一起去。

俞錫臣也幹了這活兒,隊長将割稻子的任務主要都安排給了婦女,男人們力氣大,則來挑稻谷,怕晚上下雨,每天都會将稻子搬到倉庫裏去。

陳玉嬌看着俞錫臣灰頭灰臉的樣子,一開始還有些心疼,後來看多了就忍不住捂嘴笑,覺得他這樣子好醜。

尤其是臉上還出汗,形成一道一道的痕,更覺得醜了。

俞錫臣沒好氣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擡起袖子擦了擦快要滴進眼睛裏的汗珠。

人多力量大,加上陳大伯是個急性子,恨不得一天就給弄完,所以生産隊裏的社員也積極,幾天功夫就将晚稻收上來了。

收完後就是曬,同時生産隊裏開始忙着計算上交的糧食數量。

十月底,又到了生産隊交公糧的日子了。

陳大哥和陳三哥也跟着去了,他們力氣大,拉板車都不用多少人推,俞錫臣也跟着一道兒,陳大伯知道他會認字數數後,便把他也安排上了。

糧站的那些人,很多都是吃幹飯的,本事沒有,脾氣還大,急急忙忙之下就容易被糊弄了。

一下子走了三個人,家裏都感覺空蕩起來,但也有的忙,夏播的玉米也成熟了,需要收起來曬幹。

打谷場這邊稻子少了大半,所以也有了空地方曬其他東西,陳媽他們直接坐在地上剝玉米葉子,陳玉嬌也過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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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婦女沒事,就開始湊到一起聊天,其中有個嬸子就接着話道:“真是腦子有問題,自己媳婦不疼,卻天天跑到別人媳婦家裏去獻殷勤,那寡婦哪裏好了?長得還沒他媳婦好看呢。”

“一家子都不是好東西,天天關着門打人,有時候公公都上手揍人,我在院子裏待着,幾乎天天都能聽到哭,真是作孽!”

旁邊另一個婦女搖頭感慨,“沒辦法,那孩子命苦,當年饑荒要飯過來的,這邊沒父沒母,就算被欺負了也只能受着。”

說到這裏還嘆了口氣。

她們口中說的是生産隊裏的汪家,住在後面,陳玉嬌對這家人沒什麽印象,不過從她們口中了解到,恐怕一家子人都不怎麽好。

那個嬸子搖了搖頭,撇嘴道:“沒人性,當初阿崔懷孕的時候都被打呢,不知道多可憐,可能是沒養好,一直孕吐,反應很大,他們家覺得浪費糧食,不給她吃,可憐的喲,人瘦的跟皮包骨似的,誰懷孕不吐啊?太缺德了。”

“尤其是生了女孩後,打的更兇,婦女隊長好幾次跑到他們家裏說,大隊長也去過,根本沒用,表面上應付的好好的,一轉身又是打,孩子都快兩歲了,一個字都不會說。”

陳媽聽了臉上厭惡,“我就一直覺得他們家不好,當初隊裏鬧得最兇的就是他們家,害苦了好多人。”

跟瘋子一樣,跑到人家裏又打又砸的,還想上他們家鬧事,被她和陳爸直接拿棒槌磚頭打出去了。

其他幾個婦女搖搖頭,一副對汪家看不上眼的樣子。

聊了幾句,轉而又說起其他話題,說到懷孕,其中有個婦女突然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說:“我聽說鐘家那二姑娘要嫁人了。”

一聽到嫁人,幾人頓時來了興趣,“真的假的?”

其中有個忍不住笑:“誰那麽倒黴,敢娶那孩子?”

其他幾個聽了笑,有個婦女還說:“我當初還想給我兒子說呢,那孩子人不錯,踏踏實實的,但你們也知道,鐘家幾個男人可不咋滴,張口就要大把的錢和票子,我把家底掏空了也填不飽啊。”

“而且那孩子一點主見都沒有,啥都聽她爸媽的,她下面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呢,我們家可沒那個本事養活他們一大家子。”

“隊裏又不是就他們一家有女兒,我現在媳婦不知道多好。”

現在想想對鐘家都有點不喜,賣女兒也不能那樣大開口啊。

一家看着老實,但心可不老實。

陳媽也好奇,忍不住問:“要嫁給誰啊?”

原先開了話題的婦女笑:“我猜你們絕對想不到,人就是田家那寡婦的兒子,驢蛋。”

見所有人都吃驚的看着她,臉上有些得意,“剛才要不是你們提到她,我還想不起來這事,我也是昨天知道的,是田寡婦和她婆婆說的,當時我媽正好吃完飯去那兒竄門,然後聽到了這事。”

“我今早洗衣服還在塘邊碰到了二妮,那孩子肚子鼓鼓的,中途好幾次要吐的樣子,我心裏猜是不是懷孕了。這事我就跟你們說說,你們可別出去亂傳。”

一個個聽了這話,頓時眼睛裏冒着光。

居然還有這種事!

那田寡婦可是風流的很,看到男人都喜歡勾搭一下,鐘家老頭年輕那會兒倆人感情好着呢,好幾次被鐘家那老婆子打上門,這些年遠了些,沒想到小輩卻湊到了一起。

這可真是想斷都斷不了。

又聊了一會兒,等打下工鈴幾人才分開。

陳玉嬌和陳媽回到家,這些天不忙,也不需要她來回跑做飯。

廚房裏的鍋和碗黑妞已經洗好了,三個嫂子先回來了,正在裏面忙活。

晚上,俞錫臣他們也沒回來。

陳媽道:“早着呢,每年送糧食的人太多了,糧站人手又不夠,一袋一袋的稱,最少也要兩三天。”

“那他們晚上在哪兒住啊?”陳玉嬌皺了皺眉。

總不能直接在馬路邊上歇着吧。

“就睡板車上呗,放心,你哥和你大伯都在呢,擔心什麽。”

大家都是這麽過來的,并沒有覺得這有什麽。

陳玉嬌默默回了房,決定等俞錫臣回來讓他多洗幾個澡,肯定臭了。

洗漱好後躺在床上,屋子裏安安靜靜的,床也空蕩蕩的,這麽一來,還有點孤單。

嘆了口氣,給自己蓋好被子,原以為自己會有點睡不着,哪知道一閉眼就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陳玉嬌就被外面陳媽叫醒了,頭有些昏昏沉沉,鼻子也有點不通氣。

以為是睡多了的緣故。

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感覺身體好了一些,就沒當回事出了門。

和往常一樣,跟着陳媽他們出去,然後回家做飯。

早飯比較簡單,只炒了一碗蘿蔔絲,櫥櫃裏還有豆腐乳和鹹菜,鹹菜黑不溜秋的,吃了兩三天了。

陳玉嬌看了沒什麽胃口,但還是硬撐着吃了幾口飯。

吃完飯,今天輪到陳玉嬌洗碗,這時候天氣有點冷,黑妞坐在底下将鍋裏的水燒熱,這樣就不凍手了。

陳玉嬌站在竈臺前,一臉嫌棄的看着一鍋髒水,鍋裏碗橫七豎八放着,有的還扒着鹹菜,可能是熱水泡着的緣故,還發出怪味。

正準備伸出手洗碗,哪知一股惡心感突然而至,胃裏一陣翻湧,随即喉嚨酸的刺痛,想都不想就捂着嘴沖出廚房。

“嘔~”直接吐在廚房門口。

陳媽正在門口曬衣服,看着她吐了,吓一跳,“閨女你咋了?”

陳三嫂她們聽到動靜也跑出來看,“咋了幺妹?”

“怎麽好好吐了?”

陳玉嬌又是一陣反胃,低頭吐了幾口,順了順胸脯,喘了口氣,身體好受多了。

但看着自己吐出來的髒污,又嫌棄的皺了皺眉。

可能是身體不舒服的緣故,臉色有些發白。

陳媽跑到她旁邊來輕輕拍着背,擔憂問:“咋了,哪裏不舒服呀?”

陳玉嬌聽了這話,擡起頭來看陳媽,臉上不僅沒有痛苦,反而帶着一絲期盼。

咬了咬唇,然後眼睛亮晶晶的問:“媽,我是不是懷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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