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俞錫臣回到家時,午飯剛做好,看到他回來,狗剩立馬湊到他面前笑,“姑父,我給你辦好了。”
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意思再明顯不過。
俞錫臣笑了笑,擡手摸了摸他腦袋,“等會兒吃完飯就拿給你。”
“好。”脆生生的應了。
吃飯的時候,陳家人似有若無的看俞錫臣,雖然沒問,但眼裏的好奇是藏不住的。
俞錫臣裝作沒看見,他也不好去說,萬一這事不小心抖到外面去了,可能不好收拾。
吃好了後俞錫臣便回屋給狗剩拿了幾顆糖,陳玉嬌在門口碰到他,兩人便一起進屋,陳玉嬌也沒扭捏,直接問了句,“媽讓我問你,大伯有沒有事?”
“還說,要是能幫就幫一下。”
陳大伯可以說是他們一家的頂梁柱,要是陳大伯倒了,那他們家日子也不好過了。
俞錫臣點了點頭,“嗯,這我知道。”
他日後還要回城,怎麽也不能讓陳大伯這個關鍵時候下去。
頓了頓又道:“讓媽他們別擔心,沒事。”
“那就好。”陳玉嬌松了口氣,爬到床上去坐好。
她倒不是多想知道,只是有些擔心陳大伯,今天上午看他來時的臉色,覺得應該是出事了。
不過既然她男人這樣說,應該不難解決,便沒放在心上了,至于什麽事,既然他不想說那就沒必要再問了,省得自己也跟着操心。
俞錫臣原以為她會繼續問下去,哪知道人轉而就坐在床上拿着布翻翻折折,那布料他認得,還是上次陳奶奶聽到她懷孕帶來的,布不多,大概是怕弄壞了,前幾天拿他夏天的衣服先練手,又是拆又是縫,他衣服上明顯多了好幾道針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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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一有空就開始給孩子做衣服了,拿了鐵栓他們以前穿的小衣,小心翼翼照着樣子剪着。
俞錫臣笑了笑,還以為她會一直嬌氣偷懶下去,沒想到碰到孩子的事,比他上心多了。
随即心裏又有些酸,他都沒這麽好的待遇,天天嘴裏甜言蜜語的,行動力一點都不強。
下午陳大伯就過來了,臉上神色鎮定了些,然後将自己寫了一中午的反思信拿給俞錫臣看。
俞錫臣粗粗掃了兩眼,都是對自己這幾年豐功偉績的誇贊,最後才寫了兩句對這件事的認錯。
還真是……陳家人的作風呢。
俞錫臣将紙遞回去,直接道:“再添上兩句。”
想了想,一個字一個字念出聲,“經過深刻的反思,我決定為了彌補這次的失察之責,将會對我所在的幾個生産隊進行大力清查,凡是存在此類行為的,絕不姑息和包庇,更不會放過一個漏網之魚……”
俞錫臣說一句,陳大伯就寫一句,最後還擡起頭看他,“漏網之魚咋寫啊?”
然後沒等俞錫臣回應,幹脆直接寫成“不放過一條魚”,那些幹部比他還沒文化呢,寫了人家還不一定認得。
俞錫臣看了眼,嘴角忍不住一抽。
坐在床上裁衣的陳玉嬌聽見了,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有了俞錫臣這些話,陳大伯心裏稍微安定了些,看了兩眼自己的反思信,忍不住問:“這就行了?”
不太明白最後兩句話有啥用。
俞錫臣點點頭,“應該是可以了。”
周志軍如果知道了胡小雲幹的事,不論是為了他自己還是為了他媳婦,都會将虎子他們弄出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誰知道虎子他們最後會不會将胡小雲抖出來?
而如今周家和陳家關系不好,陳大伯如果受此牽累當不了大隊長,周家可能反而更高興,所以這封信看似反思,其實也不過是另類的威脅而已。
威脅誰?自然是和胡家有關系的幹部和周志軍了,雖然他沒親眼看見,但通過蛛絲馬跡也能猜到,尤其是胡家販賣東西的原料從哪兒來的,為什麽一直沒被人發現,就更可疑了。
所以那些幹部為了明哲保身肯定不敢讓陳大伯當替罪羊,因為猜不準陳大伯會不會因此狗急跳牆對此事抓着不放,甚至為了降低陳大伯的注意,派給他更多的事去做,以至于升官,這都是說不準的。
當然,事情最關鍵的因素還在于周志軍有沒有那個人脈了,不過,如果周志軍連這點關系都沒有,俞錫臣心裏反而有點鄙視他了。
這其實也算是一種試探,如果不行再換另一種方法就是了,比如,踩着胡家和那些幹部立功也是很好的,胡家那麽多馬腳,随便找一個都能把他們牽扯進來,所以這就要看周志軍和那些幹部識不識趣了。
當然,他還是喜歡這種借力打力的方式解決問題。
陳大伯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樣子,心裏松了口氣。
“行,那我現在就去交上去。”
俞錫臣點點頭,“好。”
心裏莫名有些愉悅,倒不是為陳大伯開心,而是因為給周志軍身上添了個污點感到愉悅,當初胡小雲算計他的事他可沒忘記,雖然自己因禍得福,但并不代表胡小雲就是他的恩人,如果那人不是陳玉嬌,他如今恐怕還不知道過得什麽日子。
周志軍是個當兵的,如果沒猜錯,以後還會繼續往上升,而這些污點看似很小,但有時候卻能給人致命一擊。
在他看來,如果想走的更遠,最重要的就是愛惜羽毛,好在陳家人并沒有什麽讓人诟病的地方,反而胡家就不一樣了,以後恐怕成為周志軍真正的絆腳石。
不過,好像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問題。
忍不住搖了搖頭,心裏對周志軍又鄙視上一分。
……
晚上,周志軍回到家,周媽看到他回來,忍不住皺眉,“去哪兒了?一天到晚都看不到人,好不容易放個假,還天天都不在家待。”
“行了,鍋裏給你悶着飯,快點去吃。”
周志軍沒說話,悶悶的應了一聲。
然後轉身去了廚房,從鍋裏拿出還有些溫度的飯菜,兩三口扒了個幹淨,吃好後就直接用院子裏的井水沖了個澡。
他在部隊裏吃慣了苦,大冬天的洗冷水澡也沒覺得有什麽。
可能是因為沖了涼,心裏悶着的氣也散了些。
回了屋後,胡小雲正坐在桌子前抹臉,周志軍掃了一眼,他視力好,一眼就看到了她手邊的蛤蜊油和雪花膏。
這東西他認得,前兩天他去縣城的供銷社買點結婚用的東西,原本準備給胡小雲也買點,售貨員有給他介紹過,但他覺得是浪費錢,東西又小又貴,還不如扯點布做衣服,一件衣服可以穿好幾年,舊了還可以改成孩子用的尿布。
沒想到她自己就有。
胡家不像是疼女兒的人家,連她自己都說父母重男輕女,所以這些東西應該都是她自己花錢買的。
想到今天出去辦的事,心裏有些不舒服。
他到現在都無法相信,一直以為乖巧懂事的媳婦居然會私底下幹這些事,這就好比他一直視為手足的戰友是叛徒一樣讓人忍受不了。
胡小雲從鏡子裏看到他了,見他一直站着不動看自己,心裏有些得意,回過頭來嗔了他一眼,“怎麽還個自行車要這麽久?天都黑了才回來。”
周志軍移開視線,淡淡“嗯”一聲。
沒再說話,徑直朝床走去。
胡小雲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了,畢竟剛結婚,這男人又沒經歷過女人,恐怕是別扭勁兒犯了。
笑了笑,重新扭過頭去擦臉。
周志軍沒說話,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胡小雲吹了燈上來時,就發現人已經睡熟了,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沒好氣推了他一下,見他沒動靜,又踹了他一下,發現還是沒醒,直接氣得瞪他,這個混蛋,她擦了這麽久竟然是白擦了。
心裏存了氣,也直接翻過身背對着他睡。
等聽着胡小雲呼吸放緩時,周志軍才睜開眼,偏過頭看了眼旁邊背對着他的人,眼裏沒有絲毫睡意。
他根本沒睡,心裏一直想着今天發生的事,中午那個知青跟他說的話,他本來是不信的,但還是忍不住去了趟胡家,哪知道去了胡家後都不用他問,胡家兩兄弟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還讓他看在他媳婦的面子上幫幫忙,大概明白虎子倒黴了他們也讨不了好。
不過最讓他吃驚的是,最先決定要做那些事的不是小雲的哥哥嫂嫂,而是她自己!
哪怕他一開始不信的,但看到公社裏的人拿了陳大伯的信過來時,也容不得不信了,在他面前表現的活潑單純的小媳婦,卻在私底下知法犯法,花錢賄賂公社幹部……
還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周志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只覺得有些難受,原來他的小媳婦并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簡單。
吐了口氣,閉上眼睛。
……
俞錫臣晚上吃完飯又去了陳大伯家一趟,聽說虎子過兩天就要出來,便安慰陳大伯了幾句,讓他放寬心。
陳大伯也不着急了,覺得侄女婿都有本事把虎子弄出來,他的事肯定也可以了。
便也不再操心。
俞錫臣回到家時,陳玉嬌正挺着肚子在床上走來走去,看着她肚子鼓鼓的,忍不住奇怪,“你這是做什麽?”
陳玉嬌看到他回來,還将肚子挺了挺給他看,“孩子長得太慢了,我先感受一下當孕婦的感覺。”
說着摸了摸鼓鼓的肚子,“別說,這感覺真好。”
俞錫臣聽了無語,也不知道她腦袋瓜裏天天想什麽。
關了門,也懶得洗腳了,直接去了床邊,脫了鞋脫了衣服就躺進被窩裏,還伸出雙手搭在腦袋下,然後看着屋頂發呆。
腦子裏什麽也沒想,他最喜歡的就是每天這時候,什麽都不用操心,肚子不餓,身上不冷,渾身都輕輕松松的。
陳玉嬌見他不搭理自己,沒好氣哼了一聲,随即将自己肚子下那團衣服抽出來,眼睛亮晶晶的道:“不信你也試試。”
說完還蹲下身,掀起被子就把那團衣服往他肚子上塞,然後放下被子拍了拍,弄成中間鼓鼓的樣子,笑眯眯道:“看這肚皮尖尖的樣子,就知道是個大胖小子。”
俞錫臣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陳玉嬌撅了噘嘴,一點都不怕,還伸手把他肚子上的衣服隔着被子往下一推,驚喜道:“生了,生了!”
然後将那團衣服從被子下掏出來,還抱到他眼前給他看,笑得谄媚,“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您給咱家添了個少爺呢!”
記得當初侯府三夫人生了時,那接生婆就是這樣說的。
俞錫臣嘴角一抽,随即略帶咬牙切齒道:“陳玉嬌同志,我覺得你是皮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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