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花式作死第四十八式:

神仙祁與小狗司徒就樊夫人的和離, 進行了一番深入的讨論,就像是準備打一場小型戰争,兵馬未動, 糧草先行。

在還沒有開始之前,他們就準備好了萬全之策。

在兩人的計劃裏, 他們一直認為最應該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打一場輿論戰。

一如司徒老将軍不是個好爹,一心想要搞死自己的親兒子, 司徒器這個當兒子的也并不什麽好兒子, 他拒絕逆來順受, 一心只想錘死那個不配當爹、當丈夫的老東西!

“至于府尹大人那裏,還請阿和去與他說,一切都按照規矩來就好。”司徒器這樣對祁和道。

所謂的按照規矩來……

那自然就是請司徒老将軍的寵妾先挨板子, 再滾釘子,能活下來再說吧。

自古以來,民告官, 仆告主,就是這麽一個流程。

這小妾再怎麽受到司徒老将軍的喜歡, 都只是一個民, 甚至還不如普通的老百姓呢,因為在大啓的認知中, 妾與婢齊同,奴婢奴婢,也就是下人仆從,可以随意被主人發賣、有賣身契的那種。以這樣的身份, 去找雍畿府尹狀告當朝王爺,那麽按照法律明文規定, 得到的就是這麽一個結果——在告成之前不死也要脫層皮!

更不用說大啓是這麽一個注重嫡庶,甚至已經到了有些過分的朝代。

小妾告嫡子,懲罰肯定是要翻倍的,至于翻幾倍,那就要看當堂審判的大人到底有多讨厭這種情況了。

很多狀告的人有可能都耐不過這些先頭的刑罰就去了。

而大啓曾經流行過一個特別操蛋迷信的說法——如果這個狀告的人沒能挨得住刑罰,那就是老天都看不下去他這樣冤枉別人,當場收走了他。

這種說法當然是不對的,愚昧又無知,也因此才會被朝廷大力整治,力圖再不讓民間出現這樣的牽強附會與冤假錯案。

但是司徒老将軍的小妾不知道啊。

她與司徒夫人一樣,都是深宅婦人,甚至還不如司徒夫人,她自從被司徒老将軍收入房中,除了上香祈福,幾乎就再沒有離開過府上。沒嫁人前學的是風花雪月與勾引人的本事,嫁人後整天琢磨的也是如何宅鬥争寵生孩子。這樣的她,思想很可能留在在十年前,甚至是二十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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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心人”私下告訴她,一旦她接受了這些懲罰,異姓王一定會想方設法搞死她,根本不給司徒老将軍發揮的餘地後,她便毫不猶豫的信以為真,被吓得肝膽俱裂,什麽勇氣都沒有了。

以小妾滿腦子的宅鬥經驗來說,嫡子與她們确實是天然的對立階層,恨不能除之後快的那種,司徒器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于是,在雍畿府尹再次出面,表示要開始當堂審理她狀告異姓王一案時,小妾直接翻供了,她對府尹說她不是自己要告,是替自己的兒子來告。

這小妾之所以得寵,除了長相美豔動人,還有個原因就她給司徒老将軍生了個庶子,今年才五歲。

“大人明鑒啊 ,是妾的兒子十郎,實在是看不得嫡親兄長這般虐待父親,才想要來請您做主的呀。”

這小妾是個沒多少文化見識的,根本不懂大啓的法律,但她又有那麽一點骨子裏自以為是的小聰明,覺得既然不能民告官、仆告主,那就讓自己的兒子來告嘛!她兒子雖然也還沒有品級,但他是司徒老将軍的兒子,異姓王司徒器的親弟弟啊。

而且,孩子才五歲,雍畿府尹能對一個五歲的孩子做什麽呢?

說不定經此一役,還能讓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就在京中博得一個純孝的好名聲,真是一舉數得。這樣的好辦法,她怎麽早沒有想到呢?一開始就應該用兒子的名義來告的!

小妾不知道的是,這正是雍畿府尹想看到的局面。

“庶告嫡,加一等,念其年幼,恐傷根基,便由你這個當姨娘的來頂替吧。”大啓确實有照顧老弱的傳統,一般也就是讓青壯來替。

小妾聽後面容變顏變色,吓得只會搖頭,不不不,她不要替,她不要替:“我一定會死的。”

小妾篤信“好心人”的告知,這雍畿府尹是公子和的至交好友,而公子和又與司徒兄弟交好,有公子和從中說情,雍畿府尹肯定是偏向司徒器,想要息事寧人的。而平事的最好辦法,自然是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也就是讓她徹底閉嘴。

她還不想死!

于是,已經改了一次口的小妾,當着所有來看熱鬧的百姓的面,很自然而然的再一次改了口。

這一回她半真半假的說出了一些實話。

不是她來告,也不是她替兒子告,是司徒老将軍讓她來告的。

沒和司徒老将軍商量,小妾就把這老東西賣了個幹幹淨淨。她當時已經被吓得六神無主,完全沒有思考能力了,既不想自己死,也不想兒子遭罪,那自然就只能順應本能,供出真正有問題的那個了。

至于她扯出了司徒老将軍,回去之後司徒老将軍能不能放過她,那就要看她後面的本事了。小妾對自己的姿色還是十分自信的,覺得将軍那麽寵她,哪怕真的生氣,也早晚能哄他回頭。

“你這不斷在變的說辭,教本官如何信任于你?”雍畿府尹摸了摸黑色的胡須,面容凝重,心中卻輕快不已,一切都按照他們所期待的發生了,他終于不用擔心愁到頭禿了,“況且依你之言,老将軍卧病在床,到最後還是得有人來代替啊。”

“啊?”小妾傻眼了。

“老将軍是一品大将軍沒錯,可異姓王是超品。”雍畿府尹提醒道。歸根結底,還是下官狀告上官,也是要先受罰的。只是懲罰會輕一些而已。

“将軍根本沒……不,他已經好了,将軍已經好了!”小妾活在會被生生打死的恐懼裏,為了自保,把司徒老将軍賣了個徹底。

“哦?”雍畿府尹等的就是她口不擇言的這句話,“這麽快?”

所有的圍觀百姓也自認為已經聽懂了,發出了嘲諷的哄笑。還真以為是異姓王打壞了自己的爹,沒想到是在裝病,那這個傷到底是不是異姓王打的,也就兩說了啊。之前他們就覺得奇怪了,好好的異姓王為什麽要打自己的爹?根本說不通嘛。

等現在這個胡言亂語、反複翻供的小妾說完,真相已經很明顯了呀——後院之争。肯定是這樣沒錯。

寵妾滅妻,為了個小妾,竟然這麽整治自己的嫡子,還是有這麽大出息,這麽年輕就封了王的嫡子,啧啧,司徒老将軍糊塗啊。

而雍畿府尹這邊也就可以順勢得出一個結論,既然只是後院之事,在沒有死人之前,清官難斷家務事,他就不受理了。

一場鬧劇,終于落幕。

而祁和最擅長打的輿論戰,也從已經結束的小妾狀告嫡子的案子出發,開始到處引人思考——司徒家到底出了什麽事,才會導致如今父不父、子不子的局面。

衆所周知,異姓王司徒器曾經是個纨绔。

但他這個纨绔也一直纨绔得很有特色,那就是他是個被動怪,除非你惹了他,否則他是很少無聊地主動招惹你的。當然,一旦被司徒器鎖定仇恨,那他可不管你當初到底是輕輕推了他一下,還是怎麽樣了他,他都會往死裏反擊的。

但總之,先撩者賤。

鑒于司徒器這個毀譽參半的名聲,不少人的第一想法就是祁和所希望看到的——一定是司徒老将軍做了什麽,才會讓司徒器如此生氣。

那麽,司徒老将軍到底做了什麽呢?

這個就是發揮廣大群衆想象力的好時候了,傳什麽的都有,好比後院之争,司徒老将軍強迫司徒器聯姻啊,司徒老将軍氣不過自己沒封王啊,總之,司徒老将軍是別想幹淨了。而在世家貴族之間,流傳最廣的說法還是有關之前尋山南坡那場戰役的軍功到底是屬于誰的猜測。

司徒家之前對此一直遮遮掩掩、神神秘秘。但越是如此,好像越是坐實了大家的猜測。司徒老将軍偏心長子,激怒了幼子。

不過,唯一說不通的是,如果是這樣,司徒器搬家的時候,為什麽還要帶上他大哥司徒品?

到最後也是衆說紛纭,沒個定論。

公道自在人心,大部分人都已經堅信肯定是司徒老将軍做錯了什麽,也有少部分人覺得不管老子如何,司徒器這個當兒子的都不應該如此無禮。總之就是,大家從一開始就都被洗腦,認為肯定是司徒老将軍的錯了。

再在這個時候把樊夫人要與司徒老将軍和離的消息放出去,那就更是讓所有人認定,司徒老将軍肯定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錯事。

不然不可能鬧到妻子都要為了兒子與他和離。

這件事以司徒老将軍想也想不到的發展方向,就這樣一路疾馳了下去,等他想明白要打輿論戰的時候,祁和的水軍早已經給圍觀群衆定了此事的性質,占盡了先機。

“最後一步,就是我明日請旨,讓陛下恩準我娘和我爹和離了。”司徒器開開心心地與祁和道。

司徒器本來沒想麻煩祁和的,但到最後,他還是得承認,祁和出手制造的這個效果,比他一意孤行選擇的那種兩敗俱傷要好得多。

“我也要謝謝你。”祁和道。

正是司徒器的這件事,幫助祁和明确了接下來做事的方向。發明創造,他搞不來,也不敢搞。但那并不代表着他就真的無法對這個時代起到什麽作用于幫助了。他可以利用他的書,利用他的名聲地位,來改變一些大啓在制度思想上的弊病漏洞。

哪怕到最後他什麽都沒有真的改變,但至少他留下了思想的種子,為後來人提供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好比,沒有誰離開誰就一定活不下去了。

或者說,愛情并不是生活的一切,也并不是命運的全部。

祁和不是說把愛情當作全部完全不好,畢竟這是個人選擇,他尊重每個人的想法與自由。只是當愛情沒有了,人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來豐富精神。不是說沒有了愛情,沒有了婚姻,就一定會活得不幸福。

祁和在現代聽過最可笑的一個言論,大概就是大啓的女天子一定活得很痛苦,因為她一輩子沒結婚。

祁和當時真的是滿腦子的問號,不知道該從何處吐槽,這是何等狹隘的見識才能讓對方說出這樣的話?

先不說真正歷史上的女天子到底是什麽性格,又做了什麽事情。

只說大衆理解裏的她,她确實是痛苦的,但她的痛苦源自于她被軟禁,被當作傀儡,無法得到真正的自由,自己的政治主張沒能實現……

但總之,她的痛苦絕對不是因為她沒有結婚。

特別是現在,當祁和真正認識了歷史上的女天子之後,他才意識到,她并不痛苦,至少在死前,她用她的方式卧薪嘗膽,報複了所有傷害過她和她家人的人。她是懷着坦然與笑意去直面死亡的。死對于女天子來說,不是一種被迫的結束,而是開懷大笑的釋然。

評判一個人,永遠不應該只是用感情問題來當唯一的衡量标準,那太膚淺也太可笑了。

人是複雜又多樣的。

當祁和控制不住地這麽一頓輸出之後,司徒器是最先理解了祁和的那個人。在這個與衆不同的時代,骨子裏始終是一個現代人的祁和,很慶幸自己遇到了司徒器。他們都是各自世界裏的異類,但是當他們在一起,他們便是自成一國的知己。

他們是那樣地心意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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